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下了一场大雪,刚过去五六天,杰突然从省城驾车赶来,拽着我说:“拍雪景去!”
我以为雪景是下雪时至少是雪刚停后拍的,疑惑地问道:“雪快化了,能拍成雪景?”
“你尽管去,保你满意。”经过短暂的犹豫,我知道他是著名摄影家,说的不会错,就一同出发了。
前面是弯弯曲曲弯弯曲曲的乡村道路,自然没有平整的水泥路面也没有柏油,但沙石路面经过雪水的浇灌又是在严冬季节,也是非常磁实的。路面上大部分雪都消溶了,只有背阴处还是厚厚的积雪。
走走停停,杰像警犬一样不时窥视着方向,寻找着优美的画面。
“停!就是这儿。”
下车一看,仍是司空见惯的陕北的山,没有新奇,没有怪异,但经杰一指点,大家的眼直了。眼前的山是突兀的、崚嶒的,山脊像一把斜斜的利剑从天上插了下来,在山腰处有一个簸箕样的凹坡,把阳光折成两半,一半白一半黑。早春的山岚好似蒙着薄纱让人充满幻想,再加上厚厚的积雪,雪中映现出的密密的树倒映在雪上的疏疏的影,把整座山打扮得既粗犷又秀美。那雪仿佛是一个精灵,虽是一片白,其实是最丰富的颜色。平日里看雪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高低没有层次没有深浅,而正在消溶的雪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高空里有蓝天,一片瓦蓝瓦蓝的天。山,黑白分明棱角分明形成强烈的反差。细看那白,深白、纯白、浅白、淡白、杂白,衬着土黄的山、赭褐的坡、坡上厚积的落叶,使白幻化成几十种多色谱的白色来,你有充足的时间极其清晰地目睹、观察、消化、理解、体会色的魔力和美的启迪。
我打开相机从取景器中一望,哎呀,绝了!如果山头再有几朵云,那就成了无可挑剔的绝妙画面。
几位影友都伸长了脖子举头仰望。
我也向天边望去,真是天赐良机,晴朗湛蓝的天空梦幻似地飘过来三朵轻柔的白云,在风的催促下正向山头飘动。耐心点,再耐心点,过不了多久,最佳的……
摄影是瞬间的艺术。只有抓住那一瞬间,就能得到美丽的、富有魅力,奇迹般的画面。然而,瞬间并不是随心所欲,就像绵长的无头无尾的故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高潮。不少初学摄影者,以为摄影就是“咔嚓”一压,是最容易掌握的艺术。无怪乎,神州大地涌现出摄影热,从党政领导到一般职员,从耄耋老人到七八岁的学童,出门时脖子上都挂着相机。他们何曾知道,真正的艺术家倾心于扑捉精彩的“瞬间”,为瞬间,他们不知跑烂了多少双鞋,耗费了多少光阴。
等待,等待,只有等待。
我支好三角架,久久地爬在相机上,等着那瞬间。
云朵,整整三朵,像绵羊、像棉花、像绸绢、像……越来越近,
快到了,快到了,只差不到40米也许是30米。
突然,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云朵快速地跑起来,我暗想正好,赶快做好一切准备,只等按下快门。
时间过得真慢。
等待中,出现了怪事,那只无形的大手不知怎样在摆弄,一边拽着云朵跑,一边撕扯着,白色的云朵被一片片地抛弃了,越来越淡,快到山顶时,竟连云朵的形状都消散了、藏匿了,成了虚虚幻幻的幻影。
美好的构思化成了泡影。我彻底泄气了。
回首惊看,我终于感悟到,人生就如摄影,瞬间就是机遇。正是有无数的瞬间,才激发我们去追寻生活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当机遇来临时,你需要紧紧抓住它,化平淡为神奇。即使失去了瞬间,也只有等待。瞬间就是刹那,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说不定又会蹦出来。
2003.4.27—7.28北京至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