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尘封得太久，使人的认识常出现偏差。用“贫瘠”“荒蛮”的有色眼镜看惯了陕北延川，却忽略了她本应有的辉煌。
延川，自有她吸引人的强磁场。
当你乘坐飞机逡巡延川大地，眼下是波涛般奔涌的群山。这里是山的集聚、山的盘旋、山的特有世界，像千万条蟒龙巨蛇纠缠在一起。群山之间，有一条更长更长的巨龙从烟波浩淼处奔来，披着金甲，挟着长风，左冲右突，气象万千，那就是黄河，我们的母亲河。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摇篮”，这是五千年文明史的结论。而流经延川县的68公里黄河，却是天地造化的奇迹。
若你乘船在黄河漂流，两边的山像一层层人工堆砌的金字塔，无数的金字塔鳞次栉比，成了一道瑰丽奇妙的画的长廊。北魏郦道元描写晋陕峡谷即这一带风光时，在著名的《水经注》中用了“夹岸崇深，倾崖返捍，巨石临危，若坠若倚”的迷人词汇。只是这位老先生行色匆忙，我以为与峡谷真貌有很大差距。
且看山，似卧虎，似熊罴，似巨龟，似猿猴，千姿百态。黄土山、石山、黄土梁、黄土沟、侵蚀台地、河谷阶地、河漫地……奇形怪状的山形地貌令你目不暇接。伏义河村有一座神奇的石山，当你在夕阳下观望，轮廓逼真，鼻梁高翘，长发飘逸，乳房突起，活脱脱一位伟大母亲形象，人们说她是女娲显世，尊称为“女娲山”。
再看河，狂奔不羁的黄河在这一带减少了威力，像是套上鞍辔的野马，仍在猛踢猛撞，竟奇迹般地在峡谷间塑造出5个S形大转弯，形成气势恢宏极为罕见的河曲曲流地貌景观。乾坤湾是5湾中拐得最秀丽、最漂亮、最有历史感和文化感的湾中精品。黄河在这里转了320度，使怀中的河汇村三面环水犹如漂在水里的葫芦，又像一架躺着的大弓，倏忽要使河汇村凌空飞腾。乾坤湾凝聚了天地之灵气，汇集了黄河之神韵，是岁月的精美杰作，无怪乎中央电视台将其作为“无限风光，传承文明”的开篇画面。
河谷裸露的地层为中生代三叠系的沙泥岩质地层。专家们在这一代发现了19万年前的古象化石，发现了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遗迹。
这是一块古老的土地。
古老只能从传说中探寻她的源渊。
伏义河村旁有一条伏义河，东临乾坤湾，西靠巨石寅虎。山上有古城遗址，经考证是古代的夷城。城边有悬崖占寨，《延川县志》称其为伏母寨。这里发现了原始先民居住的遗迹，传说是远古时一位伟大的女性风华胥在此居住。
传说也是一种记忆。
一连串的传说使这一代更幽远更神秘。
苏亚河村有神龟潭，潭上的瀑布称为“洛水”，北侧山石酷似巨龟。传说神龟背负《洛书》爬上山丘祭天，不料被伏羲施法术掠取《洛书》，至今人们仍可欣赏“神龟祭西天”的姿态。
传说伏羲常在乾坤湾仰察天象，俯察地理，突发灵感，依乾坤湾创立了太极八卦图，成为中国最早的记号文字。他还驯兽打猎、教民捕鱼、制订婚约、发现琴瑟、从事樯稼……他是比黄帝还早的“三皇”之首，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
人们崇敬伏羲，称他为羲皇。
对于羲皇的祭祀可追索到久远的年代。
在延川的延水关镇有一个伏寺里村，当地人说它原叫伏祀村，村里建有伏羲祀庙，传说庙堂神像为人头蛇身的伏羲和女娲，伏羲手拿圆规，女娲手持方尺，这和山东灵光殿的画像基本一致。令人惊异的是，每当春夏之际，常有青蛇结伴穿行古庙遗址，却从不伤人。
也许你以为传说有些牵强附会，但屹立在黄河西岸的会峰寨却把远古的历史见证端到人们面前，等待你去破译去揭示。这座山形如虎踞，势若龙盘，山形从远处看像是石牛踏顶，近看是三层石台阶的山峰。峰顶有古始祖庙，中层环绕民宅，底层有许多摩崖石室。在云路北端的石凹中有一幅天生的太极始生八卦图镶嵌在石山之中，与伏羲的八卦图完全一致，让人产生许多联想。在会峰寨东北山麓的黄河岸边，有高达20多米的巨石，左上方有直径达3米的石乳，又尖又圆，让人联想到黄河神女的乳房。在巨石上遗存一行神秘文字，天长日久，难以破译，被称为“摩崖天书”。在巨石之南的绝壁上有两个摩崖石穴，分别有男根和女阴记号，属于新石器时期产物。这山是一本历史奇书，人类早期的起源、天地日月崇拜的图腾、沧海桑田的变迁，需要多少专家研究、咀嚼、探索。
清水湾蛇曲地貌是另一处精品景区。这里可欣赏河流阶地、側蚀洞穴、地层剖面、方山地貌、重力崩塌地貌……清水关、古渡口、古村落、黄河古道又给远古清冷的山崖增添了人工气息。
古清水关，建在山顶，孤山突兀，悬崖百丈，古城堡四周，山崖刀削斧砍，三面流水，魏晋时名垂青史，有时叫清水城，又叫清水堡、清水寨。站在古堡之上鸟瞰黄河，气势磅礴，岸上枣树成荫，自成天然画卷。落阶而下直抵岸滩，便是近代清水关，曾是百户人家的小镇，生意兴隆，成为黄河上的重要商埠。传说乾隆皇帝微服私访路过此地，见万货堂店主是谦谦儒商，不、贪小利，便诏令将店名改为“万和堂”，一时门庭若市。
清水关不光是黄河码头，也藏有许多无法解答的秘密。关旁的清水河中有两块天外飞来的巨石，一石上的天然纹理形成一繁体“阳”字，人们盼天晴敲击阳石即晴，敲击阴石则雨，号阴阳晴雨石。在奇石百米之外，悬崖峭壁上有三孔石室，下有石洞，洞口撑有两根木柱，谁也说不清何年何月何人所为。在石室两边还有一个石洞，内有倒吊的一只石羊，即为原始先民生殖和生育的图腾。还发现过陶盆等，都是远古先民的遗物。在清水关还建有一所学堂，名为“儒雅风”。1936年5月3日，毛泽东曾和教书的马先生谈古论今，从早饭后一直谈到日头偏西，留下许多佳话。有人从马先生的书桌上找到一页纸，写着这样的偈语：“东方青龙三八木，西方白虎四九金，三月又润十三日，金鸡起舞二八生。九月九日重阳节，六七不成四十一。石山崖下说石山，石山原来是石山。”人问其意，马先生笑而不答。毛泽东逝世后人们才冰释，这原是对他一生的预测。
悠久的历史必然伴生着灿烂的文化。延安的史籍上曾有“文出两川”之说，即黄河岸边的延川、宜川两县。风格独特的延川民间艺术是陕北民间文化的奇葩。别有韵味的延川秧歌起源于原始先民的太阳崇拜和祖先崇拜的祭祀活动，保存了古代秧歌的阵图形式，多达100多种。风阵、火阵、水阵、土阵、木阵、方阵、圆阵、五角阵、八卦阵、九宫阵……最有代表性的是黄河九曲阵，即“转九曲”，包含了占代天文学家、阴阳五行思想家、易学家、军事家、艺术家和劳动人民的集体智慧。堪称一绝的延川布堆画也是从远古流传而来。用布料的边边角角缝合粘贴，使每件作品不仅色彩艳丽，又古朴典雅。不管是神谱、人物、动物、植物、生产生活场景，不追求形象的逼真，而重在心灵的大写意，让人百看不厌、玩味无穷。与布堆画一样成就斐然的延川剪纸，博得中外艺术大家的赞赏。像入选《世界名人录》的农村老太太高凤莲，作品多次在国内外获奖，被誉为“黄土高原的一把神剪”。著名画家评论她的作品“保存了极为古老的图腾文化、艺术形态和中国本源哲学”，是“历史活画石的博物馆”。
丰厚的文化积澱成为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有远见卓识的中央美院博士生导师、我国著名的本原文化学者靳之林先生帮助群众开发利用这笔资源。碾盘村办起了黄河原生态民俗文化博物馆，展出3000多件有关历史沿革、黄河文化、农耕文化、民俗风情的珍贵藏品，成为了解黄河流域农耕文化和民俗文化的窗口。小程文化艺术村所处的黄河二台地，有远古新石器时期部落遗址和商、周、秦、汉文化遗址，村东有汉长城遗址，还折射出草原民族跟中原政权几千年的恩怨。这里是唐初修文县署所在地，村里遗存的一院3孔古窑，两口窑口奇特，和其它窑不同的是顶部不是圆润的弧形，而是尖顶的拱形，窑石上雕着两个赳赳武夫，是头戴毡帽、耳挂大耳环的匈奴武士，由此断定这窑是千年古窑，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戎狄、东胡、匈奴、鲜卑、突厥、回纥、契丹、蒙古、女真等少数民族与汉民族在这里相互交融、相互交战，共同谱写历史的奇妙乐章。
民族摇篮，恩深泽厚发祥地；
华夏血脉，源远流长母亲河。
岁月的大手把延川揉捏成诡谲的延川。在梦幻般的晋陕峡谷中漫步，让人思绪万千。我曾写过《我拽住远古的尾巴》一文，说出了那时的感受。这次重游，感受更加强烈，心里不时涌出“这里是民族之根”七个大字，信不信由你，且请你亲自来检验。
（原载2005年惠怀杰《延川》画册，收入本书稍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