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辽沈战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东北野战军没打大仗,毛泽东和林彪为决战方向和策略,扯皮不断。而此时,陈伯钧正好由后方被派往长春前线。陈伯钧和他的大多数战友当时并不知道上层的这种情况。
他们在祈望,在猜疑,在埋怨,这些都记录在日记中。我现在将他日记中这些反映当时东野将士各种情绪的内容摘抄出来。战局一步步变化,他们的心情和猜测也在变化。有心人可以将当时中央军委和东野的来往电报,华北和华东我军战场形势对照来看,还是很有意思的。
其实他这一段日记的主干是对围困长春的安排,我倒觉得重要性上要次一等了。
五月廿六日 晴,微阴,雨,继晴
行军,……(在公主岭同三纵七师干部座谈)他们的谈话中心,不论是纵或师,均对补兵有意见:因为南满(辽宁)兵的质量差,又未经过训练;征兵者只图敷衍塞责;因之对巩固部队和战斗力的保持很觉困难……夜九点多才赶到六纵司令部。一进门即谈起此次长春外围的战斗问题,黄、赖等同志均多少有些意见。
五月廿九日 微阴,微晴。
(在六纵司令部)当天下午找唐天际同志详谈长春的一切情况,并征求六纵同志的意见。据他们的师以上干部说,攻下长春的百分之七十的把握还是有的。我个人意见:若全国范围内战略上无大变化,仍以攻取长春为宜。
六月二日 阴,雨,下午稍晴。
行军(至老房子长春前线指挥所)……空闲时间与大家闲扯:估计行动时间。不论打长春还是其他地方,均须一礼拜以上才能有所决定。
六月六日 星期日 晴,风,时阴。
驻老房子。离哈到现在已届半月。战云虽密布,而尚无雨。各方均呈焦急与苦闷之像……晚间解忙于应付电话:六纵从安东、黄一平,一直到黄永胜都在找他讲话。还加上前指派去的周科长。中间又插上韩先楚。真是不亦乐乎。六纵电话内容:主要是对执行总部的封锁任务有所申诉。其次就是要干部、要工兵器材,以及关于前面情况的部分变动。
六月七日 睛风,时阴,夜微雨。
驻老房子。山东浦济线上敌退守兖州、济南。其余城市均为我控制。对热河作战,美国人估计,尚系牵制性的。所以锦州附近之范汉杰兵团,尚未见有明确的行动。这也可能影响我东北军的行动方针,所以尚悬而未决。部队在待机中均觉空气沉闷,因之议论和猜想不一而足。
我遂作如是想姑志之,待以证之异日。
六月八日 阴,雨,夜晴。
驻老房子……据外电,津浦线上我已到界河附近。而我们的行动仍无定局。不过今天得一消息:要我注意与西线后勤联络。大概向西行动之方针多已确定。现在所考虑的可能就是在什么情况下、什么时机出动而已。
六月九日 晴,风。
(受韩先楚邀请,到伊通)首先与罗、何等同志闲谈:一个是行动问题,一个是部队生活问题,三百五十元菜金无法烧柴吃菜,更谈不上吃肉了。团干部生活比大灶加一倍,也弄得很差。练兵中战士觉得疲劳。长此下去,可能发生夜盲与贫血。这对战斗力是无形的伤害。至于行动问题,大家都觉得是个迷:既不打长春,又不马上走,真是弄得人们狐疑得很……是晚得三纵消息,整个部队有新的动向:休整两个月后再行动。这更令人多方不解。
六月十日 晴,微风,微阴。
驻老房子……韩先楚上午来电话,告诉他们下午移动。而我们对整个部署的电报仍未得到,故弄得解的意见又发表起来了。下午问六纵安处长,他们亦未得到整个部署的命令。谁人去接他们的班亦不知道,只知道开会的消息。
六月十二日 晴,时阴,风,晚乌云急风,欲雨又散。
驻老房子。晨得总部回电,围困长春任务由我们负责指挥,具体部署须待肖回来再定。大约我们只好在此山沟里消夏了。
六月十三日 星期日 睛雨无常,时风。
驻老房子。晨间六纵来电话说,他们已接到部署的电报,围困长春任务归我们负责。他们正召集各师长谈话,要我们去一趟表示交代之意。
但我们至今尚未接到部署的电报。肖、肖不在家,亦不来信。情况、任务、决心均掌握于总部及肖、肖之手。我们就去亦无法解决什么问题,尤其是部署问题。因此告以待他们开会回来后再说。上午最后看完十七师去夏四平战斗的总结经验报告。午间黄永胜等去吉林开会,路过我处到此稍事休息。谈话内容:一为围困问题,再则为奔袭长春外围敌人问题。据说,此点总部对他们有不少意见,而他们也有不少意见。午睡醒来,十九师参谋长周明国来此联络,谈该师简要的内部情况,而主要的是集结位置的重新变动,以及粮秣菜蔬等问题的解决办法。后告以集结位置,只能在大南屯以北以西以东地区,不能移至大南屯以南。菜蔬调剂及运输等问题,主要靠六纵予以解决,我们只能告东野后勤部,对粮秣问题给以注意而已。据电讯,山东战局复呈紧张之势。
六月十六日 阴,微雨。
驻老房子……是日得悉,肖、肖于十四日已到吉林。日内即可回前指。各围城部队的师以上干部均到吉林开会,故现在围城指挥任务虽由我们负责,然而仍很清闲。待肖、肖回后大概会热闹起来了。
六月十七日 上午阴,下午晴。
是晚连得两电:肖、肖不来老房子,准备由吉林直接去他们新选择的指挥所李家屯、邵家屯了(此地原系吉林前线指挥所驻地,围困长春必须与吉前靠拢才较为方便。我原来也早有此意)……据电讯,我军已收复丰润,围困唐山。山东则收复曲阜等地。
六月廿日 星期日 大晴,夜月明。
驻长春西南四十里之李家屯……早饭后肖、肖、同我们谈中央及林总箕作战之意图:主要是长围久困,待机攻取之。想法造成更有利于实施决心之巩固基础:如削弱敌人,分化敌人,增强我方战斗力与战斗的精密组织,增加粮食生产,爱护民力等等。
六月廿八日 晴下午风,夜云微起,闪电。
驻李家屯。晨起后十二纵队陈主任、十八师袁政委等开会干部均到此。
有的走了一通夜相当疲劳。有的同志是很久不见面了,又重新欢聚一堂。早饭后他们都去开会地点休息,而我们则留家闲话。据密息,敌将效傅作义实行穿心战术,积极动作。长敌则整顿内部,遣散老弱,以图固守;并侦知我一、六纵队已后撤休整,围城部队均系独立师,有相机出击等企图。若如此,则将来攻长春时打增援之成份加重了。
若敌窃心成功,或我主力被其牵制,则长敌亦可相机逃逸。
七月七日 晴,夜微雨。
行军,由昌图车站经泉头、双庙子、虻牛哨到四平城,约百二十里……看过四平之后,觉得该地并不像过去所说的那样坚固。此地防守亦须着重城之南、北两高地,及东西两外翼侧。
七月卅日 晴。
八时去罗政委处汇报廿六日肖、肖及我所商谈之行动问题。及陈的问题。谈的结果,罗认为长春敌人正在变化中,因敌有打通锦州企图,长敌可能出击以牵制我军主力。另悉,八军已调两个旅回到关内津浦线上去了。因此他认为,须早点回去个把人。
八月廿七日 阴,微雨。
信哈市南岗北京街三十二号。(与刘亚楼、二肖见林彪,林先批评他们不该都往后方跑。也是,7月30日罗政委就叫他们回去个把人了)至于任务,则暂留长春附近,箝制与相机消灭长春的敌人。兵力除独立师外,另附三个纵队。其他双漫谈了一下整个作战的形势问题。
九月六日 晴,微阴。
驻四家子前线指挥所……另外我同解参谋长扯到关于东北的战役行动问题,若说有缺点,恐怕就是在雨季前未将粮、弹和兵力预先囤集在西线,以便随时向南行动。及时配合全国的战略行动。因此一着未做,故目前为天候河流所限,迟至今日尚不能出现于北宁路上,以更有力更及时地配合关内行动,反为敌人所算失去了良机,真是可惜。
九月十一日 阴,夜微雨。
驻四家子兵团司令部。未起订即接到电报,准备已久的胜利攻势开始行动了。整个部队从十日夜起到十六号止才能开进完毕。大约第一步仍是以一部兵力转起无数据点,看敌动静如何再实行机动作战:或打长春突围之敌,或打沈阳北援长春或西援锦州之敌,或向锦州地区困守各据点之敌进攻。因此我们仍是继续围困长春,第一步准备打击突围之敌,第二步再靠近北宁线准备打击西援锦州之敌。
九月廿五日 始阴,继雨,整个一天不停。夜风。
驻四家子兵团司令部。晨起不久即闻山东大捷,济南已被我攻下,所有敌军无一漏网。详情待续报。如此大城市,如此重兵把守,而一攻击起来不到十天即全部占领。无怪乎美记者要说这对国民党军事和政治上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当然此次攻济南之偶然与临时的近因是吴化文起义,所谓真正办到了三打祝家庄的里应外合了。此一形势的发展又引起我们东北部队的警惕,必须急起直追,否则将会落后于山东和华中部队了。各同志(连赖胖子在内)都说林总会更着急了。
九月廿七日 晴,微风。
驻四家子兵团司令部。下午得悉:济南之役歼敌近十万,外围战斗四天,遂全部占领。总攻击时,吴化文即率三个整旅起义,另外还有几个整营也实行火线起义。他们对这次战斗的作用很大,故林、罗亦要我们布置起义工作,必要时甚至张冲、潘塑端都可以参加。
九月廿八日 阴,微风。
驻四家子兵团司令部……林总的整个企图是决定拿下锦州,因此地系东北蒋军基地,有丰富的物质;部队虽六个师,然大部均为新兵;地势则我居高临下,城市的坚固建筑物不多;锦西范汉杰又被我分割截断无法夫人而敌人事先又以为我是打锦州周围之小据点,不会直攻锦州。此一行动可出敌之不意。因之六纵十七师调赴锦州参战,其余部队则原地不动。
九月廿九日 始阴,继晴。
驻四家子兵团司令部。围城任务结束。整个部署大变动:林总为了进攻锦州,为了打击沈阳增援之敌的大攻坚及大运动战,以及为了等到长春敌人突围之后再在运动中歼灭之,故决心集中全部主力于北宁线上及沈阳附近。原参加围成之十二纵及策应围城作战之六纵,均调集通江口、开原附近待机。而我围城部队之独立师等,亦适当集结整训,准备追歼逃敌。长春周围只准备以少数部队监视与迷惑当前之敌,经常与敌保持接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