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陌生地方的认识总是通过具象的。认识海南，先得认识椰子树。它不像其它树种有高大层叠的树冠和繁多的树柯，修长的身子上像是戴了顶斗笠，删繁就简地长出了不多的儿片阔大婆娑的树叶，全身充满青春蓬勃的气息，显露出宽厚和丰盈，挺拔向上，不俗不媚。椰林，点缀了海南岛亮丽的风景，是有别于北中国大地独有的风情。
只要看一眼椰子树，你永远都不会忘记它特别的身姿。沐浴着南中国的熏风，凝望着海天一色的热带风光，不由默诵着描写椰林的美妙诗句。且听，明朝丘浚这样写道：“千树榔椰食素封，穹林遥望碧重重。腾空直上龙腰细，映日轻摇风尾松。山雨来时青霭合，火云张处翠荫浓。醉来笔吸琼浆味，不数仙家五粒松。”宋朝赵升之的《椰子》诗也脍炙人口：“落蒂累累入海航，枯皮犹吐绿叶长。金丝发裹乌龙脑，白兔脂凝碧玉浆。未许分瓣饮醽醁，且堪切肉配槟榔。当时曾挂将军首，此说荒唐未可量。”椰树，高高的椰树，或屹立海边，或守护路旁，或一棵独秀，或相拥叠翠，集灵气秀气于一身，把绿色欢笑永驻心间。
且慢，谁说椰林带给人的都是欢笑！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把海南岛看作蛮夷荒凉之地，大凡官员犯罪，就贬到海南岛受罚。那些罪官们面对茫茫海涛，看到的是空旷和迷惘，流露在笔端的是凄凉和绝望。唐朝宰相李德裕被贬到这里就悲愤地写道：“独上江亭望帝京，鸟飞犹用半年程。青山也恐人归去，百匝千廻绕郡城。”“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渡鬼门关。”宋朝的胡铨更是一语道破：“区区万里天涯路，野草若烟飞断魂。”海南岛既是地理上的天涯海角，更是政治上的天涯海角，流放到此的官员难以生还。
遥远么？凄凉么？草深林密的海南岛虽然与大陆隔了一道琼州海峡，但她并非祖国的弃儿，始终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形成了自己的独有的性格。就像挺拔高耸的椰子树，任凭12级台风肆虐，始终不低头不弯腰。在美丽的海岛上，我听到这样一个传说：海南的椰子，又名越王头。说的是古代有一个越王，生活在海岛上。谁知，敌人看到海岛美丽富饶，就派了不少军队乘着月黑之夜偷袭海岛。过惯了平静生活的越王没有防备被敌俘获，斩首之后把头挂在树上。善良的越王死不瞑目，既恨敌人凶残，又恨自己放松警惕。他越想越恨，恨得头上长满了刺，又把一双眼睛藏在肉里面。过了一夜，第二天海南的树上都挂满了越上头，看到敌人这头就砸下来，砸得敌人屁滚尿流狼狈逃窜……这个故事很动人很悲壮，挂着越王头的树叫椰子树，被椰子砸住的人不是好人，这个说法在海岛不知流传了多少年。故事可能是附会，但椰子的确长得怪，蒂像张着的大口，浑身长满刺，削去皮后，真的隐藏着两只眼睛。
追求正义，不畏强暴可能是海南人的品格。海口市有一处名胜五公祠，红墙绿瓦，飞檐凌空，绿树环绕，这是为纪念贬谪在海岛的诸位忠臣而建的。为贬臣立庙建祠这可能是海南人的创举。李德裕是有开拓思想的政治家。唐宣宗偏信谗言将他贬到荆南，次贬潮州，大中二年（公元848年）再贬海南崖州，851年卒于贬所。南宋名将李纲是抗金主战派，但宋高宗听信投降派的话将他贬到万安军（今万宁县）安置。李光、赵鼎、胡铨都是抗金派，支持岳飞，反对秦桧，都被贬到海南。他们在此兴教育才，不衰其志。在五公祠内，还有纪念北宋大文学家苏轼的苏公祠，有纪念最早开发海南的汉代将军博德和马援的两伏波祠。海南人不管其职位高低和政坛的浮沉兴衰，而只有一个标准，就是看其为国、为海南有无大建树。所以，五公祠成为忠臣的纪念地，也是海南人弘扬正义之地。他们以各种敬仰之情拜谒祭祀，并以各种方式张扬其精神。正像祠内大柱上的楹联所说的：“只知有国不知有身任其千般折磨益坚其志：先其所忧后其所乐但愿群才奋起莫负斯楼”“唐嗟未造宋恨偏安天地几人才置之海外：道契前贤教兴后学乾坤有正气在此楼中”，道尽了建祠者的真实意图和一片忠心。
悠悠岁月，山水未改，忠心可鉴。一个“皇后汤”的故事不胫而走，也反映了海南人的机智和维护群众利益的良苦用心。
说的是江青来海南三亚市休假，住在鹿回头别墅里。外面是椰林和蔚蓝的大海，潮起潮落，十分壮观。一天傍晚，江青在椰林里散步，突然一颗椰子砸在头上。江青恼羞成怒，她知道椰子专打坏人的传说，下令天亮前砍掉院内的椰林。这可难坏了当地领导，他们知道，海南人把椰树视为相依为命的伙伴，砍掉……一边是圣命难违，一边是群众，是群众的利益、期望和说不清的感情。他们坐在一起苦思苦想，怎么办？怎么办？突然一位厨师出身的领导灵机一动，说了句“解铃还需系铃人”，就附在主要领导耳边嘀咕了一阵。他摘了几个又老又熟的红椰，拿出海南名吃文昌鸡，和椰子一起炖起来。原准备炖两小时，谁知劳累过度，一闭眼炖到快天亮。睁眼一看，以为炖过了时，急匆匆舀了一勺尝了尝，别具风味。等江青早餐端去，江青先是脸有怒色，又看到椰林还在，一挥手将椰子打下桌去，汤泼了一地。正当其他人诚惶诚恐目瞪口呆时，屋内飘出清新浓冽的香味。江青耸了耸鼻子，情不自禁地说：“好香！”那位领导如梦初醒，赶快又端出一个椰子让江青品尝，江青喝了两匙，连说“不错！不错！”又问用什么做的，那位领导指了指院子里的椰树，这下江青脸上才掠过一丝微笑。江青又问汤叫什么名字？“还没有名字，请首长起个名。”江青略一沉思：“那就叫椰子盅吧。”从此，这道汤成了海南名吃中的名吃，只是无人叫椰子盅，都称其为“皇后汤”，很快传遍了东南亚各国。
故事是真是假，无法考证。但“皇后汤”确名不虚传。只是我来去匆匆，未能尽享人间美味。
听了这些椰子的故事，我对椰子产生了深深的敬意。椰子分红椰、青椰、金椰、银椰、高椰、水椰等品种，全国98%的椰树都长在海南。椰林全身都是宝，树杆是上好的木材，树叶可以盖房，果实不仅可以喝，连椰果的外壳也能雕成精美的艺术品。海南建省后为了开发椰子，每年农历三月三都要举办椰子节，吸引国内外客商观光旅游、投资兴业。椰风集团的饮料已畅销五大洲。那有名的广告词“椰风挡不住”连三岁的小孩都会念。椰树不仅是海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真真正正成为经济腾飞的绿色宝石。在新世纪，椰林又该衍化出许多新的故事吧？
1999.6.12—6.26
（原载2001年3月14日《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