《老子》一书中论及修道养生的章节有第六、第七、第十、第十五、第四十七、第五十、第五十五章等,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阐述了养生的理念、原则、意义和方法,庄子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修道养生思想,而且深入到对人、生命和宇宙的本质的深层奥秘进行探索。老子和庄子的养生思想及其方法,对于今天我们修身养性,仍然具有重要的生命哲学意义和历史借鉴意义。
老子提出:“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老子·十三章》)。这就是说,受到宠辱好像受到惊恐,看重祸患好像看重自身。……什么叫看重祸患好像看重自身?我之所以有祸患,乃是因为有此自身;若是我无此自身,我还会有什么祸患吗?看重自身胜过天下的,就可以寄以天下重任;爱护自身胜过天下的,就可以托以天下重任。这话咋一听起来,好像老子非常自私、利己似的。其实不然,老子的许多话是正话反说。从上下文联系来看,老子是说,宠辱惊恐也好,祸患惊恐也好,都是由于有了我此自身,如果没有我这自身的存在,还会有宠辱、祸患的惊恐吗?当然没有。换一句话说,就是:能善忘记自身者,就无宠辱、祸患之惊恐,当然可以寄以天下重任。或者说,能贵用其身为天下,爱用其身为天下者,是贵爱天下,而非贵爱其身。这也等于说,视其身如天下人,实际上是无身,亦无我,此乃无私者也。当然,这就可以把天下重任寄托予之。
《庄子·在宥》说:“君子不得已而临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其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它是说,君子不得已而居于统治天下的地位,就应该一切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才能使天下的人保持人类自然的本性和真情。正因为如此,所以,看重自身甚于看重统治天下的人,就可以把天下交给他;爱护自身甚于爱护统治天下的人,就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有的学者把老子的话翻译为:以尊贵自己身体的态度来对待天下,就可以把天下的重任交给他;以爱护自己身体的信念来对待天下,就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这也符合庄子的本意。
总之,老子和庄子都认为:重生者则轻利,重利者则轻生。轻生的人必然追逐名利,弃身而殉物。这种身且不能安保的人,怎么能治理天下呢?因此,只有贵身轻利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
老子和庄子为什么如此“贵身”,或者说,他们为何如此重视人的生命呢?它与儒家的“舍生取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人生观和生死观。老子和庄子都认为,人是自然演化的产物,是宇宙中最为重要的有生之精灵。
殷周以来,天地鬼神是高居于人之上,并是决定人的生死祸福的主宰者,人们做什么事,都要占卜、祭祀,征求天帝鬼神的旨意,祈求天帝鬼神的保佑与赐福。老子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最先否定了天命鬼神的力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天命鬼神说“不”的人。他认为,人是宇宙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老子·二十五章》)。从而,就把人在宇宙中的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老子认为,宇宙万物都有一个出生、生存、死亡的过程,昼夜更替而不停止,有谁去介意那些功名利禄、得失祸福之类的东西呢!舍去功名利禄、得失祸福之类附属于自身的身外之物,就像丢弃身上的泥土一样。懂得自身远比附属于自身的功名利禄、得失祸福更为珍贵,珍贵在于我自身而不因外在变化而丧失。况且宇宙间的千变万化从来就没有过终极,怎么值得为了功名利禄、得失祸福之类的东西使内心忧患!体察大道的人就能通晓这个道理。(“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弃隶者若弃泥涂,知身贵于隶也,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庄子·田子方》)
孔子听了老子关于珍爱生命的“贵身”的点拨后,自愧不如地对颜回说:我对于“贵身”的大道,就好像瓮中的小飞虫对于瓮外的广阔天地啊!若不是老聃的启迪揭开了我的蒙昧,我真不知道其天地之大啊。
庄子发展了老子以人为本的民本思想,把人的个体生命的价值极大地凸现出来。庄子认为,“夫天下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庄子·让王》)这就是说,担当天下的重任,当然是最为珍贵的,但不能以牺牲身体生命的代价来承担,人生的目的不是追求外在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而是保全自己的个体生命,进而修道、体道,成为得道真人。
《庄子·让王》讲了两个故事,说明生命比权力,比当官即是帝王也更重要。其一,尧打算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让给子洲支父,子洲支父说:“让我来做天子,当然好啊。不过,我正患有很顽固的病症,我要花时间去认真治一治,没有空闲时间来治理天下”。统治天下是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了,但却不能因此而妨碍自己的生命,更何况是其它的一般事物呢?只有忘却天下,对天下之事顺其自然、无为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
过了不久,舜打算把天下让给子洲支父,子洲支父说:“我正患有很顽固的病症,正要打算认真治一治,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治理天下。”由此可见,天下是最为珍贵的东西了,可是却不能用它来替换生命,这就是得道的人对待当官、权力和功名利禄,跟世俗人的区别。
其二,舜又打算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处在宇宙之中,冬天披着柔软的皮毛,夏天穿着细细的葛布;春天耕地下种,身体能够承担这样的劳作;秋天收割贮藏,自身完全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庄子·让王》)他是说,我这无拘无束的生活,多么开心啊,我哪里用得着去统治天下呢!善卷接着回答道:可悲啊,你不了解我!于是,善卷离开了家而隐居入深山,再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住处,他是担心以后又有人来找他去当官,省得麻烦,干脆一走了之。
重视养生,健康长寿,是道家思想家们十分强调的一个重要内容。老子认为,人是自然界演化的产物,那么,养生,无疑应该因顺自然。“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老子·七章》)。天地是长久存在的。天地为什么能够长久存在呢?这是因为它们不是为自己追求长生,所以能够长久生存。这里,老子向我们表达了养生保健的一个基本原则——即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换一句话说,就是不刻意追求长生,才能长生;为长生而长生,反而短命,不能长生。如果违反这个原则,整天山珍海味而厚养,或药物补品样样齐全而进食,势必伤身而早夭,难于长寿。
老子观察到一个重要现象,即在整个社会人群中,长寿的人占十分之三,夭折早亡的人占十分之三,另外十分之三早逝的人是因为“厚养”所致(“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生而动,动皆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老子·五十章》)。贫困交加,衣食无着,疾病繁生,何谈养生长寿?山珍海味,淫乐酒醉,纵欲无度,则反祸身,必定短命。老子揭示了人的生老病死的生命辩证法,有重要的哲学意义。
举例说明之,中国历史上许多帝王为什么短命?从秦始皇开始,他们追求长生不老,但均事与愿违。据史书记载,秦始皇(公元前259—公元前210)只活了49岁,刘邦活了61岁(公元前256—前195)。宋朝著名学者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说,从汉、三国、两晋、南北朝至五代十国,一共有136位君主,他们或短命而亡,或者仅至中年就早逝,只有西汉孝武帝刘彻、三国时东吴孙权、唐高祖李渊活到71岁以上。蜀汉先主刘备寿至63岁,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唐太宗李世民等帝王大多都没有活到56岁。更有甚者,东汉殇帝刘隆仅2岁,冲帝刘炳仅3岁,少帝刘辨仅15岁便夭折。
历代帝王深居宫中,吃有山珍海味,穿有绫罗绸缎,休息有亭台楼阁,可谓应有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们却偏偏短命?这是什么原因?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是他们喜酒、贪色纵欲所致。明光宗朱常洛,身体本来就虚弱,因好色纵欲,整天与养女淫乐,即位仅一个月就病故了,年仅37岁。类似的例子,在历代帝王中还有很多。
封建世袭制度,乃帝王短命之祸源,既使个别帝王长寿者也于国于己无益。西汉武帝刘彻,雄才大略,居位50余年,文治武功,空前强大。但到了晚年多病,疑心甚重,认为臣下不忠,而诅咒自己早死。因此,他借“巫蛊事件”,大杀臣僚,上至宰相,下到一般官吏百姓,牵连而致死的数万人,皇太子刘据也被卷入其中而自杀身亡。其它公主、皇孙多人也死于非命。为此汉武帝痛心疾首,又百思不得其解。当君臣为他70大寿举杯祝贺时,他无心饮酒,并当即决定把皇位传给8岁的儿子刘弗陵,这又为以后的接班人埋下了短命的祸根。
从秦朝到清末的2000多年间,约有200多名帝王,年逾80岁的只有乾隆帝一人,他活了88岁,是中国历代帝王中活得最长的一个。乾隆为什么能如此高寿呢?据史料记载,乾隆有他自己一套独特的养生之道:“吐纳肺腑,活动筋骨,十常四勿,适时进补”。吐纳肺腑,就是黎明起床后,多做深呼吸运动;活动筋骨,就是经常进行体育活动,增强体质;十常四勿,就是齿常叩、津常咽、耳常弹、鼻常揉、睛常运、面常搓、足常摩、腹常施、肢常伸、肛常提;食勿言,卧勿语,饮勿醉,色勿迷。这深刻地道出了乾隆长寿的奥秘。
古往今来的历史告诉人们,真正长寿者,既不是大官,也不是大款,而是满足了温饱,粗茶淡饭而无忧无虑的普通百姓。尤其是农村许多百岁老人,一生勤劳,劳作不停,心地善良,心态乐观,家庭和睦,生活规律,起居有常。
老子的养生之道是:营魄抱一,专气致柔,涤除玄鉴(《老子·十章》)。它是说,养生的关键是要将魂魄(或曰精神)专心于一念,排除一切杂念;聚结元气达到舒松柔和境界,使体内气血畅通,微循环正常,生理功能旺盛;涤除私欲(即心病),使心明如镜无尘垢。人体的衰老,常常是由于气血滞阻,功名利禄搅得魂魄分离,精神错乱、抑闷所致。一个人真正做到了以上三点,就会恬淡虚静,真气从之,精神内守,故能养生保健,病从何来呢?
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朱熹总结自己修身养性的经验,与道家的养生理念近似,他赋诗一首概括曰:“寡欲精神爽,思多血气衰。少怀不乱性,忍气免伤财。贵自辛勤得,富从节俭来。温柔终有益,强暴必遭灾。正直真君子,刁唆是祸胎。养性虽行善,欺心枉吃斋。衙门休出入,乡党要和谐。暗中休放箭,巧处茫些乖。若能依此语,灾退福星来。”朱熹一生为人正直,因上书朝廷官员的腐败行为而被贬,故终身不出仕,潜心办学、讲学和著书立说,生活清贫,但长寿至71岁高龄。
据“中国百岁寿星健康生活模式”调查组通过调查、走访得出的结论:长寿者多是心情舒畅、性格开朗、生活规律、起居有常。反之,影响健康的主要因素,也就是不好的情绪和恶劣的心情以及工作、生活无规律等。所以,保持个人心态的平衡,化解好各种压力和与外界环境的矛盾,筑起抵御外部世界侵犯的心灵屏障,使自己进退自如,与现实世界保持一定距离,远离物欲横流、红尘滚滚的环境,追求旷达、超越、“无我”的平静的生活,此乃长寿之道也!
庄子认为,道的真谛就是用来养身的,道的剩余可以用来治理国家,道的糟粕才用来统治天下。(“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庄子·让王》)因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况且,“人生天地之间,若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即使成就帝王事业者,也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了。所以,健康长寿比事业更重要。在庄子看来,养生健康是第一位的,工作事业是第二位的,当领导则是第三位的。
庄子倡导养生保健的核心是顺应自然,安时而处顺。庄子提出了自己的养生之道:“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庄子·养生主》)。这就是说,做了善事却不去贪图名声,做了恶事也不至于要受刑。顺从自然规律走中正之路并把它作为为人处事的法则,这就可以保身,就可以尽享天伦之乐,就可以成为一家的栋梁之柱(一家之长的责职)而养活全家,就可以终享天年。
道家重视养身,更重视养神。老子和庄子都认为,养神既是养身的一个重要内容,更是修道养生的一种精神境界、道德修养,养神是修道养生,健康长寿的根本。
老子认为,养神的最佳状态,或者说最高目标,即致虚极,守静笃(《老子·十六章》)。致虚极,就是使人的头脑里最大限度地屏除外界刺激的一切反应,排除一切杂念,使之处于完全的空虚无物、无意识状态。守静笃,就是使人的心目内视,不使有一丝一毫之累,涵养于非有非无之中,外无所见,内无所思,凝神内守,是谓守静。守静笃,意思是说,大脑心灵进入物我两忘的清静境界。在老子的哲学体系中,“虚”,是指“道”的本体;“静”,是指“道”的运用。由体显用,由用返体,虚极静笃,可以谛观宇宙万物变化的规律。所以,老子的致虚、守静的养生理念,充满了辩证法的哲学光辉。
老子还进一步阐述了致虚、守静对养生的重要意义。他认为,追求并保持心灵的清静,就是恢复到生命的本原,复归生命的本原就叫符合“道”(即自然法则),符合自然法则,就终身没有什么危险祸害,因而能长寿。(“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老子·十六章》)
怎样才能做到致虚极,守静笃呢?老子提出了导引腹中元气而致虚守静的养生之法。他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老子·六章》)如果直译,即气海中的元气是不死而永生的,这叫做微妙的生命元始(玄牝,即雌性生殖器官,象征幽远深妙的、看不见的而又能生产天地万物)。微妙生命元始的产生之处,这就是天地的根本。胎息绵绵不断似乎永存,其作用是无穷无尽。
老子在这章,通过天地万物的演化而推及到宇宙万物的本原问题,即本体论问题,它意为通过天地万物演化的阐述,而广论推及修道养生问题。道家修功,称丹心为谷,上丹心名天谷,中丹心名应谷,下丹心名灵谷。三田为元神(即元气)之室,灵性所在,其空如谷,故名谷神。所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就是要引腹中元气而致虚、守静,即气沉丹心。若能长久导引丹心胎息之气,连绵不断,匀、缓、细、长,若存若无,有似胎儿没有外呼吸,但有旺盛的内呼吸,从而使运动的耗氧量降低了,肺部的储氧量、储能量增加了。“胎息”状态是人体的最低耗氧状态,也是练功的高级功能态。达到此,人就能心平气和,形体安详。当然能健康长寿。老子的养生要旨,就是要充实人体的元气,节约人体的元气。因为,他认为,人的生命主要表现为气,气聚则生,气散则死。
庄子则把养生上升到精神层面来认识。他认为,养生和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就是:恬淡、虚无——做一个与天地往来的精神自由者。恬淡,心境宁寂之意;虚无,大脑心目完全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没有一丝一毫杂念。
《庄子·在宥》讲了广成子与黄帝对话的一个寓言故事,进而阐明庄子修道养生的方法和途径。黄帝做了19年的天子,听说广成子(传说为老子,实为虚构的人物)居住在崆峒山上,便前往请教“道”的精华问题。广成子头朝南地躺着,黄帝则顺着下方,双膝跪地向前,叩头着地后问广成子:“听说先生已经通晓并掌握了道,冒昧地请教,修养自身怎样才能活得长久?”
广成子回答:“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持守精神保持宁静,形体自然顺应正道。一定要保持宁寂和清静,不要使身形劳苦疲累,不要使精神动荡恍惚,这样就可以长生。眼睛什么也没看见,耳朵什么也没听到,内心什么也不知晓,这样你的精神定能持守你的身体,身体也就健康。天和地都各有主宰,阴和阳都各有府藏,谨慎地守护你的身躯,万物将会自然地成长。我持守着浑一的大道而又处于阴阳二气和谐的境界,所以我修身至今已经1200年了,而我的身形还从不曾有过衰老。”(“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行将至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庄子·在宥》)
广成子活了1200岁,这当然是庄子虚构的,本意则在进一步阐述他的恬淡、虚无养生理论,对人健康长寿的重要性。
庄子还认为,一个人想要治理天下,必须首先“治身”、“体道”。如果做不到恬淡、虚无,势必喜怒哀乐无常,不能自己控制、调节不良情绪,身体上的疾病就容易产生。如果是当领导的,这不但损害自己的身体,而且往往考虑问题偏激、失去章法,用感情代替政策,于是天下就会出现种种不太平。
庄子认为:“喜邪人大,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庄子·在宥》)。简而言之:大喜伤阳,大怒损阴。《黄帝内经》上说,喜则伤心。这里说的喜是大喜,即过分的高兴、兴奋,大喜过望会影响到心脏,损伤心气。太高兴、太兴奋,往往气就散掉了,而产生喜笑不休、心悸、失眠等症状,严重的甚至发疯。
据《谭政大将画传》载,人民解放军大将谭政夫人王长德就是在听到林彪、叶群机毁人亡的消息后,而纵声大笑,导致身患多年高血压病的她脑溢血而逝世。由于谭政对林彪歪曲毛泽东思想的许多做法不满,林彪便借机整谭政,在1960年军委扩大会议上将谭政打成“反党宗派集团”,使谭政蒙冤坐牢9年,到1975年2月才得以平反出狱。王长德因谭政蒙冤也被扣上“三反分子”的帽子,流放到福州、江西赣州、吉安等地,从此再也没有与谭政见过面,身心受到严重摧残!但她始终坚信:“正义终会战胜邪恶,恶人终究会遭到报应!”1971年10月13日上午,赣州军分区组织传达“九·一三”事件的文件,深受林彪迫害之苦的王长德听到这个消息后,把多年郁积于心的愤怒全部一涌迸发出来,出现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儒林外史》小说里,描写范进中举的故事,范进就是在突然接到通知考中举人的时候,大喜过望而发疯的。为什么会突然疯了呢?喜过望,则伤心。范进已是60多岁的人了,考了一辈子,到老年才考上。是喜?是忧?是伤?是爱?是憎?真是五味俱全,一起涌上心头。喜伤心,因为心藏神,心主神明。正常的喜乐,能使精神愉快,心气舒畅。但是,如果狂喜极乐,会使心气消散,丧失神志。所以,人千万不要大喜过望。
加拿大一位贫穷的鞋匠,在得知自己中了百万元的巨彩后,竟“因乐暴亡”,直到入殓时,仍面带笑容。这种因过度兴奋造成的猝死,时常发生在中老年人中间。因为,人过中年,全身的动脉均会发生程度不同的硬化,营养心肌的冠状动脉也不例外。如果心脏剧烈地跳动,必然增加能耗,心肌将会发生相对的供血不足,从而出现心绞痛甚至心肌梗死,或心跳骤停。这就是乐极生悲的原因及其结果。
大怒损阴,阴乃肝。一个人如果大怒不止,则肝气上逆。肝气上逆,血气则上涌,则产生严重的心率失常,因此,会出现面红、耳赤、气逆、吐血、呕血,甚至死亡。古人说“百病生于气”。这是很有科学道理的。一个领导人如果大怒不止,则会酿成大祸。性格暴躁的楚霸王项羽,盛怒之下一把火点燃了秦王宫室阿房宫,大火烧了3个月,贻害至深。张飞怒打裁衣工范疆、张达两人,招致杀身之祸。刘备大怒之下,急于报仇,不听孔明的劝阻,东征伐吴,引来了“火烧连营七百里”。
难怪,庄子把养生上升到精神境界层面来看待,对一般的人来说,关系到是能否健康长寿;对帝王统治者而言,则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存亡问题,非同小可。可见,大喜大怒均不可取,为了健康长寿,不管是喜事还是悲事,是顺境还是逆境,是快乐还是痛苦,都要及时地控制它、调节它、排除它,从而保持稳定的心理状态。
老子和庄子不但提出了致虚、守静与恬淡、虚无的养生修道总的思想原则,还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养生修道的方法和措施,其目的就是要使人不为种种功名利禄的欲望所困扰,保持永恒的德性,实现生命的自我完善与精神的绝对自由,恢复到像婴儿时期一样自然本初的质朴。(“恒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朴”《老子·二十八章》)怎样才能做到复归于朴呢?老子提出:
弃贪欲,持宁静。“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老子·三十七章》)老子认为,用无名之朴的“道”,就可以镇住或根除私欲的发生,根除了私欲,心灵必然就能保持平和宁静,一生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祸害。孟子说:不动心,可养浩然之气。诸葛亮在《诫子书》中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也都强调了心灵宁静的重要性。所以,弃贪欲,是保持心灵宁静的根本,只要不受外物的诱惑,就能保持心灵的宁静。
贪欲醺醺的人,即使入了佛门,当了和尚,也会陷入自己给自己挖好的私欲深坑里,难于自拔,天天处于焦虑、恐慌、紧张、疲惫的状态中,心灵根本无法宁静下来。如《红楼梦》里“好了歌”所唱:
世人都晓神仙好, 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 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 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 孝顺儿孙谁见了?
据《检察风云》2008年第20期载,晏大彬在2001~2007年担任重庆市巫山县原交通局局长、巫山县长江公路大桥建设领导小组成员兼建设办公室主任期间,收受巨额贿款2226.4万余元。事发东窗的原因,是因为收受贿赂太多,把939万元现金分别装在8个矿泉水的纸箱里,藏在新购买的住宅(无人住,不需要住)的卫生间里,因着急恐慌,洗完手而忘记关水龙头,被水浸泡好几天,因漏水,被楼下的住户发现后报警,后被保安无意发现。此前,晏大彬的妻子付尚芳帮助其“洗钱”,虽然付尚芳以其夫妻、孩子、父母和亲戚的名义购买了多处房产和大量的保险、证券、基金等理财产品,但由于收受贿赂太多,而且都是以现金的方式大量涌入,她一时难于在短时间内大量消化掉,所以,出现了刚开始的那一幕。2008年8月1日,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受贿罪判处晏大彬死刑;以洗钱罪判处付尚芳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可谓“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另据报载,贪污公款70多万元,外逃10年当和尚后,陕西省汉中市汉台区某银行储蓄所主任刘自强主动投案自首,于2008年7月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3年,并没收个人财产10万元。据查,1999年3月,一位储户取款6万元准备交购房款,没想到电脑显示钱已被支取。银行迅速组织专人查帐,初步查清储蓄所存款短缺50多万元,是刘自强嫌疑所为,但刘自强已在1998年12月外逃。刘自强在该所工作9年,总帐、明细帐、每月报表都是他一个人所做,这给他作案提供了机会。刚作案时他生怕被发现,故意经常放弃节假日加班加点。后来发现没人发觉,他甚至认为自己资格老、贡献大,自用银行里的公款也是应该的,只要以后能还上就行。就这样,窟窿越来越大。1998年底,眼见罪行就要败露,刘自强只好携款外逃。
在外逃的日子里,刘自强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惶惶不可终日。为躲避内心的折磨,他跑到全国多处名山古刹,企图从佛门净地的幽静中得到心中的平静,企图从烟雾缭绕的香火和一掷千金的损俸中得到救赎。他在湖北武当山捐款以求功德安慰自己,在四川青城山最高峰徘徊,在乐山大佛放生池花4000元买鳖放生……最后,刘自强自己也披上了僧衣,做起了和尚。到2008年初,刘自强身上所带的钱越来越少。经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于3月3日晚10时许,身着黄衣的“和尚”刘自强终于来到汉中市汉台区检察院投案自首。
由上可见,放弃、根除贪欲是多么重要!大千世界,物流横行。有的忙于挣钱而长年奔跑在外,陷入物欲、色欲之中;有的忙于升官,绞尽脑汁拉选票、送重礼;有的忙于“功名”,而不耻出卖灵魂,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使心灵蒙受了太多的污垢,使心灵一直处于激荡之中!能谈得上宁静吗?
请问,人生的需求究竟有多少?我有一个朋友40出头就已成为“大款”,20世纪90年代就已住上了200多平米的别墅,开上了“宝马”,老婆也换了更青春、更漂亮的,但天有不测风云,公司投资因股市暴跌,连办公楼都被抵押了。最后,年轻漂亮的妻子离他而去,他不得不回到父母住的公寓房,住一间上高中时住的十几平米的小房间。此时,他反而很平静、安宁。他说:“在经历了这场人生的跌宕风波之后,我头脑才真正的清醒,认识到人生一碗饭、一间房、一结发,足矣!”古人说得好:广厦千万间,夜宿六尺床。
贪欲使人失去理智,只有守住生活的简单,才能保持心灵的宁静,才能回归到婴儿时代的质朴。
守三无,四忘记。老子认为,忘掉外物,忘掉自然,就是忘掉自己。忘掉自己的人,就可以与自然融为一体,是已体察到“天道”(“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庄子·天地》)。
庄子认为,“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他说,一个人如果在心态上真正做到了恬淡、虚无,就能成为“至人”、“神人”、“圣人”。因为“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何谓至人、神人、圣人?
“至人”,就是道德修养高尚能够达到忘我(无己)的境界。
“神人”,就是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心中没有功名利禄(无功)。
“圣人”,就是思想修养臻于完美,从不追求名誉地位(无名)。
上而三种人,其特点可以概括为三无:无己、无功、无名。能做到“三无”,就能成为一个精神自由者,不用依赖于它人,在无穷无尽的天地间遨游。在庄子看来,守住了“三无”,你就得“道”了。
庄子进一步阐述了无己、无功、无名三者之间的关系。他认为,无己,是第一位的,是根本,是摆脱各种束缚和欲望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了忘掉自己,才能忘掉一切,也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恬淡、虚静、无为,而“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也是道德修养最高的人,这样的人能跟人和谐,跟自然和谐,当然也就年寿长久(“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年寿长矣。与天和者,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天道》)
如何才能达到“三无”的状态呢?庄子提出了具体的方法,其一为“心斋”。“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于心,无听之于心而听之于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则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世间》)即将心灵凝聚为一,不用耳朵去听,而用心灵去感应,不要用心灵去感应;而要用气去感应。因此,达到虚空的状态,这就是“心斋”。
其二,为“坐忘”。“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庄子·大宗师》)这是说,忘掉自己肢体的存在,放弃一切思维活动,好像身心都不存在了,实为进入了“虚无”状态,进而与“大道”融为一体。
总之,老子和庄子等道家的思想家们围绕人的养生之道,提出了许多有益、积极的思考,值得我们去研究,汲取其中丰富的思想养料。
此外,庄子的恬淡、虚无养生思想,还特别体现在他谈笑对待死亡问题上。庄子认为,生与死是同类的、死生同一,生是死的起始,死是生的开端。人的诞生是气的聚合,气的聚合形成生命,气的离散便死亡。宇宙万物源于“气”,宇宙万物都是同一的。庄子的观点,就是生死同一,即超脱生死,置生死于度外。《庄子·刻意》说:“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这就是说,圣人出生是顺应天地自然而运行,他们死去离开人世也像宇宙万物一样顺其天地自然而去。生于世间犹如在水面飘浮,死去离开人世就像疲劳后的休息。《庄子·大宗师》也说“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这是说,死和生,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都不是人为之力所能安排的。……大地把我的躯体托载,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把我的存在看作是好事,把我的死亡也看作是好事。
庄子即使到了临死的前夕,还风趣横生,笑谈自如。《庄子·列御寇》中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从而说明了庄子对待死亡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非常超脱。话说庄子已经病得很重快要死了,他的弟子们正打算准备很多东西给他作为陪葬。庄子知道后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椁,把日月当作连璧,把星辰当作珠玑,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我陪葬的东西难道还不完备吗?哪里用得着再加上这些东西!”
弟子说:“我们担忧乌鸦和老鹰啄食先生的遗体。”
庄子说:“弃尸地面将会被乌鸦和老鹰吃掉,深埋地下将会被蚂蚁吃掉,夺过乌鸦老鹰的吃食再交给蚂蚁,怎么如此偏心呢!”
在庄子看来,用偏见去追求均平,这样的均平不是自然的均平,而人为的均平是违反“道”的。他认为,做一个自以为明智的人,不如做一个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人好。
最后,总结老子和庄子的致虚、守静与恬淡、虚无养生理念,其目的是使人“复归于朴”,就是复归到婴儿状态——无思无虑。而又如何复归于朴呢?可以概括为,三无:无己、无功、无名。四忘记:忘记死亡、忘记功名、忘记钱财、忘记子孙。无己,是无功、无名的前提;无己,是四个忘记的基础。只有真正做到了无己(忘掉自己),那么,就能确实做到忘记死亡、功名、钱财、子孙。
老子和庄子的养生修道思想告诉人们,对待不可避免的死亡要坦然笑对;死亡,对于一切生物体都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人要努力放在生前的有所作为上,多行善事,不求回报,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使人活得更有意义。
宋朝书法家米芾对待死亡坦然处之,据《宋人佚事汇编》载,米芾在临终前,烧尽了自己所有喜欢的字画玩物,并预置一棺木,坐进去,吃睡自如,毫无恐惧心理。最后,即临近断气之时,他举着一尾拂尘对众人说:“众香国里来,众香国里去”。说完,含笑、掷拂尘合掌而逝。如此离世,实乃视生死如一,且清高得恍如一尊肉身菩萨,直奔另一个世界——天国,继续焚香礼佛,濡墨挥毫去了。
据2008年冬媒体报载,江苏常州某大学商学院教授、苏南经济发展研究所所长,从事教育事业26年、年已55岁的安文,请来关系密切和信任的学生、好友参加“自导自演”的“活葬礼”。其间,安文教授按常规葬礼的程序躺在水晶棺里,由研究生帮其致悼词及介绍生平……最终,将这次“活葬礼”的过程制作成28分18秒的DVD光盘,碟名为“尊敬的安教授追思会记实”。他又将光盘复制了一万份,并以其妻子的名义封存在中国银行的私人保险箱内。
据安文教授自己说:经过这次“活葬礼”后,他的心情特别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态也比过去平和多了,而且放下了一般常人不能放下的死亡包袱更积极地面对生活,因为一切归零,都得重新开始。安文笑称“我现在才只有一岁”!
以老子、庄子为代表的道家修道养生思想,对中国几千年文化历史,特别是对生命科学如中医学产生过十分重要的影响。如中医的整体阴阳平秘说、经络说、气运说等,无不源于道家的修道养生思想。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奇经八脉考》中说:“内境遂道,唯反观者能察之”。“凡人有此八脉,俱属阴神。闭而不开,惟神仙以阳气冲开,故能得道”。所谓“内境遂道”,即指人体之脉络,实乃元气运行路线。“反观”,即“返观内视”的养生法——用清醒而又无思的浑沌状态去作直觉的体察,从而能感觉到元气在自己身体的脉络中运行,进入“形神合一”的境界,达到袪病延年的作用,故称之为养生之道。可以这样说,中国民间流传的许多养生功法,或养生诗词、警语等几乎无不以老子或庄子的某些章句作基础后发挥而成的。如“空空诗”曰: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茫在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沉为谁功?
田也空,屋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握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朝走西,暮走东,人生犹如采花蜂,
采取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
乍一看,好像是在宣扬虚无主义,但从道家的修道养生观点来看,实际上,它是在劝导人们正确对待身外之物,要想健康长寿,就必须抛弃一切功名利禄,珍惜生命,坚守“三无”、“四个忘记”。
“万物兴歇皆自然”(李白诗《日出入行》)。宇宙间的万物都在倏忽变化,作为匆匆过客之人的毁誉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高山为主,人为客。一座高山,时间过去千年万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但人却不知换了多少。李白的《拟古》第九首诗里也内涵隐士修道的思想,“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列子·天瑞篇》说:“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李白诗的大意是说:活着的人像匆匆来去的过栈客人,住宿一晚,第二天便离开走了;死去的人仿佛是投向归宿之地、一去不返的归客。天地犹如一所迎送过客的旅店,人生苦短,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此同声悲叹!还是珍惜生命,珍惜今天,过好每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