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战斗(5)

周恩来认为卫戍区各关押点的条件差,且分散。经过挑选,决定将全部监护对象集中到德外监狱和政法干校两处。

政法干校(此时已经停办)位于复兴门外木樨地运河畔。校内东北角有一座拐形二层小红楼,外有院墙,房屋宽敞明亮,被选为什坊院“案犯”的新监护地。九十年代,这座小楼改修为公安大学的客房,看不出曾是关押犯人的“小号”,只是高墙上残留的铁丝网还透露出当年森严防范的气息。

1972年1月5日夜,彭德怀、黄克诚等24名“案犯”被秘密押转到这儿。彭德怀被监禁在一间较大的屋子里。按房间顺序编号为“5”,他就被呼为“5号”。其实,他一直是这个监护点的头号“案犯”。

长期的与世隔离,使他对发生的事情困惑不解。到政法干校后第四天,彭德怀被“传讯”,专案组向他宣布林彪反党事件,彭德怀难以置信。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毛主席亲自选定的接班人,怎么会谋杀毛主席?万民祝愿“永远健康”的林副统帅,怎么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成了异域之鬼?党和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很长时间心神不定,烦躁不安。有时,他竟想到林彪可能也关在这里。一次,他看到厕所门上有一个“林”字,上面打了一个“×”,第二天又没有了。彭德怀敲敲门对哨兵说:“我估计林彪可能在这里,我见见他。”一次他对哨兵说:“小伙子,能不能找一份林彪投敌叛国的文件给我看看?”哨兵说:“这个我找不来。我们听传达了,林彪跑到蒙古去了。”彭德怀说:“这不可能吧?”他拿起林彪写的《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说:“你看写得多好。怎么跑到蒙古去了呢?”

到政法干校后,伙食明显改善了,哨兵的态度也和蔼多了。他本来就爱战士,现在可以和哨兵--年轻的战士谈谈话了。但是,他不明白哨兵的态度为什么有了变化,因为对他的审讯仍然继续着过去的一套。在一次提审中,专案组甚至提出1951年在朝鲜前线牺牲的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不是美国飞机炸死的,而是彭德怀有意害死的。这桩诬陷给彭德怀精神造成很大的刺激,使他既气愤又伤心,连续失眠,甚至发生了幻视幻听。

11月17日,专案组又为毛岸英的问题提审彭德怀。据哨兵记载:彭德怀回来时神智模糊,走错了地方,哨兵叫住他,领他回到屋里。他倒床时昏迷,“扑通一下,头朝下磕在床板上。哨兵扶起他,他两眼含泪说:‘我认不清你是谁了。’”

11月21日下午,带班员又来通知彭德怀,专案组找他谈话。彭德怀胸中燃起怒火,问道:“是审查委员会的吧?来审个啥,再审也是顽固,越审越顽固。”

一进审讯室,没几句话就顶起来。彭德怀气得敲桌打椅,咆哮声震撼了整个楼房:

“什么反党集团!?我是反错误路线!”

“我又没跑,我又没有自杀,是什么反革命?!”

审不下去了,只得放他回去。哨兵记载:“他气哼哼,上不来气”,毕竟是70开外的人了。

走到4号房门前,他故意停了一下,他已从隔墙的咳嗽声辨出来那是黄克诚,他们竟成了近邻。咫尺如山,无法见面,他就常常故意弄出些声响来传递友情。哨兵日记记载:一天,彭德怀问哨兵说:“我的战友情况怎样?你给我问好。”又说:“他的一举一动,说话咳嗽我都听得出来。”黄克诚也早从隔墙的各种声音中知道,那就是他--彭老总。

彭德怀进到屋内,还在大声抗议:“骗子!骗子!……”把满腔悲愤之气传向隔室的黄克诚。

1971年12月30日夜晚,彭德怀看着表,送走旧岁,迎接新年。当时针指向24时正,他自言自语:“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