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汉乐府民歌
草是农民自古最恨的东西。
十几年没除草的果园会是什么样子？人能想到的是：杂草丛生，草比树高，果树凋敝，人根本走不进去，但是刘老汉的果园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园主叫刘兴健。
他的果园12年不用除草剂也不割草。各种草和果树在这片“小森林”里和谐相处，野草绿意盎然不杂乱，高度仅及膝；细看土壤，很久没施肥，却黝黑肥沃又松软，果树也欣欣向荣。
其实城市里的人追根溯源都是农民，只是有的人走出去早，有的人走出去晚，但是，现在只剩很少的人还在守着土地。刘兴健是土生土长的让礼村农民，天生爱土地爱种地。其实，这块田地不是他家的。那几年，他家那片地据说在征用范围内，他实在拗不过家人，最后只好同意在地里种上香椿树苗，以期获得更多赔偿。如今，香椿苗已长成香椿树了，征地的事却再无下文。期间，无地可种，他正恼得要发火，孙子出生了。孩子满月不久，儿子和儿媳妇就外出打工，看管孙子成了他的主业，这一管就是三四年，他仍念念不忘种地的事。邻居家做生意，十三亩坡地在村西头，长期长着些苹果树，看他那样爱种地，于是就让他无偿去耕种。这是一块在让礼村再熟悉不过的一块田地，如今，种地的人少了，地头的路没人修了，水渠也垮得没个形状，机械来不了。
说是块苹果树地，其实更像草地，一荒多年的地里，那草可都成精了。夏季时，半亩地里的蒿草能长到一人来高，各种杂草夹杂其间，塞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荒草里矗立着数百棵苹果树，每年秋天，棵棵树上果实却繁累，颜色鲜妍，让人心生怜爱。
“我种了一辈子地，以前也是一点儿也见不得地里长草！”刘兴健之前也是按照一般的方法种植果树，施肥、除草，果园除了果园少有别的生物。自打接管这块地后，面对野蛮生长的杂草，他尝试了各种除草剂，虽省工省时，但弊多利少，后患无穷。
除过大剂量的除草剂，他选择最热的三伏天，开始了一场特殊的拼杀。他用磨得锋利的镰刀，一小块一小块割掉地上部分。他摊开草，让红火的太阳暴晒，等到傍晚，他抹掉脸上最后一滴汗水，悠然地坐在地畔上，点起一根旱烟，顺势将晒蔫的干草点燃。青烟袅袅，火蛇跳舞。就这样，宛如一个理发师在给土地理去乱发，让其一下子豁亮起来。
豁亮起来的田地上，老刘用一柄锃亮的铁锨，开始深刨地下那些看不见的草根。草根被一节节斩碎，晒成干柴。
让老刘失望的是，果园状况却变得很糟，土地硬硬、黄黄的，板结了，几乎没有蚯蚓。当年的苹果树却长得不旺盛了，枝头的苹果也稀稀拉拉无精打采。老刘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老刘的老伴得了乳腺癌，他把地丢下，省城跑着给老婆看病，自家的积蓄全部花出去了，却没有留住老伴的命。有人说，西医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用那么大剂量的药物杀了癌细胞，把好细胞也一起杀死了。让你女人慢慢养着身体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
向大地索取得越多，大地的反扑，会越来越严重。用农药的道路注定是一条昂贵且越来越贵的农业，付出的成本不仅仅是现金，更是丰富的生态和人类的健康。土地如果失去了制造植物所需养分的能力，就要额外补充各种各样的化肥和农药下去，成本反而增加。让草在这片土地上自然生长，并加以引导，可以把农民最恨的东西，转变成最有利的东西。
老刘恍然大悟：草是农民最恨的东西，但是你喷除草剂，会对土地造成巨大的伤害。不只是草死掉，里头所有的生物都会死掉，这块地也就等于死掉了。连草都活不了，还能种出什么好的东西？不可能的。
于是，他开始向有机耕作转型。种上一料黄豆。可没等豆荚鼓胀起来，他竟然一铁锨一铁锨深翻田地，将全部豆杆深埋地里。说这是为给荒了多年的地壮壮肥力。
移草的辛苦还是其次，主要是家人的反对和邻居旁人的眼光。草留这么长，他的丈人来看了以后说，“你这里面，都可以藏老虎了！”“你是怎样，要放着荒？”他儿子也看不过去，一个人跑去把园子里的草割光。
就这样，刘兴健顶着巨大的压力，将他的“草木共生”坚持了下去，几年之后，果园土壤里的腐殖质越来越多，土壤又黑又松。
这时的果园闻起来的味道是香的，土也有香气。
刘兴健的“草木共生”理念，与杂草化敌为友，保留果园里自然生长的草，不割，也不打药，只用“碾压”的方式对其进行控制。进园工作前，牲口拉着石滚子在园里绕一圈，把草都压平。刚开始的阶段要忍耐让草长得长一点，大概要到腰部，压下去才会倒。草长得越长、质地越软，就可以压得更贴近地面。压平以后，伏倒的草就慢慢腐烂，成为最好的土壤有机质来源。
压几年以后，草就长不高了，就像人一样，老了就长不高。
他说：留草的好处非常非常多，可以保湿、吸热控温，制造有机质。下大雨时，泥土和肥料不会流失。如果没有草，不管施什么肥到土里，百分之七、八十可能都会流失掉，尤其是在这块山坡地。
有些人问：若不除草，你施的肥不就都被草消化掉了？
刘兴健却笑着说：“草有长脚吗？它吃多少，就会反馈多少。”
草的选择也是重要的。有些草不易压倒，或是会干扰工作，就不适合留。所以刚开始要做草木共生，要辛苦个两、三年，把某些种类的草移除掉，比如牛筋草、大花咸丰草和藤蔓类等。
观察草的变化，可以看到大自然生态的演替，一年河东一年河西，每年的草相都不一样。这年的温度、湿度适合哪一种草，它就会特别旺盛。
有些人问：这么多草不会引来害虫吗？
老刘专家一样说：我们换个思路治理会怎样？没有农药、除草剂，燕子、麻雀、蜻蜓、青蛙、蟾蜍、蛇、刺猬都回来了，它们也要吃东西啊，“害虫”就是它们的美味佳肴；也不用太担心虫会来吃树上的东西，虫有草可以吃，它也懒得上树。生态平衡建立起来后，益虫益鸟多了，虫们想成灾都没有了机会。
以前到处是老鼠洞，老鼠靠草籽和草杆为生，过着安逸富足的日子。我们拔掉蒿草和灌木，毁掉老鼠洞，我们以为把老鼠都埋进地里了。后来却发现，地里到处又是老鼠洞，它们已经先人类开始了忙碌的秋收。这些没有草籽可食的老鼠，只能上树吃苹果。老鼠应该有它们的好收成，以为这也是老鼠的土地。
老刘的说法得到西农专家的认可。专家说：所谓不除草论，换句话说就是杂草有用论，杂草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草根深扎到土壤中，使土壤变得疏松，根系死亡后又增加了土壤腐殖质，促进了微生物的繁殖，肥沃了土壤，繁殖了蚯蚓和鼹鼠，杂草成为土壤生存不可缺少的有机体。一切植物都有发生的原因和发展的过程，每一种植物都有它的作用，一切的植物都朝着促进地表土壤肥沃的方向发展。若土壤中没有微生物，地上不长杂草，地球表面也就不可能形成肥沃的土壤。多样性的作物混种增加了抗虫害等风险的能力，多样性的生物群落是稳定的。不用农药，恢复生态平衡，只要草类多元，就什么虫都来，都会互相制衡，这就是生物链的强大威力。
老刘说：就一层窗户纸，不是专家讲，咱就是捅不破！
多年后的今天，这十三亩地被老刘调教得服服帖帖，温顺乖巧。老刘半蹲在果园里，他面前是一块刚用铁锨翻开的果树下的土地，泛着黑色的光亮，很蓬松的土质和香味。旁边是一畦畦栽种整齐的菜地。在生态果园里他还种菜，他全面停止使用农药、除草剂、化肥、农膜、添加剂的实验基地上，短短几年，让黄瓜、西红柿、芹菜、茄子、大葱等蔬菜接近常规产量，回到以前的味道。
菜畦里红的是辣椒，绿的是青菜，紫的是甘蓝，黄的是豆荚。老刘像个画师，点染着这块神奇的土地，让其焕发出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我种菜不为卖钱，基本上全送给亲戚邻里吃，只为让他们吃个放心。”老刘直了直腰，自豪地补充道。
“庄稼人种不好地让人笑话。地里的活儿一天干不完，第二天接着干，总有忙完的时候。这是为农的本分呐！”老刘朗声道。
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曾经有首歌唱到，“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土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奋斗，为她幸福为她增光”。可眼下，很多的田野已被农药和除草剂压缩地喘不过气来。
人们在田地里看到兔子和鹧鸪消失的时候，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和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要除掉杂草，不如让杂草生长更有意义，有效地利用杂草，这似乎是农民应走的道路。
而眼前这位用双手调教土地的人，却让人们分明看到了希望的田野，闻到了希望的味道……
村子东头走出的张平遥是省城里文化部门的厅级官员，也是一辈子能折腾的人，少年时他曾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退休前后一场大病，却变了个人一样忽然就安静下来，辞掉城市的一切实的虚的名誉和职务，双耳不闻窗外事。
他带着老婆宿命般的又回来村子了，在镇上开了一个小铺子让老婆去打点，自己独住小院，种着附近自己的二亩田地，养一头牛，一群鸡，淡泊地静享自己最后的岁月。
“该上岸了！”之前他总是做一个梦，一个灰袍子的中年和尚站在岸边，这样对他说着，声音不大，却充满悲悯。少年时，他和伙伴们在村西沟里水坝游泳，心强气盛的他们要打赌游到对岸，返回时浑身力气用尽，腿脚抽筋，却不愿靠近岸边。这时，路过的出家人曾经这样劝过他。
一生中，灰袍僧人悲悯的声音让他学会了节制和适时地收手。“该上岸了！”会适时地响在他的耳边。
大千世界，愚者看树叶，智者剖树根……
他首先想通了时间。在他生病的某一天，他突然省悟到自己迄今所做的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想到生命的短暂，从此一定要万分珍惜光阴，用剩余的生命做自己最有价值的事情。后来他又发现，生命太宝贵了，无论用它来做什么都有点儿可惜。
他感触地说，人一生太慌促了，我们生在产房中，死在太平间，中间是病人。城市的时间太快了，几十年快得像座山车，等我甩出来我已经两鬓斑白啦，我没有时间想事情，我还有许多东西没有琢磨透。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我们陷入具体的生活，具体的日子，酒色财气，为钱忙，为钱亡，酒色财气加手机——不能思考大问题。他经常想：宇宙，从空间上，无边无涯，从时间上，无始无终。我们看到的星星，只是亿万年前发出的光，我们看到的城市在地球上就是那么一点，楼房就是那么一点点，奔劳在里边的我们更是一点点点，但是我们却心怀心事，忧心忡忡。
他紧接着想通的是自己的仕途。他给人说，在这个村子，我算聪明的人了，在城市里我也算勤奋的人了，在单位我也算口碑好运气好的人了，我拼搏了一辈子，才到了现在的位置，这就是一个村里人在这个城市的极限。
他用一个高校体育特长生举例说明人生的偶然性和不可控性——这位一心要通过长跑出人头地的年轻人。他看见了长跑竞赛的前十名的照片挂在长安街，不幸的是自己这一年是十一名。第二年年轻人跑了第四名，人家组织方只公布了前三名；第三年年轻人跑了第六，公布了前五名；第四年跑了第三，只公布了第一名；第五年跑了第一，媒体却只发了一张赛事的照片……这就是人生，像一个博大广阔的海洋，在深的浪里埋藏着无数的偶然和必然，丰富又荒诞，不可控，不确定。
回归后，他经常行走在村庄的沟沟畔畔——这些他孩童时跑上溜下藏猫猫的地方，似乎在丈量，又像是在寻找。更多的时候，他会靠在一截土墙或者麦秸积，晒着暖阳，眯着眼睛，神游万里。他也吹从省城带回来的埙，这土做成的乐器，发的是土声地韵，一点曲调，循环往复，有时高亢着爆发出来，却又狠狠地压住了，低沉很久，又从更远的一声呜咽再起。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四时代谢，万物死生的现象，都使他抱头苦思。
他像人类远古的智者，对着满天的星辰，起伏的潮汐，窑火中的火光，大地的泥土沉思。
此时，天地屏息，远处，是大片地玉米地，更远处是连绵的像馒头一样的黄色丘原，原与太阳平行，中间是死一样静寂。这个经历了一切的城市的拼搏者，终于参悟出许多东西，宿命般回归泥土的母体，成为一个冥想者。
冥想者知道了万物有周期，于是开始有了一种长久的耐心，他像其他耕者一样把种子埋在土里，有的是时间等待它发芽、开花、结果，他们也不乱跑，从播种到收割，有一年的闲时间。
他走入另外一个隐秘的世界，冥想着天地间的玄机和大奥秘……
他连续多年研究种子生长的规律，冥想种子的生命节奏。他根据槐树多年来开花的日子观测出某一年农业季节来得要较晚一些，根据花期的延迟他建议村人选择适宜的播种日期，免得种子下地后受到低温的损失。他把这叫“物候”。
经常有学生开车来看望请教他，他一天告诉他们，《诗经》就产生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诗经》的作者其实不是我们这样的知识分子，他们都是来自民间的人，都是这里的种庄稼的人。《诗经》里描写的都是农业背景下一种淡淡的东西，是典型的农业美学产生的作品，是彻底的农业审美。如其中的名篇《黍离》，其实不是我们课堂上讲的是亡国诗，其实是一个人经过玉米地时的忧愁心情——有一天，他经过玉米地，他看到玉米在发芽，联想到自己，内心充满哀伤与忧愁；又一天，他又经过玉米地，看到玉米在接穗，又联想到自己，内心充满忧伤与哀愁；再一天，他看见玉米已经结出粮食，心里依然非常忧伤与孤独。
冥想者对前来请教的研究生们说，这种农业时代的静美与乡愁，是一种悠长的情感，一种正在消失的农业社会审美规范和美学……随着工商业社会的来临，人在土地里那种深厚的经验，那种悠远朴素的情感，正在慢慢淡下去。许多悠远的情感不会出现了，现在的人都静不下来表现和体验这些淡淡的很慢的东西了。
在这种节奏里，他谦卑得像土地一样，除过眼镜外一律村庄人打扮，回归在土地里生长，寻觅以前那朴素、平实、悠远的情感。
他说万物都有生命，心中皆有数。他说丝瓜也能考虑问题，也能行动，它能让无法承担重量的瓜停止生长，它能给处在有利地形的大瓜找到承担重量的地方，它能给悬挂的瓜平身躺下。
他曾经长时间静观院子里一株丝瓜的成长：一株丝瓜爬出了篱笆，爬上了院墙，能在一夜之间悄悄长出半尺，越过土墙，他竖了一个细竹竿供丝瓜继续攀援。开了花后，这株丝瓜上就有了三朵黄花，不几天黄花变成了小小的绿色的小瓜，瓜秧顶端最初的一个小瓜迅速长大，竟然把瓜秧坠下来一点，他很担心。第二天，他却发现顶端的瓜得到命令一样停止了生长，长在瓜秧下端的两个瓜后来者居上，发疯似地长，不几天就长大了，稳住了整个瓜秧的平衡。过了几日，他又有了新的担忧——下端这两个瓜快速长大后也把瓜秧拉扯得也摇摇欲坠了。就在他的担忧之际，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不知什么时间，两个瓜把自己抬高了两寸，平放在了靠墙的一截矮墙上！
他说，所有的瓜中倭瓜最擅长于伏藏。有的人会隐，倭瓜也一样。从夏天开花结果始，就一直隐藏在浓密肥大的叶子丛中，圆不圆、扁不扁的，一副貌不惊人窝窝囊囊的样子，其实它时刻寻找着逃跑的机会，不想让你俘获它。它在叶子最浓密的地方，一动不动，一直潜伏着，悄悄地长大……当冬天来临时，万物枯萎，它也藏到头了，它就索性不藏了，以硕大的身躯吓你一跳。
他还说，雨中的洋芋花会微笑。因为它微笑时，它的根部同时坐下了果实。
依靠土地和种植生活的人，他有足够的时间冥想。
他说，人生下来就是一股能量，你成长、衰老的过程就是能量消解的过程，你老到足够的年龄，没有了能量，你终将匍匐于地，来自泥土，最终回归博大的泥土。
村里的正在上大学的小伙赞同说，你说得对，就是搅水的辘轳，被绳子紧紧缠住时就有势能，当一圈圈被桶拉开，势能消解，就散劲了，安歇了。
他说，人一生都在埋种子。有的种子马上发芽，有的种子多年后猛地发芽，有的种子一辈子都没有发芽。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啥秆秆发啥芽芽，啥蔓蔓结啥瓜。
村里的正在上大学的小伙解读说，这是在强调辩证唯物主义里事物发展的内因呢。科学证明，一个人后期的教育只占两成。并且，教育的实质和目的是找到方向，没有方向不如不教育。
他说，以貌取人是有道理的，一个人的心理是挂在面相上的。人的一生，两头是一样的，分不清男女。前半辈子长成什么样子是遗传的，后半辈子靠自己修，是变化的，心底良善的人会越长越慈眉善目，仪表堂堂，心底龌龊的人即使以前是俊男美女，后半辈子也会越长越难看，都是自己修的。
村里的正在上大学的小伙解读说，这是在讲影响一个事物变化的外因，甚至是比“相由心生”更深刻的意思。
他说，人一辈子是终极公平的。吃多少饭，有多少财，喝多少酒，娶几房老婆，都有个定数。你看现在多少人狂吃烂喝，把命里八十年的东西十年就吃完了，吃完了他的命中定数，他的病就来了，他的命就不长了。你看多少官员，聚揽财富，他的命中其实没有这么多财富，他却要占有这么多，德不配位，不是夜夜睡不着觉吓死了，不是身陷囹圄成为阶下囚了嘛；你看多少人贪心女色，沉迷风月，有几个长寿的呢，因为他们命中就没有那么多阿。
村里的正在上大学的小伙解读说，你说得太对了，你看《红楼梦》《金瓶梅》等古籍中，西门庆诸人，要么淫死，要么出家当和尚啦！
一个让礼村走出的人，已经是省城建筑学院艺术系的教授，十多年却在偏乡僻壤行走，寻瓦，收瓦，花上大把的时间和钱，希冀瓦能重新回到自己儿时的生活中来。
积攒了好多年，教授利用收来的瓦在城市里开了几家茶楼，叫“瓦库”，是创新，也是守旧。主要的材料和物件是从民间寻找来的老砖、旧瓦、老木头以及过去人们使用的旧瓦罐。不宏大，不时尚，不夺目，不张扬，平静中透着安详。
青灰色本来就是谦虚的颜色。泥墙黛瓦，瓦是旧瓦，茶是新茶。
他一双妙手，将瓦和瓦魂安置在城市的心脏深处，人一进来看到瓦就变得安静了，就变得本真了。一片瓦上有时间，有目光，有泥土涅槃的全部过程，它能通天接地，可以呼吸。
瓦舍，有瓦解，也有瓦合。一对痴男怨女，难以决策爱还是不爱，纠缠多年，苦不堪言。男女相约，在宁静的环境里，不再纠结，注意拿定，不再纠结，一拍两散。即是瓦解。
两个生意经，一对矛盾人。争得面红耳赤，入得茶馆，做最后了断。进来茶不对味，酒不知己，唯有看瓦，看着看着，心窍大开，吵变成了笑。临了牵手出门。此即瓦合。
事实是，瓦越来越少了！教授多年来一直在乡村游走，寻瓦。
即使在很偏僻的山里，农村也早被瓷砖、不锈钢、预制板所统治。瓦作为庞大农耕文明的建筑面貌承载者，被另外一些先进快捷于它的产品代替。在城市里，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中，更难得见到瓦。
农村有偏方治疗小孩的腮腺炎，捉一只癞蛤蟆在瓦上焙干，捣碎，拌香油涂抹。大人寻寻觅觅，找不来一片瓦，最后终于在后墙边挖出一片缺了一角的埋了多年的瓦。
有一年，村里的老中医先生开出的处方中就有一味瓦松，药铺里买不到，偌大一个省城也几乎寻觅不到。瓦松是在册在典的，也叫瓦玉，瓦莲花，向天草。是一种药品，药性为“酸、苦、寒”，富商巨贾的公馆、别墅上是不长瓦松的，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上也是不长瓦松的，只有乡村的老瓦屋上长瓦松。
老屋子房顶瓦垄间茁壮生长着的瓦松，蓝色荧光的针叶坚挺地指向蓝天，没有土壤，只有烈日、暴雨、寒风、酷暑，然而，这些小生灵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就长到房顶上了。
教授的记忆中，夕阳缓缓地滑过窗棂，照在哪些遥远村庄的瓦房上。瓦，是最慢的事物，从第一片瓦上了屋顶，瓦就一直保持了它的形态，已经有二千年的时光。后面有了机瓦、陶瓦、琉璃瓦、石棉瓦、钢板瓦，各种材质的瓦很快又被下一个新材料替代，但是漫长的瓦史上只有土瓦的生命最长久。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喜欢乡村喜欢瓦，其实是因为一定程度上它不变，呼应了内心深处关于永恒的隐秘期待……
人居屋顶下，鸟宿屋瓦中，瓦之上是苍穹。
阳光落在瓦上，被一节节隔断，似乎有了瓦的节律。
雨落瓦屋，无论雨大雨小，皆如音乐，清脆。顺着瓦垄流动，声如花儿饮露，湍急率性，瑟瑟清音，温情而绵远，在门前一排砸出水坑儿。
教授小时父亲日子苦焦，一直住的草屋，雨落房坡，声响有时沉闷，有时凄厉，有时像啜泣，有时像叹息。草屋上每晚有蛇悉索爬动，大人说蛇是养老屋子的。教授的父亲曾经羡慕过别人高大的瓦屋，瓦顶上的过风脊，脊上灰的鸟兽。瓦，有平顺安稳之意。大瓦房，听上去便是一种富足。那覆瓦的房屋，曾经是无数穷人的梦。掂起一片旧瓦，甚至能嗅到旧日的气息，是岁月，天地，家常烟火。
教授小时候，父亲终于住进了大瓦房。教授在襁褓中在摇篮里，睁开眼就会看到头顶的那片片灰瓦，因为摇篮的摇动，看到那片片瓦也在摇动，懵懂、好奇地不知为何物，懂事之后才知道是为他遮风挡雨怯寒避暑的东西。小时候，疯玩时遇到暴雨，无论雨下的多大，只要躲在屋檐下就有安全感，在他幼小的记忆中，瓦就是庇护，就是温暖，就是家。屋檐下铺成的一溜石子，叫做散水，防止瓦上流下的水柱把地面打成水渠。
那时候没有高楼，在高原上也没有高山，他小时候最想攀爬的是屋顶，那是尘世的顶端。但是，小孩子是不能上房顶的，上房子的只有大人，他们一般是在连阴雨后上房“检瓦”，把漏雨的烂瓦换掉，或者把移位的瓦复原。
屋子一直在漏，娘说，我上去看看，肯定是瓦的事。她从一个墙头到房上去，他站在屋子里，看见了一片瓦在动，屋子里的雨停止了。那一刻他感到了瓦的力量。
再大些，上中学的他爬上树去看瓦，瓦像一本打开的书，瓦的翅膀在夜间巨大的空间里飞翔，一羽清灰。
拆瓦时，搭一个长的木板在房檐上，瓦像灰青色的流水一样无声滑落，一沓沓码起来。
村里有几间富家的青砖青瓦的大瓦房，砖座，兽脊，瓦顶，楼前延伸出来的有廊檐，支撑廊檐的是明柱，下面是下方上圆的础石。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曾经被土匪烧过，因为是瓦顶，土匪抱来许多柴草引燃。听老人讲，当楼房被点燃时，在热力作用下，房顶的瓦呈现出惊人的飞翔姿态----有的斜着飞，有的平着飞，有的垂直飞。
一片瓦的诞生需要的世上最简单的事物----水、土、火和人的手。瓦胚子，在一个旋转的圆柱形东西上，致泥薄厚均匀，成一个筒状，晒干后切割成三等份。烧瓦和烧砖是在一起的，砖放在火周围，外围再放瓦，一级一级，层层叠叠盘上去，一直盘到窑口。烧到一定程度，要青瓦的话，要把窑口和烟筒封闭起来，往里边浸水，这时候会热气熏蒸。瓦在这个时候在窑里变色。不浸水的话就是红砖红瓦。
瓦，是一个温暖的词语，瓦是人类的童年，农耕文明的记忆，心灵的故乡。来自哪个坡上的土，制作的瓦就有着迥异的生命体息。
人们在熊熊火光傍边，看到火把泥土变成了陶和瓦，把矿石烧成溶液，木头燃烧发出了火光。水又能够把火熄灭。这种现象使古代的思想家想到了木、火、金、水、土是万物的本源。烧制瓦器这件事使得人类向文明跨前一大步，根据五种东西的彼此作用，又产生了五行相克相生的理论。根据这几种东西的颜色---树木是苍翠的，火光是红艳艳的、金属是亮晶晶的，深深的水潭是黝黑的，中原的泥土是黄色的。于是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就被拿来，成为颜色上的五行了。这个四方、五行的观念被古代思想家用来分析许多事物，音乐上的宫、商、角、徽、羽五个音阶，天上二十八宿的分隶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方，都是和这种观念紧密连接起来的。
这些关于瓦的隐秘的记忆，在教授的心中埋下了种子，影响着他的审美。他晋教授后设计的所有得意之作都有瓦的元素，城市许多大的建筑因他而有了瓦的影子，瓦让他在苦思冥想中获得灵感和自信，经常有醍醐灌顶般顿悟。
瓦虽然越来越难寻找，教授内心深处其实有一堆瓦，让他想起来就心疼-----在一个偏僻的关中乡村里，一个五保户老人走了，仅有的财产是茅屋旁边的一堆瓦，这是他多年的积蓄，他的梦想是有一天住上有瓦的房子。每捡回一片较为完整的瓦，他都要码在哪里。他走了，那堆瓦不知道谁把它们遗失在茅屋旁边，它们像老人生前一样，没有可去之处……
没有人能看上那堆瓦，内心珍惜瓦的教授当然也不愿随便拿走老人积攒的瓦，瓦失去了主人。夏天来了，疯长的草把那堆瓦覆盖住了，冬天，野草塌下去，那堆瓦又显现出来，生了一层绿苔，阅尽沧桑，坍塌损伤，越来越低矮了……
人这一生，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绝对有个定数。他是一名在省城颇有名气的作家，也被命运之舟载出了让礼村，飘荡了几十年，又回来了。
他扶着快九十岁的老娘回来了，老娘被接到城市十余年，还是没有习惯。回来后骤然活泛了许多，走到哪里都要指点着以前住着谁谁谁，家里过活如何人品咋样，了如指掌。
“咱原上的太阳一出来红岗岗的，城里的太阳蔫搭搭的……”老娘经常要评价城市和家乡的区别。
家园去来，不知何处更贴心窝？乡村振兴需要“新乡绅”下乡，新乡绅是乡村问题的解决者和乡村发展的引领者。新乡绅运动需要农村走出去的精英回乡，荣归故里，共议村事。作家放弃了城市里的名利场，回归到出生的地方。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最重要的是发现人的心灵所需。作家发现村里没有一家书店，集镇上更多的是一些盗版的流动书摊，都是一些盗版的文集，往往有临时的牌子上写着---图书十元一斤。有不少人会买回装点门面。这些书厚重方正，看起来像纸做的家具。
作家回归后做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利用以前的学校建了村上第一个图书馆，把自己一辈子积攒的数万册图书从城市里拉回来，全部捐进去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献策当地政府，把以前废弃的地穴式窑洞做成了博物馆，供游人参观，增加当地收入。村子中心废弃了数百孔地穴式窑洞，因土质为黄土地，粘性大、坚硬，在地下挖穴而居，以前是当时群众主要的居住地。院中多栽有三两棵树，人在远处平地，只见树冠、树梢，不见房屋。窑顶四周长满杂树、蒿草，不走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住有人家。见树不见村，进村不见房，平地起炊烟，闻声不见人，地穴院落智慧地隐藏在这众多的土的台原地平之下。
这种下沉式井形四合院，已有近几千年的历史，汉、唐、宋及以后的文献，都有记载。专家们则称其为中国北方的“地下四合院”、“凹在地下的村庄”、“人类穴居的活化石”、“刻在大地上符号”，在中国乃至世界上独一无二。七八十年代人居环境改善、生活条件提高后，群众纷纷从地窑搬离，沿路而居，转盖成土木结构砖瓦房，九十年代后又进一步改建成平房，地窑也慢慢淡出人们的生活。遗憾的是，因土地有限，很大一部分地窑在九十年代左右复垦成耕种土地，遗留较少。
作家上书镇政府，建议抢救性挖掘，保护地窑文化、发展特色旅游产业，村民可从民俗文化、农特产品展销、作坊体验和地窑居住体验等着手经营。目前，镇上开始还原地窑原貌，坚持风格不一、特色突出、保留原样的原则，计划改造修建20处，目前已建好地窑14处，地窑地上表现形态各异，地下风格各具特色，其中四个院落以地道形式在地下进行了连通，还原了六七十年代农村原貌。
高原的太阳用神奇的光芒，给这个美丽的乡村换上一件又一件金色的衣裳。，耀州-旬邑路、移村-三原路穿村而过，居高临下地看，一条条路如瓜蔓，相连着一片片地穴院落，宛若瓜蔓结出的大小不等的金瓜。
按照作家的建议，建成后，游客将从美丽乡村绿道进入，游客服务中心旁有停车场和涝池，游客停车途经熏衣草花海和大型风车，沿途采摘，感受地窑文化、体验农家作坊，或经地窑到达耀旬路，沿着紫薇花路，观赏外墙美观的沿途居民，感受新老村庄不一样的文化。
第三件事情是开发了一件传统的老产品-----耀州油布。耀州油布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发展历史了，大约咸丰年间，耀州便有数家油布产业，城内东街四代油匠胡氏家族最盛。在封建社会里，人民生活条件简陋，物资奇缺，人们常为婴儿尿湿被褥、床单而犯愁却无奈何。在土布上涂刷小麻籽油，亮干后不渗水防潮光滑而耐用，油布在阳光下显得黑里透红，呈玫瑰色且光泽鲜亮，放于婴儿身下可防尿而不渗浸。也可当凉席铺在野外夏日乘凉，得到农家人的喜爱，一时争相购买供不应求。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机制人造革的上市，加之耀州油布是手工制品，制作繁杂，程序多不易批量生产，价格贵，且制作又污染环境，面厚不易折叠，工艺粗糙等缺陷，终被塑料布替代而清声匿迹。
作家建议县政府抢救历史文化遗产，挖掘民间传统手工产业。鼓动胡氏第四代传人胡永兴利用自己绘画特长来丰富品种，除防小儿尿床的小油布，还增添了方形彩绘桌单台布，有长方形凉席，同时还在成品油布上用油性色彩绘画山水人物、四季花鸟、牡丹凤凰、虾戏图及博古图案，使油布更具有生活情趣，锦上添花。由于油布光滑耐用防水抗潮，古色古香，得到民间喜爱，成为收藏珍品。如今，耀州便恢复了胡氏油布专卖店，省内外也有了代销店，生意兴隆。
他的归园其实是以前的一所学校，作家在此学习并教过课。学校在沟畔，沟对面崖畔秃露，像黄土碑林，一棵柿子树果实红透叶子尽落，冬天枝干虬劲沧桑。那时村人都居树前窑洞，闲时小儿常于此树系绳荡秋千，吃饭时人也都聚在树下。从沟道里走出去就到镇街，归来就围拢在树下讲些见闻，让幼小的孩童们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无限向往。
柿子树最早也就是作家父辈居此手植，繁衍至今，人与树寿，搬走一户人家，就枯死一枝，特别神奇。今常有人来看，欲买下送进大城去，但是无论对方出多少钱，作家断然不卖。作家说：肯定大卸八块，吊车吊走。让树受那罪干嘛，树么，就让他自然长吧。
归园空气好，附近的沟壑中有清泉，水是茶之母，好水的五项标准是轻、清、甘、活、冽，这五条老家的水均符合。土原上的天气很冷，但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生活简单，一天的时光袅袅而过。
作家每天从归园走下沟来，浑身出汗。继续往沟里走，是些颓圮堙没的窑洞，这里两扇窗户上还保有“忠”字，红漆虽风蚀，依然隐隐可见。
作家在沟底建塘养鱼，沟道里散养了几十只家畜家禽，在斜坡上开出一片地，种植农科院讨来的新品种蔬菜和果树，院子里还安装了4G宽带，附近村民共用。
作家是重情重义的人。年轻时他曾经不远万里送朋友，先是送至省城，别离时不愿看到朋友孤单，就直接送到深圳，回头万里迢迢一人返回。
作家虽然伏藏于乡村，来访的政要和朋友却络绎不绝。一年六月，先生回家了一趟，家乡正在收麦子。回来后，钥匙忘带了。柴园深锁，直接借了邻居的斧子，利器在手，口中念念有词：幸有嘉宾至，何妨破门入。手起斧落，门锁偏不落地。这是一把“华山牌”的老锁，鸡蛋大小，沉甸甸的，拿锤子砸，铁棍都砸弯了，锁芯还没弹出来。只好连门栓子和锁子一起拔下。
天茶黑前，作家还要到村里转了一圈，与村民拉了拉家常。在走到议事堂外的入口处时，他看到地上有烟头，马上弯下了腰，一会工夫就捡起了七八个烟头，随手扔进路边垃圾台。
其实，作家在城市里并没有显贵，他一生的积蓄可能都在近几年花在了村子上了。夜黑得深沉时，作家提着马灯一晃一晃地回到院子，他的卧室就在院子东侧的一间小房子里，里面只有一床一桌，满屋子书。生活简朴的他淡然地说：我一直很简单，所有东西有一件就足够了，多一件就是浪费。我要求自己过清贫的生活，要有清贫之心。世上只有不朽之事，没有不朽之屋，身居陋室，胸怀天下。
村子里的人都富裕起来了，家家的门楼也像门前的树木一样长高长大。相形之下，归园的院子就显得矮旧多了。归园左侧厨房的墙上，不知谁用童稚的粉笔写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是不做事。”除了吃饭、睡觉、写字、习经典，悠然一壶茶，除此之外，作家其他的事情全是公益的事。
晨光开始在高原的东方发芽，然后像一棵树一样迅速长大，把天地撑亮。在鸟雀的鸣叫声和愈来愈亮的天光中，氤氲的春天气息中漫溢着甜腻、腥鲜的洋槐花的香氛。
让礼村村民史伟红来到村支书李春城家，黄色的长胶靴上还沾着在大棚地里的泥巴，粗糙的双手握着一份手写的入党申请书。他对着李书记说：我服气你！我要跟着你干！
史伟红这个小伙子很能干，一个人就种了10个大棚，是村里的致富能手。今年像史伟红一样积极要求入党的人多了起来，绝大多数是年轻人。到5月份就已有10多个村民写了入党申请书，而前几年每年只有几个人。村民入党积极性的提高，和开展脱贫攻坚以来村里发生的巨大变化有着密切关系。
这些变化，每位村民心中都有一杆秤——这是党和政府帮他们做的好事儿。
马咀地处西南部，属于让礼村的一个自然村，现叫马咀组，93户人散居在沟边塬畔，住在阴暗的土窑洞里。昔日村民除了种地，再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坡坡地，窄塄塄，下雨跑水肥，天旱大减产，即使风调雨顺，村里收的粮食也仅够温饱。多年前，粮食收成差，村民也没钱，住的都是破窑洞，进城也不方便，村民急，村干部更急，想致富，但是没钱没路子。那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笑话说这是个“烂杆村”。
农村建设的成败，关键在当家人、带头人。把一个软弱涣散、负债累累的“烂摊子”，改造成如今远近闻名、人均收入5万多元的全国级文明村，需要多久？这条路，李春城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近20年。
村干部由村民选出，他们的一言一行对村民影响很大，他们是党和政府密切联系群众的桥梁和纽带。一个梦，一条心，一根筋，一股劲，这个沉寂落后的高原小村，在村干部的合力下发生了由内而外的链式“裂变”。能评选上全国文明村不光光是村民有收入，村上条件好，当地村民的素质也成了整个让礼村的领头羊。谈到这些，村民都说是受了李书记的影响。
村民称李书记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爱学习，重知识，关心国家大事。由于爱学习，自然知道知识的力量，因此在当村支书不久就垫资65万元，在村上建了一座高标准的小学。另外，他还组织过大棚技术培训，并带领村民外出考察学习。另一个特点，就是有公益心，肯付出。没当村支书之前，他就让许多村民到厂里打工挣钱，当了村支书之后，他更是给村里垫资修学校、盖新房、修马路、建大棚等。
昔日，却是无人愿意嫁到马咀的。村民李恩文拿出他家以前的照片，家里的三间土坯房“年龄”比他还大。由于缺房，他们一家人只能和家畜同住一个屋檐下，窑洞的入口处是牲口生活的地方，里面是人居住的地方。李恩文说，那时村里穷条件差，村里的小伙子想找个外边的媳妇都难，没有人愿意嫁到他们村子。
1979年，李春城高中毕业后回到了家乡，不安于现状的他带着10多人干起了房屋维修工程，1983年，他成了乡有名的“万元户”。1984年，李春城在乡政府担任企业办主任。就在别人羡慕他可以一直吃“皇粮”时，1992年李云南离开乡政府，东拼西凑借了一笔钱，接手了一家经营不善的水泥厂，后来，在他的经营下，水泥厂逐渐发展成为年产值20万吨的大水泥厂。
1999年，镇党委书记找到李春城，希望他能够回村担任村支书。这件事遭到了李春城家人的一致反对，一来水泥厂的发展当时正处于关键时期，二来村里的情况又特别的艰苦。李春城当时犹豫了，但当他回到村子看到破烂的道路以及穷困的乡亲后，他下定了决心：“我一个人富起来不算啥，我要让乡亲们也富起来。只要肯干、敢干、会干，就能有变化。”1999年9月，李正式走马上任。
村容村貌差、村民只管自个家；小伙不干活，喝酒打牌娱乐多……
千头万绪，步步为营。李春城刚任职时，村上集体财务没有一分钱。农民生活离不开种地，要先把土地的问题解决了。他抓住国家实施农业综合开发项目的机遇，第一年村上投入资金150万元，其中他个人垫资40多万元，建成高标准农田1530亩，彻底改变了马咀的耕作环境。随后，他又想办法为村里建成了300平方米的蓄水池，全村实现了节水灌溉，千年坡地变平地，旱地变水田，改写了历史。土地平整了，灌溉也跟上了，但李书记并没有闲下来，恶劣的居住环境让他十分揪心。为了让村民搬出土窑，他抓住国家实施移民新村的机遇，先后在村里兴建了90栋每栋150平方米的二层小洋楼，总投资562万元。
“村里的人，不论穷富住的都一样。”村主任胡耀云说，建移民新村时，村民最少的才交了2000元，多的也就是近万元。剩余的钱，大都是李书记垫付的。
为了增加村民的收入，李书记招收村里的剩余劳动力到水泥厂工作，村里还有几十辆三轮车、四轮车为水泥厂拉料，搞运输。住洋楼、走马路，不出门就能挣钱，也不耽误农事，后进村一下成了先进村，这也引来了附近村子的羡慕。水泥厂生意好的时候，全村每家每户都和水泥厂有着联系，不是在水泥厂里做工，就是给水泥厂跑运输，好的时候平均每个人每月能收入2000多元，全村人几乎都靠水泥厂生活。用村干部的话说，马咀成了“水泥村”。2005年李春城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
2008年，随着环境整治力度加大，水泥厂由于不符合规定要被强制关闭。水泥厂一旦关闭，也就切断了马咀村民的经济收入。一时间，村民人心惶惶。村民心慌，但李书记没有慌，很快他就有了主意。他在村里平整了300亩土地，带着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到大连等地去考察大棚种植。提及大棚种植，胡耀云说：“最早时30个大棚樱桃都是成树移植，专家说成树移植成活率最多只有30%，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第一批试点的3个大棚樱桃成活率都是100%，后来的27个大棚也都是100%。”按照这样的思路，村上又建起了78个蔬菜大棚。村民张银香一家三口，最近刚刚开始了第3个蔬菜大棚的育苗，“西红柿的销路比较好，现在我们3个大棚种的都是西红柿，每年都能收入一两万元，够家里的花销了。”马咀现在还有一个种猪场和奶牛场，猪粪和牛粪直接供大棚使用。
“高速路修到了家门口，我们又平整了200亩地，准备在高速路两边建苗木、花圃。等过两年，我们准备在村里建一个小高层，让村民都搬进去，把空出来的房子搞成食宿一体的农家乐，游客可以自己到地里摘菜，自己在屋里做饭。以后还要建一个休闲广场……”说起未来的规划，李春城信心十足。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在李春城的带领下，马咀实现了从“烂杆村”到“水泥村”再到“生态村”的转变，也许以后，还会变成“旅游村”或者是“花园村”，但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这里是一个“幸福村”。有整齐漂亮的移民新居，也有现代化的大棚。如今每家都住上二层小洋楼，转型成功的村子获得全国文明村……
万物土中生，大地最吝啬，也最慷慨。脱贫攻坚，关键就看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干部，他们用实干，用老百姓听得懂、听得进的语言为贫困户进行宣讲，一个强有力的基层党组织，会像一块强大的吸铁石，把身边的村民优秀分子紧紧吸引过来，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的思想认识乃至整个村庄的精神风貌。
走在村道，昔日闲置的空地，如今已有成片的“蓝板”平地而起。“这些蓝色的板板，是光伏发电装置，可以在平房、库房或其他房屋顶安装使用，通过吸收太阳光，实现发电。”李春城说，“这里生产的电力直接传送到国家电网，到今年年底，分红到每家农户就能有3000元，这是每年村民的稳定收益。”
脱贫攻坚的路上，被“吸铁石”吸引，期望成为“车头”，也许正是农村入党申请书变多的缘故了……
正是收割季节，原上麦浪连天波涌，漫地金黄。麦的海洋里，一前一后两人埋头割麦，在前边的年轻人敦实却灵活，动作娴熟利飒，俨然一个正忙着抢收的农民。他直起身脸上抹了一把汗，握着镰刀的胳膊充满力量，黑黝黝的国字脸上，炯炯的眼睛在阳光下闪亮，黑塔一般。
2016年农历五月，市委政策研究室与让礼村结成帮扶对子。刚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不到一年的朱自成被派这里，39岁的他成了让礼村的“第一书记”。他给远方的父母打电话说保重身体，给妻子说你辛苦了，给儿子说对不起你了，然后背着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天，他就进了地，给孤寡老人割麦子。三年前，由吴秀波主演的电视剧《马向阳下乡记》在央视热播时，朱自成并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现实中的马向阳，从宽敞舒适的办公室，直接来到了农民的田间地头帮忙割麦。后边的一年多以来，朱自成用脚丈量这个陌生的村庄，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寸草木，带领村民们决战贫困，上演着比电视剧更真实的“黑蛋”书记扶贫记。
初来乍到，融入，是驻村“第一书记“们所要解决的第一个大难题。朱自成虽然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从学校毕业后到部队一干就是20年。农村对于他来说，也仅仅只是儿时残存的记忆，工作经验更谈不上。
“心里没底！”他实话实说，并不断地反问自己，“我能不能适应岗位要求，我能为这个村子做什么？能为群众带来什么？
先替缺劳力的家庭割麦子吧！心里没有答案的朱自成抢过来孤寡老人手中的镰刀，似乎有了一点底气。这时候，有一种鸟儿在白鹿原上穿梭鸣叫，声似“算黄，算割”，只闻其声，不见踪影。这是催人收割的鸟。
让礼村的这个晒死人的五月给了朱自成一个下马威。五月的日头狗日的太毒了，收割结束后日头晒得全村人都黑了，都瘦了一圈。割麦碾场完后村民开始把脱粒后的麦秸集中垛起来，在场里集积子。朱自成这时发现自己在脱皮，胳膊上脖子上白花花一撕一片。皮肤晒得比下地干活的农民还要黑，村民们自此称他为“黑蛋书记”。
麦子入仓了，“黑蛋书记”却闲不下来，一有空就去帮村民在地里除草、收玉米、挖红薯、打红豆，捎带着帮农户推销西红柿、鸡蛋。
“他现在跟村里人熟络得很，有时候晚上闲了村里几家人都抢着拉他去家里看电视呢。”村支书李春城说。
到任的第二天下午，朱自成就走访了四户贫困户，一户因病致贫、一户因残致贫、还有两户因内生动力不足，无劳动能力致贫。随后了解到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全村占地面积10700余亩，其中耕地面积4400亩，其余为林地，共有866户近3000人，共有贫困户78户198人，低保贫困户6户12人，五保贫困户5户6人……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丈量”成了工作的主题，“跑腿”便成了日记里常常出现的“碎事”。
“7月18日，晴。今天早上5点半起床一直到上午10点，收集村情村貌的照片，一个人，爬山过河，取景照像，硬是把全村6个村民小组照了一遍。回来一看，老婆刚给我买的衣服被野枣树扎的到处是线头……
“8月2日，晴。早上帮宋同刚收西瓜，上午到杨坡赵实地查看，量需要修路的长度，回来后起草关于硬化至杨坡赵道路的报告，计划明天交到市交通局。
下午到王铁、宋哈娃家实地走访。王铁两女一儿、儿子去年到代王做了上门女婿，王铁65岁，腰不好，高血压、冠心病。老伴61岁，关节炎，两人看病花了4万多，盖了新房，欠了3万多。宋哈娃54岁，一儿一女，欠债5.6万，关节炎，脑梗，身体不好多病是最大的困难。
“8月3日，晴。早上帮王卫卫收西红柿，上午到张广志家去走访，儿子儿媳妇离婚，收入不多，盖房花了14万，欠帐目前还得差不多了。回来后与村支书商量下午召开一个会议，对村产业发展问题进行一次专题分析研究，下午开会，晚上继续写调研报告。”
朱自成真正地把让礼村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年下来，他几乎跑遍了村里566户了解情况，村里人全认识他这个市委来的干部。他的用情用心，村民们感受到了，并且接纳了这个从城里来的“第一书记“。这让他很感动，也觉得第一脚在这块土地上算是踏稳了。
2017年2月，远在兰州的弟弟打电话说父亲病重住院，朱自成听后很是牵挂。他18岁离开家门，到新疆当兵一干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中只回去过4次家，转业到陕西后工作一直很忙，也没能照顾老人，心里一直很内疚，但门岩村的扶贫任务又很重，怎么办？
他深为自责的是，犹豫了一夜，最终没能回去探望父亲。
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天一大早，一推开门，发现门口放了一把青菜、一捆葱、一小袋青辣椒和15个西红柿。
他在问自己，是那位乡亲放这儿的呢？他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在让礼村，朱自成最初吃住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早上吃个馒头，中午吃包方便面，走村串户，宣讲政策、统计造表，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
日记中记到：“8月16日至22日，没有看过天，不知道天气晴了还是阴了，连续7个昼夜，每晚整理资料加班到凌晨4、5点，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为了做到精准，首先得把各类资料精准，精准资料是为了更精准的脱贫做支撑……”
村子距离朱自成城市里的家三十余里，最长的一次却是38天没有回家，38天没有条件洗澡。昼夜连续辛劳，顾不得洗澡和换衣，他的身上的汗味里覆盖着的更浓郁的草木气息、泥土气息、庄稼气息------这是整个大地的气息。
让礼村杨坡组的道路多年来议而不决，这是村里最后一条没有硬化的土路，一到雨雪天气全是泥，组里24户100多人出行非常不便，西瓜、西红柿、大葱等作物要运出来得绕路远走。朱自成积极与市、区积极沟通协调，投资190万元的村委会至杨坡的道路硬化项目已完工。
吃水、灌溉问题一直困扰着老百姓，今年朱自成亲眼看到了大旱对农作物的影响，部分瓜果绝收，老百姓对水的渴望就是我们工作的动力源，目前投资40万元的打井项目已经落实，第三次打辐射井终获成功，明年老百姓将告别吃水难和灌溉难的历史。
看到村里贫困的面貌，他鼓动企业爱心人士为村贫困户捐赠了床、被褥、书桌、书柜、洗衣机、电冰箱等日用品，帮助贫困户粉刷了房屋。他还偷偷资助过村里一位差点辍学的小姑娘。那家人本来就不富裕，去年小姑娘的外婆去世，父亲出车祸花了不少钱，将上大三的小姑娘拿不出学费，本想辍学，但被去他家走访的朱自成拦住，硬是塞了六千块钱让姑娘继续学业。
村民高民是朱自成“一对一”帮扶对象。高民两口子60多岁了，身有残疾，无儿无女，唯一抱养的孩子还在18年前离家出走，杳无音讯。朱自成不仅帮高民买了4只羊，给他修了灶房，盘了锅灶，修了简易厕所，粉刷了房屋，帮他拉麦子磨面，日常生活中诸多关照，他还对高民承诺：你娃不养你我养你，我就是你儿子。
他在日记里写道：“早上帮助一户不知名的百姓收豆子。今天下午一户群众给我送来了她自己做的面，很好吃，晚上又有一名群众送来了她家自己种的菜，还端了一碗自己做的凉粉。很感动。“
“7月11日，晴。感动是相互的。今天中午，贫困户王原元爸爸用“轻便车”（前面装一个轮子，上面放几块木板，不掌握技术的人还推不了这车。）推了一小车用羊奶喂大的西瓜送到了村委会，老人自带小桌，切瓜刀，冒酷暑，顶烈日。老人说：“你们为王原元操碎了心，我想和你们交流一下”。大热天感动死人了。
后来，朱自成搬到了一个外出打工村民闲置的院子里，在村委会附近。住宿的那间房子里靠墙角只有一个木板床，另外一角是用废旧木板搭建的桌子，上边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桌子旁边堆着一堆方便面。
盛夏的院子里闷热异常，蚊虫肆虐，墙角有原主人废弃的大塑料桶，朱自成简单改造，架在高处，引了一条管子，晒上水，隔三差五，半夜里热起来可以冲个“热水澡”。他的奢侈品是一套蚊帐，还是包村的大学生干部魏颖送给他的。每天忙完基本都在半夜凌晨，这汉子钻进蚊帐就鼾声如雷。
有趣的是，院墙角竖着一堆柴禾，村里一只老母鸡经常若无其事地隔三差五溜达进来下蛋。朱自成回城里时购置了锅碗瓢盆，一会功夫，粗手大脚的他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炒鸡蛋。他专家一样说：这是真正的土鸡蛋，这是鸡吃包谷下的蛋，不然颜色没有这么黄。要是不驻村，就没有这个生活经验……
用脚丈量村情民情，用情用心帮扶贫困户，朱自成他们天天在思谋着村子长久的脱贫之计。如何才能让整个村村民真正过上好日子？
近年，各地组织农技专家深入田间地头直接为农户解决农民生产生活中遇到的技术难题，令农民开了眼界、长了知识、得了实惠。然而，一方面，科技下乡大多时间短，有的采用“灌输式”“填鸭式”，有些科技人员在讲解相关知识时，专业术语让农民听得一头雾水；另一方面，一些科技下乡活动只局限于赠送书籍、展览图片、播放录像、举办讲座和培训班等，往往是理论传授多、实际示范少。在发放的技术资料中，有些术语字词生僻，文化水平不高的农民更是看不懂。
朱自成请来西农的农业专家研究让礼村的土质和气候，发现条件很适合种蔬菜，产出的蔬菜个大味道好，营养价值高，西红柿能长到初冬时节，权当水果吃。村民也有种植、养殖的传统和经验，村现有特色农业种植面积达千亩以上，其中有越夏西红柿、西瓜、甜瓜、杂果。
这些是不是资源呢？如何变这些资源优势为发展优势呢？
如何能形成稳定的扶贫模式，造血不输血呢？
好心人搭桥，朱自成终于引进爱心企业帮扶村里发展产业，按照绿色发展理念，策划了越夏西红柿、土鸡养殖和豆腐加工三个项目，在带动贫困户的同时，壮大集体经济。爱心企业投资首期产业资金200万元，建设5至10万只散养土鸡厂，打造独具特色的土鸡品牌；首期建设100亩绿色西红柿农业示范园；种植豆类作物，建设具有先进工艺的豆腐加工厂。
“搞蔬菜种植，一定要让村民改变施化肥打农药的传统观念，就要农家肥，蔬菜直接到城市的餐桌……”对接座谈会上，爱心企业集团董事长何志方对村委会胡耀云主任提出要求。
“扶贫先扶志，我必须要一个有精气神，能沉下身子的项目带头人。”何志方睿智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身边的“黑蛋书记”朱自成身上。
朱自成没有畏难而退，互相欣赏、理解的目光碰在一起：“我愿意干！我们扶贫都是用心用情的，来真的，不做样子。”
何志方说：“帮助让礼村，我们不图一分利，不图任何回报，所有收益都留在村上，目的是让老百姓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脱贫致富。我们扶贫也不撒胡椒面，要形成帮扶模式，要造血，不是输血……”
说干就干！会上，朱自成被何志方就地任命为“特首”，自此他成为让礼村真爱种植养殖模式的带头人。那一天，朱自成把自己的微信号改为“功到自然成”。
朱自成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也正是他的底气所在！他笑着说，别看我这农家院子，我们扶贫有四支力量---驻村工作队、驻村第一书记、街办包村干部、村两委班子成员，四支力量的共识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凝聚形成的。
驻村工作队长王飞到村上不久，经过两个月的入户走访，看到群众生活的疾苦，心里很不是滋味，当时就在想，苹果是咱的主导产业，但群众辛苦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他与其他干部自筹3万元，设计并印制爱心果箱3000多套，通过临时党支部+合作社+贫困户的模式销售爱心苹果，一个秋季，在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支持下销售一千多箱爱心苹果，利润达到3万多元，还召开了村扶贫成果分享大会，从扶贫扶志的角度表彰了4户贫困户，起到了示范带头作用。下一步，他还打算用销售爱心苹果赚来的钱成立“临时救助基金会”，帮助群众应付突发事件。同时发展集体经济，在村上自办小型加工厂来生产加工销售苹果醋，实现苹果利润的最大化，使村上的闲散劳动力得到更多的就业机会，让他们忙时务农，闲时务工，增加收入。
2017年暑假，朱自成把十岁的儿子也带到了村上。他要让儿子了解自己的工作，庄稼和蔬菜的从种到收，要让孩子能体验一个完整的过程，知晓一米一粟，得来不易……这对因为扶贫工作很少陪儿子的他来说心里有了一丝欣慰，他在边防部队、在扶贫一线欠儿子和妻子太多了。
“第一书记”就像一滴水，融入泥土滋润一片绿荫；“第一书记”就像一盏灯，引领群众走出贫穷泥沼。
土地和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沉下身子扶贫的“黑蛋书记”朱自成，驻村后皮肤更黑了，双手长茧子了，但是自己在土地上实实在在踩稳了，觉得接地气，有底气了。
李永回家了。
这个打过架、坐过牢、挖过煤、修过路，像浮萍一样漂泊半生的让礼村村民终于回到家乡。
22年前，心怀绝望的李永卖掉了家中的房子，开始了长达20年的打工生涯，在各类工地上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浪汉”。4年前，他因一场交通事故导致九级伤残，在医院住了10个月院，又在附近租房养了3年伤。这时，他已经年过半百，再也干不了重活。他感到老了，想回家了。
但这么多年，维系李永和老家的，只是他的户口、亲戚、熟人，还有一直寄住在三姨家的75岁老母亲。“打工时，没有钱，我每年回家两次。”
几年前，让礼村自然条件恶劣，经济发展落后，尚有许多贫困人口。2017年2月，孤身一人的李永，从33公里外的县城出发，回到了户口所在地。李永没有成家，没有住房，没有职业。摆在他面前的是基本的生存问题。“我回来简单，但以后吃什么？住哪里？靠什么谋生？生病了怎么办？这些就复杂了。”
在他纠结的时候，村干部们已经动起来了。村支书李春城和第一书记朱自成主动找到李永，登记造册，建档立卡，将他列为全村贫困户中的一员。根据扶贫政策，他符合申请移民搬迁安置住房的条件，个人出资5000元就可住上一套50平方米的新房，先解决他无处落脚的问题。在得知他有养羊的想法后，镇村干部还告诉他可以申请政府贴息的免抵押、免担保的信用贷款。
对这些政策，李永半信半疑。因为他有过贷款没还的不良记录，失信户哪能再贷上款？
原来，30年前，李永父母健在，一弟两妹都长大成人能够挣钱，家里也从农信社贷款盖上了新房，一家6口感觉生活有奔头。但接踵而至的灾难摧毁了他们的生活：1990年，李永的弟弟被人打死；1991年28岁的李永因与人争执斗殴伤人被判入狱服刑；1995年他刚刑满出狱，就又得知在广东的妹妹家出事……
万般无奈之下，李永决定卖房。两代人的心血换到了7000元钱。他将7000元钱一分为二，3500元寄给在广东的妹夫救急，另外3500元还了三笔农信社贷款中的两笔。李永说，当时也想过一下子还清贷款，但家已经破成了这样，实在没办法了。
20多年来，李永偶尔会想起还有一笔贷款没还，但因长年在外无法顾及。就这样，县农信社都改制成了农商行，他家最后一笔708元的贷款拖成了呆账。
回乡后，李永决定养羊。在自认为贷款无望的情况下，2016年3月，李永来到石泉县找到一位过去挖煤时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赊了人家103只羊，共欠4.3万元。“我想一定要自食其力，先干起来再说。”
能不能给这个失信的贫困户放贷？从村镇干部李春城、朱自成跑上跑下，县农商行研究后决定“特事特办”，一周之内，就为他发放了5万元3年期的贴息贷款。这种免抵押、免担保的贴息信用贷款，是农村信用社联合社专门开通的农户脱贫贷，目前已为全省14.5万多贫困户发放了62亿元的信用贷款。
感动之余，李永主动到农商行还清了那笔708元的贷款，本息共计1700元。“贷款解决了我的大问题”。李永不仅还清了赊羊的费用，还建起了羊棚，购买了饲料，过起了每天定时定点放羊的“羊倌”生活。
有了钱，李永对养殖更加上心。他将汽车轮胎一切为二，周围再固定上木桩，发明了“只能伸进去头”的羊槽。羊蹄把食料弄脏了，羊就不吃了，这样能节省粮食。李永说，这钱来得不容易，我得花好每一分。
去年他卖了17只羊，赚了一万多元钱。今年打算再卖30只，算下来应该能挣2万元，今后生活应该没问题了。养羊第一年就让李永信心大增。
“娃子命好，赶上了国家脱贫攻坚的好政策。要是放在过去，他这赤条条的一个大光棍，村上还真是没有办法。”村支书李春城感叹。
最近，放羊时滚沟了的李永发生一次骨折，坐在县城骨科医院的床上，他哀叹着自己的命，眼睛里硬憋着泪花。
骨折一共花了一万多元，但新农合就报销了8000多元。他鼓足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我觉得回来太对了，在老家也能挣钱养老，也能脱贫致富，生活还有保障。”
门槛门槛，过去了就是门，过不去就是槛。
养伤的他有时间留意到院子的一拨子长势旺势的紫斑竹。他观察到，竹子生长的过程也是充满了趣味与玄机，竹子前一年时间仅仅长了一点点，他用手量过，不足3厘米，第二年开始，以每天一尺的速度疯狂地生长，仅仅用了几周时间就长到了十几米。其实，在前面的一年，竹子将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平方米。竹子似乎要告诉这个命运多舛的男人：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有时看起来没有任何回报的付出，是为了深深地扎根。
现在，李永有两个愿望：一是明年移民安置的新房建好后，把借住三姨家的母亲接回来，让她享几年清福；二是用好贷款的每一分钱，把羊养好。
类似的情况不止李永一个人！
村里还有一个人叫乔战文，今年57岁的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看上去能跑能走的他，却是一名带伤退伍的军人。他1978年参军入伍后，父母亲相继因病去世。参军的第三年，自己因为一次意外导致脊椎裂缝，从此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1982年退伍后，家里的几个兄弟已经分了家，他就暂住在村里以前养牲口的窑洞里，从此过起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的孤单生活。身体不行，干不了重活，挣不下钱，一直没有娶媳妇。后来，乔战文打过零工，当过林场看护，也帮别人养过蜂，可挣的钱只够填饱肚子。时间久了，村里人就说人高马大的他是个懒汉，成天装病不想干活，这才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贫困户。面对村民的议论，乔战文说：“那也没办法，咱总不能逢人就给人家看病历吧！”
两年前，乔战文被确认为贫困户。随后，帮扶干部不厌其烦地到他家查看实情，帮他想办法解决困难。先是从住了30多年的窑洞里搬了出来，住进两室一厅一厨的新平房，以前的战友们也纷纷给他送来电视、冰箱、沙发等家具。去年村互助资金协会又给他办理了1万元的贷款，帮他建起了蜂房，养起中华蜂，养蜂一年收入了7000多元，3亩半土地流转又赚了1800元，脱贫成效显著年底村上奖励了600元，加上各个节日的慰问金，他今年的现金收入已经过了万。
“我今年春节过的跟以往都不一样！三十晚上我侄子让我去他家过年我都没去，我给他说我正看春晚、包饺子呢，炉子上还热着提前买好的酒。”初春的一场小雪让逐渐回暖的天气又添了一丝寒意。脱贫明星乔战文，正在家门口小心翼翼的查看他的“致富帮手”——蜜蜂。
细心的李春城发现，无论是李永还是乔战文，都变得性情开朗，爱热闹起来了！
房子盖了，日子变好了，经济上也正在翻身，心里没有压力了，心情自然好了。原先见到哪里热闹总是躲得远远的，而如今变得哪热闹就喜欢往哪凑。见了乡党也总是高高兴兴地主动上前打招呼……
小时候，鄢小珍努力学习的梦想就是走出这块沟壑，不当农民。现在，她所有努力的目的却是为了当个合格的职业农民。
她回乡创建的“土门公社”抵制“现代化农业”，提倡施“粪肥”，反对用“化肥”，抵制各种农药和除草剂。她提倡散养，每次一万只鸡仔赶进深沟里，一少半会被野兽吃掉，或者变成真正的“野鸡”，她养的鸡都是站在树上睡觉的。
鄢小珍的家以前在村西头的深沟里，叫土门公社，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姊妹五个，她排行老三，9岁开始上山放牛，大家叫她“放牛娃”，贫穷却开心。鄢小珍引人瞩目的是长着一对大耳垂，从小村子里的老人都说这女子今后要大富贵的。
初中毕业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帮弟弟妹妹攒学费，小珍主动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走出大山，到西安一家皮鞋厂打工，这一切成了她的人生财富，让她学会了知足，懂得了感恩。
城市生活是她迷恋的，财富也是她做梦都想获取的。后来，七年农业机械销售的经历让她赚到了钱，更让她视野大开。但是，她在城市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幸福。她经常看到一些食品安全的新闻，一个月迅速长大的鸡，用有毒调色剂泡制的食品，以及身边人不断出现的怪病让她心惊……小珍经常悲悯地想：污染最严重的其实不是城市的环境，而是我们的身体。
她认为：社会上出现的怪病与环境有关，现代农业化肥、农药和除草剂用太多，许多年轻人生娃有问题。她感叹说：早些年，一些昂贵的东西变成免费的东西，被充了公，现在，一些免费的东西开始变成奢侈品，就算你有钱，也大多买不回来了。
2014年她回到家乡，看见家乡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土地没人种了，村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心村”，村庄和麦田，飘着一种阴翳、清冷的气氛。
农村空心化、务农老龄化、明天谁来种地？
民以食为天，都不种地未来我们吃什么？
田园将芜，胡不归？凋敝的村庄让回归的她感到痛心，她的心被强烈的乡愁纠结着。以前，她的记忆里，田地里跑动着野兔野鸡，村庄的牲口多，猪羊鸡狗猫兔满处跑。她决意回到生养她的大山中来，天人合一。其实，她销售的农业机械让她从心底唤醒了对农业的热爱，对土地的迷恋，这七年时间也让她也累积了一些关于农业方面的经验。她高薪聘请农业大学的专家来给家乡的土地“号脉”，发现大片的土地糟蹋、板结、微生物失衡。她下定决心要自己种一片地，把村民闲置的土地承包来统一种植。
三年前的炎夏，她注册了一家新农基农业开发有限公司和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她创建的“土门公社”抵制“现代化农业”，提倡有机养殖、种植。公司的定位是：为城市打造绿色厨房，为农村架起致富桥梁。
她一家一户找村民做思想工作，有时谈到深夜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回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合同签订了下来。合同中明确要求农户种植时不使用除草剂、化肥，氮磷钾这些公认的致癌物。
目前，社会上“现代化”高速养猪法已经完完全全普及到成千上万个各种各样的养猪专业户当中了。小猪从10多斤到50多斤，吃拌有添加剂的饲料，每天长一斤多肉，这时候的猪还有精神在猪圈中跑几圈。
小猪长到50斤以上时，随着这种拌有添加剂的饲料摄入的增加，开始大量喝水，每天要长2至3斤肉，这时的猪开始出现24小时几乎都在睡觉的状态，除了吃食时被人打醒。
化肥是给土地施肥的也拿来喂养动物，为了让猪毛发亮、漂亮，卖出好价格，猪长到100斤的时候，每天饲养除拌入添加剂外，还要加入几斤化肥尿素颗粒。
这种靠喂拌了添加剂和化肥的饲料快速催肥的猪，必须在300斤左右卖掉，否则猪就站不起来了。这饲料里添加剂的主要成分：含有大量激素、安眠药等大量药物。这一事实，所有的养猪户都非常非常的清楚，所以，他们自己大都不吃用靠添加剂催肥而养出来的猪。
小珍给村里的贫困户提供了优质品种的黑猪仔，不打抗生素、不用添加饲料，不喂食化肥，让村民按照传统饲养方式来喂养，并签订了回收价格和时间的协议。
小珍还在一个快被人遗忘的山谷修盖了20余间茅草屋，创办了“土门公社”大食堂。10间房作食堂，10间作民宿客房。也许大地才是一粒真正的安神药品，在这里，山谷的夜晚黑得彻底、纯净、安宁，住在土门公社的民宿里，地气就从土地最深处慢慢地渗出来，草木在夜晚也散发着清芬。她在一个三面环水的小岛上承租了农户两百多亩土地作为“土门公社自留地”，种植核桃树，树下散养鸡，种时令蔬菜，西红柿不催红，黄瓜都坚决不打药不使用膨胀剂。
她在洋芋沟流转了2000亩山林，林下放养20000只芦花鸡。今年开春，看着地里日益增多的白花花的土鸡蛋，她既高兴又发愁，失了眠。突然有一天，她产生了一个想法，建一个网络销售平台，利用网络的力量，把鸡蛋销出去？她开了一家微店，将鸡和蛋拍成照片发到网上，呼唤城市的朋友们前来捡鸡蛋。这一招真灵，城里的游客接连不断地带着小孩前来捡鸡蛋，大人小孩都乐在其中。
被断绝与自然的脐带，是多数都市病的根源，城市人需要精神上的乡村，需要在乡村找乐子，农村人需要挣钱。随着游客们口口相传，来“土门公社”捡鸡蛋的人越来越多，订单也慢慢多了起来。
土鸡、土鸡蛋、大豆、稻谷源源不断进入城市里，休闲农业 + 乡村旅游 + 电商平台，让大山中的好产品走向城市。绿色、生态、健康、融合、共享，是她的理念，原汁原味原生态，是她的追求，打造一方远离闹市的清净之所，是她的愿景，为当地带来更多就业、及配套服务的发展，是她的目标。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为大家提供天然、健康、绿色的食材，想让旧时那原生态的味道不要逝去，让每一位来到土门公社的客人都能缅怀过去那美好单纯的岁月。
她号召村民们将自己家里的土鸡蛋、野菜、香椿以及游客喜欢的其他农产品都送到“土门公社”。往日的春天里，村里的大婶大妈都在打麻将、晒太阳，土门公社开业以来，大婶大妈都去地里挖野菜了。
承包土地直接付给村民租金让村民有了收入，同时，她雇佣村民在承包来的地里进行种植养殖，付给他们工钱，也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增加了收入，脱了贫。她暗下决心，要与乡亲们一起打一场脱贫攻坚战。
她尊重农民的一切，包括他们的狭隘和胆怯。她明白，热爱国家，就是热爱你站着的这片土地，热爱乡土上一座座的村庄，热爱村庄中进行着的朴素生活。
她不挖山，不填塘，不砍树，不截断河流，不取直道路，视林如子，视山如父。
很快，成效来了，村民不用出外打工，腰包也鼓起来了。许多在外创业的土门年轻人纷纷返乡，曾经的“空心村”也蜕变为远近闻名的生态公社。土门公社目前直接用工上百人，更多的村民加入到合作社来了。公社发展了，群众不用外出，在家门口用自己的双手脱贫致富，她认为才是最长久的。
以前村里的年轻人不读书也不找工作，上午都在睡觉，下午才陆续起来，打牌喝酒吹牛。加入合作社后，村里年轻人的变化，让村支书吃惊：“早上就到养殖场了，肩挑手扛的，原本一个个白白嫩嫩，现在晒得比我还黑。”
县长来了，副市长来了、国家级农业专家来了，农业专家高度地评价小珍走在了“趋势的前边”，盛赞土门公社是“一种超前的生态农业模式”。“名气”渐大的小珍还参加了全国农场主首期培训班，学习了“一号文件”，知道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长远地想，她还想在三面环水的一个小岛上租农民房子开十几间民宿，民宿里管家和服务员的收入不比城里低，有了民宿，有了好工作好收入，何愁青年不回乡？年轻人回流了，乡村才有希望。
她又听到好消息：政府通过选聘高校毕业生充实到农村基层组织力量，解决村级班子年龄老化、结构不优、学历偏低、能力不强、活力不足等问题。
鄢小珍骨子里喜欢乡村，其实是因为一定程度上它不变，呼应了内心深处关于永恒的隐秘期待……她对内心的索求远远大于对现实的索求，她以回归的形式在人群的边缘观察，清楚地看到社会大部分人的问题和危机。在城市里打拼十几年后又走回原点，在这个小时候长大的山沟里，她注定要经历很多很多的艰难困苦，也要经历心酸和甜蜜。但是她想，一份付出一份收获，她对未来充满信心。
鄢小珍不懂所谓的营销和技巧，她所有的做法都是本能地，顺应内心需要的。她在微信圈里推出活动“乡村守望 我在山里有块田”活动，掀起一股城市人的认领风，来土门旅游的城里人可以花一千元当场认购一分菜地，种啥菜城里人说了算，菜是自然生长的原生态蔬菜，在田里种菜的都是当地贫困户，种一分地一年能有一千元的收入，菜收获后快递到城市认领人手中。菜地安装了摄影头，远在千里的认购人也能通过手机看到自己菜地里菜的生长情况。
一小片菜地连接了城乡，把城市的爱心带给了贫困户，把大山里原生态蔬菜送到城市，短短一个月被认领了三百块地，增加了三百个贫困户的收入。
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放弃城市的临时工，返乡建了一个合作社大棚基地，竟然起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梦中梦”。
崔普选有一个梦，希望能再建几十个大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让村里和自己一样的贫困残疾户生活好起来，让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邻里乡亲有所回报。让礼村瑶曲组“梦中梦”合作社创立人崔普选，身残志坚，立志用行动努力实现自己的梦。
大棚里，绿油发亮的辣椒、脆格生生的黄瓜、鲜嫩圆润的西红柿挂满枝头，崔普选正和村民们忙着采摘。一大早，这些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就会摆在临近的菜市场上。因为崔普选采取的是无公害化种植，不上化肥农药，注重蔬菜的品质，除了蔬菜批发商前来批发菜之外，还有慕名而来的人来买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我2005年就想种大棚菜，去年才梦想成真，带领和我一样的15户贫困户入股种了11棚……”崔普选说着，起起伏伏地走着。这个右脚残疾、穷了大半辈子的汉子，终于在59岁时圆了自己的“大棚梦”，还带领村里的贫困户一同走向致富路，成了村里的新传奇。
幼时，崔普选因一场医疗事故，右脚落下了终生残疾。他和妻子一直靠种植10余亩玉米为生。后来又有了儿子、儿媳、孙子，全家大大小小五口人，日子过得很是艰难。由于他身有残疾，又缺乏一技之长，附近有时有临时用工，人家宁愿用女工也不愿意要他，全家人的生活都寄托在那些庄稼上，每天趴在地里侍弄那些庄稼，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村民沿川道、山梁分散居住，受地形限制耕地较少，农业发展水平低。对于有劳动力的家庭，靠外出打工可以勉强不愁衣食，但缺劳力、负担重，或者有残疾人的家庭则大多陷入了贫困。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是每个人的梦想，崔普选也不例外。这个梦始于2005年，朋友周赤平是他脱贫致富梦的“造梦人”。2005年，崔普选认识了专门从事农资销售和大棚蔬菜种植推广的周赤平。看到老崔的日子这么难，周赤平很想帮他一把。凭借多年推广大棚蔬菜积累的经验，周赤平认为崔普选家的土地在光照、水源等方面都非常适合发展大棚蔬菜，便向崔普选提出建议，并愿意帮他。
当时的崔普选因为家庭负担实在太重，只能勉强糊住嘴，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找了省城一位政府部门工作的亲戚，崔普选到城市打工了，给一个工厂守门，每月1500，车进进出出，门开门闭，不分昼夜，好在他自己抽空在门房做饭，省下的钱捎回老家补贴。这个致富梦一“沉睡”就是10年。
2015年，崔普选被确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镇上、村上的各级领导干部纷纷为他家的脱贫出谋划策。崔普选觉得不能再这么消沉了，“沉睡”多年的致富梦该用自己的汗水将它浇醒了。
于是他放弃了城市看门的活，返乡后主动联系了周赤平要种大棚菜。周赤平一听，便立即带高级农技师来了，先后取了三次样土，分别在省城的检测机构对土质进行检测。结果显示：崔普选家的土地钾肥、氮肥含量高，非常适合种植大棚蔬菜。
土质条件具备了，资金问题又摆在了崔普选面前。
他把发展大棚蔬菜的想法告诉了村支书李春城，书记一听，扶贫先扶志，这是个好事啊，便鼓励崔普选说：“老崔，你腿脚不好，你跑不了的事情我来跑，你遇到啥困难我来解决，你只要一心一意把大棚务好就行了。”
一来二去，大家伙儿一起出主意想办法，想方设法为老崔筹集启动资金。为了坚定崔普选的信心，周赤平也主动入股建大棚。
众人拾柴火焰旺，2016年12月，占地3000平方米的6个蔬菜大棚拔地而起，种上了黄瓜、西红柿、辣椒等多种蔬菜。这种新式大棚配套着滴灌设施，每个投资1.2万元，使用周期15年，菜种好了，一个棚七八个月就能收回成本。
2017年5月，大棚里的第一茬蔬菜陆续上市，得益于纯天然无公害，销量很好，根本不愁卖。崔普选初尝到了大棚种植的甜头。
“梦中梦”的蔬菜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不会为了提高产量去喷洒农药和施用化肥，用的都是从周围村子购买的鸡粪、羊粪、牛粪等农家肥。虽然产量不高，有些菜还有虫眼，但吃起来味道好，就像小时候吃的菜味道一样。
一时间，崔普选的大棚蔬菜口碑一传十、十传百，不仅销往了镇上，连下石节、陈家山、崔家沟临近的矿区，就连县城、省城的市场上也有了。
“梦中梦”大棚蔬菜初上市就成了客商眼中的品牌。区委杨书记数次到他的大棚里考察调研，建议他扩大规模，带领更多的贫困户致富，还为他争取到了项目资金，修建了一条长200米、宽8米连接大棚菜基地和通村公路的“产业路”，让蔬菜运输一路畅通。驻村干部及镇上领导帮着他跑资金、跑项目。区劳模协会第四小分队深入村里，就产业扶持与他交流、出谋划策，还筹集了5万余元资金帮助他扩大规模。
“投入那么多钱，如果管理不好，扯了是些塑料纸，扔了是些铁管子，咋给帮咱的人交代？”就在大家伙儿都为选址扩建奔忙的时候，崔普选却因为担心干不好打起了退堂鼓。
为了给崔普选吃下“定心丸”，区上和镇、村干部还组织15户贫困户和他一起建大棚，每户以国家给的1万元产业扶持资金入股，一下子就为他筹集到了15万元资金，用于扩大规模。
看到这么多人鼓励他、帮助他，崔普选一咬牙：“干！”
在众人的期待下，今年6月份，崔普选又建成了11个大棚，还成立了“梦中梦”种养殖专业合作社。
如今，合作社的17个大棚里，种植着黄瓜、西红柿、辣椒、乳瓜、西蓝花、豆角等多种瓜果蔬菜，有的正茁壮成长，有的正火热销售。为了保证稳定的灌溉水源，崔普选还专门打了一口70米深的机井。
站在大棚边，崔普选喜滋滋地算了一笔账：“每棚黄瓜、西红柿总产量都在3000公斤左右，每公斤批发价3元。一个棚一年可以种三茬，除去农家肥、人工工资等这些投入，每个棚一年的纯收入在两万元左右。”
一人好不叫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崔普选的致富路越走越顺了，心里的牵挂也越来越多了。他说：“过去日子艰难的时候，左邻右舍常接济我，我现在发展起来了，不能把大家忘了。”
于是，“梦中梦”种养殖专业合作社刚一成立，崔普选就吸纳了本村和贾曲河村、桑木渠村等临近村的20余户贫困户来大棚基地打工，不仅每个人每月能有1200元—3000元的打工收入，而且入股合作社的贫困户每年可分红利800元。
合作社下一步还要继续扩大蔬菜基地规模，争取让村里每个贫困户都有一个自己的大棚。崔普选的精神也鼓舞着其他贫困户。很多贫困户来这里打工，不仅是为了增加收入，更重要的是学习大棚蔬菜种植技术，为发展自己的蔬菜大棚做准备。
扶贫先扶志。贫困户赖粉霞43岁，老公公常年生病需要照顾，她没办法外出打工。“梦中梦”合作社成立后，她家不仅入了社，她还到大棚基地打工，日子逐渐好转起来。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在田间地头，梦中梦合作社召开了简短的分红仪式，贫困群众都拿到了2017年的分红资金800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在这儿打工不仅每月有收入，还能学技术，将来建自己的大棚。老崔一个残疾人都能找到致富门路，咱更应该好好干！”赖粉霞说。
志高没难事，火大没湿柴。没技术，没资金，只带了一颗不怕挫折的心就回乡创业了。90后“牛老板”刘辉，凭着一股牛劲儿，干了一番事业，还带领村民脱贫致富。
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他既当老板又当工人，到处拉稻草秸秆、红薯藤、玉米秆、把秸秆粉碎、打扫牛圈卫生，给牛儿们喂食、打针喂药。或许是曾经在部队的经历，21岁的刘辉看起来很成熟。当他这个年龄的男生还正在想着怎么享受的时候，他已经开办了自己的养牛场并成立了种养殖专业合作社，不仅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更肩负带领村民脱贫的艰巨任务。刘辉18岁退伍，本来是有机会留在部队的，因是家里的独子，而且又想回来做点事，减轻父母的负担，再三考虑后，他选择了放弃外面的世界，回到了小山沟。
刚回来的时候，刘辉并没有想着养牛，养牛投入大、风险高、见效慢，他还是像大多数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年轻人一样先后打过几份工，可是由于不具备专业的技术，打工就只能凭着自己的一身力气，辛苦不说，工资还不高。再加上长期贩牛的父亲也一直希望他能回来帮帮自己。这时候，有个想法开始在刘辉的心里萌发，开养牛场，养牛。父亲有长期贩牛的经验，知道这些年肉牛市场的行情，还认识一些养牛、贩牛的专业户，再加上地广人稀，家家都种玉米，不愁牛的饲料，而且村子又紧邻高速公路，运输也很方便。综合考虑了种种养牛必备的要素后，父亲觉得刘辉的想法很靠谱。养殖肉牛相对来说风险小，创业还能拿到国家补助，这对于刘辉来说无疑是很适合的。
在得到父亲的同意后，刘辉就开始做前期预算，建厂、买牛、买机械等等加起来大概需要40多万元，找亲戚朋友借，贷款筹到了一些钱，家人也是把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可是还差十多万。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他又申请了农机合作社扶持的项目资金12万元，历尽周折，总算是凑够了前期需要的资金。2015年3月，刘辉着手流转土地，建厂，买打草机、打苞机等器械，又去旬邑买了80多头秦川牛，就这样，占地24亩的养牛场在刘辉的努力和坚持下总算初具规模。硬件条件必不可少，可软件条件才是核心。为了能多掌握一些养牛的知识，在当地畜牧站的推荐下，刘辉又去了省农业干部学院免费学习了一个月的有关配种、兽医等常用知识，并和陕西省家畜改良站签订了陕西省秦川牛三元杂交组合试验基地。
一切看起来都充满着希望，可是没有什么事情会是一帆风顺的，成功的路上总会经历一些困难，刘辉也不例外。2015年8月，刘辉开始为牛储备过冬的青储玉米，由于缺乏经验，他将200吨的青储玉米堆放在场房里，而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谁能想到，没过几天200吨玉米就被老鼠全部糟蹋了，这不仅给刘辉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更意味着牛一时没了过冬的草料。两年当兵的经历塑造了刘辉不怕困难的顽强意志，他调整好心态后，又紧急雇人，到本村和邻村去收了1000多亩地的玉米秸秆，尽管秸秆的口感、营养都比不上青储玉米，可是总算解了刘辉的燃眉之急。说起这段经历，刘辉说：“吃一堑长一智，虽然这件事给我造成了损失，可也让我明白了养牛不仅仅要费力气，更要多动脑子，多学知识。”这件事后，刘辉闲下来就翻阅有关养牛的书籍，向有经验的人请教，向当地的兽医学习，定期给牛体检。有了刘辉的精心照顾，这80多头牛长势格外的好，还产出了小牛仔，2016年11月，刘辉养的牛第一次出栏，共出栏了9头小牛仔，挣了两万多块钱，这也是刘辉的养牛场见到的第一份收益，虽然钱不多，可也意味着一个良好的开端。
村里虽然很多人都养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形成规模，牛贩子就不愿意来，而且收牛的时候也会故意压低价格。刘辉心想，如果我能成立专业合作社，这样不仅能扩大养殖规模，吸引牛贩子前来收牛，而且统一养殖，不仅会减轻购买草料等的成本，还能提高肉牛的品质，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嘛。并且村里其他4户养牛较多的村民都同意联合成立养殖专业合作社，扩大养牛规模。说干就干，刘辉第二天就跑到镇政府了解成立合作社的条件，在镇政府的帮助和支持下，2016年8月，种养殖专业合作社正式成立，刘辉任法人。
合作社成立了，养牛场规模扩大了，刘辉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养牛场里不仅仅有自己的牛，还有别人的30多头牛，刘辉更是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侍弄这些牛，生怕他们再出什么问题。可是，天有不测风云，2017年2月，接连而至的几场大雪，把刘辉2000多平方米的牛棚全部压塌，还压死了4头牛，压伤了2头牛，损失了近30万元。
看着被压塌的牛棚，想想前面付出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现在都打了水漂，是真想放弃呀，可是哪能放弃，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靠卖了这些牛也还不上多少，再说，如果放弃了难不成再出去打工？思前想后，刘辉咬咬牙，给父亲和合作社的其他养牛户说：“重建厂房、接着干。”镇政府工作人员在了解到刘辉的困难后，也非常关心他和他的养牛场，经常来养牛场了解情况，还帮助刘辉申请到了就业局的10万元小额贷款，刘辉用这笔钱又把牛棚重新建起来了，虽然面积比以前小了许多，可是，这个坎儿总算是过去了。
为了坚定这个90后小伙子养牛致富的决心，让他带领村民脱贫奔小康，镇、村干部组织数十户贫困户和刘辉的合作社签订了贫困户精准扶贫肉牛养殖协议，刘辉用国家给每户贫困户一万元的产业扶持资金为贫困户购买两头肉牛，贫困户可以选择把肉牛领取回家自己养，达到销售条件后由合作社负责统一销售，也可以选择让合作社代养，选择代养的贫困户可领取每年1000元的保底分红，并且卖牛所得收入也归自己所有，合作社向贫困户提供的牛在一个月之内由于疫病死亡的，合作社承担赔偿责任。协议的签订，一方面帮助刘辉扩大了养殖规模，但也意味着他必须担负起更大的压力和风险。刘辉说，既然签订了协议就要负起这个责，而且这些贫困户就指望着这牛改善自己的生活，得让他们顺利地把牛养大，卖出去。
说起这些肉牛，刘辉自豪地说：“我们的牛，吃的饲料都是农民自己种的紫花苜蓿、玉米，还会定期去山上放牛，让它们保持适度的运动量，这样牛的长势会更好，而且肉质更鲜美。”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种养殖专业合作社存栏牛有150多头，预计年底将出栏20多头，刘辉的肉牛也因为它的好品质吸引了很多公司前来考察，有的签订合作协议，为他们长期提供肉牛。刘辉的创业之路越走越顺，越走越宽。
田鑫种养殖专业合作社刚成立时，刘辉就吸纳了本村的贫困户来养牛场打工，长期雇佣的有4个人，每人每月2000元钱，管吃管住，忙的时候再雇人，最多的时候一天雇了20多人来干活，男工每天120元，女工每天90元。60岁的贫困户王有学，老伴和孩子身体都不好，家里就靠种几亩玉米和自己出去打零工维持生活，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找零工也越来越难，家里的生活越来越窘迫，田鑫种养殖专业合作社成立后，他家不仅入了社，把两头牛交到这里代养，王有学还到养牛厂打工，日子也好转起来。
王有学说，在这儿打工每月管吃管住，还有2000元的收入，每年还有分红，牛放在这里养也不用操啥心，家里有事我还能照应上，心里高兴得很。
高原秋色已重，阔野百草泛黄，养殖场人气鼎沸，一片忙碌。
有村民来参观，刘辉就要给做工作说：“养牛这个行业，当真是个好行业，比种地划算，也比在外打工强，不愁销路。如果你想弄，从购买牛犊到饲料配制，从技术指导到经营销售，我全力帮助……”
农产品有农药残留和添加剂的本质问题是农民生产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市场的认可，也没有给予合理的价格，从而导致低质和低价恶性循环。
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呢？互联网让我们看到新的可能性。一方面互联网使产品可以直接面对消费者，而不是经过层层批发。另外一方面，基础设施日新月异，高速道路四通八达，运输效率增大。
农村配送成本要比城里高5倍以上，快递企业一般只送到乡镇一级，不愿再向下派送。乡村物流成本高，快递不愿去怎么办？
电商下乡，物流是最大挑战之一。让礼村原高路远、居住分散，物流成本高，配送时效低。如何对症下药，精准施策？好在省上两年安排省级电子商务产业扶贫资金，重点支持贫困地区物流配送体系建设等。打通最后一公里，将物流体系延伸到最边远乡村。如今，一份土特产从网络下单，然后从土地里收割、挑选打包，再经过物流送到消费者手中，最快只需要24小时，这就是让礼村一家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打造的农村电商平台。近年，在乡村，以“互联网+农业”实现的就业形式正变得越来越丰富。随着返乡创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依靠互联网和农村电商平台创业，并以创业带动就业，正成为“新风口”。
好像一夜之间，乡村物件，布鞋、草垫什么都能变商品，外面都稀罕买。
今年37岁的刘舍，在零售业已经打拼了十几年。从卖化妆品到卖裤子再到卖内衣，他的生意越做越大，2014年达到高峰，县城里开了7家连锁店。然而，由于网购的冲击，刘舍的生意从2015年开始快速萎缩，7家店最后只剩下了1家卖场。这让他见识了电子商务发展势头之迅猛。经过慎重考虑，刘舍决定顺应潮流，也要加入电商行列。他花了40万元从北京找公司搭建电商平台，主打销售本地的农畜产品，只要农户或企业有意在平台销售，都可加盟注册。
“电商平台为农畜产品拓宽了销售渠道，乡亲对我这个平台认可度都挺高的。他们白天种地，晚上有时间就上网卖特产花椒、苹果、农作物、猪羊肉、鸡蛋和瓜果，特别方便。”据刘舍统计，农民在平台上卖东西，一个月能挣两三千元。自2016年5月平台上线以来，在该平台上农畜产品的月平均交易量为60多万元。过去，一件女装从北京快递到县，一般是4-5天；再从县城到村一级，要3-4天。如今，从县城到乡村的配送时间已缩短了一半，最快半天就能抵达。
“基本是女儿通过电商平台在网上卖，完全不愁销路，关键是效益好，我打算扩大种植规模。”60后王刚大学期间主修计算机专业，一直看好农产品电商产业。了解到老家正大力推进农村电子商务，于是就带着妻儿从湖北返乡创业。在政府资金补助、创业培训、硬件支持等一揽子政策措施的帮扶下，这家主营当地花椒、辣椒、苹果等特色农副产品的网店很快上线和运营。
当村里大多数的青壮年都选择外出务工的时候，“85后”小伙谢锐却选择了一条“逆行”的道路——在广州和深圳工作八年后，2015年返回创业，他的新身份是农村淘宝服务站村小二。当年不顾父亲反对，一意孤行辞掉稳定工作回家乡创业的谢锐冰，如今在农村淘宝领域交出一份亮眼的成绩单：今年秋季花椒、辣椒上市时，谢锐抓住了时机，通过电商向外销售3万多斤，成交额达100万元。
电商进农村，从销售端倒逼农业的标准化、规模化和品牌化，以“电商+合作社+贫困户”的模式推动脱贫攻坚工作，通过品牌培育，推动农业产业进一步发展，通过产销对接，帮助农民增收致富。其实，谢锐只是村淘合伙人中的一个缩影。截至目前，全县共建立村级淘宝服务站114个，2016年销售业绩约9000万元；今年上半年销售业绩约7000万元，合伙人平均月收入4500元 / 人。
谢锐坦言，从事农村淘宝两年多，也遇到不少挫折。2015年12月，服务站刚启动，进入冬季，并无太多农产品可以操作，只能帮村民在网上购买一些生活用品、收发快递。直到2016年7月，由于刚开始操作农产品，经验不够，销售端积累资源不多，加上村民对电商认识不深，当年销量并不大。在县农业局、县农村电子商务行业协会的指导下，谢锐以及其他村合伙人找到了村淘助力农产品上行的新模式：异地村淘之间互通集单。2016年中秋节，谢锐冰联合60多个村淘服务站，与村淘服务站进行首次农产品互通集单，2天时间销售苹果5万多斤。
“我帮你卖苹果，你帮我卖沙糖桔、荔枝”。对于农村电商，谢锐冰有自己的理解：发展农村电商，重要的是农民要参与，如果农民都搞起了电商，整个农村电商就会被盘活。这两年，村淘发展对农村电商的带动作用巨大，从一个服务点辐射一个区域，同时带动了农村物流的发展，目前顺丰、EMS、京东等快递均可直达服务站，村民寄件和收件十分便捷，逐渐养成了在网上购物和网销农产品的习惯，整个农村生态发生了变化，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开店的时候我30岁，孩子刚刚3岁，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就想辞职创业，可是一直不知做什么好。无意中我发现有位客户发单量特别大，每次都几百件左右，后来攀谈起来才知道他是开淘宝店的。”今年37岁的刘长龙自2010年开始经营销售柳编制品的淘宝店，目前已经有2个皇冠，销量也从最初两个月接一个订单到每天近百单，年营业额近300万元。
刘长龙曾经在市区干过一年多快递员的经历，正是这个职业让他和“淘宝”有了正式的接触，也正是这次接触，让刘长龙意识到，哪怕只有一间小出租房，只有两三个人，也能在网上跟全国各地的客户做买卖。凭着家乡周边柳编加工的优势，2010年10月底，刘长龙向朋友赊账2000多元买了台电脑，在网上注册了一家柳编淘宝店。然而开店2个月却一直没有订单，家里甚至几度因为没有钱交电费而断电，父母及亲朋轮番劝他放弃，父母甚至还曾当着亲友的面要把电脑砸了。
“每一行都有门道儿，当初我的淘宝店俩月没有订单，后来才发现关键字很重要，重新设置了关键字，我终于接到了第一笔订单，我记得当时那个客户是广东的，购买了2个收纳筐，赚了不到5块钱。”刘长龙说；“你要会拍，用模特、打光等包装商品，吊起人们的购买欲。人们想买又不买，在买与不买之间需要一点刺激。”
很难想象原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融入互联网之后变得如此“博学”。从学习修图，到商品介绍，到客服用语，再到店铺浏览量排行，再到快递公司发货等等，所有的事情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刘长龙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着，一直到2012年，店里生意开始大批出货，到了2013年店里月营业额“破万”，2014年下半年起月销售额“破10万”。2015年，年销售额突破百万元大关，2016年，年销售额破200万元，2017年，年销售额突破300万元。最初他的淘宝店就是夫妻店，现在算上客服、美工、包装分拣等，人员已经扩充至20余人，去年投资100多万元建设的仓储一体厂房也已经投入使用。
刘长龙最大的感受是村里人观念的转变。他说自己的网店是村里第一家淘宝店，最初开始做淘宝店的时候，父母都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在网上做生意不靠谱，“上网”是一件花钱的事情，是不务正业，包括不少村民也是抱着一种看笑话的态度，认为他就是找个借口吃老本而已。
随着销量的一点点扩大，越来越多的村民向刘长龙“取经”，走上了淘宝致富路。全村油布、柳编注册网店上百家，电商年营业额近3000万元。59岁的刘大妈只上过5年学，在周围环境的刺激下，她跑到镇上买来电脑学习上网。如今的刘大妈依靠网销柳编的本事，在一年半时间里盖了房、买了车，成功跻身“有钱人士”。
出生普通家庭里的王娟，自幼经历生活艰辛，成绩优异的她毕业后怀着眷恋感恩和回到家乡，决定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2011年，网络宽带、物流和快递业务的“最后一公里”被打通，她立足家乡优越的自然环境，选择了散养土鸡，由于土鸡在当地养殖业历史长久，且营养价值比较高，具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她通过农村电子商务售卖自己养殖场的土鸡，且帮助群众销售核桃、苹果，给农产品塑品牌、找销路，组建新的合作社……
打工东奔西跑，不如创业淘宝；闯东北下江南，不如在家卖花篮；在家网上开店铺，家庭事业两不误……从昔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到今天鼠标一点农畜产品行销天下，从工业品下乡，到农产品进城；从卖产品，到优结构；从手机下单，到网购服务，随着农村与互联网和商业文明连接，电商这趟“高速列车”正给乡村生活发展带来实实在在的巨变。
村子走出去的人，脑海中曾经的生活场景各有不同，但每个人对生活多年村庄的感情却是相同的，世代相传的。断了筋骨，却连着心。
58岁的杨维耀，从村子走出去在城市打拼已经几十年了，已经成为了企业董事长、县上的政协委员，但是他会常常回到生养自己的让礼村，这里是他魂牵梦绕的生命之根。他深深地感叹：忙碌是现代社会中大多数人的一种普遍生活状态，物质欲望裹挟着人们朝着一个又一个被锁定好的目标奋不顾身，为了解决层出不穷的欲望，他们像奴隶一样工作，付出了安宁、自由、快乐和健康。人生如白驹过隙，生命却在拥有和失去之间很快就流逝了。
他在城市太疲惫了，一回到乡村就浑身舒坦。天伺人以五气，地伺人以五味。村子的气味、声音、颜色、味道都在养人。在故乡，听到的蝉鸣，让他想起三岁时去外婆家路上听到的蝉鸣，劈柴时触摸到木头的纹理，他身体中几十年前的记忆和本心忽然就被唤醒了……
他和土地隔绝了半辈子，农事渐成模糊记忆，可他骨子里依然是个顽固透顶的农民。看到一只在田野上空徒劳盘旋的鹞子，他就想起田野往昔的繁荣。多年前，村里几百户人家，每到农忙，田野里人喊马嘶，犬吠鸡鸣，生机勃勃。现如今，偌大的村子，人走了多半，空巢处处，苍凉之气如流行病，让守在村里的老人闷闷不乐，村庄奄奄一息，除了苍凉还是苍凉。在大槐树的附近，以前是村子的一个涝池，村子一般都有一个这样的涝池，雨水旺时全村旮旮旯旯的水都汇聚在这里，天旱时村里人在这里洗衣服让牛饮水。而如今，这涝池已被填平，变成平展展的一块地。乡村道路已经被国家硬化，田地里未成熟的庄稼和苹果树，还有大片的好地平地被铁丝网网起来——有眼光的城市人，带着眼光和资金，来攫取村庄的价值。
田地里几乎看不到劳动的存在，农耕时期留下的种种辉煌，眼见着匆匆消失。“70后”不想种地，“80后”不愿种地，“90后”不会种地。一辆庞大的机器在草原上开过来开过去，所经之处，麦子被卷进去，麦粒被分离到后边的车厢里，农民不再是农民，只要会开车就行了，传统的看家本事全成了多余，人和土地的亲密关系被机器取代之后，对作物的感觉被隔断，天、地、人的精神内涵逐渐消失，最后，农民的生活和工作被绝缘。一个女人在田里走来走去，任务是跟在收割机后巡视，在空旷的田野里，单调无趣地走来走去便是她唯一的劳动。
杨维耀在老屋里翻腾出一大顿熟悉的农具，晾晒在院子的阳光下，会经常出神地摩挲着农具油光光的把柄，那些农具上浸润着父亲的汗水。机械化使得收割期变短，使得收割变得简单，机器开进去一袋烟功夫就完成了，颗粒归仓，没有庄严地仪式般的等待，没有漫长收割期的紧张和焦灼，没有了疲累后的收获感和幸福。村里家家户户一大堆熟悉的农具晾晒在院子的阳光下，都成为没有用的东西。
耕读传家的杨维耀忽然有了一个朴素而宏大的构想：要把这些浸润着汗水的农具收起来，建一个农耕博物馆。一是他已垒积的雄厚物质基础，二是他近年来收集的农耕器具成百过千，而让礼村深厚广博的农耕文化背景，这些都令他底气十足。
朋友纷纷登门探望，一致认为跨行经营的风险太大，弄不好几十年的辛苦积累便会血本无归。一言九鼎，杨维耀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曳不回。他对朋友们说：秦地作为世界历史文化至尊，私人老板能真正静下心来、扑下身子做农耕文化，并在全国全世界产生影响的却不多。相反，随便借个名目，简单立个项目，大小围个园子，不专不深不精的，急功近利、难经推敲的，昙花一现捏俩钱的比比皆是，与秦地悠久厚重、辉煌灿烂的历史文化极不搭调，如此浪费稀缺资源、糟蹋大量土地、出世便是死胎，实在让人扼腕叹息，也令赳赳秦人蒙羞饮辱、无地自容。
他只身一人南下省城、北上京城，先后走访文物、旅游、规划部门，了解政策动向、市场行情，拓宽了自己的视野和思路。他还全国各地恳请专家、学者把脉，竹筒倒豆子地抖出了自己的经历和想法。专家鼓励他说，30年看深圳，100年看上海，1000年看北京，3000年看秦川。北京哪有长安老，秦川处处有黄金！你做的都是手工活儿，每一件都“孤张子”，卖的都是文化。
京城归来，杨维耀犹如一匹蓄足了内力的老马，一天到晚总有使不完的劲。他买了相机、邀了友人，平遥、凤凰、丽江、阆中古城古镇，西农、庆阳、许昌、武汉农耕博物馆，连同周边百里的民俗古村落，他是一处未漏地跑个遍，回到家里光图文音像资料就整理了个把月。经过几个月的分析研判、反复论证，杨维耀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就建一座关中农耕文化博览园。说干就干，马上就干。杨维耀一次就从三原大程拉回上千只碌碡。随后，他还在临潼、乾县、富平、黄陵租场存放大量磨扇、碾盘、拴马桩、饮马槽、石门墩、柱顶石、石狮、石羊、石人，连同粜米捣药、造纸染布、习武练功的各类石器，总量几千件，其品类之全、藏量之大。如果一字排开，能做成古旧石器十里长街。
只要看见，志在必得。杨维耀说，那阵子他近于疯狂了，开始收藏一些民间精巧的小玩艺，但随着收藏圈的扩大和眼见的开阔，“铁木石陶”见啥都要，有时一天数十件地收、百十万地花。从筛子到风车，从赶牛鞭到牛槽，从小做坊到传承百年的油榨大油梁，从瓦到整个瓦匠窑，从纺织车到纺布机，从小凳子到大礼柜，从板凳到方椅、方桌、从擀面杖到扁担，从小孩木车到各种木制运输车、从土车到战车、从小碗到大缸、从红樱枪到战刀、从小箱子到大花桥、从玩具枪到清朝大炮、从木器到石刻、从生活到建筑、从砚台到文房四宝、从二胡到唢呐、从铜锣到大鼓。整个藏品涉及生产、生活、艺术、娱乐、居室等，是整个渭北农村几百年的历史写照。
亲友纷纷给他降温洗脑，可他未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收藏的道路很艰辛，一次大雪中车爆胎，在寒冷冬季和同伴在车上硬捱了两天三夜，有时和同伴跑几天几百公里也一无所获，甚至被人误解为歪门邪道、不务正业，有时候买走的东西又被要回，有时说好的价装上车又要加价，在收藏的过程中，遇到千奇百怪的事和人，费尽口舌，说尽好话，吃尽苦头，被人冷眼相看，有时很委屈，有时也很快乐，酸、甜、苦、辣都尝遍。
结结实实砸下近1000万的真金白银后，杨维耀的农事物件形成四大系列：
播种器具，犁、耧、耙、耱、碾、铣、锄、镢、刨、杠十余种近千件；
收获器具，钐、镰、筢、车、木函、蒲篮、簸箕、筛子、连枷、篅子等数百件；
场上重器碌碡千余只，尖杈30架，风车19部，以及“常规武器”大小杈、麦钩、推耙等数百件；
此外，纺车织机、度量衡、礼器祭器冥器、灶房卧室书斋系列等，以及成百上千的叫不上名字的古旧物件，在仓库里满满当当，无地可放。
杨维耀看中了村子废弃的村委会老房子，直接利用，场地、空地一应俱全。麦收后，杨维耀亲手绘制了草图，分为“农耕文化展示区”“传统手工作坊体验区”“鲜果采摘园”“关中特色餐饮区”“大自然乐园”“关中民窑住宿区”六大板块，石条、青砖、沙子、白灰呼呼啦啦进场，油坊、醋坊粗大的木质机械开始找行家安装，遍走西北、耗资千万收回的数千件古旧器物也慢慢亮相----犁耧耙耱、镰刀钐子、尖杈风车、磨扇碾盘等等，从种到收、从纺到织、从吃到穿、从用到行等古旧物件；高脚竹楼、土坯茅屋、辘轳老井、歌台戏楼，一尺长的柳条筷，足三两的烧酒盏，脸盆大的面老碗，百米长的仿古作坊街，千余碌碡垒成的观景高塔------纯然一种透骨入髓的关中浓厚的农耕气息，氤氲着醇酽的关中味道。
还在修建中的博物馆，每天来此一饱眼福的游客多达百人。每到周末，这里出入的各类客车都在百辆上下，七八亩的停车场亦是一扩再扩。
他北上南下，遍看各处特色民宅，南北灵气、东西亮点博采众长兼蓄并收，决定新建一座农家大院，地面开挖数米，青砖刷楦卷窑（地窑），窑顶封土垒山造景，四周开壕蓄水成河，水面植苇种莲养鱼，庄前屋后、林荫小道鸡鸭成群、蛙鸣犬吠。
尽管名气渐大、游人日多、场面火爆，但依然是不收费的，杨维耀每月修修补补还得贴进去两三万块，盆扣不住瓮。亲友劝他说，三原城隍庙不过一座面积几亩大的庙宇，某县一处长不过百米的老地道，一张门票也要20元，还是旅游、物价部门听证核定的。而时下博物馆的规模、档次及市场认知度，即便作价再低，一天进个千元门票也是十拿九稳的。
杨维耀却不以为然，他说咱要的是人气，留的是记忆，再亏几年又算得了什么。修建农耕博物馆，对于杨维耀来说，既为了乡愁，也是为了接续即将被斩断的千年农耕文明罢。这是一位农民的农耕梦，更是一份对家园揪心的不舍。
村庄，有农民，有农具，有生活和生产，才叫村庄。
在杨维耀的心里，农民就得脚踏着实实在在的土地，手里有生产和生活的农具可以使用和偎依，心才是安宁的。一个农民得意时不是哈哈大笑，而是手里的工具得心应手，那种满足和隐秘是无法示人的。
人到中年万事忙，丈夫在外打工，苦命的刘美丽一人照看着三位老人，老人动辄病病灾灾，刘美丽疲惫不堪，苦不可言。
一沓厚厚的就诊病历和报销单据，记录着刘美丽父亲刘有新这些年来的看病历程。今年63岁的让礼村村民刘有新，2013年得了肾结石，两年后，又被诊断出患有终末期肾病。看病花费大，因病致贫，成了贫困户。
“以前每周去县人民医院做两次透析。”刘有新骨瘦如柴，“镇卫生院没条件做，只能坐车去县上的医院。”2012年以前，镇卫生院是全县硬件最差的卫生院。2014年，3900平方米的新大楼投入使用，卫生院依然冷清。
镇上的卫生院大楼起来了，为啥还冷清。医院松松垮垮，大夫无所事事，成天琢磨能不能去私人医院，稍有点技术的都留不下。37岁的大夫赵福在这儿干了10年，从没见过病人排队。设备陈旧，医生技术水平低，所以病人来了，大夫不敢接诊，稍有点疑难，就推荐去县人民医院，时间久了，卫生院自然没人登门了。医生苏俊说：“除了给新农合患者卖药，做点公共卫生服务，谈不上有什么治疗的业务，改革前，一年没有几个住院病人。”
“县域医疗卫生机构各自为政、利益相争，县级医院虹吸效应明显；医疗资源下沉以号召命令、搞运动的方式为主，缺乏利益共享、没有内生动力。要让患者留在基层，光送钱、送人、送药，是不可持续的。必须打破背后的阻碍，建立起一套科学的管理机制。”医生苏俊大学学的是医院管理专业，分析得头头是道，一针见血。
改变发生在半年前，当地整合县人民医院、中医院、妇计中心及全县8个乡镇卫生院，挂牌成立医疗集团。集团在管理上打通各单位，实施行政、人员、资金、业务、绩效、药械“六统一”，由集团理事长作为唯一法人。之前，县人民医院只管自己就行了，现在还得考虑全县的医疗卫生事业发展，各分院功能定位，特别在充分利用医疗资源上需要下真功夫。正在探索癌症手术诊疗改革，病人想用哪里的医生可自主下单，由医院联系专家。这样，病人开销下降了，医保支出也下降了。
20年前，老百姓希望解决病有所医，现在，还希望病有良医。要想病人在镇上，好医生必须到乡下。集团成立后，当务之急是解决基层招人难、医生不愿下乡的问题。曾经，医院人事权归人社局管，每年由医院先给局里打报告，审批通过后人社局再组织考试，由于涉及编制等问题，每年招的人不多。现在集团可根据自身人才结构灵活招聘，并负担新招人员的工资待遇。此外，集团鼓励县里的医生到乡村去看病，每人每天补贴30元，他们在乡镇卫生院的工作量，还能换得额外的收入。集团挂牌后，几个主要科室都已实现了下乡常态化，科室主任到镇中心卫生院看病、授课。
“以前下乡，就是硬任务。现在有绩效激励，大家的意愿很强。”
卫生院的情况变了，一开始只是成为县医院的分院。没多久，县医院老年科主任张恒芳就来上班了，周三周五全天坐诊。周边乡镇的病人慕名而来，每天五六十人。一个好的科室主任，能带起一所卫生院。去年年底，卫生院门诊量一路飙升到了8000多人次，之前才2000多。
赵福明找回了当医生的存在感和尊严：“没人找你看病，穿着白大褂，你也不是大夫。”
专家坐诊传帮带，病人多了，倒逼年轻医师提升水平，不仅长了本事，还有了真金白银的获得感。老百姓解决了看病难，乡镇卫生院迈上良性循环，医务人员绩效收入增加了20%。
医生下沉了，药品也得跟进。乡镇卫生院只持有基本药物，遇到疑难杂症、要使用非基本药物时，该咋办？医疗集团通过对全县摸底，统一了药品目录，部分乡镇卫生院临床需要的非基本药物，集团可以灵活调配。这就实现了药品多跑路，患者少跑路。
县上实行医院一体化，医生、药品、病人“三下沉”，乡镇卫生院走上了良性循环，老百姓不用大病小病往城里跑，真正解决了看病难、看病贵问题。卫生院更新配备了彩超、全自动生化分析仪、胃镜、心电图等，对特色项目注入了启动资金。村民李双喜心脏装了支架，每两周得去医院检查。“以前大病小病都往城里跑，早早起来，挂号开药，忙完一整天就过去了。现在省了往返时间和路费，不用家里人陪，我自己就能把病看了，报销90%，也比市里的75%高。”
由政府资助，刘有新参加了新农合，看病能报销大部分费用，还能拿到一笔大病保险赔付。但是刘家在让礼村的最西，也处于两个镇的交界处，离另外一个镇更近。刘美丽嫁在邻村，离娘家近，挑起了带父看病的担子。为了让父亲少奔波，一直以来，刘美丽都带父亲去相邻镇的卫生院。但需先垫付所有费用，再拿回自己镇上报销。2017年，他的医疗费用约为7.4万元，垫付的新农合补偿和大病保险补偿达5.7万多元。报销额度不小，垫付压力却很大。家里垫付能力有限，只好每月都报销。坐车到新农合管理中心要一个多小时。
“去镇卫生院给叔办一张门诊特殊慢性病治疗卡。以后去医院看病，直接结算自费部分，不用先垫付再报销了。”在县上的社会保险事业中心，工作人员对前来为父亲办理医保报销手续的刘美丽说。
“我家离白瓜镇卫生院近，我大都是去那里看病。不在本镇，能直接结算吗？”刘美丽问得仔细。
“能！”工作人员三言两语，解释得一清二楚：“新农合和城镇居民医保已经整合，现在统一叫做城乡居民医保。合并后，城里人享受的即时结算等待遇，农民同样能享受。”
“整合政策真是给农民下了及时雨。”刘美丽听说在全县围内的定点医院看病可即时结算，如释重负，“省时、省事还省钱，大大减轻了负担。”刘美丽备齐材料提交后，在临近的镇卫生院就诊时，系统将自动算出自费部分和报销部分，只需支付自费部分。
刘美丽的婆婆赵老太早晨扫院子，一脚踩滑，摔在院里动弹不得，送到镇卫生院。初步判断，骨折了，需要尽快实施手术。一听说得手术，刘美丽就要推着婆婆往县人民医院赶。“别急。我先给老太太拍个片子，如果情况不严重，就在这儿治。”苏大夫给赵奶奶拍了一组X光，认为自己能够拿下这台手术。
“以前，卫生院条件差，经验也有限，遇到大点的病情，都把病人直接往县里转。”苏俊大夫说，“现在硬件强多了，我经过培训进修，也能做手术了。县医疗集团又给安装了信息平台，我把片子传给县人民医院，那边也能提出建议。”信息系统还配有二维码，供上级医院的医生扫码阅片，相当于“将医院装进了口袋”。县人民医院的骨科主任段英点开电子文档，看完了赵老太的片子，很快提出了建议，包括手术中的注意事项、相关指标的控制等。之后，赵老太在镇卫生院顺利实施手术。赵老太不仅免去了奔波之苦，还享受到了更高的医保报销比例-----在镇里住院报销85%，比在县里高10个点。
祸不单行，刘美丽公公体检时发现纵膈淋巴结肿大，无法明确病因。刘美丽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她顿时没了主意，给丈夫打电话要往大医院送。在主管医生苏俊的帮助下，通过互联网问诊平台申请了北京协和医院呼吸科的远程专家门诊。专家看了苏俊上传的病历资料，初步判断患者的问题是结核病引起的，基本排除了肺部恶性肿瘤的可能。
刘美丽长吁一口气说，在网上看北京的大专家，只用了不到半小时，这要是去趟北京，增加交通住宿成本不说，现在还不知挂没挂上号呢。
如今，医生到乡下，看病去镇上，就近住院，统一结算，云端问诊，网络看病，刘美丽真的觉得生活真美丽。
刷脸能查医保钱，村里能领养老金。让礼村东头的张老汉今年80岁，每月20日以后，他都会来到村里的便民超市，利用人社局与银行共同设立的“惠农通”网点，可以直接领到85元的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基础养老金。
半年前，政府推进社保业务经办信息化、标准化和规范化建设，利用手机应用软件、“惠农通”网点等形式，帮村里的老人在家门口领养老金，让城里老人看病挂号、缴费不再排大队，交电费、借图书、查询公积金，一个平台全实现。
“要是在以前，我都是每隔几个月就要托人到县城代领，光往返就要30多公里呢。”张大爷告诉记者。张大爷的经历，是政府推进“互联网+”社会保险经办工作的一个缩影。近年，政府加强社保业务经办的信息化、标准化和规范化建设，为老百姓提供了“不出门、少跑路却能办好事”的便捷服务。
看病挂号、缴费，动动手指就行。“这点疼痛没啥大毛病，要是你带我去医院，光排队就够难受的，而且上午检查，下午才能出结果，这一趟走下来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让礼村西头的王老汉冲儿子嚷嚷了起来。原来，王老汉最近几天心脏有些不舒服，儿子王斌特意请假准备第二天陪老人去医院看看。
王斌打开名为“智慧医保”的APP，注册成功后在预约挂号一栏下，市32家医院的100多名心内科医生一览无余，同时还能显示医生的职称、简介、就诊时段、存号等情况。经过再三筛选，王斌选定专家后，15元的挂号费用在手机上完成支付。随后，一张带着条形码的预约订单就显示了出来，医院、诊室、医生名字、就诊时间、挂号费用一览无余。
第二天早上，王斌带着父亲来到医院，在智能候诊一栏下，他的排队顺序和候诊进度一并显示。“这样子，我一不用去排队挂号，二不用提前到医生门外等着，只需按照上门的提示，提前一两分钟到那里就可以。”王斌说。在心内科主任医师的诊室内，王斌出示自己的预约信息后，医生只需轻轻一扫，就能实现就诊。
父亲检查完毕并无大碍，在开了一些药物后，王斌的手机上就显示出“门诊缴费”的字样。“以前都还要先去一楼缴费，再回到楼上取药，来来回回光等电梯就要二三十分钟，现在只需轻轻一点，社保卡就完成了结算。”
王斌的手机上马上就收到了取药通知，“5分钟后就能去取药，真是简便顺畅，不用再忍受窗口挂号、缴费、取药的重复排队之苦。”王斌说，“我掐着表看了看，整个流程下来43分钟，要搁以前，这点时间连号都挂不上呢。”
“爸，你以后需要啥药，现在都能送药上门了。”回到家，王斌指着手机APP上的网上购药栏目说。
依托互联网，政府整合医院、医保、医药三位一体的服务资源，现如今智慧医保已经接入全县多家三甲医院，平台可预约挂号的专家医生近上千人，同时涵盖了上百家实体药店，基本对医疗资源布局实现了全覆盖。
通过定位服务，王斌就可以看到家附近所有的药店，患者可以通过个人病症、药品名称来进行搜索，同时还能提供比价功能，展示药品的图片和详细说明书，选定药品后，药店快递员会携带移动POS机送货上门，而参保人员可以通过社保卡完成支付。
社保手机应用，还能交电费、通信费、借图书。王斌单位的退休职工吴迪说:“以前要查个医疗账户余额，只能打电话或者排队去查，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坐车、排队需要老半天，现在孩子给我下个APP，教我咋操作。甭管在哪，只要通过手机刷个脸，我就能随时随地看余额、看消费、看每月进多少钱，真是省了不少事。”
你可别小看这个小小的APP，它以社会保障卡为介质，同时将其功能进行了最大程度的扩展，目前已经集合了各类民生服务功能。12月末，“惠民一卡通”首条外围专线搭建成功，公积金查询功能正式上线，在同一APP上通过人脸识别技术完成“五险一金”查询。
“以前我每年的养老金调整，到了该涨退休金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涨了多少钱，只能按照上月开多少这个月开多少的差来计算自己究竟涨了多少钱，现在通过APP可以清晰地看到补发多少钱，一目了然。”吴迪说。
不仅如此，退休后的他喜欢到图书馆借书。以前为了一本书，不知道要跑多少个地方，现在只要登录这个APP，输入书名，就能显示这本书在最近的哪个图书馆，甚至精确到那一层楼，哪一个书柜。
有的在省城工作，有的在县城定居，但听说了村上的困难，六姐弟又一起回到村上，凑了70万元，终于使村民文化健身广场、老年人活动中心建设工程如期动工。
近日，发生在让礼村的这则新闻在当地传为佳话。但是姐弟六人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年轻人农闲时打打球、跳跳舞，精神充实走正道；就是想让村里老人们有地方看看书、玩玩牌，老有所乐享清福；就是想让为村里事跑路流汗的泥腿子村干部们有几间干净敞亮的办公室……
让礼村全村多种苹果，近些年村民的收入多了，生活好了，但让村委会胡主任心里有疙瘩的是，村民农闲时间有益的集体活动贫乏，年轻人大部分把时间精力花在喝酒、打牌这上面，由此引起了许多家庭矛盾，有夫妇争斗的，有婆媳不和的，还有人因此找到村委会。
“就想着为年轻人建一个文化健身广场，男人没事打打篮球，妇女晚上跳跳舞，在读书社可以看看书；给老年人建一个活动中心，里边有阅览室，平时可以看书、打牌；再盖几间村委会办公楼……”胡主任介绍，从去年开始筹划这个事，但苦于村上没资金，建文化广场和老年人活动中心的事一直在搁置中。
让礼村不但没有一个村民文化活动的场所，连村委会也一直没办公地，多年借用村小学漏雨的房子用。去年，村上筹划建村委会的事项，其中包括给村民修一个文化广场以及活动中心，整个项目预算了70多万元，虽然也有国家扶持的政策，但是都正在走申请手续，远水解不了近渴。
为了解决钱的问题，胡主任想起了村里邢家六姐弟。“虽说家人都不在村上了，但这里的一方水土养育了我们，有感情。咋样回报也不为过。”老五邢小宁说，当时就一个朴素的想法，村上有难处，尽自己的力量帮一些是应该的，况且这件事受益的不仅仅是近千户村里人，还有相邻的几个村里人。
老五邢小宁和爱人董明学是市一家建筑公司的负责人，区上的劳动模范。受家族的影响，董明学涉足到建筑行业后，在施工中一直信守“老老实实做人，结结实实盖房”的信念。他深知做事就是做人，做事的过程就是做人的过程，学会做生活的智者，舍弃不该得到的东西，取立于民，用之于民，心安而不惧。这次他义务为新建工程出钱出力，拿出了精美的设计方案，并且亲自带着自己的建筑公司工队，大型挖掘机到村上负责具体的建筑工作，以此帮助村上节省开支。
半年后，占地4000多平方米的村民文化健身广场已经开设铺设，两层十余间的村委会大楼已经建成了一层，正在打顶，一些村民自发买来花炮燃放庆祝。
从规划设计图上看，这是一栋二层楼房，村支部、村委会的办公室都在一楼，一楼还有一间是村文化站读书社，二楼的一间大厅将作为村里老年人活动中心。楼前是村民健身活动广场，除了硬化地面，还将栽植各种花树绿化。
七十多岁的杨文义是该村的老支书，对于邢家姐弟捐建文化广场的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我是看着这姐弟六个长大的，他们家是典型的‘书香耕读’之家，父母亲在村里有很高的威望，父亲邢志昂当了一辈子村学校的校长，母亲王彩侠当了几十年的乡、村妇女干部。这些娃都很能干，都很懂事孝顺，人走了还不忘家乡的人。”杨文义介绍，对于邢家姊妹们的善举，村上原计划要立块碑，但被邢家人婉拒。邢母是带头反对者，她认为花钱立碑是一种浪费，她说最好的碑就是口碑。
立一块石碑千元左右老人认为是浪费，但对于子女们一次捐出70多万元，老人却以为这钱花得值。王彩霞在村做了45年妇女干部，曾经当过三届十五年的县政协委员，得到她帮助的村民不计其数，现在每次回村上，见了那家日子拮据，都会三百、五百给。
村民以地为天，人有谱，家有祖，族有祠，村有庙，邢家有家谱。《邢氏世谱》最早修订于清朝同治七年，后根据时代变迁，又进行过两次修订，现存的三版世谱，既是一部百年家族史，更是邢家先辈的美德史。
家训是对子孙后代立身处世、持家治业的一种教诲。孝老敬亲、和睦相邻、忠厚豁达、克俭奉公……这些《邢氏世谱》里记载的话语和良好的家风，成为家族成员骨子里的“基因”，在平时的生活中都严格遵循，让家族永续幸福。子孙们从爷爷那听了邢家先辈恪守家训的故事，颇为自豪。那是中国社会动乱不堪的年代，邢家一支迁入陕西扎根后，彼时的庄基地，是还在忍受饥饿之苦的农民家中最宝贵的财产，为了让同乡人不再受奔波之苦，先辈将自己的一院庄基地分给并不熟悉的家乡人。时至今日，每当家族中的亲人出现经济矛盾时，老人们总是用先辈的故事警示后人。
世谱家训第十条明列：“在政府机关供职者，要洁身自律，勤政为民，廉洁奉公，尽职尽责。”那一年，老三小英赴市国税局挂职锻炼，临行前母亲告诉她，“要想抱个花瓶一样谨小慎微干好公家事，千万不要拿人家东西”，这句话让她记忆犹新。税务工作常常处在各种利益交织的矛盾点，但小英始终在工作中严格要求自己。亲戚开办了养鸡场，经营不善陷入困境，几次请小英在单位争取些优惠资金，小英却说，我会为你介绍合乎规定的优惠资金办理办法，但如果你的情况不符，我不会去办。
在先辈们的影响下，邢家人没有妯娌之嫌，不分你我之属。世谱嘱咐后人敬老为大贤，对体弱多病的老人更应尽心照顾，使其安度晚年。邢家人将这种孝敬推己及“亲”。
老四邢小娥创办“格林家具”店，店里的员工想自己单干，她不但不反对，还亲自带领着考察市场，介绍厂家，选购产品，帮他们实现当老板的梦想。平时碰到买家具欠账的困难户，如果了解到他们家里真正困难，她就索性不要欠款了。为此，这几年给附近困难户免掉的家具欠款就有近二十万之多。在这方面姊妹们都像父母，有爱心，把帮助别人当成最大的快乐。
邢家一直喜悦的是母亲今年已八十，仍然气质佳健，精神矍铄，性格豁达。有客来，顶一头银发慈笑出来问候：都来了啊，快过去吃饭！客人谢老太，说吃过了，她就笑着出门去，乐观和善。
饭后，桌上杯盘狼籍。有人抢着要洗碗，邢家儿子却满面笑容地阻止道：“不急，有人洗呢。”他将碗筷放进水池，先冲去油污，然后，轻轻地走到他八十高龄的老母亲身边：“妈，洗碗喽……”客人们一下子都楞住了，只见老太太精神一振，笑眯眯地走到院子的水泥池边，慢慢洗起碗来，花了半个小时才把碗洗完。
邢家儿子高兴地对老太太说：“您辛苦了，歇歇吧。”他拿了块毛巾，给母亲擦手。搀母亲回房后，又返回厨房，把碗重新洗了一遍。
他对着诧异的客人说，做母亲的没有不想为孩子做点什么的，即使她老了，但在她眼里，儿子永远需要她的帮忙。让她洗碗，她就会感到儿子需要她，一整天就会过得充实。孝敬父母，除了帮助父母外，还要给他们机会。
那一年，母亲患白内障，他放弃社会公益免费的复明工程治疗，坚持要用自己获得一个文学奖的6000元奖金给母亲做白内障手术。母亲给了儿子生命，儿子要给她光明！这是他想给生命赋予的高度和况味。
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上初中的孙子邢子晨对家风也有自己的看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像整个中国的‘家训’。我们的家训传承了邢家人的优良传统，国家的‘家训’更是浓缩了整个中华民族的美德。”
村民自古尚礼崇文，如今在包括让礼村的全县城，已征集好家规、好家训1000多条，形成见贤思齐的氛围。“崇教育人耕读传家远，立身敦品礼义济世长”“尊老爱幼孝悌彰风范，扶危济贫仁人毓子贤”……县上首个家风馆在让礼村揭牌，集中展示了当地历史悠久的门楣楹联、家规家训、村规乡约等优秀文化资源。走在白墙灰瓦、红漆木门楣的村舍门前，一副副古风悠扬、意韵高远的楹联，一路走来一路品咂，古风悠扬。
家风挂上去，美德亮出来。村里酗酒打牌、搬弄是非的事情少了，互帮互助、邻里和睦的美谈多了。风气正了，人心齐了，打麻将赌博的人没了，想致富要致富的人多了。
温暖的阳光下，让礼村的面貌焕然一新，邢家姐弟捐建的村委会和文化广场新崭崭地耀眼，成了村民的文化活动中心，二楼上有书画室、阅览室、培训室，不少村民在这里练写毛笔字，几个老人在下棋，怡然自得，各得其乐。
让礼古村自古就是关中通往陕北、甘肃、宁夏的重要通道，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通往“照金”、“马栏”、“延安”的要道，红军和八路军都曾在此设立过交通站。如今，村道不远处就是包茂高速。
一天上午，让礼村村民朱北晨正和老伴刘淑侠在地里劳作，靠近高速的地方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村子靠近高速路，各式各样的车祸，朱北晨没少见过。“我三个孩子以前都是跑车的，确实操心，我就赶紧跑过去先看看人有事没有。”朱北晨和老伴放下农具就往那巨响地方跑过去，远远就看见一辆大货车翻了，车厢倒在路边草地上，防护栏被撞开，周围一地黄澄澄的橘子。
内蒙人岳强几年前买了大货车，开始了长途运输营生，这一单是从湖北宜昌到内蒙包头的活儿，拉载的是25吨左右的橘子和橙子。岳强当时感觉自己货车失控了，摆正车头透过后视镜发现牵引的货车车厢已倾翻，车厢里的橘子四散开来。
人都蒙了，货主老王也傻了。货车车厢翻了后，拉的25吨橘子和橙子几乎全部撒了出去，很多还都滚到路基下。事故是单方车辆机械故障导致，交警现场勘查很简单。经查勘才知道车厢翻了是因为连接轴意外断裂导致失控。好在驾驶室没有翻，人没事。
按照货运合同，路途中的货物安全由承运人岳强负责，想着近10万元的橘子翻了一路，还要修车等等，岳强说当时自己已经乱了。直到五六分钟后交警处警，月强才渐渐缓过神。岳强下车看到一地橘子，觉着这下子坏了。交警赶到后看着一地橘子也头大，两位处警民警赶紧招呼后面的车绕行，同时把情况向单位汇报。现场查勘过程中，司机和货主还上手帮着交警在橘子四周拉警戒带。不一会儿，附近村民就到了，他们在旁边地里干活，很近。最早赶到的就是朱北晨老人。
朱北晨和老伴刘淑侠看到一地橘子也蒙了。
“咱也是种地的，虽然不种橘子，可也知道这橘子是一个个摘下来的，也是一箱子一箱子装的，车倒了，箱子也散了，橘子都是散的，这咋拾掇呀。”
“估计司机给误解了，听我说叫老伴回村叫人，就害怕了，想着咱是不是要抢人家的橘子，就过去找交警。我跟他说，这里是让礼村，你放心！我都多少年没说普通话了，就怕他不明白，赶紧给他说放心。”
刘淑侠回村叫人。朱北晨则是赶到远处，开始捡橘子往车厢附近扔。
刘淑侠回村，直接去了村民文化活动广场，当时村里老年舞蹈队正在排练春节演出节目。一听说有车翻了，橘子撒得到处都是，急忙换上件衣服就往现场去，有些住得近的人还顺手在家拿了筐。
出事后半个多小时，让礼村多个小组的人陆续赶来，先到的是村老年舞蹈队的大妈们，有的人还拎着筐子。都是当地妇女，拎着筐子就往里面捡橘子。
司机岳强记得带头的妇女扯起来警戒带，就带人进了橘子堆，远处还有人骑着摩托往这边来。他说自己当时没有多想，但担心还是有的，毕竟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奔着自己车上橘子来了。
闻讯赶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后来的大多拿着家什。都在捡橘子，没人说是拿走。岳强和货主发现村民们已经自己分组开始了现场清理，三四十个村民中，女的负责挑拣装箱，男的则是抬筐抬箱子。
现场散落的橘子太多了，厚的地方都有半米高，从上午收拾到晚上，还没有清理完三分之一。夜里都是零下十多度，冻两晚上橘子就卖不出去了。好在新的货车很快来了，村民们开始帮着装车。从车厢里掉落的橘子，有些已经破了。
“那里老乡好得很，他们帮着收拾时我们让他们吃橘子解解渴，他们都到那堆烂的橘子里捡着吃。”
“那橘子就是跌烂了一点，扒皮还有很多是好的，不要浪费了，那都是能吃的东西嘛。”岳强和货主请村民和交警吃橘子歇歇，可人们顶多吃些烂橘。
这一天黑后，村民们陆续回家，并嘱咐货车司机和货主第二天肯定帮着弄完。晚上7时许，王战荣等几名青壮年用车拉来了些草帘子，帮着把橘子盖起来，顺便还带了几捆干柴。“天太冷，村里几位老人让我们吃过饭拉帘子来，否则橘子晚上就冻坏了。”王战荣还帮着岳强和货主在附近找到一家餐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在高速上哪里找饭店呀。”
夜里，在出事现场，王战荣和村民们帮着生起一堆篝火，村民、交警和司机一直围坐在篝火边聊天。司机去橘子堆里挑了几个大橘子，他说是橙子，好吃，自己拿小刀切开，挨个请大家吃。岳强师傅手都在抖，眼中泪花闪闪。夜里两名交警开着车留在这里值班，第二天早上和别人换班后才走。
第二天一早，村里又来了些人，又清理装车到中午时分，才把最后一筐橘子装到叫来的货车上。临走时，司机和货主向现场38位村民和6位交警挨个作揖致谢。因为是自己的车出了意外，岳强师傅和货主最后协商之后，自己赔给货主3万多元，通过保险公司理赔只得到1万多元。虽说损失2万余元，可岳强在电话里还是连声感谢让礼村王家砭组的村民，不然的话，这个年就过不成了。
“村子靠河靠渠，边上就是国道、高速，碰到事情也多，可咱村人碰到事情都能伸把手，给人帮个忙嘛，真没有个啥。”今年72岁的村民王江轩，前几年一直是村里的红白喜事理事长，也是农民诗社负责人。虽说也参加了捡橘子，可他不愿多说。
王家砭组附近交通发达，车祸或是落水事情经常发生，可村民们从来都是广施援手，能帮就帮，早已是远近闻名。作为中央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授予的先进村镇，村里每年都组织村民评选十大婆婆、孝子、媳妇等，做了好人好事的村民都要上台披红戴花接受表彰。
“村里谁家有个喜事啥的，我都叫娃们早早过去给帮忙，你帮一个、多帮几家，等咱有事情大家都来帮咱嘛，你看这不都好过了。我落户这村，村里风气也影响着咱，也影响着咱娃哩。”此次帮助外地司机捡拾橘子的朱北晨老人，是上世纪60年代从河南落户到让礼村的。“我们是外来姓，来了之后看这村子真不简单，家里有个啥事，只要你说，周围邻居都帮忙。我这娃在街道上说饿了，邻家就能给馍吃。”上世纪80年代一场水灾，让朱北晨一家陷入困顿，但众多村民邻居前来帮忙，让朱家很快恢复正常生活。
老人的小儿子也是党员，这次捡橘子也是从头帮到底。“民风正，人气旺。也不能说都是党员做的，党员也是村民，村民也跟着党员。你是共产党员，在咱农村，老百姓就是看着你咋做，你凭啥不带头做好呢。”支部书记李春城说，像这次捡橘子帮外地司机的事，在让礼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村里风气使然。
二十天后，县里召开“助人为乐先进集体表彰大会”，为参与这次捡拾橘子的38名村民和6名交警颁发了荣誉证书。对于此次受到政府表彰，朱北晨老人觉得荣誉有些重。他拿着奖牌说：“将心比心，我三个娃都跑过长途货车，你说咱娃在外地得到别人一点帮助，咱是啥感觉。伸伸手，不是个啥，但是能给人帮个忙就好。”
在村民活动中心有一块牌子，上面列着“爱国守信，勤劳质朴，宽厚包容，尚德重礼，务实进取”的陕西精神，来往的车辆很容易看到。
先生两字，男人用得女人也用得。她是让礼村走出的全省闻名的“女先生”。
三尺讲台，她站了50年，但还没站够。74岁的她是县城中学返聘的一名退休语文教师。虽已退休多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早早去学校签到，满头银发，风风火火，走进教室，大声的说出“同学们好，现在开始上课”。除每周12节语文课外，还承担着学校青年教师培养、家长学校、心理咨询室等相关工作。至今她利用双休日、寒暑假，辛勤奔波各地，将自己的教育心得拿出来和师生、家长交流，16年里作报告700场次，听众达到二十多万众。
她要求所有学生必须写一手好字，养成正确的写字姿势和良好的写字习惯，这是基本功。她说一个人连自己的字都写不端正、写不整洁，能做好什么事情呢。在多年的班主任工作中，她走访了所带过的每一个学生的家庭，至今，女儿还清晰地记得，多少次，妈妈去家访，手里牵一个、背上背一个，领着自己和妹妹，一家家地走，一户户地去，有时把他们累得睡着了。
叶落归根，怀着乡愁的女先生回到老家，她看见了乡村的荒芜，村子靠近大路的地方是新房，一把把锁无一例外地生着锈，这是因为人们都在外边打工，挣到钱盖了这些房子，只是在阴历年时才可能回来住几天。只有逢年过节，家家户户在外打拼的子女返乡时，村里才有短暂的生气。过年过节，他们急急忙忙走亲戚，寒暄两句，扔下礼物就走，过去那种聚族而居、同气连枝的生活方式，只存在于老年人的回忆里了。
她也看见了村子学校的废弃，早些年，村庄最兴旺时，全村人都有一股子精神劲，上学时校长要敲击挂在树上的一块生铁，听到这生铁的声音，村民的一种敬仰、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学校每出一个大学生，村里通常都会由村委会出资放一次电影，那是一种神奇的心灵契约----村庄为了你都放了电影，你将来怎么可以辜负乡亲？学校里升旗时，全村笼罩在一种振奋的气氛和音乐之中……如今，村里的孩子被送到省城、县城读书，学校越来越缺少人气，渐渐维持不下去，撤校了。
她悲哀地发现：故乡的问题主要就是老人和孩子的问题。她离开老家的时候还是青葱岁月的大姑娘，村里还有生产队，生活虽然贫困，但是那时候的人贪心不重。现在，青壮年劳力普遍在外打工，农村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老人在家里没人照顾，孩子也没人管，他们成了留守老人、留守儿童，引发许多社会问题。年近七旬的老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打理家务和农活，“隔代看护”成为留守儿童看护模式的主流。有的孩子自己“当家”，孩子生性调皮，活泼好动，家门口的小池塘、家中的电器、开水等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隐患。短期内父母出门务工、家中老人看守的现状难以改变，留守儿童的暑期和长期监管，只能由政府和社会共同承担起来。
这一年夏天，女先生回到了让礼村，锅碗瓢盆，简单的家具直接拉进了被废弃的小学校，打扫了两间房子就住了进去。她把远近二十几个留守小孩集中起来，邀请村上退休的老教师，联系县上的青年志愿者，在废弃的村小学里开课，建“儿童之家”，解决了村民反映最大的留守儿童安全监护问题。
她说，被需要，最幸福。教师这个职业，说起来就是个良心活，自己舍不得。这个三尺讲台，自己站了50年，但还没站够。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还在放暑假的小雨、瑶瑶姐妹俩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一起出门，又来到村小学。这个曾经废弃的地方，现在经常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
小雨和瑶瑶是一对留守儿童，妹妹瑶瑶出生后不久，父母便去外地打工，姐妹俩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我爸爸妈妈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只有他们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才能联系到。今年暑假，这里不仅有小朋友一起学习和玩耍，图书室还有好多书可以免费看呢！”小雨口中的“这里”指的是新建的“儿童之家”。
“村西有河坝，每年暑假都有一些不听爷爷奶奶话的调皮孩子结伴去那里玩，一个闪失就容易出大事。”在村支部书记李春城看来，村里24名留守儿童的是建立儿童之家的初衷。
“儿童之家”还配套了专门的阅览室、电教室、体育广场，并建立了儿童心理辅导中心，派专业老师为有困难和心理障碍的孩子排忧解难。从刚来活动中心在墙角边抠手指，到现在可以和新来的志愿者主动打招呼；从怯懦自卑到现在可以站在村民面前唱歌跳舞……儿童之家不仅仅是给留守儿童提供了一个活动场所，还改变了留守儿童的性格。
“今年天气干旱，村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增多，村里28名留守儿童，我都要格外留意。”75岁退休教师乔军今年4月份当上“三留守”关爱行动督导员。“我们建了一个微信群，将所有留守儿童的监护人拉到群里，方便他们及时了解孩子的近况。只要群里的父母喊上一声，我就会在闲暇的时候找到孩子让他们视频聊天。我发现可以视频聊天后，孩子和父母明显变得亲近了，孩子也变得活泼了。”乔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村上的留守儿童进行摸底，对他们的生活、学习情况做初步了解，碰到生活困难或特殊儿童会更加关注，并且定期会将这些信息汇总。
女先生前年和亲戚一起到附近的孝西村观看社火，偶然听到村里的老人说，正月一过，娃们就又出去打工了，屋里也没人，弄不好，老人病倒在屋里都没人知道。女先生听后，心情十分沉重，他从该村村主任处了解到，这几年村上没有大的企业支撑，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出外打工，子女想尽孝也难。女先生当下就和村上商议，她要带来企业在村上投资建一个集农业种植销售、旅游观光为一体的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让村民就近打工，不仅有收入，而且也解决了“空心村”的问题。后来得知，女先生引进的这个企业的董事长却是自己的学生，几十年前班里最淘气的一个学生。
女先生也清晰地认识到，财富并不是解决农村问题的关键。如今，就算在家里种地也能养活一家人，但家里也少了宽容与理解，多了抱怨与伤害。这些问题不是用钱能解决的，还要靠传统文化。她了解到孝西村原名孝义坊，是药王孙思邈的舅家，按照当地的风俗，每年“二月二”庙会当天都要献上孝西村的饭食，同时还有纸花队、秧歌队、锣鼓队等表演。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的珍贵资源，根据本村以“孝”闻名的悠久历史，政协委员的她建议将孝文化精神以本村为基点，将它传承与发扬。
女先生竭力推崇传统文化，认为要以传统文化的教化之力解决当下农村的诸多问题，从通过学习传统文化，从感恩和敬畏做起，让村里的老人知道该怎样做一个老人，让孩子懂得孝道，懂得爷爷奶奶在家很孤独，让他们知道代替父母孝敬爷爷奶奶。
她说：如果老人和孩子都安顿了，外出打工的青壮年劳力就能够安心的工作了。他们安下心，就能够努力工作，挣的钱就自然会多起来，家里就会日渐兴旺，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农耕文明就是种田，田人和一，传宗接代，建房筑祠堂。“堂”上面是太阳，下面是房子，中间是人，下边是土地，穷不丢书，富不丢猪，祠堂是乡村的灵魂所在。女先生不仅发挥特长建起“儿童之家”，还和村支书李春城商量建立“百姓议事堂”，邀请村里的德高望重、有威信、做事公道的退休干部、老教师、老医生为让礼村的“新乡贤”，用百姓的话，说百姓的理儿，用百姓的法子，办百姓的事儿。村民听到的，不再是以前村干部的吆五喝六，而是循循善诱，和风细雨。
女先生成了村里的大忙人，有时乡邻们来找他，遇到家里没人的时候，就会用粉笔或是土块，在大门上写上：“某某某家请”。看到这样的字样，女先生就会赶了去。如今，两扇门板上“请”字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某某某请”“某某某家请”“某某某全家叩谢了”几乎要写满了……
村里的事情村里办，百姓的事百姓议。事事马上办，人人钉钉子。凡是关涉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都由让礼村的“百姓议事堂”协商讨论。请乡贤列席村“两委”会，开办新乡贤讲堂，移风易俗，教化村民。
倒数回去十几年，村上也没有开过村民大会，因为农网改造、征地拆迁等事情，村里几个宗族间几派相争，势不两立。
“当年分承包地时，树多的地少分，树少的地多分，现在，要确权，分到地少的群众不满意。”
“农村土地经过三轮承包改革，如今进入土地确权阶段。与此前相比，附着在土地上的拆迁补偿等利益很大，土地确权工作在推进中遇到的矛盾纠纷很多。”村支书李春城介绍当前农村社会矛盾的聚焦点。
“原来分的柴火山常年没人去打理，有的连东南西北的界限都搞不清楚。现在土地要确权，曾经的荒凉地有可能就是明天的金银山，有的群众争得厉害。”
……
百姓百性百条心。面对利益分配，各家有各家的想法。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面对这些复杂问题，李春城说：“国家政策规定得很原则，老百姓的诉求又非常具体。历史遗留问题该怎么解决？等政策、靠政策、要政策，是不行的。”
说一千道一万，老百姓最终看的是矛盾纠纷能不能解决，合理诉求能不能满足，利益分配能不能公平。为此，村里德高望重的“新乡贤”们往往帮助村“两委”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杨文义就是其中一位。
“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多是老党员，做过多年的村干部，对村里集体土地的历次承包分配，情况比较熟悉，东家长西家短搞得比较清楚。村两委让我们来做调解，拿出具体的确权标准，村民们大都很信服。”杨文义说。在杨文义看来，要做通各家的思想工作，关键靠自身做事公道，只有这样，调解工作才能腰杆硬。
“百姓议事堂”从最初的几位年长老人主持调解，到后来村正式请来法律顾问、退休老干部、老教师和公道正派、威望高的家族长辈坐镇，凡是有关土地确权、流转、承包、征收等关涉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都由“百姓议事堂”协商讨论。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百姓议事堂”却拓展范围，成立家事法庭，把家事案件从民事案件中剥离出来，专门审理离婚、“三养”（赡、抚、扶）、继承、家暴等家庭矛盾纠纷引发的案件，成为首个“吃螃蟹者”。
家事法庭设置得也讲究：布艺沙发、茶几、绿色植物、墙壁字画，悬挂“父子和而家不败，兄弟和而家不分，夫妇和而家道兴”的家庭哲学，有了家的氛围，当事人就少了剑拔弩张的较劲感，会放松心情，平和说理诉情。聘请的是县城里社会生活经验丰富、性格温和、责任心强、善于做调解工作的女法官。
身处温馨的“会客厅”，看着结婚时甜蜜的照片，听着法官“拉家常式”的调解，原告王某不由得抹起了眼泪。“他这个人好的时候也挺好，就是爱和我计较，大小事都是如此。”
其实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为一些小事女方就想离婚。当王某见到亲如姐妹的女法官时，像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娘家人，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我平时也不愿意向亲朋好友说，这事只能闷在心里，逼急了只好来离婚。”
法官递给她一套“诉前夫妻情感测试”题。这套测试题共30题，全部为选择题，每道题分别设置了不同的分值。测试内容涉及“是否有共同爱好”“是否经常沟通”等夫妻生活中具体的小事儿。
心理咨询师对每个分值阶段都有着不同的判定：51分到80分，表明夫妻关系较理想，生活中产生的一些摩擦需要经常沟通；80分以上表明夫妻关系很理想，产生的离婚念头可能是一时冲动的想法……测试结果出来，王某的分数为67分。法官顺势利导，从夫妻感情谈到孩子教育、父母期望，并对男方的做法进行批评教育，句句说到她的心坎里。开完庭的一周后，妻子拿着丈夫送的玫瑰花，两人手挽手离开了法庭。
很多当事人夫妻，经过“第一关”后，就再也没来过法院。
“孙老师，您评评理，儿子儿媳不赡养我，我不如死了拉倒。”一天，陈太婆神情沮丧，哭哭啼啼来到“百姓议事堂”，向退休老师孙正华诉苦。
原来，81岁的陈太婆年轻时就丧夫，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儿子养大成人。谁知，儿媳嫌婆婆整天唠叨，一气之下将其拒之门外。陈太婆的儿子慑于妻子的霸道，竟默许了妻子的做法。
“堂前椅子轮流坐，媳妇也要做婆婆。你们对母亲不孝，子女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孙老师找来陈太婆的儿子儿媳，当面谈话，讲述老人的辛酸与委屈。
“妻贤夫祸少，子孝母心宽。”孙老师阐释传统孝道和婚姻法、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指出为人子女不赡养老人、虐待老人、遗弃老人应当承担的民事和刑事责任。
经过两个多小时耐心细致的调解，老人的儿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善待婆婆。一起赡养纠纷案成功调解。
让礼村的“百姓议事堂”，邀请大家信得过的百姓，身边人理身边事的方式，闻民声、解民忧、议村务、促新风，也是“连心桥”，也是社情民意的“晴雨表”，更是调处群众矛盾纠纷的“草药方”，基层民主法治的“阳光房”。
李春城坐在板凳上，点着烟，狠吸了几口：“移风易俗，党员干部不带头，群众工作不好做。”
年前，闺女定亲。男方按“老规矩”，要送六万六到李家。
谁家闺女不出嫁？都要高彩礼，必然恶性循环。李书记打定主意，降低彩礼，又怕妻子这一关不好过。他先到县党校听了一堂移风易俗党课，回来给妻子传达政策。妻子的脸一黑，不吭声，给李春城来了个“闷头顶”。
他不死心，接着说：“少要彩礼是好风气，咱当干部，得先支持。”无论咋说，妻子不表态。正巧，镇长闫军来村里。李春城拉上镇长，到家说服妻子。妻子一见有领导来说彩礼，把门一关，扭头就走。
不久，县里下发文件，要求党员干部操办本人和直系亲属的婚嫁，必须提前3天向区纪委或单位党组织书面报告；必须执行新标准，否则给予党政纪处分。村与乡镇签订目标责任书，把移风易俗纳入年度考核，工作不力追究主要领导责任。
李春城立马签订《移风易俗承诺书》，拿到妻子面前。这回，妻子不再坚持，答应只要1.6万元。
上党课，统一党员干部思想；下文件，约束党员干部行为。一旁的干部插话说，前几天李支书嫁闺女，少要彩礼、节俭办事，在家顶了不小的压力。
管住了干部，还得引导群众。
农村人爱看戏，李春城在戏上做文章，县里新编的好几出戏，演了500多场，受教育群众10多万人次；新拍微电影《雷哥定亲》《鬼火》，网络点击量超过百万。各村街头贴宣传画，村委会打开大喇叭……宣传铺天盖地，村村不落。
最受欢迎的戏是《请闺女》。
戏里说，张玉米嫁给李瓜秧，一个月也不回娘家。老两口不放心，前去看闺女，这才发现，李瓜秧相亲时用的楼房、送的彩礼，全是借的。为了还账，小两口被迫住进破屋子。
“‘怨你怨你都怨你，把闺女当成取款机。’听戏词，笑中含泪，入心入肺。”新戏虽好，村民单是看热闹。真叫谁家简办红白事，谁也不想伸头。咋办？“软”要宣传，“硬”要约束。
让礼村制定操办红白事的参照标准，经过群众表决，全部上墙公布：订婚彩礼不得超过两万元；提倡婚事1天办结，3天回门不请客；取消新人下车礼金；收受贺礼、礼品、礼金，农村控制在50元以下；迎亲车队不超6辆，行驶中不放鞭炮。婚宴严格控制宴请人员范围，只限近亲属；每桌10人，自请厨师的，含烟酒不超过300元。
干了十几年村支书，李春城清楚，农村的风俗根深蒂固，要想“全面开花”，先得攻破“第一家”。
“第一家”选谁？住在村委会对面的张华涛。他家的闺女叫张妮，今年23岁，正要定亲。张家搞运输，不差钱，光看新盖的二层楼，房子多达10间，咋也住不完。张华涛觉得，彩礼少了没面子，要8万元，不高也不低。
李春城登门，劝张华涛降彩礼，被一口回绝：“规矩咱支持，不过俺家不出这个头。”
第二次，李春城带了俩“帮手”——村道德评议会会长张保国、成员张超亮。道德评议会里有村干部、老支书、老教师，专门助推移风易俗。谁家要的彩礼多，他们上门做工作；谁家要办红白事，他们蹲点守到头；谁家做得好，他们推荐参评“好媳妇、好妯娌、好婆婆”。
张保国进了门，苦口婆心：“彩礼要高了，婆家去借钱，将来还不是你闺女还债？到时候，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
“彩礼高，名声孬。人家笑你‘卖闺女’。”张超亮用上激将法。
“理儿咱都知道。话说回来，别人都要七八万，俺闺女要两万，街坊亲戚不戳脊梁骨？”张华涛顾虑未消。
张保国又劝：“有人说闲话，你就往道德评议会身上推。咱又是搞宣传，又是立村规，看谁敢反对？”
张超亮警告：“谁一意孤行，不遵守新规矩，红白理事会不去他家‘问事’，不去帮忙。”
张华涛一家商量，妻子、女儿同意只要1.1万元彩礼。结婚那天，张家不派人送亲，免得男方多摆宴席。婚后3个多月，两口子一个做生意、一个照顾家，幸福美满。张家被评为“移风易俗光荣户”。牌子挂在家门口，谁路过，谁竖大拇指。在张华涛影响下，他的大哥、二哥嫁闺女，也基本按照新规矩，一家要了2.6万元，一家要了1.1万元。
“过去谁要得多，谁有面子；现在谁要得多，谁是财迷。大喇叭每天广播一次，好的亮亮相，坏的出出丑。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没人再敢公开要高彩礼。”。
降彩礼，谁劝最管用？媒人。县上、镇上都成立红娘协会，全县吸纳了659位红娘。红娘们像659个警报器，紧盯着高价彩礼；又像659把剪刀，直接剪断旧俗的“根系”。
景素霞是个老媒人，过去说媒，碰到女方出难题，就让男方多出钱，把事儿摆平。移风易俗后，她一边要说成媒，一边要降彩礼，有点“作难”。
女孩儿听说要把彩礼降下来，嘴立刻噘起来：“俺长得不差，身价也不低。人家要十几万，为啥叫俺要两万？”姑娘红着脸，低下头，就是不愿意。
一趟不行，景素霞冒着严寒，连跑几回。姑娘还是不给好脸色。景素霞改变策略，劝女孩的父母，一点一点把彩礼降到八万八，再降到六万六。
“咋也得降到两万以下！”景素霞拿出随身携带的《红娘证》，晃了晃：“县里、镇里成立红娘协会，先是培训红娘，又发了证书。每个红娘都宣过誓，签了承诺书。凡是说成的亲事，彩礼一律不能超过两万元，媒人答谢礼不能超过2000元。如果索要高价中介费、哄抬婚嫁彩礼，取消会员资格。”
“闺女的面子实在过不去。你别急，我再劝。”娘劝了女孩半天，最后一拍大腿：“两万就两万，冲你跑这么多趟，我应了！”
事后，男方对景素霞交了实底：虽然当面说，十万八万出得起，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女方真的要，只能出去借。您帮着省了十几万，恩情得记一辈子。
村口白色墙壁上写着几条标语：“红娘协会登场，高价彩礼立降”“红娘出手，彩礼赶走”。看来，一度以利为先、推高彩礼的红娘，如今变成了倡导新风、推动自治的“急先锋”。
移风易俗，不能只刮“一阵风”。镇、村建立移风易俗工作台账，详细记录每件婚丧办理事宜。县里统计，515个村、社区建立红白理事会，半年多操办1000余户婚丧嫁娶，节约开支8500多万元。为此，有10个红白理事会受到表彰，每家获得奖金1000元。
有奖有罚，有堵有疏。对婚丧嫁娶大操大办的党员干部，纪委严肃查处；对违规大操大办的村民，乡镇取消其参与评先资格，是低保户的取消其低保资格。同时，县文明办、妇联、电视台合办相亲会，为700对青年男女搭起鹊桥，举办简朴热烈的集体婚礼，县领导证婚，新人们喜结连理，节约费用200多万元。
不少人在观望，新风到底能坚持多久？”
反对红白事大操大办、铺张浪费，声势大，见效快。但这事明面上的好监督，私底下的确实不好监督。一位红娘道出了自己的担心，“表面看谁也不敢多要了，可私下里，女方追加彩礼，男方能不给？”
看来，乡村婚俗观念根深蒂固，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自古以来，村子人相互间寻常的来往也很少空手上门，邻居间串门子也要随手拔上几根葱，用手帕包几颗温热的鸡蛋。
早先，每家人的大箱子里总是压着一摞子颜色各异的布料，全是为村上的人情来往红白喜事准备的礼物。当然，箱子里的布也差不多是自家过事时亲戚乡邻送来的礼物，一块布就这样被一轮一轮地送来送去，在偏远的让礼村寂静流转，好几次被送还回最初的主人家。直到有一天，被送进裁缝店做成妇人的一件衣服或者年迈者的一件背心为止。在这些布料的来往中，一个刚组建的小家庭，会因为婚礼积攒下一大箱子布料，成为他们最初的家底，这些布将见证两人实实在在的日子和柴米油盐，见证家庭的日渐稳固，烟火气的日渐厚重。
近年来农村地区婚丧嫁娶大操大办、彩礼高昂，不堪其负。订婚结婚，满月周岁，升学乔迁，盖房封顶，长寿生日，老人过世白事喜办，以往淳朴的人情 变成了赤裸裸的“人情债”，“人情”少则两百，多则上千，过事时你家八大碗，我家十六碗。宁穷一年，不穷一日。无人获益，人人叫苦。
让礼村百姓议事堂出台新的“村规民约”：无论红白喜事，坚持简办。约定村民只能办理丧事，婚宴，老人80岁以上办寿，其他客事一律不办。婚丧事宜一律安排在村办事大厅，烟酒、菜肴标准、酒席数量按村规民约要求置办，一律取消请歌舞团、放烟花等消费。乡里乡亲要随礼，规定只随十元钱。
让礼村年前就成立红白理事会。把农村有威望、公道正派、热心服务群众的老党员等选入红白理事会，他们熟悉民情，有威信，群众自我教育、自我管理，引导群众自觉抵制陈规陋习。理事会成立的第一把火就是制定婚丧喜庆村规民约，革除婚丧喜庆事宜中讲排场、比阔气等陋习，倡导喜事新办、丧事简办、厚养薄葬、勤俭节约的文明新风尚，以简朴为荣、以节约为美。
但是掏出十元钱随礼，可能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随礼十元这一传统是从上一辈那儿传承下来的，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了。”韩小平介绍，以前凡是村里有红白喜事，家家户户都会有个代表前来参加宴席和帮忙买菜、烧饭，同时给个十块钱的随礼钱，“十元块钱虽然少，却是邻里之间的一份心意，钱多钱少表达邻里感情是一样的。”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十元随礼钱在外界看来难免“小气”。
“六七十年代，当时的十块钱其实不算少，后来生活越过越好了，村民觉悟也提高了，都认为不必为人情债所累，随礼都是有来有往。”该村村委会胡主任笑着说。
“大操大办的红白喜事不仅劳民伤财，还会败坏乡风、民风。我们设立这个议事堂是在给村民‘减负’，更重要的是村民之间形成一种互帮互助的风气，增进村民之间的感情。”李春城说，邢家姐妹自发筹资建了村委会楼和公共文化活动广场后，议事场所、图书室也设在一起，剩下的三间房成了办事大厅，村民的红白喜事都在这里操办。
乔国全母亲满了90岁，两口子无论如何也要给老人办寿，可家底薄，按以往的惯例办，无疑欠账一屁股。一筹莫展时，红白理事会找上门，主动提出来操持。寿宴当日，现场没有多余装饰，只在门口挂了一副祝寿对联，村上的自乐班为老人举办了简短的寿庆仪式。村民女同胞唱起祝寿歌，踏歌起舞。没有了排场，人情味却更浓了。
以前办丧事，普通人家也要7天时间，期间搭棚设宴，摆流水席，摆得越多、出手越阔绰就越显得子女孝敬。如此一攀比，一场丧事办结，一家人十几年的积蓄就基本耗光。一位村民的父亲过世，村红白理事会牵头，把丧事办得节俭文明，以前待客“七凉八热四扣碗一汤”是标配，现在四荤四素，全是家常菜，一桌八人，每人一碗大烩菜。待客烟不超五元，桌上酒是本地散装玉米酒。满打满算，不超三百多，开销和礼金基本两抵。
“乡亲们挣点辛苦钱不容易，有钱花在刀刃上，而不是用来搞攀比、争面子……”趁着村里过了几件事，道德讲堂开了课，红白理事会动员大家不比排场比文明。
让礼村红白理事会开展“革除婚丧陋习树立文明新风”活动三年来，全村婚丧事简办累计节约近300万元。
良好传统，马上在全市推广。目前，全县258个村全部建立红白理事会。开展多种形式的宣传教育，使广大干部群众树立起正确的婚丧事节俭理念。倡导婚事新办、丧事俭办、厚养薄葬、勤俭节约、文明理事的社会新风尚，并对红白喜事范畴、办席标准、规模予以上限控制；针对农村婚丧事务中讲排场、摆阔气、搞攀比、封建迷信等不良旧俗，集中开展了陋习专项整治行动，遏制了400多起铺张浪费事件。
从让礼村幸存的老宅走过，看看那残留的“耕读传家”“地接芳邻”“稼穑为宝”“职思其居”“居易俟命”“君子攸宁”之类的门楣题字，从这些连今天的大学生都不能完全理解的古典语汇中，我们感受到了村落中曾经飘荡着的诗雅风韵和那背后深藏着的意蕴。
村庄人口语里经常冒出一些很雅很古老的词语：他对某人的重视叫“敬视”，比“重视”多了一层味道；评价某人嘴上乱说叫“乱曰曰”；把某个地方或单位的领导叫“脑兮”；把祖先叫先人，把对某事没有办法了叫“没诀”；把右边不叫右边叫“右首”，左边叫“左首”；把眼睛叫“鸟窝”，以鸟的飞出翔入比喻人眼的神气；骂人也显得文雅，骂滚开叫骂“避”，或者“滚一岸去！”
他们说“明雪暗雨”和“干净白雨邋遢雪”，白雨就是骤然而至的大雨，这句意思白雨一扫而过，不拖泥带水，利利索索。雪洋洋洒洒，起初洁白让人爱怜，却因为没有及时“退场”，最终被消融被践踏，变成邋遢肮脏遭人遗弃的模样了。
在此穷乡僻壤之地，礼尚往来之间的礼节也是无处不有。农村举行婚礼的时候，宴请宾客主家由于忙乱，唯恐对各位亲朋好友接待照料不周而失去有的礼仪之举，便约请本村懂得礼貌且能说会道、道高望重之人担任办理这桩婚事的“总管”。总管在开席的时候，表演一段说词，把婚礼推向高潮。
这“总管”不但按主家的意图把招待宾客的宴席办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对上门帮忙的和前来贺喜做客的，都用热情洋溢、温柔甜美的礼貌语言，说得人周身爽适，满心欢喜。这种“礼言”多是见景生情、逢场做戏的顺口溜，既风趣幽默，又通俗生动，听起来悦耳顺溜。
在新人喜庆的婚礼仪式上，“总管”根据婚礼程序，他看定一对新人夫妇，稍一思忖，即兴唱吟：
说完，眼睛朝远处看，对帮忙的说：“我住在村上，没进过书房，不知周公之礼。我说人之初，没有念过书；我说性本善，和诸位才见面。油漆桌子亮又黑，我代主家招呼客。油漆桌子黑又亮，我和帮忙的弟兄来商量。你们初来乍到，人人心灵手巧。凳子有腿，椅子有靠，想坐自己找，想喝自己倒。有百客，无百主，不要客气，自己动手，吃饱喝好，事情不能误了……”
对迎亲归来的人说：“押礼先生，接亲姑娘，抬嫁妆兄弟，一路受苦，隔河渡水，沿小巷过短桥，道路不平。出力流汗，没有怨言。主家一时不便，房舍偏窄不宽展，桌椅凳子不齐全。烟茶不及时，礼貌未当先。司茶的，看客的，快倒茶，先敬烟……”
对在场的亲友说：“天上紫微星，各位请肃静，今日主家令郎完婚之喜，媒红大人、老小外家、姑舅姨表、四门尊亲、本家户族、老幼三辈、女婿外甥、爷孙父子、师徒弟子、新朋故友、干儿干女、统统请了。大财小礼，均请拿到桌面，待帐面登记号签……”
对婆家人说：“阳光灿烂，鞭炮连天。多亏媒红穿针引线，结了这门好亲眷。新娘父母，知书达理，品正行端，一再作谦，说他们陪嫁少，见亲家无脸面；又说姑娘见识少，不会缝衣做针线；炒菜做饭不熟练，不会裁来不会剪。高档家具不会用，现代化电器不会玩。还请公婆多指教，敬老爱幼两双全。”
酒席开始后，“总管”携新娘新郎走到席前，热情地说：“天长地久，地久天长。荣华富贵，女儿满堂。天降良缘，今日成双。白头偕老，福寿安康。新郎新娘在此，施礼拜上。敬酒双杯，长者先尝。”说罢把手中擎着的满杯酒敬给了贺客中上年龄的高寿者。长者喜滋滋的痛饮后，宴席开始。
在欢快的酒席上，“总管”的言词极有韵味，殷勤劝酒之中也是非常体凉客人：“酒要八分，不能过头。人分量饮，不能强求。”有热情者则说：“几杯淡酒不成礼仪。多喝几杯，略表心意。喝个六位高升，饮个桃园三结义。”有豪迈者则说：“你们天寒路远，越岭翻山送来财礼，花费银钱，诸位请高台落座，扯天满江帆蓬，开怀畅饮。量宏者喝个喜上加喜，量窄者喝个满面春风。九九长寿，人人要干杯，个个要明饮。提壶斟酒的给客人满上！”在“总管”的号召下，婚礼又进入一个欢乐的境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祝酒人捧酒壶、酒盅，偕新人站在桌中间，这时众客人都静听“总管”唱祝酒词：
心思慎密的“总管”把控全场，却不会忘记任何一拨辛苦的人。最后，他携新人到厨房，对厨师们说：“烹饪师傅，手艺高强，薄切细切，盐味恰当。有胡椒，有大香，各种调料巧配方，四季色香调羹鼎，八珍美味协阴阳。蒸煮炸炒，门门不档。火功到家，十里闻香。吃了多少酒宴，未喝过这种鲜汤。如此高手，远走云南四川，近走四面八方。客人吃得满意，你为主家争了光！新娘新郎致谢鞠躬……”
乡音浓厚，字字土味醇烈，句句真切感情，主家客人皆满意。
众人抚掌大笑，新娘粉面含羞，与喜眉笑脸的新郎向宾客鞠躬致谢，然后开始逐桌敬酒，喜气洋溢。
此时，与六畜、五谷相互依赖、关爱的乡村，更多的是充满温情和诗意的祥和。
村子有户人家死了老人，就在办丧事的时候，这户人家的儿子不太会说话，对着前来吊唁的客人说了句“招待不周，下次来过”。总管听着了，就及时过来打了圆场，说：这事“千年没一次，晚年不来一回”。
村口的暖阳下，三个老妪在剥蒜，安泰，吉祥。她们几十年的人生路，却一直在家园附近打转，顶多是邻乡赶集赶庙会或走亲戚，三人没有比谁走的路长，谁过的桥多，而是比谁最少离乡。其中一个说：外边太乱了，你看电视上天天有事情，我不想出去。另外一个说：我走不动了，不要紧，下辈子到处走走。她们的午后闲话中没有人生的遗憾，却是有点庆幸和自足。
让礼村的德银，祖宗八代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进了中央电视台，成了天下皆知的名人！
当德银走出成都火车站，与堂弟站在熙熙攘攘的广场，却被一圈公安便衣包围了！惊慌失措之下，他掏出自己清洁工进出糖酒会的临时工作牌子……
成都老板林新生在西安的糖酒会上被小偷偷走了带有密码锁的皮包，懊恼不已的他当天回到成都。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他就接到一个来自西安的“神秘”电话，一个自称是糖酒会清洁工的人让他到西安取丢失的密码箱。按他的一贯经验，这无疑是“小偷”新设的一个诈骗圈套，为了将这个诈骗团伙一网打尽，他把“小偷”骗到成都，同时通知公司的保安和当地派出所悄悄张开一面大网。
“你是成都的林总吧，我捡了你的皮包，里边还有不少东西，你来取吧！”
“你三番五次打电话，那么你有诚意你就给我送来吧！”
林老板说：一天中午，对方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到成都了，现在在火车北站，问我是不是来取一下包。我当时心里在想我一个人去太危险，为了拖延他的时间，我就说我不在成都，在双流县，离这个地方可能有30公里。最后我就跟他约在我们公司附近。利用这个时间我通知我公司的同事、保安去报一下案。我们公司几个人和肖家河派出所的民警远远跟着到约定的地方见面，当时公司另外一个执行总经理装成很坏的样子背着手走过去说，你们的证件拿出来看一看，对方的一个人也叫我们把证件拿出来看。
“这时候，我看见他拿出西安国际会展中心清洁员证。当时我一见那个东西，就感觉是真实的，到一个喝茶的地方先坐，一到地方他就把包拿出来说，这就是你的包，你看一下里面的东西全不全。”姓林的老板说：我一看里面的东西，有价证券在里面，但是这个钱他是揣在腰带里的。他从腰带里就把一万块钱拿出来。赶了一千多公里的火车，他怕路上被人偷走，就揣在这里，我当时一下感动了，心里那种……一下我就感到一点惭愧，有点遗憾。
成都的林老板精心布置的“圈套”没有把“小偷”请进派出所，相反，3月31日，他俩并肩走进了中央电视台《实话》栏目。在《一分钱》轻轻的旋律中，憨厚的农民龚德银用朴实的语言打动了在场的所有观众，顷刻间演播厅里真情涌动……
这一年，对龚德银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年初，他与妻子到城市打工，在砖场干苦力活时被骗了工钱，姐姐在西安糖酒会会场上承包了一个垃圾台，他就赶来做清理工，生活至此发生了转折。
那一天中午，龚德银和妻子清理会场垃圾，细心的妻子每个垃圾袋都要打开翻看一下，突然发现一个被割破的真皮密码包，他们觉得扔了可惜，想着还可以拿回去给小孩玩便把包带回了家，糖酒会上垃圾很多，每天忙碌的工作让德银几乎忘了包的事。这一天几个老乡来聚会，喝了一点酒，东拉西扯到半夜，看到了他挂在门后的真皮手包。出于好奇，他们把密码包撬开，却意外地在夹层中发现了1万元新崭崭的现金、58万元的存折、股票权证等一些物件。
“当时送过去的目的是不是分钱不均？或者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报酬呢？”
“当时心理也不是没有斗争，然而对我来说，得到的也就是1万元现金，而对于失主，存折、股票的损失可就大了。”龚德银说事实证明了他的推测，后来失主林老板表示最值钱的就是那个股票，对股票的数额他一直避而不谈。
龚德银按密码包中名片上的电话与成都老板林新生取得联系，而林因害怕是骗局，让他把钱送过来。
“当时我想到，这不是自个儿的东西，自个儿就不能要。第二天我就给林先生家里打电话，他妻子接的电话，四川人说话我听不懂。最后她说你等一会儿吧。过了半小时，和林先生通话时，他说既然你捡到钱，你就给我送过来，我当时忍了忍，我就说你这人挺懒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生还没有见过这号人。”德银说，“当时我病了，我说我不能过去，你亲自过来取吧。他硬说你病好一点，你给我送过来就对了，钱对我不重要，关键是票据。我说好吧，我病好一点了，我就过去。”
龚德银与堂弟龚德富合计后，决定把好事做到底，送钱到成都。因为龚德银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多钱走过远路，龚德富自告奋勇当“保镖”，陪哥哥一块去成都，由于林老板的不信任，给哥俩添了不少麻烦。在和林老板见面的当天，广场早已有便衣警察布控。
林老板说，当时我就拿四千块钱给他，说这么辛苦，这么远路途肯定要花费，这个钱你先用。他再三推辞不要，我说这是我发自内心来感谢你的，你应该要。他怎么都不要，当时我就感到很难堪了，当时怀疑人家是小偷，现在感谢人家又不要，东西又摆在那里了，我当时那种场景应该很难形容的，心里感觉很歉意。
当时送钱过去，根本就没想过酬谢。龚德银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本能的一个举动，会给他日后的生活带来这么大变化，上报纸、上电视，鲜花、掌声、关注的目光……发生的一切让这位朴实的农民眩晕。
此后龚德银被央视请去上《实话》栏目，当时的龚德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在家乡县城家喻户晓，全县已经掀起了向龚德银学习的高潮。
在节目后的三个月里，龚德银夫妇煎熬了三个月。他们找到媒体记者，说出了自己的一桩秘密------其实，他和堂弟收了人家林老板4000元钱和两部手机。
做了好事，千里迢迢送到失主手中是一种高尚，那么，收取回报是不是前功尽弃了呢？当地媒体面向社会做了一项调查，参与讨论的热情高涨，九成读者认为龚德银捡钱送钱是他的高尚，收钱是他的应该。
一波三折。真相并没有使得龚德银形象受到任何一点贬低，反而让所有人觉得这样的活雷锋才是有血有肉的，真实的，有生命力的。
龚德银受到省委省政府的嘉奖，县文明委发出《关于开展向龚德银同志学习活动的决定》，2003年，龚德银当选为县政协常委……
一时间许多企业、公司来人来函邀请他加盟。经过认真考虑，他选择了县环卫所，一个原因是自己还要照顾已经转到城关第二小学上学的两个孩子，另一个理由是自己一直感觉干粗活苦一点心里才踏实。在县委、县政府的帮助下，龚德银母亲久治不愈的疾病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儿子龚成龙、女儿龚成凤被转到县城里上学。能把娃带到县城接受好的教育，一直是他的愿望。从山里到县城是成名后带给他最大的变化。
上了电视后的三个月，龚德银进入县环卫所上班，有了事业单位的正式编制，这一切都是以前的龚德银所不敢想象的，虽然每天的工作又脏又累，但是他乐在其中。起初，龚德银主要是开垃圾车运送垃圾，后来在一次工作中弄伤了手，被调回机关，成了一名管理监察，负责管理环卫工人和城区环境卫生的监管。
每天七点半签到，八点左右上街巡查环卫工人的工作，县67名环卫工人负责城区25万平方米的卫生，工作量十分艰巨，县城的大街小巷任何一个路段，龚德银都能说出所负责的工人名字。城区每天产生80吨生活垃圾，环卫所里的垃圾车很难满足。除了管理环卫工人以外，龚德银每天的工作就是巡街查看是否有乱扔乱倒等污染环境的现象。
曾经有很多亲戚朋友说：你成名了，现在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找领导，他们就会帮你解决。龚德银总是拒绝，工作都解决了，还能有什么困难。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一件平常的小事。
这一天，轮到高书琴一家送饭了，高书琴手提着一个不锈钢保温饭盒出了家门，走过村里的主巷道，又转过一条小巷子，这才来到孙武老人住的院子。一进院门，她就喊道：“孙武哥，我给你送饭来了，刀犁面！”
一个人做“雷锋”不难，但一个村里所有人都做“雷锋”却不多见。
让礼村西古庄，地处文王山、武王山下，村民世世代代受“文王之德”的影响，祖祖辈辈传承仁义与厚德，148户589个村民用一个普通饭盒，轮流为本村身体瘫痪的独居老人孙武义务送饭，端屎端尿、照料起居、长情陪伴，一户一天、户户不落。
下午一点前后，正是村民午饭时间。没等老人应声，高书琴已走进老人的房子。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拿起桌上的一只搪瓷碗麻利地用开水冲了一下，再打开饭盒把捞面用筷子拨到碗里，递到老人手里，说：“我做的刀犁面，你尝尝味道轻重。”一直坐在床头的孙武老人夹了一筷子到嘴里，边嚼边笑着说：“好着呢。”
早饭煮的玉米糁子，还有两个糖包；午饭是面，用鸡蛋、菠菜、萝卜等做的臊子。高书琴看着孙武老人吃完了一饭盒臊子捞面，又帮着洗了碗筷，这才拎着空饭盒回家。到家再下面，和家里人一起吃。
孙武老人今年61岁，多年独居。去年8月，本身就行动不便的他又因骨关节畸形瘫痪，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全村148户人家轮流着为他送饭。一户一天，完了把送饭饭盒传到下一户，下一户接着送。到目前，全村人已经轮了个遍，又接着往下轮。
这个被称为“流动的饭盒”其实是一个不锈钢保温饭盒。饭盒是村委会买的，上面用胶带纸粘贴了一块红布，上面写着“爱心饭盒”四个字。
3月4日轮到高菊家送饭，上午老伴上山去收拾果园，眼看到饭时回不来。一个人在家照看着孙子的她开始着急，最后把孙子托付给邻居，赶快上灶房做饭。蒸米饭，又炒了三个菜，满满盛了一饭盒给孙武老人送去。“再忙咱也不能让他饿着。”这位开朗的农村妇女乐呵呵地说。
李亚牛为了给孙武老人送饭，还和媳妇“生气”。那天，媳妇擀了一坨面，又做了酸汤臊子，拎着一饭盒送去。回来，李亚牛“不高兴”，和媳妇“撒气”说：“我要吃面一个多月你都没做，轮到咱送饭了没人催你倒做得欢实。”
孙武现在住的是村委会以前的老房子，同住的还有几位村上的孤寡老人，石正山是其中一位。石正山年轻时得了一场病，以后就行动不便，自从与孙武住在同一个院子后，他就自愿来照看。孙武走不了，吃喝拉撒都在房子里，石正山每天为他打扫，倒屎尿，一冬天都帮着生炉子。
走进孙武老人住的房子，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异味，这对一个常年卧床的病人来说实属难得。问起老人生活起居，老人显得有些激动：“别人是享了儿女的福，我享的是全村人的福啊。”
说孙武享的是全村人的福一点不为过。全村无论哪家过红白喜事，都不忘给他送些好吃的好喝的。2月27日，村民邵桂玲的儿子结婚，请客宴席还未开始，她收拾了两个蒸碗，又包了几个热蒸馍，专程跑了一趟给孙武老人送去。说起这件事，邵桂玲平静地说：“那是恓惶人，你送给有办法的人家还不一定稀罕呢。”
一天好过，一年365天都坚持就难了。村民淳朴的情怀很让人感动。“其实也不难，自己少逛一会就给老人把饭送了。送过饭的高菊也认为给老人送点饭不麻烦，“家里人也要吃饭，就是锅里多添一碗水的事。”
刚开始，村委会也担心村民为孙武送饭坚持不下来，曾打算给送饭的村民家每天补贴10元钱，但这一提议被村民否决了，认为谁家还没有个病灾，乡里乡亲帮忙不能图报酬。村委会胡主任说，孙武老人的事村上其实也是受益者，“大家都想着帮他，一村人显得更团结，村上也更和谐了。”
人人“管闲事”，世上无难事；人人都帮人，世间没穷人。全村148户轮流照顾独居老人，村民都是活雷锋。
“文王山，武王山，西古庄在山下边。村里有个孙老汉，年龄不大六十三，本人有病难动弹。他的生活不一般，顿顿吃饭要人端。东家送、西家端，群众操心保平安……”这一段快板流传在这个四季如春的村子，涌动一股正能量。
冬日的阳光正好，让礼村关庄一农家院，两位老人正晒着太阳，小桌上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秦腔。不一会儿，其中一位老人起身为旁边轮椅上的老人茶杯里续满热腾腾的开水，之后俩人继续听戏。
轮椅上的是83岁的刘新正老人，给他添水的是60岁的余广贤。35年来，余广贤一家三代一直照顾着刘新正。刘新正说：“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就跟我的儿子一样。”
赵新正和余广贤一家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从1982年起，赵新正就一直在余广贤家搭伙过日子，余广贤像对自己的老人一样照顾着赵新正，这一晃就是35年。
30多年前，还未结婚的余广贤和父母、弟兄们就住在沟底的土窑洞里。那时，赵新正的母亲去世早，他和父亲就住在余广贤家隔壁的窑洞。两家人相交甚好，余广贤的父母平时都帮衬着照顾赵新正的父亲，母亲帮着他们做衣服、做鞋，父亲帮衬着打水、干农活。两家人日子过得都很清贫，但相处得很融洽。
1982年，赵新正的父亲去世了。“赵新正年轻时一直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家里又没个女人做饭，有时就在我家一块儿吃。”余广贤回忆说。
多年以后，余广贤的父母相继去世。临终前，父母都嘱咐他：“新正无儿无女的，是个恓惶人，你把他照看好，给他养老送终。”这个嘱托，余广贤一直铭记在心，几十年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赵新正。
初见余广贤，头发、胡须花白，牙齿全部脱落，一身朴素的黑衣，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俨然不像一个刚刚60岁的人。那是清苦岁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2010年，持续的降雨使余广贤家住了几十年的窑洞积水漏水严重，村委会把原来旧房腾出来让余广贤一家住。余广贤找到村干部要求让刘新正也一起搬过来住。就这样，刘新正跟随余广贤家一起搬进了新家。
2013年，余广贤儿子余鹏飞盖了新房，但余广贤现在仍住在小院子里，他图照顾着刘新正方便。余广贤妻子陈英英说，都是好邻居，就是多添一把米、一把面的事儿。
现在，余广贤一天除了干农活，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顾刘新正。早上先给刘新正做好早饭，然后就赶紧下地干活，有时抽空回家，把媳妇做的包子、花卷拿到小院里，改善刘新正老人的生活，下午没事了就陪老人说话解闷。晚上一起看看电视，直到把老人休息后他才休息。
“人都是有感情的，照顾他这么多年，我们早已亲如一家。”余广贤这样说。
说起清苦的日子，老余心里不觉苦，对于儿女他却很愧疚。“大女子是1985年的娃，上初中时学校让交50块钱买校服，我手里都没有，四处问乡党借。女子毕业后，又把校服给了弟弟。”余广贤说。如今，全家仅靠儿子在外务工的收入生活，五口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对赵新正老人的照顾却没有“吝啬”过。
2016年，赵新正告诉余广贤自己捡东西时身上没劲。余广贤和儿子连忙将老人送到医院，经检查老人得了脑梗。看病、打针、吃药，余家从不含糊，渐渐地老人身体也有了明显好转。
自从得了场大病，赵新正行走需要拐杖，农村的土茅房很不方便。余广贤便自制了简易马桶，老人如厕方便多了。
“老汉年龄大了，牙也慢慢掉落了，怕老人难消化，我就把面条煮软、菜炒烂。”余广贤说。除了照顾老人一日三餐，余广贤把老人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你看我买的电动推子，天热了给赵叔把头理了，看着也清爽。身上这身衣服是我女子在集会上给买的。”余广贤边说边整理着老人的衣服。
为了给赵新正一个幸福的晚年，老人喜欢的茶叶、旱烟从来没缺过。平日里，杂七杂八的开销，余广贤也没计算过，更没计较过。
提起余广贤照顾邻居赵新正的事情，村里人都竖起大拇指。“老余家里情况不好，照顾非亲非故的赵新正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每天还给老汉换着花样做饭，一天一个鸡蛋，保证老人营养。”住在对面的阴香妮说。
“广贤娃好，真是比亲儿子都亲，平时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没有他，我动都动不了，几十年来，都是靠他们一家人照顾我，管吃管喝，有时还带我出去逛。我没上过学，不识字，村上给我办养老保险、身份证、办理五保户手续，都是广贤在跑。我没有儿女，广贤跟儿子一样。这几十年太辛苦他了，没有他我都不知道该咋办了。”赵新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揉着眼睛说。
“你眼睛不好，不敢揉，我一会儿给你买点眼药点上。”说话间，余广贤骑着三轮车又跑去卫生院买眼药了。
曾经有人问余广贤：“赵新正不是你的亲爹，为什么你这样照顾他？”
“家家都有老人，人人都会老。照顾一个无依无靠的邻居，不图啥。这也是给我的子孙后代树立榜样，将来有一天我照看不了我刘叔的时候，我的一对儿女也要把他爷照管好。”
村民们平凡的生命和善行义举，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和绚丽的人性之光。他们是普通的村民，但是他们都是不平凡的人。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张水珍30多年来用自己的勤劳、善良和耐心，无怨无悔地精心伺候6位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先后为婆婆、大叔父、丈夫的亲生父母和最近刚去世的五保户小叔父共5位老人养老送终。中国女性特有的淳朴和善让她两次成为“中国好人榜”候选人。
当社会还在讨论“扶还是不扶？”时，铜川市地税局机关干部陈凯在省城出差时偶遇雨中摔倒的老人，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扶起老人，送其回家。工作之余，开展慈善救助、文明交通、环境保护、助力脱贫攻坚等志愿服务活动，对贫困学生、重病患者、困难群众做了很多好事、实事。他累计募集善款200万元，个人捐款2万元。
“我带走葱，你带走笼，早点回家！”郭艳阳是县人民医院餐厅的一名管理人员，上班途中偶遇一位86岁高龄大爷在寒风中卖葱，便买下了所有的葱，并于无意间将这个举动发到了朋友圈，引来众多关注。她反问：“为什么我们向需要帮助的人买东西，却要显示我们高高在上的优越呢？”。平日里，心怀悲悯的她长期为贫困病人免费供餐。包裹着尊严的慈善！信手拈来的慈善！朋友圈的火爆，其实是社会对郭艳阳的致敬！
……
他们用平凡的个体汇聚成一个个温暖的好人之村，好人之城！他们用厚道、悲悯之心、暖心肠撑起了一片明媚的艳阳天！
农家小院的上空冉冉升起一面国旗，迎风飘扬。一位衣着整齐、神情坚定的中年男子肃立在国旗下，搀着母亲，举手、敬礼……每周星期一，在让礼村一个淳朴的农家小院，都会上演这样一幕感人的升旗仪式。没有乐队，只有简易的音箱，肃穆而庄重。
让礼村这个怪人叫张栓福，49岁，在自家小院坚持和84岁老母亲升国旗十多个年头。每星期一升旗，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现在升起的是第10面国旗了，旗杆也换过了3根，每次换下旧国旗他都会交给母亲小心翼翼地包好。
一位普通的农民，为何有如此执着的举动？张栓福笑着说，这与自己的姑父分不开，已经去世的姑父曾是一名老红军，经常给自己讲红军长征，抗击日寇、抗美援朝等故事……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让自己从小对军人、红旗有着非同寻常的感受，也对国旗有着特别的感情，读书时看到同学升国旗，总是对升旗手羡慕不已。
“他平时最爱看的电视剧都是打仗的，看到军人为保卫国家献出生命，他就会忍不住流眼泪。”在老母亲眼里，张栓福不仅持家有道，爱国更甚。
15岁那年，张栓福家盖起了一砖到顶的砖瓦房。那年秋天庄稼大丰收，院子里简直像个聚宝盆，庄稼堆得没有下脚的地方，全家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转眼国庆节快到了，当民办教师的父亲说：“今年咱们也举行一个升旗仪式吧！”母亲说：“哪有在家里升旗的？”父亲说：“庄稼丰收，老天爷照应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国家实行了责任制。有了改革开放政策，国家恢复高考，老大考上了大学，毕业安排了个好工作。你说咱们家发生这么多变化，哪一样不是托国家的福？咱们小老百姓还不能利用国庆节表达一下对国家的感激吗？”父亲像是给小学生上课，母亲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对呀！要不然咱们还盖不起这房子呢！”
说干就干，父亲去县城买来了红布，让栓福在课本上找出国旗图片，用尺子仔细量着长和宽。父亲认真地说：“我算算比例，一定要做得像！”他最后算出尺寸，让母亲照着图片剪裁，还用黄布剪了五颗五角星，一针一线地缝在红布的左上角。国庆节那天一大早，栓福家来了很多左邻右舍的乡亲，他们都是放下手中的活儿跑来观看。栓福父亲神情庄重地开始缓缓地拉动绳子，嘴里还唱起了国歌。刚开始他唱的声音不大，但乡亲们听见了，也不约而同地跟着唱起来，于是，父亲的声音更大了，所有人的声音都大了。“……前进！前进！前进！进！”随着雄壮的国歌声，国旗冉冉升起来了。
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经历的好多事情如过眼云烟飘散，张栓福说：每到国庆节，那面在我家小院升起的国旗总还是风帆般在我的脑海里飘扬，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1985年10月1日！
张栓福家第二次升国旗是在十年前，此前父亲和妻子都得了不好的病，全家人到处奔波操劳，没有了精气神，那一年，他偶尔看到有企业升旗，让他怦然心动，他也要在自己门前升国旗。
近年来，党和政府一项项惠民利民政策让广大农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化水平不高的张栓福用最朴实的话语把取消农业税、新农合等各项惠农政策写成了诗歌。“小砖道，东西长，大人小孩喜洋洋。汽车三马随便跑，下雨下雪不粘脚。”“伟大祖国繁荣富强，种地补贴不要公粮。为民造福美名扬，幸福日子万年长”……
每天早上起来，抬头看到飞扬的五星红旗，我心里踏实，更觉得自豪！ 张栓福笑着说，开始也有人说出风头，坚持不了。但是这么多年过来，每年都看我换升新国旗，大家不仅不说，来看升旗的越来越多了。
就在前些日子，张栓福觉得院子里的那根不锈钢升旗杆虽然牢固，但似乎还不够高，为了能让更多村民看到院子中飞扬的国旗，把自家老房子的两根房梁拿了出来，做成一根6米长的旗杆，外面刷上防水漆。
屋宽不如心宽。
栓福有个乐观的好性格，家里到处贴着毛主席像，给摩托车装着音箱，插着小红旗，走到哪里都是一路飞歌飘扬，村里人早已习惯张栓福的做法，他也给村子带来了欢乐。现在农村缺少劳力，无论谁家红白喜事，他特别爱帮忙。
有客人来，一阵红歌响起，麻利的他又骑着摩托出去买茶叶去了。
家里的墙上贴着伟人像及父母个人像。逢年过节，他和母亲会在屋子里向毛主席敬礼鞠躬。十多年来，每到夏季干旱，他都会给药王爷清凉洗脸，祈求药王降雨，祈福平安幸福。
2014年年初的一天，母亲突然觉得小肚子十分疼痛，去县医院检查被确诊为直肠癌。想到家底单薄，要强了一辈子的他突然没了生活的希望。这时，负责包抓新联村的领导了解到他家情况，经过评议将其纳入贫困户。之后他的母亲一直享受医保政策进行着保守治疗，病情也得到了有效控制。为了解决困境，并为他发展了10亩李子园和50只鸡仔。
“现在每年得住院三四次，儿子这几年一直上大学，如果没有国家扶贫政策的帮助，这么大的花销我们肯定承受不了。”说起此事，栓福抹了眼泪。
栓福是个大孝子！有闲时间就戴着妈妈外出赶集，走亲戚去。栓福家是多年未修的旧瓦房，周围邻居都盖起了楼房，他说，近一半年准备盖小洋楼，让老母亲住，让老人享几年清福。
小时候，在电视上看了天安门的升旗仪式后，心中便有了一个梦想——亲自到北京天安门看升国旗。由于家庭条件的原因，栓福明白自己一时还去不了。既然去不了，就在家自己升国旗。
去趟北京是奢望。2017年，栓福大学毕业的儿子在北京找到了工作，三代人圆了多年的“升旗梦”。9月25日一大早，就在城里人忙着国庆假期旅游出行的时候，栓福河老母亲坐了一次高铁到了北京。来首都看升旗是老人一直以来的梦想，这一天，老人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凌晨3点多，天气闷热，一行人起了个大早，从位于前门的住所出发，前往天安门广场，老人是第一次来北京，他们想早点出发，能站得靠前一点。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到达时，广场上已经汇聚了不小的人流，老人前面隔着层层人群，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情急之下，栓福把老娘背了起来。4点55分左右，升旗仪式开始，国歌声中，老人被高高背起，四周伸出的自拍杆开始闪烁，老人伸出右手，向国旗长久地敬了一个礼。除了观看升国旗，他们还带老人们参观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国家博物馆。
孙子趁机用手机拍了视频。在这段视频中，老人被高高背起，出现在一片自拍杆中间。“终于看着了，挺好，挺好。”镜头里的老人感慨道。
每年换下的国旗都小心保存着。栓福说，国旗每年都要换一面新的，在我心中，国旗永远是鲜艳的。
厕改，就像往水里投了块石子，让农民的平静生活溅起了水花。
“妹子，你们家屋外的旱厕，夏天有味，又是苍蝇又是蛆的，滋生细菌；冬天冷，上厕所冻个要死。政府免费改厕，改不？”李春城劝道：“省里补贴4000元，市里补贴2000元，咱们大伙可是免费改厕啊。”
“屋里上厕所，整屋里恶臭，咋整？不装。”村民杨霞一口回绝。47岁的杨霞，一米五的个头，大嗓门，一看就是个脆生、麻利的人。厕改前期，在入户走访宣传中，支书李春城一番苦口婆心，就这样被杨霞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有的村小组就一户报名安装坐便。”李春城走访中发现符合安装条件的农户，进行厕改的热情不高。最终统计下来，全村主动报名厕改的只有几十户。
又臭又脏，为啥不改？原来，村民的旱厕一般在后院，隔着墙就是自家的自留地，清掏起来也不费事，就近运到菜地里。旱厕大约1.5立方米的粪池，每年清理一次就够。每年开春，趁着粪池还没完全解冻，方便清理，杨霞的丈夫就把粪便清理出来，堆在菜园子边上沤肥，开春种地就撒进园子里去，简单方便。
“方便的地方进了屋，怕味儿大”。杨霞的抵触也是不少人的反应。
李春城知道大家对改厕心里没底。“那就村干部家先改。”李春城和村干部达成共识，改造好厕所，由村干部带领村民参观看看效果。
“屋里只需要装上一个坐便，屋外粪罐埋到了3米深的地下。这能有味么？”杨霞和同村的姐妹一起到改造好的人家参观。杨霞眼瞅李春城说完，就打开坐便盖，探下头去闻了闻。
“妹子，改不？”当李春城再问时，杨霞说了句，“跟老爷们商量完再说。”转头就回了家。
杨霞对新厕所没了意见，可要改还有一重顾虑。一方面自己和丈夫都年轻力壮，旱厕早用习惯了，没觉得有多不好。另外，改的话费时费工。
“安装个坐便，丁大点的事，我们得扒院墙、拆仓房。老爷们在外打工，顾不上，说不装了。”杨霞说，家里就她一人，自己也为难，这么折腾值不值。
杨霞家靠着后院墙还盖着个小仓房，粪罐需要埋在仓房下，施工的钩机也得从后院进。仓房里是刚买的2吨多的煤，还有一堆苞米瓤子。李春城明白，厕改难在改上，政府免费提供设备负责安装这都不难，可是老百姓要改动房子，动一动就是工夫，就是钱。农户家家条件都不一样，为了安装坐便扒墙、拆门、移灶台的都有。
等了两天，眼见大伙都装上了，杨霞心里不是味。“闺女在外住惯了楼房，眼下又怀孕了，以后孩子大人回家来，都方便。就冲着闺女，装。”她琢磨许久，顾不上跟丈夫商量，一咬牙下了决定。
早上4点起来，杨霞就开始收拾，用编织袋将煤一袋袋装好搬出来，又装50袋子苞米瓤子搬出来，最后揭掉仓房顶，用大锤把院墙一点点凿开。“真是急眼了，全身都是煤和灰。”杨霞整整干了一天。第二天，她赶忙找到李春城，要求带着施工队进家安装。
“妹子，坐便用的咋样？”又开始走访农户，看看使用情况。进屋，李春城就问。
“用不惯，等着孩子回来用吧。旱厕也得留着用。”杨霞说，去了城里闺女家，都尽可能下楼找公厕方便。
话唠得多了，李春城才知道杨霞又有了新顾虑---这大冬天的用满了，粪液往哪排？
“慢慢来，试着用，那粪液抽出来就是肥料啦。”李春城跟杨霞解释道，粪罐是2.5立方米，坐便单次冲水量小于2.5升，粪池渣液最短也得两月抽一次。村子里家家院子几乎都有菜园子，粪罐里沤好的肥正好就地消化。
“粪肥还是流到自个儿家的园子里，跟之前一样。上厕所也不用受冻闻臭味。心里的坎儿都迈过去了，得感谢你。”杨霞对着李春城说。
美好的生活，离不开越来越鼓的“钱袋子”，同样离不开的还有干净整洁有序的“美村子”。以前，没有定点垃圾池的时候，污水横流、柴火乱堆，环境脏乱差，房前屋后、树根地头就是大家倒垃圾的地方，村道“伤痕累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如今，“厕所革命”和“垃圾分类”同时推进，生活污水统一排放，农村“一袋装”、“一桶倒”的方式成为过去式，每家每户门口都摆放着黄、绿两个垃圾桶，垃圾分成“会烂”和“不会烂”两类。绿色垃圾桶用来扔树枝、菜叶等会腐烂的垃圾，黄色垃圾桶用来装纸类、玻璃等其他废物。村民还可以办理积分卡，家中的旧报纸、旧衣服等可回收垃圾成了货币，能买到日常生活用品……
干净的村道上，一栋栋农家小院沿着绵延的浅丘次第排开，一系列生态保护的主题宣传画在白墙上铺开，生动活泼。过去，村里人天天忙碌成一团，谁会有空闲专门锻炼，如今，大清早绕着村庄硬化的道路跑步的人三三两两，合作社里年轻的一伙后生，微信群里一招呼，集合在村口，绕着环村的柏油路，开始了自行车比赛。
毫无亲戚关系的几个老人，怎么就住到了一起呢？
在让礼村一院老青砖宅子里，住着七八位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他们大多是本村和临近村镇的孤寡老者，搭伙养老，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无儿无女的吴来群，与没有血缘关系的70岁孤寡老人古纯真结为“父子”，本来在村委会老屋子里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这次，他们也搬到宅子里，和大家住在了一起。冬去春来，他们用无私的爱，填补了血缘的鸿沟，让彼此的生命中多了一位亲人。
老宅子的主人是今年70多岁的于秀云。“孩子都在城里生活，平常就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于秀云听说村里要建给大伙养老的地方，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她找到了村支书毛遂自荐：“用我家吧。”
于秀云想得很明白，“有人来陪我养老，这不就是享福了么？”
于秀云老宅子门匾上写着“幸福晚年驿站”几个大字。屋子外春寒料峭，一进门暖意扑面，六七位老人正围坐在全封闭的院子里纳鞋底、剥核桃、唠家常。窗明几净，阳光照在屋子里十分透亮。
这些老人在聊一则新闻，嘘唏感叹。媒体报道说某城市中的一个老人死在家中20几天无人知晓，隔壁邻里报案说20几天没看见老人出门，觉得蹊跷打了110，等社区工作人员和警察撬开门窗发现老人躺在地上已经去世多日。老人唯一的女儿远在国外，桌上还有剩菜，真的凄凉！
其实，农村地区老人养老问题更加严峻，一方面是传统思想认为住进养老院是儿女不孝，有需求也不愿接受帮助，另一方面是村民收入水平相对来说低一些，收费上必须让大家能承担得起。此外，农村土地资源紧张，想要选择一处合适的地点也不容易。为了解决用地问题和降低成本，县上的民政局将目光转向了农村地区的闲置房屋。主要模式有三种：利用村集体的闲置房屋升级改造建成驿站、流转村民的闲置农宅到村集体建成驿站，以及村民开发自有住宅建成驿站。
于秀云的老房子先流转到村集体，再找来运营人，三方签订合作协议，由运营方按照统一标准改造房屋，服务运营。房子流转成驿站之后，角角落落都进行了适老化改造，地面铺上防滑地毯，卫生间装上了扶手，就连洗手盆都变矮了，方便老人坐着洗漱。
老宅子住着更舒服，于秀云也有了伴儿，跟村里的老姐妹们天天住在一起，唠不完的家常。再加上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饭不用自个儿做，衣服不用自个儿洗，于秀云笑眯了眼睛：“这院子叫幸福驿站，真没错。”
富顺跟着儿子进城居住后，也空下了自家的老宅子，闲置了六七年。如今他将自家的老宅子也打算改造成了养老驿站，让村里的老人们不离家就可以得到专业的照料，而且自己每个月还能收到一定的租金。
院子里低头剥着核桃仁的孙伯云老人大拇指竖得高高的，嗓门洪亮地说：“一个月才500多，吃喝用都有人管，比在家的条件还好。”今年83岁的她精神矍铄。自驿站建成开业，她和老伴儿就搬到了这里居住，俩人的福利养老金就足够了，提起现在的生活，老人称赞连连。
“我一个人住，每天做饭对我来说挺费事。现在，我花一点钱在这里就能吃得很丰富，青菜、茄子、鸭肉、酸奶、蛋花汤……”耄耋老人古纯真颤巍巍地说。
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如今，全村共有八处老房子被改造，更多的农村老人将实现养老不出村，在家门口享受到日常照料。老房子收上来后禁止豪华装修，追求本土原色，施工方做了梁柱加固、屋顶防漏、室外排水、墙面加窗、增设卫生间，也不进行墙面粉刷，尽量保持原貌。
老人有了幸福驿站，医疗服务还得跟上。已经建成投用的幸福晚年驿站生活区和功能区分开，必须与村卫生室相邻或共建，卫生室诊疗设备也不断升级，很多以前判断不准的病通过先进仪器诊断又快又准。长住、短托、日间照料，有专职服务员为老人提供缴费、买药、送饭、打扫卫生、定期体检。许多老人高血压、冠心病就是镇卫生院进村入户给他们集中体检时发现的。
看不上病咋办？家庭医生一对一签约。
看不起病咋办？报销比例达90%。
看不好病咋办？与名医网上沟通，远程会诊。
村里耄耋老人们都普遍有了手机，年轻一些的甚至有了自己的微信群，吃过午饭，群里一招呼，凑齐了人去打麻将娱乐了。
村里的活到九十三岁的赵老太太，她走在村道上，见了人都要絮絮叨叨地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这么好的世界，我真的不想死……
黄色丘隅上一圈圈的梯田和犁沟像大地的指纹，与太阳平行，远远的天地间有一股黄色大水缓缓而动。天上的云，地上的水都在缓缓而动，像一幅简洁而寓意深刻的画面。它们似乎在暗示天地的大秘密——万物如这流水般，都在一一呈现又一一流逝，汇成浩瀚渺远的“过去”。
世界上，唯有土地与明天同在！
黄土褶皱上的让礼古村，一代一代人，翻腾着土地，改造着它的形状，以大地为巾，流尽血汗，翻天覆地，把本来丑陋的地面改头换面，变成苏绣般瑰丽。
家园曾经荒芜，如今阡陌相通，家园曾经面容模糊，新的样态依然能寄托乡愁……
集聚在田野上的，首先是人心。农民成为让人羡慕的好职业，农村成为城里人来了不想走的好去处。村子里有情怀的年轻人多起来，拒绝在一线城市做一朵“锦上花”，而是选择去乡村当一块“雪中炭”，越来越多怀有理想、情怀，带着创业梦想和智慧才情的年轻人投身到了乡村，来到最需要的地方，挥洒激情和汗水。
集聚起新动能的，首先是人气。商业社会、信息社会的力量已然势不可挡，新的动能正在集聚，新的民间力量、乡村秩序和产业形态正在重构乡村。我们看到了更多充满蓬勃活力的身影，他们可能是退休的干部官员、建筑设计师、民间艺人、现代化企业管理者、志愿者组织、来自高校的专业团队，他们其实是现代版的“中国乡贤”。他们懂农民、懂市民、懂鉴赏、爱故乡、爱生活、爱自然、有良心、有理想、有毅力，把全新理念和生活方式带入了乡村。
二月二，龙抬头。让礼村光景日新，春正发生！“农妇培训”班办得热火朝天，培训班的口号是“把农妇培训得像农妇”，“把农村建设得像农村”。其实，农妇们并不丑，稍经打扮就容光焕发，主妇漂亮院子就漂亮了，院子漂亮了乡村就会美。吃过晚饭，农妇们也闲不住，微信群里一招呼，穿得花花绿绿，又在文化广场扭起广场舞了。她们骄傲地说：我就是漂亮的农妇，我有地有院有山有水，城里人有吗？
心胜则兴，心败则衰！
在春天，让我们平整好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