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年龄段作为散文的标题，这可能是一批女作家的发明，《30岁的女人》《40岁的女人》……似乎都被这些姣小聪慧的女人占尽了。送别了乙亥年，本人已满50岁，依照那些女作家的套路，也来一篇《50岁的男人》权作纪念。50，是一个整数，也是一个吉祥数。对人生来讲，50是人生旅途的大半，也是步入老年的路碑。在占代，“年过半百”算得上老朽了，今天，生命的档次提高了、延长了，一些聪明人把50岁还划作中年段，无非是给这部分人一种信念和鼓舞。
50年不算短，但人生也只短暂的一瞬，许多过往的事，仿佛都在昨天、都在眼前，刚刚品咂出人生的滋味，不料已快尾声，惊异、迷惘、无奈、悔恨……恨不能重新活一次，那就不会象此生此景。
50是一个“回首”的年龄。记得不久前，也许是昨天，我们一帮青春勃发的学子还在高诵奥斯特洛夫的名言“当我回首往事时，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然而，沉浸在俗务和事业之中，未及回首，已落入“悔恨”和“懊丧”的窠臼。当年的慷慨激昂，无非是青年人的热情，真正要实现这句话谈何容易！
男人是强壮的象征。男人总是与事业连在一起，“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应该干大事成大业。庸庸碌碌的男人、婆婆妈妈的男人、谨小慎微的男人，血液中缺少了许多男人应具备的阳刚之气，如果被讥为“你怎么与女人一样”时，那男人可就掉价多了，我期望我不是女人式的男人。
这些年，我也有庆幸的时候，如果不是早早从那所小学校走出来，我的命运也许会是另一种安排。那时，专业教育是很严格的，学校只要求你去作一名合格的小学教师，除此而外都是非份之想。我本来是喜爱数理化的，从小就憧憬当一名工程师或科学家。在专业教育的熏陶下，这些理想全泯灭了。后来，在学校语文老师的启迪下，又改变爱好，去学文学创作，发了几篇小文，不幸却有了“白专”和“成名成家”的坏名声。那时的“成名成家”像是恶臭，人人避而远之，我执迷不悟，也许看我不可救药，终于放人了事。
在这里，我不是贬低小学教师的职业。但在诺大的中国，一位小学教师飞黄腾达，确实难于登天。几千年的封建传统，积淀的是“宰相门里七品官”的概念。若从小学教师起步，用官本位的尺子来衡量，先教师，再教导主任，再校长……熬上几十年，至多是个科级而已。我从学校逃出来，尽管也是从基层起步，苦熬30多年，终于够上了“品”，比科级高了一等，不能不说是上天的恩赐。
50岁，应是成熟的年龄。我虽在政坛廝混，却不窨个中奥妙。别人心中的“乌纱帽”自己却当作“捆龙的绳索”。本在业务部门工作，十的却是行政事务。整日忙忙碌碌，没日没夜，顾东不顾西。在操心人们吃喝拉撒柴米油盐之中，总想在业务上求得一些上进。这种‘一心二用’弄得疲惫不堪。看来，人是不能求其完美的。古代的许多精美之作，大多是落魄文人写出的。只有乘一条船奋力拼搏才能有所前进。20多年，为官不顺，为文不精，回头一看，与我同时的文学青年，好几位已声名显赫，心里不免惋惜自己。我常常想，如果一心一意去当官，如果一心一意潜心创作，可能不会……
但是，人生之路没有“假如”。聊以自慰的是这50年，我毕竟还拥有另一个世界。文学之与我，是一种缘，也是一种情。不管多烦恼的时候，只要沉入书中，我就忘却了一切。不管遇到甚么逆境，只要进入写作状态，我就会平心静气。我清楚我缺少才华缺少智商，我坚信自己的愚劲总会感动上帝。这些年来，我极少有真正的休息天，即使游山玩水疲惫时也在思考和构思。我也极少看电视、电影，当别人讲起连续剧中的故事，我常目瞪口呆。人生的欢乐我失去的太多，以至牵累得妻子忙死忙活。如此的“拼命”在效益上是连连亏损的，收入不多，积蓄更少，排场讲不起，在大款们的面前诚如一个“憨憨”。我承认，市场经济的风云也让我动心过。人不能没有钱，特别是今日听到这个朋友发了，明天又看到那个朋友富了，一个个神气十足，潇洒阔绰。看到我依然如故，便给一个教训：“你何苦呢！”在我也脸红心跳不知所措，深恨自己无能。静下心来细一啄磨，又觉无悔。
对生活我是知足的。“知足者常乐”“淡泊明志”是我的座右铭。我的世界非常广阔，除过家庭世界、工作世界、生活世界外，我还有一个精神世界。我可以和李太白对饮，可以和曹雪芹谈心。可以在俄罗斯的原野上追寻托尔斯泰，可以在大洋彼岸聆听马尔克斯高谈阔论。这个世界里，我可以解脱，可以休憩，可以驰骋，可以纵情。穷也罢，富也罢，都可以置之脑后。遍游名山大川，特别是苏州园林，总给人一种清新和富丽。我拥有的园林比苏州园林要大的多，宽的多。在我住所的旁边，就是那山的园林。苏州园林总要找一些石块堆一座山，或移儿株绿树织一片林。我的园林决没有这种人工雕凿的痕迹。山路弯弯曲曲绕来绕去，绿树郁郁葱葱送一片廉价绿色。小鸟在丛林中鸣啭奏一曲奇妙的音乐，百蝶在绿草中嬉戏画一幅流动的画图。在这片园林里我可以静静读书，也可以细细梳理心中的文句。这些年来，那一篇篇小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的，你说，这不是一种福气么！
人生总有遗憾。完美只是一种追求。我的遗憾就是为文的本领太差，至今还没有一部可以称作“书”的东西生下来。遗憾罢，悔恨罢，都无济于事。不觉步入50岁，只能奋蹄去尽力奏好最后的乐句，这也是50岁男人的一种心态。
200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