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知道那个地方了。“延安”,两个字不但令人怦然心动,也牵你神思梦想。挂在当代人嘴边的是革命圣地,然而,你可知道她还是一座边寨古城。
延安,古称肤施。那时,这一带草茂林密,土地肥沃,人们都称赞老天施予了这块肥美的土地。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
佛祖释迦摩尼的弟子尸毗王云游来到这里被山水美景所吸引,就在城东的清凉山上修炼。他心地善良,经常施舍周济穷人。一天,他正在洞中打坐,一只美丽的小鸽子跌落眼前,后面紧跟着一只凶猛的饿鹰,伸着利爪扑了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尸毗王一把将鸽子抱在怀中,他既不忍鸽子被吃,又不忍饿坏老鹰,就从自己的腿上割下一块肉喂了鹰。为了洗去身上的血迹,他到山下的泉水边冲洗,结果一撩上水伤痕马上结痂。他这种施舍肤肉的善举打动了神灵,不久,他便在这座山上成了仙,园寂后遗骨就埋在山中的庙宇里。为了弘扬他舍身救生的精神,人们把这座山城取名肤施,把那眼水泉取名定痂泉,至今泉水涌涌。
历史常有许多附会,美丽的传说无须去作详尽的考证,但《梦溪笔谈》记载,宋代庆历年中,镇守鄜延的施昌言曾发掘清凉山佛寺内的尸毗王墓,得颅骨和胫骨及玉环玦多件,足见尸毗王实有其人。
我喜欢回顾,喜欢在厚重的典籍中追根索源。我查阅过《说文解字》,知道“延”字有引长之意,并解释说西魏置延州。那是一个动荡不宁、政局多变、戎马往来、战祸连绵的年代,魏晋时期的许多贵族争权夺利,不时变幻着城头的大王旗。北魏永熙三年(公元534年),孝武帝元修不忍大丞相高欢的专横跋扈,西奔长安投靠另一贵族、关西大行台宇文泰。宇文泰先迎后杀,另立和孝武帝一同入关的武帝孙元宝炬为帝,史称西魏。虽说有皇帝,但实权在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宇文泰手里。史书上评价他“冷静沉稳,豁达大度,不尚虚饰,崇尚简朴”,为了进一步争夺天下,他大胆改革,重新颁布均田令和租调制,在军事上创立了府兵制度,使原来比东魏弱小的西魏以惊人的速度振兴起来,南征巴蜀,消灭北齐,称雄北方。他任命官吏,在肤施设立延州。有志书说延州是因延河得名,我却以为得名的更深含义是想让这块肥美的土地不断延伸。
天然的草茂林密,自然引起游牧民族的向往。古老的陕北成为犬戎、鬼方、匈奴、羌、氏、党项、鲜卑等北方民族游牧和征战的地方。当东魏、北齐与西魏、北周对峙时,北方的突厥民族逐渐兴起并强大,成为中原王朝潜在的对手。隋朝初年,突厥举兵南下,致使延安、天水、金城等7郡六畜皆尽。到隋炀帝登基以后,为了炫耀武力威慑突厥,于大业三年(公元607年)两次带兵到延州以北的榆林巡狩,并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突厥启民可汗慑于强兵,亲自朝拜他,他大宴启民及部落3500多人。看到突厥等族表示臣服,炀帝以为天下太平,趾高气扬地赋诗曰:“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据《隋书》记载,这年4月,为了加强统治,他颁令改州为郡,将延州改为延安郡,预示这里永久平安。
愿望并不能代替现实。统治者虽然企求这里平安,但事与愿违。唐、宋、元时期,陕北成为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争夺的地方,延安成了边关前哨和军事要塞。韩琦、范仲淹、狄青、沈括等在这里镇守。成吉思汗曾领兵与金、西夏军在这里混战。频繁的战争,边兵的屯垦和连续的自然灾害,使原本草茂林丰的陕北改变了模样,林少了,山秃了,水细了,风沙愈来愈大。尽管朝廷不停地改州换郡,宋庆历元年还在延安设立鄜延路,不但没有阻止战火的蔓延,反而加剧了生态的恶化。元佑四年,宋朝设延安府,元朝时又改为延安路。明洪武二年,延安路重改为延安府,领三州并肤施等16县。由于争夺不断,原想平安的地方不平安了,光从地名上看,延安周围的县镇如安塞、安定、保安、定边、靖边、安边……就反映了战争带给这块土地的灾难和人们祈求平安的渴望。
自隋以来,这座城市州、郡、府、路不时改换,但肤施县一直存在。直到1932年9月,中国工农红军撤销肤施县改叫延安县。1935年,党中央和中央红军长征来到延安,延安成为陕甘宁边区的首府,成为人民心中的革命圣地。全国解放后,延安是行署所在地。1997年,延安撤地设市。随着党中央发出“建设一个山川秀美的西北地区”的伟大号召,一场种树种草、恢复生态的“绿色革命”在延安大地展开。几十年生活在这里,感受了过多的荒凉和风沙,今天,天蓝了,山绿了,人富了,平安、和谐、现代的延安终于屹立在人们面前。我想,千多年前古人梦想的肥美土地终于切切实实地降到人间,延安才真正名副其实了。
2008.10.27—10.31
(原载2009年6月8日《陕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