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从远方显现,大地氤氲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百灵鸟飞过了高原,那清脆纯净的叫声把你带入辽阔蔚蓝的天空,带入高原的山原沟壑。
人们赞美那美妙的歌声。
人们更赞美那给人美的享受的百灵鸟。
那不是百灵鸟,那是陕北这片土地哺育的奇女子、名扬九州的歌唱家王二妮。
老天特别优厚王二妮,不但赋予她一个好嗓子,也把她降生在民歌的海洋里。当她还在襁褓中,就听惯了母亲忧伤悲凉的信天游。那时,生活虽然清苦,陕北人自有一种与命运抗争苦中作乐的习惯,风刮着,雨浇着,那或欢乐或悲伤的歌儿总不离口。当她长到五六岁时,几十首陕北民歌就熟藏在她小小的肚子里。八九岁时,她就跟着大人们闹秧歌,成了秧歌队里有名的歌手。十里八村的乡亲都夸耀“这女子不得了,那么小的人怎么会唱那么多的歌!”
小女子不但天生有一副好嗓子,而且有极强的模仿记忆功能。再难的歌,她听上几遍,就能一字不差完整地唱下来,还参杂进自己对歌的理解,唱出有别于他人的不同韵味。
有奇才么?
在那偏僻的乡村,人们都夸她唱得好,但也只把唱歌当作闹闹红火取取乐的捎带事。几千年的传统太强烈了,老老实实耕田种地才是正路,唱唱跳跳只是旁门邪道,是不能当饭吃的。
值得庆幸的是,王二妮的父母并没有遵从祖训。她的父亲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似乎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在二妮读初中一年级时,陈玉龙老师在榆林创办了民办的百花艺术学校,她无意中看到招生简章说给父亲,父亲是个有主见的人,早就盼望女儿在这方面发展,就鼓励她报考这所学校。可那时年龄小,只有11岁,一个人出外家里人不放心。父亲又给比她大3岁的叔伯姐姐王晓艳做工作,两人一起跨进了这所新办学校的大门。
艺校培养的对象是戏曲演员,所学的课程是按戏曲设置的。从早上7时到11时是形体课,也就是压腿、下腰练硬功;中午到下午是毯子课,就是翻跟头等功夫;晚上7时到9时是把子课,练的是刀枪棍棒,每天早上5时多还要早早起床,到操场去吊嗓子。重负荷的训练,连星期六也不能例外,一个个累得腰酸腿疼,头一挨枕头就进入梦乡。到了星期天,学生们洗完衣服就抱头大睡,人人都要把欠下的磕睡弥补完。不少学生忍受不了这种苦,纷纷退学,七八十个学生一下跑的只剩20多人。王二妮觉得太艰苦,找了个机会也跑回家,对父母哭着说再也不念了。父母虽然心疼女儿,但也不想让她半途而废,苦口婆心地劝她坚持读下去,并动员亲戚朋友来劝她,她怎么也不听,在家里闲住了一个多月。
如果就这样住下去,肯定不会有后来的歌手王二妮。
命运的转折有时非常奇怪,不经意的几句话,有时一个偶然的事件就会改变人的一生。
陈玉龙是慧眼识珠的伯乐,他早已看出她的潜力。见王二妮长期不归校,亲自提笔给二妮和她的父母写了一封信,说二妮有天赋,好好练下去肯定有发展。并深情地说,你如果半途而废,就可惜了这棵好苗子……校长的一封短信,重新点燃了二妮心中的希望,鼓舞了她的勇气,她又重新返回学校。
返校的王二妮好象重新换了个人。过去练功常哭鼻子,现在牙关咬得紧紧的,只是一声不吭地练。她憋足了劲,暗暗和另一位同学比赛,要在班上争第一。每天早晨5时就起床,到操场吊嗓子。在冬春季节,天亮得迟,操场漆黑一团,不少时候她一个人在那里嗚嗚呀呀,恐惧时时袭扰着她。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铺天盖地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她一个人又来到操场。她“啊——”一声,不远处也“啊——”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她毛骨悚然,真的有鬼?慢慢磨蹭到跟前,原来是一位男老师也来练声,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有一次,她起床迟了,胡乱穿上衣服就往操场跑,不小心一下撞到松树园的石栏上,腿碰烂了,好半响站不起来,她哭了好一阵,最后咬咬牙站起来,给任何人都没提过这次遭难,又坚持去练声。
1999年5月从艺校毕业后,她和姐姐王晓艳等被招到安塞民间艺术团,成为一名正式演员。艺术团不是剧团,是以歌舞为主,为王二妮提供了可展示的舞台。她利用一切时间来学歌,不停地听,不停地啄磨,从那时到现在,她听坏了10部录音机。在提高唱法的基础上,大胆融进自己的感情,使她的歌别具一格。1999年,延安市举办歌手大奖赛,她是年龄最小的歌手,竟获得了特别奖。第二年,陕西省又举办MTV大奖赛,她和同团的两位歌手勇敢地报了名。可是因为有演出任务,迟迟不能起程。等演出结束赶到延安,开往西安的火车早已开走,只好站在路上拦截夜班汽车。坐了一夜汽车赶到大赛场地,大赛已经开始。她们顾不上吃饭,就在洗手间里洗脸化妆,匆匆登台参赛。她唱了陕北民歌《赶牲灵》,作为评委的著名歌唱家貟恩凤听后很赞赏,夸她唱得好。只是一夜未睡,影响了声带,只获得三等奖。
2001年4月,全国首届农民歌手大奖赛在北京举行。她和同团的两位歌手以及安康的一位歌手代表陕西参赛。这是一个大舞台,参赛歌手的层次都很高,评委又都是全国当红的歌星和专家,李谷一、吴雁泽、马玉涛都是评委。16岁的王二妮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名人,心里确实有些紧张。再一看其他参赛歌手,就让二妮羡慕不已。就说那些女歌手,一个个奇装异服光彩照人,有的带着庞大的乐队,有的伴有高超的化妆师,光发型就费去不少功夫。对照自己,扎着一对不象样的羊角辫,穿一身土得掉渣的大红花衣,抬手动脚完全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陕北乡下女娃娃,而且年龄又是最小的,还得自己化妆自己梳头,其他人见了不由自主地都想摸摸她的头,把她当作看热闹的小孩子。嗨,真是人才薈萃,就全当是向各位老师学习。王二妮抱定这样的主意,轻轻松松参加了初赛,没料到,居然在千多名歌手中被选上参加复赛。
复赛歌手有90多名,他和同团的歌手李涛都在其中。她是第58号,一上场,不知是她的年龄小,还是她的服装太土气,评委们都对着她笑。马玉涛向她招招手,鼓励她好好唱。面对这么多大名鼎鼎的歌星,她仿佛举行特殊汇报,倾尽全力唱了《赶牲灵》《崖畔上酸枣红艳艳》,她的眼前都是家乡的黄土路、黄土梁、黄土崖洼,也把评委和观众带入那一境界,歌声一毕,掌声雷动,她和李涛双双进入决赛。
参加民族唱法决赛的歌手一共是29人,抽签时她抽了第29名。那天从早晨一直比赛到下午晚饭前,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已无心去听前面歌手的演唱,只是按捺着性子等待。中午吃了合饭,又是等待。赛前的等待越等越紧张,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上场的,只是憋足了劲,可总觉得劲不足心中空落落的,是不是没发挥好?她来不及细想,慌慌张张地跑下场,把头埋在手心里,连长久激烈的掌声也没有听到。有人捅了捅她说:“你听,你获得了一等奖!”
她脸都没抬:“别哄人!”
“谁哄你,你看,评委主任叫你呐。”
她这才抬起头,站了起来,场内的掌声卷起了新的风暴,还传来了主任坚定的声音:“王二妮,祝贺你获得民族唱法一等奖!”
掌声、鲜花,颁奖晚会达到高潮,记者云集,录相的、拍照的、采访的,包围了她。她如在梦中。她也庆幸,李涛获得了二等奖,作为陕西的代表,他俩为陕西争了光,为组建不久的安塞民间艺术团赢得了荣誉。作为评委的著名歌唱家郭颂,在吃饭时专门找到她,称赞她唱的好,送给她一本自己的歌曲集,并在扉页上题了“希望你将来成为大歌唱家”。
陕北高原的百灵鸟飞上了蓝天,她优美辽亮的歌声不仅响遍全国,还飞到了香港、德国、芬兰、泰国,成了世人赞扬的“中国百灵鸟”。
2004.4.1
(原载2004年7月14日《延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