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是坐班房(3)

监护点内,被监护的人都能收到家人送来的衣物、食品,唯彭德怀没有人送。干部问他要不要告诉家属送些换洗衣服来,彭德怀总是说:“算了吧,算了。”他料想浦安修处境不会好。又怕连累侄儿侄女。想来想去,才给梅魁写了一封信。

“不管在哪儿,我都要来看你的。”彭德怀记得侄女彭梅魁的这句话,梅魁也说到做到。到成都看望伯伯以后,彭梅魁常写信问候伯伯。彭德怀把1966年12月份给毛主席写的一封信抄了一份寄给梅魁,让梅魁保存。此后,梅魁即不知道伯伯的情况。

12月29日,景希珍突然来到彭梅魁家里,告诉她彭德怀已被红卫兵抓到北京,现在下落不明。彭梅魁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2月底的一个晚上,监护点的两个参谋按彭德怀告诉的地址来到彭梅魁家里,交给她一封信。

是伯伯写的。彭梅魁心头一震。

彭德怀告诉侄女他已“被抓来北京”,“到京两月,红卫兵对我所追问者,还是庐山会议情形,此事无再谈必要,仍如既往,服从中央决定。其他一切愿受革命群众审查,请你放心吧。”“今冬皮肤炎(痧疹)变为疮疤,痛痒异常,近警卫部队负责人派医生专治,已见成效。”“在成都被抓时很急,未带应用东西,仅穿着黑棉布衣服,现已破烂不堪,春暖后无法换洗。”如景希珍在成都,请他找“两条短裤、上黑下蓝那套布制服、袜子、布鞋”,“还要寄一点钱”。

后面署名是“伯父清宗”。

清宗是彭德怀在家谱上的名字。只有亲人知道。此时的彭德怀用清宗的署名,表现了他对亲人的思念。彭梅魁激动极了。一个多月以来,她为伯伯担忧,提心吊胆,寝食不安。今天总算有了下落,可又是怎样的下落啊!

红卫兵从监护处撤走近1个月,彭德怀问监护点的人:“老把我放到你们军队里干什么?假装不知道,实际上都知道。”哨兵经过教育,和他划清界限,不和他攀谈。彭德怀说:“红卫兵怎么不来了呢?一天和这些小青年斗斗嘴也不错。”他一再提出要求回家种地,再不然仍回吴家花园,“住到后面的那间小屋子里读书,一切生活我自理。再不行,能不能叫我住党校去学习,找一间房子给我好好读读书。”

他想得太天真了。他真得离开这里,但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也不是种地,不是读书。

3月6日,彭德怀和其他“犯人”被转移到距五棵松不远的罗道庄卫戍区部队驻地。五棵松这里红卫兵进驻过,不安全了。

经过一番构筑,这个地方成了关禁党和国家、军队被打倒的领导人物的秘密监狱,建立了一套严密的“监护”体系:北面八里庄驻有一个摩托营,电台与这里直接呼叫,可以随时出动;附近设有潜伏哨;大门口有守卫;“案犯”(《哨兵日记》上对被监护人的称呼)门口各有一个哨兵。彭德怀屋内设有一个哨兵,一言一行都被哨兵记录在案。

到了罗道庄,彭德怀发现对他的看管更严了。他自言自语说:“我知道这里不是营房,是班房”,“我是在这里坐监狱。”冬日将尽,他还穿着那身破棉袄裤,无衣可换。他向哨兵要来一根针,一点线,自己补破棉袄,边补边对带班员说:“你们这里是不是可以减少一个哨兵,特别是晚上,我看大多数都是干部。我是一个政治犯,我也懂这些,我自己能负责自己。”有时他对着哨兵拍腿感叹:“今年我已经撤职8年了,这8年白白地浪费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