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马福雄先生《往事随笔》有感
惊讶!当马福雄先生把他的《往事随笔》传到我邮箱要我写序时,让我大吃一惊。20多万字的篇幅,坦率真诚的文字,一下子俘获了我,情不自禁地集中时间细细拜读,感动、欣喜、沉思……百感交集,这不仅是他几十年跋涉的自传,更袒露出他的信仰他的追求。
我与福雄的结识可追溯到40年前,我作为地委通讯组的记者去志丹采访,他是县委通讯组干事。给我的印象个子高挑、脸色白净,是陕北典型的美男子。话语不多,文质彬彬,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几天采访后,一下子打成一片,硬邀我去他家。那时,我住县委大院的客房,与他相隔不远。他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一张大床就占了三分之一,用一布单与前边的办公桌隔开。初次小聚,他爱人十分热情,早准备了两盘菜,拉过唯一的椅子当饭桌,又提出一瓶酒,一看是西凤酒。那时的西凤酒可得批条子才能买到的,肯定他费了许多周折才搞到,喝这样的酒与我们30多元的收入相比已是高档享受了,足见他的好客和真诚。我俩坐在小凳上谈笑对饮,兴致颇浓,因生活艰辛极少饮酒也未曾醉酒,不觉瓶底朝天,我喝的晕晕乎乎,扑通一声,他满脸通红跌翻在地……成为几十年难忘的趣事。
此后五六年,我每年都要几次去志丹采访。在那个极“左”年月,也曾唱过“左”的颂歌,报道过不应报道的事情,成了我多年的忏悔。但与福雄结下的友情,却是毕生宝贵的财富。
福雄虽然从政,骨子里是热爱文学的,他一直订阅着《人民文学》,如若专心写作,一定会写出自己的辉煌。人生的命运就是这样,不会以自己的喜好去铺展前进的道路,更何况那是在“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的年代。失去一个作家但成就一个不小的官员,他是人们眼里的成功者。几十年来,他踏实工作的同时坚持读书,多彩的生活给他长期的资料积累,退休后,他发动大脑的储存,对这个世界开始思考,悉心观察,细心琢磨,发现、捕捉生活中的光点,然后加以筛选、改造加工,最后附着于纸上,便有了这本厚重的《往事随笔》。他运用直截了当的表现手法,不文过饰非,忠实地记录生活,使得主题鲜明,感情真挚,故事性强,语言质朴,能于平朴中见文采,淡泊中寄至味,达到“话须通俗方传远,语必关风始动人”的境界。特别是写他年少时的经历和结婚时的穷困窘迫的那些章节,几次让我落泪。当县委副书记和县委书记,回延安只能自己掏钱在宾馆与妻子团聚的事,似乎让今天的读者不可想象,读着虽然心酸,却能折射出那个年代的风清气正和他严于律己的品格。
读福雄的《随笔》,让我非常欣赏的是他始终保留一颗“平常心”。仔细琢磨,这“平常心”不仅是为官的一把尺子,也是做人的一根准绳。我们周围不乏这样的人,昨天还和我们都是草窑里的同事,明天升了官霎时盛气凌人立换一副嘴脸,两眼望天,呼三喝四,标准的“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马福雄不管为官还是作文,都保留着自己的“平常心”,尽管职务愈升愈高,却从不自我膨胀,从不忘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他的脚深扎在黄土地上,视野里装的是父老乡亲。这样一颗“平常心”就是一颗向真、向善、向美、向爱的心,既是合理秩序的卫士,又心牵底层的民声民意,因而心灵纯洁,有胆有识,为人正义,成果丰硕。这其实是一种大智慧。也许正是这样一种境界,他受到群众的热烈拥护,也得到领导的赏识。像他当民校教师时,一心一意教学生,引得周围村落的学生蜂拥而至。在推荐领导干部时,他赢得民意得票最多。当他离开我的家乡宜川县委书记职位时,同事们送给他的是“一身正气来宜川,两袖清风回延安。”“正气”“清风”四个字,概括出官场中一个共产党员的可爱形象。
保留一颗“平常心”并不是无所作为的平庸。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思维超前,认准的路子就大胆前行。洛川的党建、宜川的大上苹果、王窑水库周边环境治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见证了他的魄力和作为。特别是当小延安市书记时,大胆支持生态农业建设,探索出治理黄土高原的新路,成为中央提出“建设一个山川秀美的西北地区”的重要依据。当年,他曾邀我去市上采访,所到之处令我震惊,也让我坚定了“希望在山、希望在沟、希望在黄土地”的信念。过后我曾写了长篇通讯《十年决战》在《陕西日报》发表,也算是那场千军万马治理千沟万豁的一个记忆。现在回想,如果没有他的大力支持,小延安市的决战一定逊色许多。可他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贪天之功据为已有,在书中把功劳大都记在市长身上,仅这一点,就可看出福雄的人品。他退休后,仍倾心于秀美山川建设,因为他从小就怀揣“绿色梦”,就是要把陕北的黄土高原还原成绿色高原。
保留一颗“平常心”就要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他善良,知恩图报,在他人生紧要处给予他帮助过的人,他念念不忘。像他中学校长张晓、新闻老师赵文斌、宣传部长孙少斌、地委书记遆靠山……在日下人情淡薄,司空见惯了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甚至杀父弑母的年月,能做到这一点,确令人敬佩。当孙少斌卧病在床,为了他儿子的安排,福雄四处奔波,最终安排到最能发挥孩子才能的单位。
读《往事随笔》,我想到了官员写作。在极“左”的年代,一个官员要抽暇写作,会被视为“不务正业”。其实,“官员写作”不是一个新事物。在古代,大大小小的官员写作是风气,不写作的官员反倒是少数。那时,官员公干之余,没多少文件和会议,也无卡拉OK和洗脚城,闲暇的大块时间,就以写作来明心,励志,抒怀,寄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仕途经常是由写作这块敲门砖给敲开的。因此,古时候的官员如果出本诗集或者散文集,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在社会文化呈现多元价值取向的今天,官员拿起手中之笔记下自己的见闻思感,就变成自然而然的事情。我赞成官员写作,但反对那些借机吹嘘自己、颠倒黑白的“伪作”。
官场,在普通人的心目中充满勾心斗角的险恶,是飞扬跋扈、腐败霸道的场所。不少人以自己的判断来揣测官场的好与坏,得到公正的对待便觉得官员是“青天”“廉吏”,如果不遂已意,官员便是“贪官”“污吏”,便感叹“官场漆黑”“天下乌鸭一般黑”。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官场,官员中有不少好官,他们与老百姓的心息息相连。马福雄还原了一个真实的官场,他写了多位赤心为民的官员,可算是延安改革开放风云变幻中的一个缩影,也许能帮助圈外人更多地了解那神秘的圣地官场。
《菜根潭》中说:“静中真境,淡中本然”。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福雄怀着“静、淡”的心灵,摒弃外界的喧嚣静静地思考人生,关注社会,勤奋笔耕,畅游在有灵性的文字中,着实叫人敬佩。他的书不仅是留给子女的财富,读《随笔》也能让人回味过去的岁月,并得到有益的启示,这就是她的价值。我真诚祝愿《往事随笔》能摆上更多人的书橱。
2013.5.18—5.27于新华园
(原载中国文化出版社《永不磨灭的记忆》)
马福雄(中)与王存有(右)在苹果园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