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同意我们的意见。他谈到正在制定国民党的新政策,但是我们那时并不知道新政策是什么。直到两年后,这项政策才明朗起来,他当时是在促成广东革命政府和苏联的合作。”
和孙中山会谈之后,三个人又拜访了国民党右派领导人胡汉民。这次会见的时间极其短促。朱将军毅然用这两句话否定了胡汉民:“他是个十足的反动派,香港买办阶级的典型代表人物。”
随后访问的是汪精卫,那时他作为知识分子领导人,享有盛誉,在国民党的地位据说仅次于孙中山。怀着素来尊敬知识分子之心,朱德在访问他时一定恭敬之至,可是回顾这次会见以后的十五年,汪精卫的毫无个性、反复无常的表现,使他对这个人只有鄙视。他们当时谈了些什么,他不是想不起来就是不愿去想了。
即使不从政治上考虑,汪精卫在朱德看来也是令人作呕的。从头到脚充满了大丈夫气概的朱德,对于男不男、女不女,什么也不像的人物是毫无好感的。
“看到汪精卫,就令人想到姨太太”,他以轻蔑的口吻说,“他努起嘴唇,说话的时候还用手做出慵倦的姿势,我只能看他而不能听他讲话了。他满身都是没落的封建知识分子的女性习气,很像个京戏里面唱小旦的。他夫人也在座,是个很男性的女子,很有几个钱。而他则是个穷光蛋。他夫人控制了钱,通过钱,也就控制了汪精卫。听人说,甚至他几时该和她上床,他几时该起身,都由她管!”
接着就是和共产党总书记陈独秀的会见,朱德对于共产党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他终于会见了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著名的教授、卓越的作家和编辑,共产党的创建人之一。陈独秀这时大约四十岁,面色黝黑,有些麻子,简朴地住在靠近公共租界的闸北区的一间小屋里。他精力充沛而又果断,谨慎而又寡言,他就在这间屋内领导着共产党进行组织地下工会的工作。
对这次会见的回忆,显然引起朱德内心的很大矛盾,他对此也不愿多说。近年来围绕着陈独秀而展开的斗争也许能够解释这一情况,虽然这仅是部分的原因。朱德去会见时,原以为只要一提出加入共产党的申请,就可以被接受。因为国民党就是这样,只要申请便可参加。朱德以为共产党的手续也不过如此,入党之后,他相信就可从此踏上新的革命的道路。
陈独秀冷落地看着来客,特别打量这个当时名声并不太好的将军——朱德。十多年来的军阀混战,以及混战对中国的影响,大概是他在一瞬间思索的问题。为什么一个远自华西专出军阀的省份而来的将军要加入中国穷人的党呢?朱德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他陷入了过去曾缠绕他的绝望情绪之中。
陈独秀说,要参加共产党的话,必须以工人的事业为自己的事业,并且准备为它献出生命。对于像朱德这样的人来说,就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真诚的申请。
朱德默然不发一言,失望地听着。他敲了未来的大门,而它拒绝为他打开。
“那些日子真难过”,朱将军痛苦地说。“我感到绝望、混乱。我的一只脚还站在旧秩序中,另一只脚却不能在新秩序中找到立足之地。那时,上海有很多从云南逃来的难民找不到工作,无法生活。他们每天都找我要钱,不相信我并没有多少财产。我做了解释,可是他们不信。他们每天都围着我。我真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一九二二年九月初,朱德和他的朋友搭上法国“阿尔及利亚”号轮船,把希望寄托在外国土地上,去探寻解救他们的国家的秘密。
*本节选自史沫特《伟大的道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一九七九年版。
注:①这次大会是由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发起,在广州召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