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到这句话多不容易呀!梅魁这个普通的医生,毫无畏惧地、真诚地对伯伯承诺,但当时的梅魁也想不到她今后为实践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要付出多大代价!但她确确实实做到了。
1963年以后,彭德怀在吴家花园的生活显得更加孤寂和冷清。哨兵的记录上,日常的记载只是“晚饭后彭钢来了!”、“早饭后彭钢走了”、“梅魁来了”、“……梅魁走了”。为了安慰伯伯,两个侄女儿似乎回来得更勤了些。
彭德怀每天仍要出院散步,身后紧紧跟着哨兵--他热爱的战士。但他热情的问话,得到的总是拘束不安的回答。他摘下亲手栽种的蔬菜水果送到战士手里,送到警卫班里,也被恭敬地拒绝。哨兵早被告知如何“划清界线”。
园内工作人员和警卫班党组织开会不再通知他,每当党小组开会的时候,他就在院子里静静地散步,远远注视着开会处的灯光,他知道,这意味着已停止了他的党内生活。
被人误解、抛弃,他能够忍受;被党误解、抛弃,他需要拿出比在战场上遇到险境难关时更大的力量来承受。年轻的哨兵奉命监视彭德怀的一言一行,但他们能懂得他什么呢?只能在记录上记下他散步时的路线,记下他时而翘首回望,时而低头沉思的举动和那忽急忽缓的步伐。
他白日里是勤勉的农夫、幽居的政治犯、高级党校的特殊学员。现在这个特殊学员是更加“特殊”了,不让他去听课讨论,也不再有教员来辅导。只由校领导偶尔来过问一下,而且总是3个人一起来,回去还要追记他的谈话向中共中央报告。
晚上呢,他仍然是彭大将军。党校副校长贾震等到吴家花园来询问他的情况,他对贾震等人说他“做梦都在打仗”。
在1963年的一段时间里,可以说他白天也在“打仗”。这一年,他许多时间在写《读毛主席军事文选笔记》。这一年,全国的经济形势继续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全国的工农业生产恢复了好势头。他再不为经济问题操心,仍然转回到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生命的军事上来。从抗日战争时期起,他就希望根据毛泽东的革命战争战略思想,总结自己在历次战争时期的建军经验、作战经验,并在抗日军政大学就此给学员讲过课。于是,他的心又回到烽烟弥漫的战争年代。
他的这件事情没有做完,只留下了一本未完成的笔记,刚刚论及到他亲历的红军时期和抗日战争时期的作战原则。他没能留下自己全部军事生涯积累的经验和体会,留下的只是存在于历史档案中他的作战部署、命令和一次次战争胜利的辉煌记录。他叹息道:“有条件没时间,有时间没条件--不能查阅档案资料。”
在“彭德怀”3个字成为一个充满“罪恶”的名字而遭鄙夷的时候,乌石乡和彭家围子仍然怀念着他。
1963年的冬天,彭德怀的二弟媳周淑身从彭家围子前来看望他,不久,三弟媳龙国英又带着小孙孙到北京。她们给他带来了家人和乡亲的问候。
就在这一年,中共中央专案人员到湘潭去调查彭德怀1962年回乡的“反党言行”,使乡亲们知道彭德怀再次为他们而获罪。1962年彭德怀回乡时曾给乌石大队数百元植树,1963年给乌石大队两袋速长早实的新疆核桃种,这一切都成为彭德怀“收买人心”的罪状。龙国英含泪向彭德怀诉说这些事情,也高兴地报告彭德怀两年来家乡生产生活的上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