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粮食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1942年的5月,抗日志士的鲜血染红了华北原野,然而没有鲜花掩盖。从1941年秋季以来,太行地区少雨少雪,一场持续的干旱无情地袭击了华北。枯焦的庄稼,龟裂的土地,干涸的河床,给刚刚有了转机的敌后战场笼罩上一层阴影。
抗战已进行到第五个年头,敌后抗日根据地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已学会了怎样在战争中生存。敌人发动“扫荡”,情报会通过各种抗日组织传到每个村庄、家庭。大家迅速埋藏好物资,设下地雷,布下暗哨。然后,民兵配合部队打击敌人,老弱妇孺上山。生于斯,长于斯,太行山的一峰一壑,群众都是熟悉的,不愁藏身无所。敌人兵力有限,在八路军和游击队的打击下,仍然不得不撤走。房屋被烧了,窑洞还在;门窗被毁了,用草帘遮风。只要土地上长出庄稼,群众就能守住家园。
但是,干旱却是无法避免的。特别是三五年一旱,本来就缺水的山区,历史上一次次灾荒,留下悲惨的记载和回忆。清末光绪年间,辽州大旱,民众饿毙、逃亡,“所存凋残遗黎,仅有平时三分之一”,连吏役也“因饥馑逃亡无踪”。“可叹荒年人尽死”,“道途横尸也连绵”,“破宅伤心尽断烟”,“家家扶得饿人归”……这是当年文人笔下的哀叹。
抗战五周年--1942年7月7日,八路军总部在麻田举行纪念大会,追悼左权和其他在5月反“扫荡”中牺牲的烈士。
漳河水只剩下潺潺细流,宽阔的河滩做了会场,白底墨染的巨幅烈士画像,从左权开始,一个接一个,悬挂在岸壁,令生存者悲愤填胸。这是按照彭德怀的意见布置的。有的烈士没有留下照片,彭德怀对画像的人说:“没有照片,就找熟悉他们的同志,按大家的回忆来画。从井冈山以来,牺牲了多少好同志啊!他们都很年轻,好多人就没有照过像。”沉默片刻,又说:“等到胜利以后,我们给他们都画上个像,好纪念他们。”
彭德怀在追悼会上讲完话,默默地注视着那排遗像。从与他并肩五载、最熟悉的战友左权开始,在每一幅像前肃立片刻。他习惯地背着手,缓缓移步。在他的身后,“为左权参谋长复仇”、“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唯有胜利能告慰死者。无论敌人“扫荡”、奔袭、蚕食、封锁多么厉害,都摧毁不了根据地。但孤悬敌后的农村,能不能熬过灾荒呢?在河南省,严重的干旱加上贪财的国民党将军汤恩伯的搜刮,已是赤地千里,上百万人开始逃亡,涌向收成较好的陕西。彭德怀沉入思索中,重要的问题是怎样变激昂的口号为实际行动。
会终人散,漳河滩复归阒寂。深夜,彭德怀还在翻阅着大叠的情报。一个月前,他曾下令部队帮助挑水抢种,但许多地方已经无水可挑。彭德怀提笔向延安毛泽东、朱德报告旱情。对党中央,他毫不掩饰自己无限焦灼的心情:“太行山、太岳、冀南均大旱,至今未下雨。不仅秋苗未种,且许多地方饮水亦甚缺乏,人心惶惶,粮价大涨,前途不堪……”
灾荒使敌人更加残酷。1942年秋,敌人计划在面临饥饿的华北征收2000万石粮食,以供其侵略战争的需要。从10月开始的“第五次治安强化运动”,即以夺取粮食为重要内容。敌人在其占领区内实行全面的物资统制和粮食配给,强买强征;对根据地,则是赤裸裸地毁割庄稼,抢劫粮食。11月29日,彭德怀向毛泽东、朱德报告:“根据地粮食大成问题。”“目前(敌)在太行山‘扫荡’中,表现最毒辣者为抢粮、捕壮丁、赶牲口、杀弱小”。“华北相当普遍的旱灾,冀鲁豫、冀南均很严重,秋收不及平常的四分之一。太行山五、六两分区武安、邢台、磁县地区尤为严重,有30万人无法维持”。“武乡、襄垣、黎城及太岳较好,秋收有六七成,但敌却在该区反复‘扫荡’与抢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