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从1964年起,我对子长党史人物进行了难以计数的采访。回顾这多次访谈,每次都使我深受启发,获益匪浅。这部分刊印的是在采访中记录的比较完整的人物故事。

1.1 毛泽东主席警卫员的回忆

毛主席来瓦窑堡后,长征中的警卫员陈昌奉等先后调离,只留李久长当警卫班长,子长籍的陕北红军战士白海山、马振江、白从亮、延川籍红军战士贺清华先后给毛主席当警卫员。在恢复瓦窑堡革命旧址时,1966年2月,把他们请来,现场回忆指导恢复工作。期间,他们回忆给毛主席当警卫员、聆听毛主席教导的情结。笔者参加座谈记录了他们的回忆。

贺清华:我家在延川县永坪镇贺家崖,1936年5月,红军东征回师路过永坪时,我给毛主席当上警卫员。进京后的一天,主席对我说:“你是跟我时间最长的一个,13年了,也该离开了。”我跟主席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了,不愿意离开,就说:“主席,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当警卫员。”主席说:“不行,哪有这个道理,你得改行。”我只好说:“那我听主席的。”主席说:“你到警卫局去工作,还在中南海,我们经常能见得面。”我到中央警卫局,先是个科长,后是个处长。我虽然离开了主席身边,但我一听到主席这个名字,心里就热烘烘的,眼里就湿浸浸的。我没念过书,没有文化,跟上主席后,才开始学习,有了一点文化,懂得了革命的道理。主席抽空教我们学习文化,给我们讲红军长征和东征西征,打日本救中国,打老蒋解放人民的革命道路。他是个伟人,伟大的战略家,思想家,革命家。他说长征是艰苦,但是不长征不行,这是革命的需要,战争的需要。我们在江西和蒋介石硬拼,鸡蛋碰碌碾,我们碰不过人家,要拼光的。因此要长征,要战略转移。长征到陕北根据地的瓦窑堡落脚,几个月后又离开这里转移到志丹,志丹停留几个月到延安,延安我们住了十多年,又到西柏坡,最后到北京。这每一次的转移都推动了革命的前进,摔开了强大的敌人,争取了时间,宣传了革命,动员起了人民,积累了革命的力量,最终形成了星火燎原之势,革命在全国取得了胜利。就说我们在离开瓦窑堡,也是战略上的需要。中央红军长征到陕北后,国民党东北军、西北军尾追围剿我们,我们同他们交手几次,战局稳定了些,我们同东北军、西北军进行了谈判,实现了两军明打暗不打的局面,几个月就是那么个局面。国民党当局三令五声要东北军、西北军、高桂滋部进攻瓦窑堡。在同东北军商谈中,东北军提出要红军让出瓦窑堡以便向当局交差。为了争取东北军停战抗日,党中央决定让出瓦窑堡,向陕甘边转移,进而进一步靠近苏联,争取国际援助。党中央的这一决定进一步促成了我军同东北军、西北军的相互关系,加快了西北革命大联合的步伐,促成了西安事变的发生,中国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不过,我们离开瓦窑堡是炮火连天。那是1936年6月21日中午,来犯的是陕北地方军阀张云衢营长,他们知道我们要转移,瓦窑堡兵力少,就乘机来袭击,我们就撤离。在凉水湾住了八九天,离开子长境,七月初二三到志丹县城。

续记

贺清华跟随毛主席时间长,对主席的感情特别深厚。他血压高,工作人员怕他劳累过度犯病,在活动中特意照顾他,他总是说,你们别害怕,不要紧,到主席住过的地方,办主席的事,我的心情好,不会犯病的。在瓦窑堡中山街毛主席旧居他起程离开瓦窑堡,县上陪同人员把他搀扶上车。他说,车子开慢些,让我多看一会儿毛主席住过的地方。司机按照他的嘱咐,不到一华里的中山街,北京吉普走了近十分钟。他身子在车内,头伸在车窗外,两眼含着泪水,左手拿着军帽,向欢送的人群挥舞告别。贺老对领袖的缅怀泪、对瓦窑堡的情感泪,深深印在送别他的人们心里。

白海山:1935年10月中央长征红军达到陕北根据地。11月上旬,中央机关来到瓦窑堡。12月,毛主席、周副主席等人来到瓦窑堡。不久,陕北省派我给毛主席当警卫员。随后,马振江、白从亮(高照山),贺清华也来给主席当警卫员。主席的警卫班一般四五个人。我们的班长是长征过来的李久长。我是外勤,就是主席外出时我要跟上。我们警卫班不光是保护主席,学习文化、军事也安排的满满的,教员就是班长李久长,主席和夫人贺子珍抽空也教我们学习识字,参加我们的班务会,同我们一起讲故事,主要讲的是红军长征的故事。贺子珍初到瓦窑堡是毛主席的秘书,后来是印刷科的科长。她长的俊,个子高高的,枪法好,对我们很和气,我们尊敬她。毛主席刚到瓦窑堡住在中山街中段骡马店院,前后两排,后排四孔窑洞,主席住在后面一排南面的两孔窑里,边窑是主席办公,第二孔休息,也是贺子珍办公的地方。其余两孔是林伯渠的办公室。前排三孔窑洞是我们警卫班和毛主席的秘书黄有风住的地方,黄有风是贺子珍当科长后才给主席当秘书的。党中央在瓦窑堡开过好多次会,最重要的就是在下河滩张闻天住的地方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会上定下了打日本救中国的方针,定下要去东征,红军要直接和日本侵略军交战。第二年毛主席就率领红军抗日先锋军去东征。正月初三我们从瓦窑堡起身,当天晚上住在离永坪不远的冯家坪。第二天经过段家圪台、老猪河到达延长县城,住在城内山根下的一排土窑内,窑洞面朝南。在这里东征部队开了团以上干部会,研究部署东征。毛主席、周副主席、博古、洛甫、彭德怀、林彪、徐海东、程子华、张浩、聂荣臻等党政军领导人参加了会议。会议开了三四天。到交口镇后又住了两三天,部队领导继续开会,研究东征。在清涧的袁家沟住了几天,高杰村住了一天,河口住了一天,这天晚上下大雪,部队乘雪天过河,我们是在第二天天亮时过的河,当时雪还在下,过去就是辛关。当天晚上我们住在离义牒十来里路的一个小村庄,后到大麦郊住了七、八天,兑九峪战斗开始了,我们就到郭家掌住下,主席指挥战斗,战斗结束后,我们就到康城。这里住的时间长,开过几次大会,还杀了几个坏人,二十八军路过这里,我们还欢送过。欢送二十八军后我们离开康城,到石口住了两三天,经过永和县一个很高的山,当地人叫阁底山,山上有庙,庙内有一口水井,下山就过黄河回到陕北。5月14日,东征红军总部在延川县太相寺召开了会议,庆祝东征的胜利,参加会议的部队群众1000多人,毛主席在会上讲了话,总结了东征。他说,东征我们胜利了,打了胜仗,宣传了党的抗日主张,唤起了民众,扩大了红军,筹集了资金。5月21日,经冯家坪、永坪我们回到瓦窑堡,国家机关干部和群众数千人到陈家洼村大路两旁、南河两岸、中山街两旁,欢迎东征部队胜利归来。我们回到瓦窑堡住了一个月。6月21日,张云衢(小张云)来犯,他是国民党86师高双成部511骑兵营的营长,得知我党中央要转移的消息后乘机来袭击,因为我们的主力部队去西征了,瓦窑堡只有红大的学生和少量的兵力,抗击来犯的敌人,掩护中央机关和地方机关干部安全撤离瓦窑堡,转移到志丹县。党中央在瓦窑堡8个来月,1935年11月初到瓦窑堡,1936年6月底离开。瓦窑堡是中国革命的红都,中国革命是从瓦窑堡走出低谷,走向胜利的。

我家是李家岔公社新庄村,我跟随毛主席到延安,1938年春上的一天,主席要我给中央银行去送信,走到市场沟沟口飞机来了,我跑步想到沟口的一个墙崖根躲藏,飞机子弹在脚脖子炸了一个洞,住院时主席来看我,我对主席说:“主席,伤好出院后,我不能给你当警卫员了,走路一摇一摆的,赶不上急紧,要误事的。”主席当时就说:“那好。你就到保卫局去,我给周兴说一下。”我到保卫局去工作一段时间,又转到子长县保安局。因伤口经常发炎,要吃药打针,不能正常上班,组织上就打发我回家,我现在是社员,享受二等残废老红军待遇。

马振江:我与白海山、白从亮他们差不多日跟上毛主席,我是内勤,就是毛主席外出回来办公的时候给站岗。主席对我特别关心,因为我的年龄小,只有17岁,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长,是从陕北保卫队跟主席的。这年冬天,天气冷得厉害,晚上温度在零下20度开外。一天大风降温,特别冷,我全副武装执行夜岗站岗任务,守候在主席办公室门外的月台上。起初,我想天气再冷也要站好这班岗,可是,过了一会儿,脚冻的实在难忍了,就在月台上来回走动,发出了咚咚的响声。从窗户上映照出的身影,我看到主席离开办公室朝院子走来。我赶快回到站岗的位置,主席出门来,舒展了几下胳膊,说:“小马,今天的天气过冷,回窑里暖一会儿再站吧。”我不好意思地说:“不,主席,我不冷。能撑得住。”主席见我站下不动,又说:“你给我站岗,我让你回窑里站还不行吗。”说着,他就拉我到窑里,还让我坐在炕上,说炕上暖和。我坐在炕上,心里七上八下,特别不自在踏实,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主席说:“不行,刚坐下就要走,那图个啥,不能走,多暖和一会儿,我让你走,你再走。”直到换岗的人来了,我才离开主席的办公室。这事让班长李久长知道了,在生活会上,要我作检讨,说是违犯纪律的错误。主席知道了,就对李久长说:“是我让他到窑里来的,他才17岁,刚来这里,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要检讨,我来替他检讨吧。”我是个战士,但是从来没用过枪,当上警卫员,拿短枪也不会打。刚拿上就一个人偷偷的在院子里练习打枪,没打过枪,自然不知打枪的要领,失火了,子弹几乎打在脚上,打烂鞋帮子。主席听到枪响,很快来问了原因,就把李久长叫去了。从此,李久长每天要抽出时间手把手教我打枪,我很快掌握了打枪的要领。表演时,主席表扬我进步快,好样的。东征过黄河时,我和白海山两人晕船,主席和李久长,分别扶我们两个,下船后,我们蹲在地上动不了,主席和李久长分别给我们两个擦百会、风池、脊椎骨、太阳穴,让我们很快清醒过来,跟上部队上路。在撤离瓦窑堡时,我背了40多包火柴,还有几十根洋蜡、电池、衣服,背包打的实挺挺,肩上的绳子挽成死疙瘩,走到后桥村河滩,敌人的子弹把我背的背包打着了火,吓的我只顾跑。主席见我背的背包着了火,快步赶来,把我掀的躺在河里,河里冒出了一股气,背包的火熄灭了,我像个落水的鸡。但命救下了,要不是主席办法好,把我掀在河里,说不定会把我烧死。我随主席到延安,在凤凰山住时,跳石方把脊椎骨折断了,主席让他的医生来医院,把我的骨给接好。出院后,因为我身体不行,不能给主席当警卫员了,随后到安定县政府工作,后转业回家,享受退伍老红军待遇。

白照山:我家是涧峪岔公社高家新庄,1935年参军,冬天给主席当上警卫员。1936年正月初三,毛主席领上红军去东征,我们从瓦窑堡出发,第一天晚上住在冯家坪,从冯家坪出发,经过三天路程我们就到了延长县城,住在山崖根五、六孔窑洞的院子里。在这里东征部队开了几天会,研究部署东征。会后,主席几个警卫员先走了,贺子珍和我们几个警卫战士迟走了两天,到清涧县袁家沟,我们和主席又到一起了。在河口附近的王家河住了两三天,正月二十八日,我们从河口过河到山西的辛关,当天下雪,晚上住在离义牒几里路的小山村子,四、五天后,到西口住了十多天,在暖泉、大麦郊也住过。东征的大战是兑九峪,毛主席、彭德怀都到郭家掌山上去指挥。开始我们包围了阎锡山的部队,不料,阎锡山的部队又把我们的部队包围了,两军部队纥绞在一起,整整打了一天,最后我们的部队才撤出战斗。战斗中我军的指挥部让阎军袭击包围,很危险,多亏李仲英带队打跑了敌人,解救了总部,毛主席知道打退袭击总部敌人的指挥官是李仲英,是二十八军的一个团长,在总结战斗的会上,毛主席说,就让这个团随总部行动。兑九峪战斗后,东征部队分成三路,红一军团为南路,红十五军团为北路,总部为中路。三路大军,在山西运动战,游击战,跳跃战,打的阎锡山害了怕,向蒋介石求救,蒋介石派十万大军分两路进入山西,伙同阎锡山的部队企图把红军消灭在山西。毛主席领的是中路军,他给部队讲话时说,蒋阎两家合伙阻拦我们红军抗日先锋军,不让我们去河北打日本侵略军,他们充当了卖国贼,全国人民会臭骂他们。我们红军高举抗日的旗帜,全国人民会拥护我们。我们不能去河北与日军直接作战,也不能在山西和蒋阎交战,与蒋阎交战,损失的是国防力量,我们要保存国防实力,举国赶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从现在起,我们要回陕北。根据总部的命令,先后在永和关、铁罗关一线西渡黄河。5月3日,肖华带领三个排,分别乘坐三条船,掩护毛主席我们过河,船到西岸,毛主席一下船就说:“回来了,平安无事喽!”然后骑马到刘家山,住在村长刘登山家。5月14日,东征红军总部在延川太相寺召开会议,总结了东征,部署了西征。5月21日,毛主席和我们一起回到了瓦窑堡,受到了几千人的热烈欢迎。一个月后党中央就撤离瓦窑堡,在凉水湾住了八、九天,这八、九天,跟上部队走还是回家,我心里七上八下打架。我已经结婚了,婆姨,总是哭哭啼啼要我回家,一想起她的样子,我心里就猫抓哩。最后,还是回家的想法占了上风。部队在离开李家滴哨的那阵子,我离开了部队。罪是个人定的,一时糊涂,一生折势。我不同贺清华、白海山、马振江,当年我们是战友,平常我各方面的表现不比他们差,学习、练操、执行任务总受表扬。贺子珍大姐还给我婆姨玲玲一块毛巾,说劳动出门搭在头上挡挡风尘。如今,他们是功臣。每每回想当年,常常泪水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