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个高沟口么?
1937年1月10日,一位戴着八角帽的巨人从保安(今志丹)的石窑洞里走出来,向着延安进发。那应该是一个烟岚飘缈的早晨,或者是一个宁静而美丽的黄昏,他路过这里,留恋这儿的山水,静悄悄地驻足在村民高仁义家,第二天,又静悄悄地走了。几缕云霞,几缕青烟随山峦渐渐弥漫,山路上却留下伟人深深的脚印和代代相传的传说。
这样的村庄注定是应该辉煌的。然而,几十年来,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村民们过的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苦日子,在王窑乡里算不得一个像样的村子。这个穷酸样子在静静的杏子河里的影象太清晰了。
杏子河在日夜流着。
杏子河就是一卷没有尽头的胶片,它不时地摄啊摄啊:
在上个世纪末,是80年代?抑或是90年代?一群戴着铝盔的小伙子、姑娘来了,踩着巨人的脚印来了,他们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支起了帐篷,在远远近近的山顶上架起了钻机,随后,又把那些桔黄色的磕头机种在了山山峁峁。
大家肯定知道,这是石油队伍。
说到石油会战,我最早是从被誉为“大漠情结”的李若冰老师的作品中知道的。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读了他写的《柴达木手记》《山·湖·草原》等散文集,被那艰苦荒寂而又充满豪情的石油勘探队生活所吸引。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青年,是满怀热情憧憬未来的一代,我甚至幻想也去做一名地质勘探队员。1971年,当我为陕西人民出版社编选“文革”后第一本纯文学散文集《延河之歌》时,结识了若冰老师,多次聆听他的教诲,听他讲石油人的故事,后来又读了他续写石油战线的《塔里木书简》,对油田更加神往。这些年来,我多次到拥有大陆第一口油井的延长油矿采访,对石油人的艰辛有了深切体验。当我站在高沟口山坡上眺望时,脑子里不时闪现出若冰笔下的石油人,并和我见到的石油人暗暗对比。
时代前进了,条件也大大改观,但石油人仍属于艰苦行业。
山路越修越远,队伍越来越散,豆蔻年华的小伙子、姑娘们常年死守在荒山秃岭,有些山头,一个人照看几部磕头机,照井人得不停地在山路上转啊转。自己做饭,自己洗碗,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整天面对的是扑面的寒风,渴了喝儿口水壶里的水,饿了啃几口干粮……你想那些钻井人、照井人,孤零零的,长年累月在山头上转,那是怎样一种心境?那是难忘的寂寞,难熬的寂寞。人生的痛苦百种千种,但长年寂寞这种痛苦可以说是很难忍受的。那次我去长庆采油一厂厂部,他们给我放了一部自己制作的纪录片,一个“好汉坡”的故事让我久久难忘:
那里本没有路,自从有了油井装上抽油机,巡井工就来来回回攀登在70度的陡坡上,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大雪封门的日子,都不能停脚。时间长了,竟踩出了一条羊肠小路。但是,由于巡井工背的工具很重,一不小心就滚下了山坡,工人们就把这条路叫做“阎王坡”。路途艰险,还要天天攀登,因为山上的抽油机不停地磕头,地壳的原油汩汩往外流。没路就修一条路!巡井工们一边巡井一边修路,一条463级的台阶路修成了,工人们就把“阎王坡”更名为“好汉坡”,并自豪地说:“好汉坡上好汉多,风似钢刀雨如梭,让那青春来拼搏,不愿岁月空蹉跎。”当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的领导来此视察听了好汉坡的故事后,感慨地翘起大拇指连连夸奖:“石油工人真伟大!”
与地球搏斗,需要多么博大的胸怀!这种胸怀化成了千钧之力,不仅开采着地下的能源,也用双手抒写着生活美的诗篇。我看过他们编的一本油味十足的文学作品集《石油浮雕》,有小说、有散文、有诗,是他们十多年拼搏历史的反映,也是他们思想感情和生活情趣的表露,书里的文章不时拨动人的心弦。我们还是摘录在王窑作业区工作的刘晓清所写的《安塞的石油部落》中一段吧:
又一次辉煌铭记在这里。十多年的奋斗,白手起家,不屈不挠,向低渗、特低渗透油藏攻关,终于揭开了陕北油气区的神秘面纱,创造了石油战线称颂的“安塞速度”,使一个年产二百万吨的大油田在这里拔地而起。
生活发生了巨变。
就在高沟口农家院落前面的滩地里,挂出了长庆油田采油一厂采油队的牌子,似乎是一夜间,开酒店的老板来了,一座座旅店也开门营业,美容美发厅、歌厅舞厅纷纷披挂上阵,一座新型的小镇形成了。我突然想到两位伟人的两句名言:“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
今天来到高沟口,矗立在面前的是一座新兴的现代化小镇,使不远处的乡政府所在地王窑相形见绌。王窑仍保持着山乡小镇的特色,高沟口却有着时代的丰饶和现代的富丽。一条长街两边是高高低低的楼房,河对面的选油站里十几个白色的储油罐在阳光下放射着夺目的光。举目四望,周围的群山似乎被密如蛛网的电线网在一起,高大的钻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刺探地壳深处的奥秘。桔黄色的磕头机不知疲倦地挥舞手臂,让黑色的血液顺着管道汩汩流进粗圆的储油罐,油罐车如长龙在柏油马路上往来穿梭。
这,就是高沟口匆匆前进的脚步。
(原载2004年8月9日《西安日报》)
远眺高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