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中共中央驻北方代表派驻西北的军事特派员
1933年10月底,在北平榆林会馆召开了陕北党团联席会议。中央驻北方代表李华生、谢子长、阎红彦、郭洪涛、陕北特委书记崔田夫、陕北团特委书记鲁贲和他的爱人安建平、陕北团特委交通崔润及常胖子、李铁轮、尤祥斋等20多人参加了会议。会议总结了自北方会议(1932年6月下旬在上海召开)以来陕北党的工作,分析了陕北政治形势及阶级力量的对比,通过了陕北开展游击战争的决议。
11月,中共中央驻北方代表决定派谢子长为驻西北的军事特派员,返回陕北,着手在国民党军的“清剿”中恢复建立革命武装。
年底,子长告别了留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的尤祥斋,踏上了返回陕北的征途。
陕北特委得到子长回来的消息后,为了保证子长安全归来,特委把任务交给清涧县地下党组织负责完成。清涧县地下党组织,派红二支队的共产党员白雪山、王聚德、马义、崔正冉、贺牛前往山西孝义车站迎接。他们一行六人装扮成商人,由孝义出发了。行至石楼,便投宿在一个客店中。
吃过饭,他们正在闲聊,一位陌生人闯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天南地北地谈论起来。
陌生人的突然闯入引起了子长的警觉。他意味深长地说:“这位老兄,咱们一河之隔,你在河东,我们在河西,实为一家兄弟。我们行商到贵地,不知行情,还请多多指点。当然,你若在陕北有什么事,我们几个都愿效力。”
陌生人一怔,他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说:“老谢,你不必瞒哄我,我认识你。”
子长笑笑说:“那你也就不必瞒哄我了,有何贵干,望能直言相告!”
陌生人不好意思地用手搔搔头,说:“我叫宜业真,是石楼人,原是晋西游击队的一个战士。晋西游击队离开山西往陕北转移时,我因家室拖累没有随部队去。后来又因生活所迫,当上了民团什长。可心里总想着寻机会投奔游击队。今天,我在水头碰到你们。”他指着白雪山说,“我发现他身上带着手枪,便一直尾随你们。到了石楼,我先与石楼民团约好,今天午夜假借查房来提你们的枪。我先来借着聊天,拖住你们。可是,我发现老谢十分面熟。我过去见过老谢的照片,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子长,我吓了一跳。我一向崇敬他,怎能把他往虎口里送呢?再说,我原先想提你们的枪,也是想带着枪投奔游击队的。可是,我如果放了你们,又如何向石楼民团交待呢?我想了半天,觉得只有跟你们一块走才算上策,不知你们能不能带我走?”
子长伸出手,握住宜业真的手说:“谢谢你,你虽然离开了晋西游击队,可一直还是向往革命。目前我们还养不起兵,等以后有了条件,一定欢迎你过来。”
宜业真显得十分为难。
子长略一思索,说:“我知道,你放走了我们,不好向团总交待。这里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宜业真忙问:“什么办法?你快说说。”
子长说:“我们现在就离开石楼,在离开前把你捆绑起来。”
宜业真高兴地说:“行,就这样办吧!”
于是,白雪山、贺牛把宜业真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然后叫来店掌柜,子长指着宜业真说:“这位老兄跟我们翻了脸,苦是他自找的。你好生照看他,我们就要走了。”
店掌柜一看被绑的是宜什长,而且短枪也在白雪山手中掂着,不由地心惊肉跳起来,他接过贺牛给的房费,点头哈腰地说:“好走,好走!”
子长一行离开石楼,到蔡家坪偷渡。因寻不到渡船,他们便买了两个棉花包绑在一起,在中间挖了个坑,让子长坐在里面。水手王怀安又搞来三个油桶,用扬场的木铣作橹,将子长他们送过河去。
第二天早晨,子长等人来到袁家沟。子长与崔田夫和白如冰、白雪山等人一起分析了陕北的形势,研究了游击战争的问题,决定先到安定一带开展活动。白雪山、王德银把子长护送到无定河畔。
前来迎接子长的是绥清中心县委组织部长张家修和苏子障,在无定河的渡船上,张家修见到了子长,他紧紧地握住子长的手说:“老谢,乡亲们想念你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渡过无定河,他们踏着茫茫的夜色,匆匆赶路。到达苏家塌,因下雪在这里住了两天,雪,终于停了。子长离开苏家塌,1934年1月22日,子长回到家乡枣树坪邻村的马圈坪时,已是半夜时分了。中共安定西区地下党支部书记刘存元(谢子长表兄)一见子长,高兴得像发了疯,他一下扑到子长的怀里,抱着子长,不停地说:“子长你回来了,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他心情沉重地向子长介绍了情况。说着说着,这位淳朴的农民不禁热泪盈眶。
这时,陕北的革命斗争正处于困难时期。严残的白色恐怖正像这严寒的冬天,笼罩着整个陕北高原。
1933年4月下旬,陕北特委决定把活动在安定、清涧、延川、延长一带的九支队改为陕北游击队第一支队,任命李成荣为政委,强世清为队长。一支队成立后,袭击了安定三十里铺民团团总李丕成,教训了李丕成。游击队的行动使敌人非常恼火,出动大批军队向游击队扑来。为了避开强敌,强世清与李成荣带领十二名游击队员南下照金。5月上旬,在旬邑县阳坡头与刘志丹、王世泰率领的红二十六军会合,刘志丹赠送红一支队一些枪支弹药,又派杨重远任政委(李成荣去西安)。红一支队返回安定西区时,已发展到六十多人。敌连长高生全几十个人在中山川董家寺寨子向百姓催粮要款,一支队包围了寨子,消灭敌人十余人。董家寺战斗后,一支队撤到谭家崄,敌营长张建南派两连敌兵包围了谭家崄。游击队分两路突围,突围中杨重远牺牲。7月,陕北特委代理书记马明方到安定对一支队进行了整顿。将一支队分为5个分队。此后,游击队便在安定西区、北区一带活动。白天,游击队员们分散隐蔽在群众中,帮助地方搞宣传,组织成立赤卫军、农民协会、妇女会、儿童团。晚上,便把部队集合起来打土豪和踏民团,袭击伪区公所,搅得敌人十分恐慌。井岳秀派三十六师五百团的两个营、八十四师的四个连,和一部分民团进行“围剿”。一支队决定再次南下。9月上旬,强世清、李成荣带领三个分队七十余人南下,白德胜、王志明、任志贞、贾养清带领三十余人留安定活动。9月中旬,强世清带领的游击队于甘肃合水县古城川与红二十六军红四团会合。在刘志丹、王泰吉指挥下,红一支队配合红四团奇袭旬邑县的张洪镇,攻克甘肃的合水县城。11月中旬一支队返回陕北。他们听说敌人在枣树坪驻有一连人,就仓促去攻打,结果失利,牺牲5个同志,强世清和李胜堂也受了伤。强世清决定由白德胜代支队长,张承忠代政委。后来由于叛徒告密,强世清被捕。白德胜、张承忠把一支队分为两个分队,一分队在绥德北区、东区一带活动,白德胜带领二分队在延川、延长一带活动。在延川关庄一带,二分队被敌两个连包围。白德胜受伤被俘,任志贞突围后到绥德田庄,由于叛徒告密也被捕。二分队突围后,只有十多人回到安定北区。一分队在吴堡、佳县无法立足,也返回安定北区,地方党和游击队的负责人便研究决定掩埋枪支,暂时停止活动。只有张承忠带领四人到清涧,与清涧的二支队配合。在清涧一带开展活动。一支队埋枪后,陕北特委在佳县开会决定由崔田夫负责取出这批枪支。崔田夫派绥德一些党员去安定将所埋枪支取回。一支队埋枪散伙后,敌人更加猖狂,他们肆意捕杀革命群众,仅安定县监狱就关押近百人,四十多人被杀害。至于子长的家,遭的殃就更大。1930年,子长曾要求大哥谢德惠以西区区长的身份作掩护,办一支里红外白的民团。在中共安定县委书记马文瑞的热情关怀下,谢德惠开始筹办民团。经谢德惠的积极活动,伪县政府表示同意,并拨款买枪四支。他又动员十多名党员和积极分子加入民团,让党员辛世荣担任团头。接着,谢德惠又动员马圈坪、枣树坪、谢家园子,刘家圪等村群众,把庙峁子庙宇改建成校舍,开办学校,让周围十几个村的娃娃来上学。区政府和民团也搬到庙里,这里实际成了党的秘密活动中心。在谢德惠的领导下,民团剿灭土匪、维持社会治安,深得百姓拥护。学校演出进步戏,唱进步歌曲,宣传爱国思想。由于谢德惠的巧妙应付,伪县政府还把这里作为政、军、校三合一的典范向全县推广。1931年9月,晋西游击队在安定与谢德惠接触,被敌察觉,敌人还知道了庙峁子是我党的活动中心。县警察局逮捕了辛世荣,解散了民团,关闭了学校。接着,又以“通共”罪逮捕了谢德惠。谢德惠在狱中受尽折磨,他始终只字不露。后来,通过马文瑞暗地活动,伪县政府答应以二千个银元作保金才释放他。可是,他的家产都花在革命上了,怎么能拿出那么多钱呢?无奈,家人将仅有的二百只羊、两头牛、两头骡子变卖了,卖得一千四百个银元,又四处托人借得六百个银元交给伪县政府,谢德惠才被释放出来。他还没回到家,敌人的一个连又驻进枣树坪,逼得谢家老少近三十口人四散逃生,到处流浪。敌人驻进村后,在村对面的老柳树峁、老榆树峁修筑了炮楼,又在走马梁、寨山挖了战壕,在村子垴畔山疙瘩顶上修建两排营房,驻扎下来。可是敌连长高生全总觉得驻扎在这里有点不踏实。谢家为什么能出谢子长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一定与他家的风水有关系,必须破这个风水。于是,他请来瓦窑堡有名的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看后说:“谢彪鹏有眼力,他家的房屋正好建在龙脉上。垴畔山是一条卧龙,他家建在龙头下,后代自然出类拔萃。”高生全一听,吓了一跳。他按照风水先生指点,在垴畔山山腰挖了一道三丈深、二丈五宽、二十多丈长的深沟,斩断龙头。接着又在垴畔后山挖了同样三丈深、二丈五宽、二十多丈长的深沟,割掉龙尾。风水破后,敌人的胆子就大了。接着,他们开始抓人。1932年8月,在马圈坪逮捕了子长的二哥谢占元、侄儿谢福成、谢绍斌。1933年11月在马圈坪又抓住正在生病的只有16岁的谢财娃,将他铡死在院子里。
听说这些情况后,子长对亲人们说:“不要灰心,挺起身子来干!咱们共产党人就像毛脑柳树一样,割了这一茬儿,那一茬还会长出来。他们越是抓、越是杀,起来革命的人也就越多,敌人的末日也就来得越快。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我们就要干革命,就要彻底消灭这些吃人的魔鬼。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过好日子的,我们只有豁出命来干,才是惟一的出路。”
敌人在疯狂地镇压革命的同时,为了强化其反动统治,在各乡各村建立了保甲制度,实行连环保和铺保。倘若谁敢“通共”,就得株连户族。为了不给乡亲们惹麻烦,子长转移到马圈坪山上的山窑里。子长刚进了山窑,刘明山、谢绍安、薛兰岗也陆续来了。谢绍安装成上山寻草的,提了个大筐子,筐底放着一些馍馍。他放下筐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包旱烟递给子长。子长高兴地说:“我正想抽烟,谁带烟锅了?”
谁也没有带烟锅。子长便在地上挖个窝窝,将烟叶放进去点着,用掏空的高梁秆去吸。
大家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子长,他们发现子长消瘦了许多,不知道是风吹霜冻还是饥饿所致,他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死肉。身上的衣服捉襟见肘,只有披着的那件老羊皮袄略显得新一些。他们再瞅瞅这个山窑,深不过一丈,高、宽都不过五尺,人进来后只能坐着、躺着。地上铺着一层蒿草,窑口也遮了一些蒿草,呼呼的北风直往进灌,冷得人直打哆嗦。谢绍安望着子长那单薄的身子,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子长见谢绍安流泪,忙问:“绍安,你这是怎么啦?”
谢绍安用袄袖子擦了一下眼泪,说:“三大,你在外边就是这样生活的吗?”
子长明白了,他笑笑说:“干革命嘛,哪能不吃苦呢!许多人把命都赔上了,我们吃点苦又算什么!”他扔掉手中的高梁秆,坐直身子说:“我们今天流血牺牲、受苦受难不正是为了明天的幸福生活、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吗?”
大家点点头。
子长又说:“今天,我找大家来,就是想商量一下今后我们怎么干。”
薛兰岗问:“你这次回来带部队了没有?”
子长说:“没有!”
大家的头都低下去了。
子长发觉他们的情绪低落,他说,一支队的失败对大家心灵的伤害实在太大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使大家的信心重新树立起来。只要大家的革命热情激发起来,一切都好办。我相信一个党员就是一盏灯,一个红军就是一杆旗,我先培训你们几个,然后用滚雪球的办法,把更多的群众发动起来。“我准备办个训练班,好让大家学习革命的道理。”
几个人都怔怔望着子长不吭声。
子长说:“干革命嘛,得首先武装头脑。头脑武装不好,就干不好革命。这个道理,你们学一学就知道了。”
刘明山说:“你说怎办,就怎办吧。”
训练班终于办起来了。2月5日,谢绍安、薛兰岗、崔玉虎、南贵成、刘志清、薛光兰等来到马圈坪垴畔山小红崖湾的山窑里,大家围着火堆,坐在蒿草上,听子长讲历史,讲政治,讲军事。
子长拿出赶写出来的讲义提纲,侃侃而谈:“根据地是革命军队的立足地。要建立革命军队,必须有兵源。军队建立起来后,要吃饭,要穿衣。军队开展革命斗争,需要人民群众的支持,就必须建立自己的‘家园’,也就是革命根据地。大家都知道,1927年清涧起义和1928年渭华起义都失败了,为什么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没有根据地。没有根据地,革命就成了无根草,大风一吹就漫天飞。所以说只有建立革命根据地,才能更好开展武装斗争。那么,革命根据地能不能建立起来?建立起来后能不能存在和发展?毛泽东同志在1928年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能。理由是:中国是一个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在经济上,中国是帝国主义间接统治的半殖民地,这种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使城市不能完全控制农村。农村在经济上对城市还保持着相当大的独立性,与全国各地的农村一样,我们安定也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农民自己种地,自己织布,甚至一些生活日用品也是自己制造。这样,广大农民完全可以不依赖城市而生存。你国民党县府虽然拥有枪杆子,可他们无法在经济上完全支配农民。而广大的人力物力又在农村,不在城市。因此,红军和革命根据地就有了不依赖城市而独立存在和发展的物质条件。而农村又是反动统治链条上的薄弱环节,在那里,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没有形成直接支配的经济力量,革命就可能在那里首先取得胜利。这种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又产生了政治发展的不平衡,造成了中国反动统治集团的不统一。譬如说国民党统治阶级内部吧,有这个派,那个派,充满了矛盾。国民党统治者与各地方军阀、实力派之间也矛盾重重,各派之间相互争斗,就会给革命造成机会。而且国民党的统治力量在农村和城市不一样,在交通发达区域和偏远区域又不一样。这就使革命力量可能充分利用反动派之间的空隙而长期存在,并得到发展。所以,我们必须以农村为中心建立革命根据地。就像我们安定县一样,敌人虽然占据着主要城镇,而广大的农村他却无力量全部占领,我们就可以在广大农村建立革命根据地,用农村包围城市。”
子长讲完,让大家展开讨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发言。
子长启发说:“一个革命者不仅要能打仗,而且要会写文章,会讲话,会宣传,要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革命家。大家没文化慢慢学,开会时不善于讲话就慢慢练,能说多少说多少,说错了也不要紧。”
经子长这么一启发,大家讨论开了。李胜堂抹了抹嘴说:“那我们住的这个山窑算不算根据地?算不算革命的家!”
“算!”“不算!”大家纷纷表示自己的看法。
子长说:“算,我们在这个山窑里落脚,还要在这个山窑里起家。你们这些人都是革命的种子,今天在山窑里萌芽,将来还要在山窑外开花结果。”
接着,大家又讨论起一支队失败的原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出一大堆意见。子长总结了大家的意见,把一支队失败的原因归纳为六条:
一、没有紧紧依靠党的领导。一支队二次南下返回后,在没有与地方党联系的情况下,就盲目攻打枣树坪。由于情况不明,战斗失利,骨干力量受到损失,而且使我们的力量暴露,敌人便咬住不放,支队处境日益困难。
二、支队原来的领导受伤牺牲,新任领导情况不熟,经验不足,指挥不力。部队究竟是分散活动,还是集中游击,向哪里转移等问题不能当机立断,以致贻误了战机。
三、部队应该南下,结果北上。南下远离敌人,部队能发展,北上敌人力量强大,部队必然受挫失利。
四、脱离群众,部队只顾东撤西退,和群众失去联系,老百姓有情报也无法送到,部队的伤病员无专人照顾,以致被敌人抓走。
五、没有建立巩固的革命根据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没有根据地就没有依托,就得不到群众的有力支持,自然脚根站不稳。
六、埋枪散伙是错误的。根据当时环境,部队时分时合是对的。但把枪埋了,人散了,战士们两手空空,连护身武器都没有,怎么能消灭敌人,保护自己?枣树坪战斗后,部队还有近百人,理应划分成几个小队,分散活动。敌人少,就集中力量打;敌人多,就可以跑。埋枪散伙,不但使敌人更加嚣张猖狂,也极大地影响了群众的斗争情绪。这个教训,我们要永远记取。
训练班结束后,大家便开始秘密地串联和宣传。一到夜晚,就分头深入村庄宣传和发动群众,天快明时带着乡亲们为他们准备的炒豆子、炒面和水再回到山窑。
这天,子长和德惠、白盛武落脚的张家坪村对面山上的一孔山窑中,子长对德惠说:“大哥,你能不能弄点钱?”
德惠扭过头问:“你整天钻山窑,要钱干啥?”
子长望着德惠说:“我想打发人去北方局汇报工作,可是没有路费。”
德惠问:“需要多少?”
子长说:“四五十元就行了。”子长说完就与白盛武一起出去了。
德惠低下头犯起愁来。要是过去,只要子长开口要钱,他二话不说就痛快答应了。可是现在,他家一贫如洗。为了支援革命,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不能变卖的又全让敌人毁坏了,他去哪里弄这些钱呢?如果不是整天钻山窑,他求人借贷还可以弄得来,现在他却没了办法。然而既然革命需要,再难也要把这笔钱弄来。
德惠正在苦苦思索时,张家坪的张常胜送饭来了,他一手拿着拦羊铣,一手抱着皮袄,皮袄里边包着饭。他在张家坪算是一户富裕人家,却非常同情革命,子长和德惠经常在他家居住。这次,张常胜专门在尚家峁挖了一孔山窑,让他们住进去。他每天以上山放羊为掩护为他们送饭。德惠看见张常胜后,眼睛一亮,不等他将饭放下,就迫不及待地说:“常胜,听说你想给儿子说媳妇,我把我家春香给你们,好不好?”
张常胜一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说:“当然好,可婚姻是件大事,得有三媒六证才行啊!”
德惠说:“要什么三媒六证呢,咱们俩人说了就算。”
张常胜更为高兴:“那也得有一份彩礼啊!”
德惠说:“有四五十元就行了!”
张常胜惊讶地说:“四五十元?”
德惠说:“行了,有四五十元就行了。”
张常胜高兴地说:“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我给你交钱。”
“行,行!”德惠答应着。
晚上,张常胜拿出四十元,为难地说:“我家中只有这四十元,你先拿着,我再去借些。”
德惠接了钱,高兴地说:“行了,有这四十元就行了。”
张常胜感激地望着德惠,说:“四十元钱算什么?这叫白拾媳妇呢?”
这年冬天,雪下得特别频繁,白皑皑的雪铺山盖野,呼呼的北风不停地刮着,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多度。那孔没门没窗的山窑如同冰窑一般,坐不上半天,就冻得人四肢麻木、浑身打颤。子长不断起来活动身子,然而那身单薄的衣裤还是无法抵御无情的严寒。他的脚趾、耳朵都冻烂了,淡淡的黄水不断地往外流,他忍着剧痛坚持活动着,可是伤情越来越严重。同志们看着他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不由地落下泪来。子长呵呵地一笑,说:革命的生活再苦我们也要过,革命的道路再长我们也要走,革命的敌人再大我们也要打败它,革命的理想再遥远我们也要实现它。
困难也是欺软怕硬,它向你压来了,你咬着呀,憋足一股子劲一挺就过去了。相反,你要是见困难就害怕,那你就完蛋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2月20日,子长与同志们正讨论工作,郭二冒来了。他每天佯装上山放羊,实际上是为子长他们站岗放哨。他身穿老羊皮袄,皮袄里藏着冲锋枪。在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来山窑的。今天,他突然闯进来,大家吃了一惊,都怔怔地望着他。他阴沉着脸,一串串泪水从脸上滚落下来。
子长忙问:“出了什么事?”
任志贞
郭二冒低声说:“任志贞、白德胜、强世清、强世英都被敌人杀害了。”
这消息像一声炸雷轰顶,大家都惊呆了。
子长紧咬下嘴唇,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突然他紧攥拳头狠狠地向山窑墙壁上捶去,几块小土块被震落下来。
山窑内响起一片哭泣声。
这儿位同志被捕,子长心中十分难过。他一回到安定,就与地下党联系,要求设法营救这些同志。他还给南梁的刘志丹去信,要求他派人协助营救。可是刘志丹派的人还没到,他们就被敌人杀害了,这使子长悲愤至极。1933年,强龙光在张家口牺牲时,他流过泪。今天,这是他第二次流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郭二冒:“他们牺牲的详细情况你知道吗?”
郭二冒边哭边说:“年关,敌人在瓦窑堡城南河滩枪杀了任志贞和白德胜,他们夫妇俩人牺牲得壮烈,在赴刑场的路上不断地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沿途群众无不为之落泪。强世清和强世英兄弟是2月19日被敌人枪杀在安定城外的,强世清在赴刑场的途中一直唱着‘斩单童’的戏文。”
子长喃喃地说:“战友们,你们死得悲壮、有骨气,你们无愧于共产党员这个光荣称号!”
子长与同志们一起走出山窑,面向几位烈士牺牲的七楞山、凤凰山排成一行,默哀致悼!
严冬渐渐退去,春天悄然来到山区。
这天,子长正与战友们讨论恢复一支队的问题,马圈坪村的刘占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表叔,韩保长到我们村里来了。他说是来催粮要款,我看他是来侦察你们藏身地方的。”
子长问:“这个人一贯表现怎么样?”
刘占云说:“坏得很!他专与红军作对。他原想成立民团对付红军,可是没成立起来。他便组织十多人,成立了拳棍手班子与红军为敌。一次,红军去人抓他,还没进院子,他就大喊‘土匪来了,快打!’十多个拳棍手一齐出去,因附近有敌人据点,红军不能开枪,只好撤走。这家伙,吃喝嫖赌,样样齐全。催粮要款,一说二打,老百姓恨透了他。”
子长说:“这么个人,没有争取的必要,杀了还得人心。”
不等子长的话音落地,刘明山抢先说:“我认识他,路线也熟悉,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子长点点头说:“好,你和谢满山两个各带一支短枪,快去快回!”
刘明山接受了任务,直奔郭家坪而来,郭家坪是一个山沟小村庄,不到十户人家。村中有一女人与韩保长私通。刘明山探明韩保长又到这个女人家落脚。进村后,刘明山让谢满山在村口放哨,他来到那个女人家。
韩保长正和那个女人面对面躺着抽大烟,刘明山大喝一声:“不准动!”
韩保长一看是刘明山,一边大叫:“红军来了,快来人呀!”一边向刘明山扑过来。
刘明山见抓不成活的,顺手给了他一枪,可是没打中要害处,韩保长挣扎着又向刘明山扑来。刘明山一闪退出门,顺手把门拉上。
韩保长高声骂道:“刘明山,谅你也不敢把我打死。你小子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
刘明山把枪口塞进门缝,对准韩保长又是一枪。
韩保长倒下去了。
刘明山进去见他还没有死,从地上拾起斧头,将他的头砍下来,为了不给村上的人惹麻烦,刘明山将尸体装到麻袋里,送出村外。
刘明山回到山窑,详细地叙述了他收拾韩保长的经过。
子长高兴地说:“干得不错嘛!”他把目光转向大家说:“今后干事要小心,不要粗心大意。因为敌人是狼,不是羊。对地方上的保长、镇长,要打击镇压坏中之坏,不能一律杀头。对于能争取的,要尽量争取。能利用的,要尽量利用。。只能杀那些争取不过来的死硬分子,这样才能得人心。否则,就会失去人心的!”
红军杀了韩保长,震慑了所有的保长、镇长。少数顽固分子跑进城内敌人的据点里;一部分慑于红军的威力中立了;一部分看到了红军的力量,渐渐地开始倾向红军。
为了恢复一支队,子长把大家编成小组,分头行动。刘明山和刘满山到横山和玉家湾筹集经费;南贵成带着子长的信去南梁,寻找红二十六军求援;谢绍安就地联络红一支队的失散人员;子长带领一些人到安塞县的团庄河活动。
团庄河有位有钱人名叫任山,他一贯同情、支持革命,谢德惠到安塞后,经常在他家留宿。这次子长和德惠前去,任山更是热情接待,让他们住在他家的崖窑[1]里,他主动地为他们介绍敌情,周到细致地照顾他们的生活。任山怀着对子长的深深的敬意说:“兄弟如用得着我只管开口,你我虽不是一个锅里搅稠稀,可你打天下也是为了百姓,我愿为你效劳。”
子长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对革命的支持,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你。”
正当他们热情交谈时,忽听崖窑下有人喊:谢德惠伸出头一看,原来是失散两年多的儿子谢绍生,他们赶快放下吊梯。
1932年8月全家出逃时,只有13岁的谢绍生就不知了去向。谢德惠曾四处打问,一直没有打听到下落,他们来安塞后,又打发羊儿山的谢满囤去寻找,没想到竟找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谢绍生长高了,却骨瘦如柴,一身破衣服挂在身上,同叫花子差不多。德惠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父子俩失声痛哭起来。
子长深蹙着眉头,显得十分伤感。
父子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子长将绍生拉到跟前,用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他,问:“你这几年是怎样过来的呢?”
经子长这一问,绍生的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
子长替他擦掉眼泪说:“不要哭,男子汉是不流泪的,给三大说说你这两年的情况。”
绍生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我离开家后,走过安定、清涧、安塞、延安、横山五县的一百多个村庄。我有时讨饭,有时给人家干活挣饭吃。我怕暴露身份,一路装成憨娃娃。人家问我:‘你是哪个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我说:‘我从小就死了父母,到处流浪。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个村的,更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那些地主、老财心坏得很,我为他们干活,他们从来不让我吃一顿饱饭,睡一个整觉。鸡一叫,他们就催我起床:‘憨小子,快去滚碾子。’我便起床去滚碾子。因我穿件烂皮袄,个子又矮,一不小心皮袄襟子把碾盘上的小米碰撒到地上,可天黑,我也看不见。天亮后,地主老婆起来见碾盘下撒有小米,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将手中的尿盆向我头上扣来,一盆尿全倒在我身上,衣服上马上结了冰,冻得我直哆嗦。可是地主婆子还是不让我回去,硬让我收拾干净碾道里的小米。我就这样没明没黑地干活,他们也从来不给我吃一口好饭。每天让我吃的都是剩饭、冷饭和变了味的饭,一股泔水味,吃过就想吐。地主婆看见我呕吐,还破口大骂我……”绍生说到这里又哭开了。
子长拉着绍生的手说:“别哭,绍生,你吃苦受罪,也是为了革命嘛!等革命胜利了,就再也不会受那样的罪了。”
谢绍生边哭边说:“三大,我也要革命,我再也不给地主干活了。”
子长疼爱地拍拍绍生的手,说:“行;三大批准你参加革命。咱们家已经有十二个人参加革命了,加上你就是十三个了,这叫做满堂红啊!”
绍生破涕为笑,“三大,实际上我早就参加革命了,我还为游击队站过岗,放过哨哩!”
子长也高兴地说。对,我们绍生早就是小革命家了!
子长回到安定后,其他几路人马也先后回来了。刘明山、刘满山在横山筹集了一大笔款子;谢绍安、李胜堂在安定动员了一批新兵;南贵成从南梁带回刘志丹的信和二百元银元,并告诉子长:“志丹派的部队随后就到。”
3月8日晚,子长同二个多月来同甘共苦的战友们,离开财神庙山窑,来到刘家圪崂刘海旺家,正式恢复成立了红一支队。宣布李胜堂为队长,谢绍安为副队长,刘志清(后叛变)为政委,刘明山为经济员。子长在成立大会上宣布了支队的工作方针和任务:
一、扩大部队的方针: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首先依靠原红一支队的老战士,争取让他们全部归队,再逐步发展新战士。武器,主要靠从敌人手中夺取,争取创办兵工厂,自己制造武器。
二、支队在安定的作战任务:打击张建南的部队和消灭民团,同时做好兵运工作,用派进去,拉出来的办法,逐步分化瓦解敌人。对地方上的保长、镇长要打击坏中之坏,争取多数,孤立少数,能不杀的就不杀。凡是起义的、投诚的一律欢迎。俘虏要优待。
三、经费问题:从地主、豪绅那里筹集,特别是要在国民党政府和军队中管粮款的人身上下工夫。凡是开明人士捐钱捐物者,表示欢迎。筹集的经费,一是供部队消费;二是支援狱中难友;三是资助烈士家属。
四、支队要配合地方党组织,做好根据地建设工作。首先以安定北区为中心,建立人民政权,并成立赤卫军、贫农会、妇女会,摧垮农村的保甲制度。
3月9日,子长率领部队来到李家砭。他们刚进村,胡家洼的一位群众就跑来报信:“伪保长姬占富正在胡家洼行凶作恶。这个人坏透了,在革命高潮时,他躲进县城诬蔑、谩骂红军;革命低潮时,他催粮要款,无恶不作。”
子长果断地决定:“抓起来,处决他!”他当即派李胜堂、刘明山到胡家洼将伪保长姬占富处决掉。
姬占富被杀后,敌人马上派兵到胡家洼抓红军,他们抓不到红军,就抓了八个老百姓带回县城。
八位群众被抓,这使子长深为他们的安全担忧。他正在思考如何救出这八位老百姓,有几位群众来找子长,其中的一位说:“老谢,被抓走的那八个人,放回来六个,刘志胜和惠信娃他们不放,说要用他俩换姬占富的尸体,你看怎么办?”
子长沉思了半天,抬起头问:“你们说怎么办?”
“那就换吧!”一位群众说。
子长说:“换是要换,可是怎么个换法呢?”
一位群众说:“我们把姬占富的尸体找出来,派人送到城里,不就行了吗?”
子长摇摇头说:“那不行,如果你们这样去送尸体,敌人会怀疑你们与红军有联系,甚至还可能怀疑是你们把人杀死的呢!”
几位群众怔住了。过了好一阵,一位群众突然说:“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到庙里去问卦,然后把姬占富的尸体送进城,就说是神仙帮我们找到的。”
子长高兴地说:“好,这个办法好。”他想了一下又说:“今天,你们先回去,到处散布明天要到庙里求神问卦,让神灵帮助你们寻找姬占富的尸体,把舆论造得越大越好。明天,你们集合一些人,先到老爷庙问卦,然后带上几位可靠的人,装作满山寻找的样子,折腾了一天后,再把尸体找出来,送进县城,告诉县长:‘神仙帮了忙,尸体找到了’,这样敌人就不会怀疑你们了。”
“太好了!”几位群众高兴地说。
胡家洼的群众按照子长的指点,终于安全地救出了刘志胜和惠信娃。
游击队的活动,惊动了敌人。他们立即调集人马,分几路搜查。民团头子李丕成还带领着团丁驻扎在李家岔,伺机消灭游击队。
李家岔是安定西区的要冲,东通黄河,西达内蒙古、宁夏,南接安塞,北倚横山,离县城只有三十里,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子长决定攻打李家岔。
3月15日晚,子长率领部队摸黑从崖窑沟出发到达李家岔。按照子长的部署,谢绍安带少部分兵力隐藏在李家岔东北的川道里,李胜堂带大部分兵力埋伏在李家岔东头的川道里,子长带一部分人绕到村西,首先向敌人开火。敌人听见枪声,冲出村子,拼命往西反击。李胜堂一看,怒骂道:“周生玉这个王八蛋悔约了!”原来,战斗之前子长曾派李胜堂秘密赴民团,与过去曾与红军有过联系的周生玉商定:战斗一打响,周生玉作为内应,立即带着民团向东撤。所以游击队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东面待敌。谁知这个周生玉中途悔约,反而带着民团朝西撤。李胜堂知道西边我军兵力薄弱,必定支撑不住,赶忙带了部队向西奔去。可他们还没有赶到,敌人已经逃之夭夭了。
李家岔战斗虽然没有全歼敌人,但是给了敌人迎头一击,挨了打的敌人,像发了疯的野狼,马上组织兵力向游击队反扑。子长想:游击队刚刚恢复起来。不仅力量单薄,武器弹药也不充足。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遵循毛泽东制定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方针,主动撤退,避开强敌。于是,他决定率领部队到靖边、横山长城沿线开展游击战争。部队到达西区的龙尾峁时,梨树台的群众来报告:横山县石湾镇的民团二十多人正在梨树台危害群众。子长当即决定攻打梨树台。
李胜堂一听说要攻打梨树台,高兴地说:“老谢,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带部队去吧!我在这个村子里养过伤,人熟地熟,好下手。”
子长略一思考,说:“行,那你就带着部队去吧!”
李胜堂接受任务后,带着部队直驱梨树台。敌人正在强逼百姓交粮交款,见红军来了,丢下帐本拔脚就跑。敌团总连马也顾不得骑,抱着头拼命地向北逃去。
梨树台位于横山、靖边、安定三县交界处,周围群众听见枪响后,纷纷跑来看热闹,村西的坪地上,一下子聚集了几百人。子长当着群众的面将敌人摊粮摊款的帐本烧毁,人群中立即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梨树台战斗的胜利在人们心中燃起一团火。他们杀猪宰羊,热情招待红军。
这一带是“三不管”地区,是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根据地的好地方。子长将部队分成小组,深入到群众中,宣传革命,发动群众抗债、抗粮、抗租、抗税,在梨树台、龙尾峁等十多个村庄还建立起赤卫军、贫农会、妇女队等组织。赤卫军都配上了长矛、大刀,一村一小队,三村一大队,共建起十二个小队,四个大队。他们还配合游击队剿匪安民。
根据地初步建立后,子长决定攻打横山县的石湾镇。
石湾镇位于横山和安定两县交界处,东通绥德,直达黄河畔;西通三边,直抵宁夏。镇子地势险要,河水绕城,周围是高大的石山。山上凿有对口崖窑,崖窑上有暗道通向镇内。崖窑内常年备有粮和水,一有凤吹草动,地主老财们就通过暗道钻进崖窑。镇内设有区公所,有民团三十多人,还驻有国民党的正规军。
子长听了侦察员的汇报后说:“石湾镇历来就是军事重镇。井岳秀是盘踞在榆林的一只大王八,石湾镇就是他向南伸出的一只爪子,目的是要抓红军。我们能把这只爪子剁掉最好,即使剁不掉,也要狠敲它一下,让它缩回去,这对根据地和红军的发展大有好处。”
游击队员们本来早就想打石湾镇了,经子长这么一动员,更是摩拳擦掌,急不可待了!
3月29日晚,子长率领着部队渡过大理河,黎明时到达石湾镇西门下。攻击令一发出,勇敢的游击队员们便冲进镇子,那些草包民团见游击队员个个英勇无比,吓破了胆,掉转枪口就跑。他们从暗道进入崖窑,再也不敢出来了。
镇内群众以为土匪来了,也慌乱起来。子长把群众集合在一家地主的院子内,向广大群众宣传革命的道理。
没有几天,红军打开石湾镇的消息便传遍了四面八方。
4月中旬,部队返回安定县西区,子长抽调一部分人员,配合地方党组织,在李家岔川、中山川宣传群众,发动群众。这时,刘志丹派刘约山率领的庆阳游击队到达安定,两支部队会合后达一百多人。
革命力量的迅速发展,使敌人坐立不安。他们出动军队到处搜寻游击队,还在安定境内广设军事据点,对付游击队。驻安定的敌军营长张建南在西区的关庙坪、董家寺、黄草湾修筑了军事据点,又准备在窑则峁河建立军事据点,子长得到这一情报后,决定先收拾掉邀请张建南进村建立据点的恶霸地主。
4月25日夜,子长带领队伍向窑则峁河前进,拂晓时红军从村东进村。可是,谁也没料到张建南率领着敌兵也从村西进了村,敌我双方立即展开遭遇战。激烈的枪声伴着浓烈的硝烟味充斥整个村子。“轰!轰!”的手榴弹爆炸声也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战斗进入了激烈状态。
子长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理环境,命令李胜堂、谢绍安带领一部分游击队员去抢占西山。
李胜堂、谢绍安等人快步朝西山跑去,刚到半山腰,突然一排子弹朝他们射来,他们赶快卧倒,端枪仰射起来。可是敌人居高临下,火力一下压住了他们。他们爬起来,几次冲锋,都未能得势。敌人猖狂起来,开始组织力量向红军进攻。攻克西山成了这一仗的关键。
子长的两道剑眉竖起来。他将两只衣袖往上一捋,举起手枪向前冲去。子长大声喊道:“同志们,往上冲,拿下这个山头就是胜利!”
游击队员们见子长冲锋在前,一个个如猛虎添翼,像箭一般地朝山上冲去!敌人终于败下阵去了。
游击队员们一边追击着,一边高喊着“缴枪不杀!”“白军弟兄们,赶快投降吧!”
敌兵一个个举起手投降了!
游击队消灭敌人一个整排,缴获长短枪二十多支,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马上在陕北传开来。
次日,部队在庙院召开“庆祝窑则峁河战斗胜利大会”。子长在会上总结一支队恢复两个多月来的战果:支队出师两个多月,在安定、横山、安塞等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遵循游击战争‘十六字’方针,进行过十多次袭击战,从消灭一个敌人到歼灭整排敌人。在战斗中不断地发展壮大、不断地强盛。在这两个多月中,我们摧毁了敌人在游击区建立的军事据点,摧毁了敌人的保甲制度,并在孙家河、周家崄、李家岔、东沟等七八十个村庄建立了人民政权,普遍成立了赤卫队、贫农会、妇女会、少先队等群众组织。同时,我们还筹集了一大批款子,不仅解决了游击队的活动经费问题,而且还资助了地方组织、狱中难友和革命烈士家属。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一齐为游击队的发展壮大而欢呼!为游击队所取得的战果而欢呼!
此时,在甘肃参加兵运工作,“靖远兵暴”起义失败后回到家乡,任安定北区区委书记的贺晋年来到西区崖窑沟谢子长住处。谢子长一见到贺晋年特别高兴,便说:“你来了正好,现在正是没有人,又是最需要用人的时候!”贺晋年既有文化,又懂军事。谢子长便提议任命贺晋年为一支队的政委,加强了一支队的领导工作。在谢子长的直接领导下,一支队发展很快,很快就发展到100多人,成为陕北游击队的主力。
窑子峁河战斗后,支队就住在村里休整。队员周栓的父亲和婆姨,一齐跑来给谢子长告周栓耍赌的状。
子长严肃地说,支队战士,绝不能染上耍赌的恶习,你们两人告的状,最好说具体详细一点,我好教训他。
周栓的婆姨心急口快地说,老谢,那号赌博骨碌子,还能当个战士?不提一肚子气,提起两肚子气呀!
子长说,你有什么气,两肚子三肚子全都倒出来。
“好”周栓婆姨毫不客气地告起男人的状来:
今年二月二,家里吃了一顿羊肉面,刚吃毕,崖窑沟的薛兰斌跑来,在周栓耳朵上嘀咕了几句,神神秘秘地一笑走了。送走薛兰斌,周栓回到窑里,偷偷地把饭罐提上,手里还拿了一件衣服准备要走。我拦门挡住问,你要到哪干什么去,他嘿嘿一笑说,山后有赌博,我想仰长脖子去,你不要给大说,说了我捶死你。我奇怪地问,仰长脖子还提上饭罐子、衣服做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说:时间长,饿了,不要买的吃嘛。女人家不要多管闲事。我把他瞅了一眼说,没眉眼。他一缩脖颈,吐了一下舌头跑了。快到响午时,我儿子因吃了羊肉,喝了些凉水,得了肚子疼的毛病。他口吐白沫,昏昏迷迷,把我们家里老小急得团团转,我大声骂,周栓这小子,一天摇头晃脑不晓得在哪里跑,孩子病成这个样子,正用人,哪里能捉住他的鬼影子。我大说,孩子的病急,看病要紧,赶快去叫张医生。等他回来再收拾他狗日的。我把张医生请来,孩子的病看好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总算放下了,直到晚上点灯时分,周栓才猫眉鼠眼地回家来了,见他进门来,我的火“呼”一下冲上脑门,骂他,不要脸的东西,赌博骨碌子,还晓得回家吃饭。我大见他回来了,也跑来骂他,你这个瞎东西,一天不晓得给老子胡跑什么哩,娃娃难活的要命,不晓得你哪里漾脑哩,往出滚!那个没脸鬼,站得端柳柳的就是个笑。唉,人活脸,树活皮,他的脸比城墙还厚。从那以后,他一股劲跑出去赌博不着家。我跟他动过拳,打过架,但他狗改不了吃屎。老谢,你可要好好管教他呀。
周栓父亲在旁边也插上一句,老谢,周栓家婆姨说的是实情,你得好好管教管教,再不能让他耍赌了。
子长听了以后,“扑哧”笑出声来,周大伯,周栓家婆姨,你们冤枉了一个大好人,一个好战士,我不是他给我送吃送喝,恐怕早就饿坏了,他不是耍赌,而是早就为革命做工作了。周栓不是赌博骨碌子,他是我们红军的好战士。希望你们全家人以后多多支持他闹革命,为咱穷人打天下。
听了老谢一席话,周栓家婆姨知道了周栓的底,她看了男人一眼说,你真会装,怎不早些给人露个话,闪得我告了个冤枉状。
子长说不冤枉,可你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周栓家说再重我也高兴。子长说,高兴就好。
革命是人民群众盛大的节日,一支队成立后,连打胜仗,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广大群众高兴的不得了,走走路路唱起来。在崖窑沟山上,拦羊的王如喜老汉,看见子长率领的队伍过来了,他就引吭高唱:
听着这悠扬动听的歌声,子长激动地对战士们说:你们看,老百姓对我们寄有多么大的厚望,我们只打了几个小胜仗,他们就用歌声来赞扬我们,问候我们。我们就用歌声来回报他们。来,我唱一句,大家跟上唱一句:
王如喜听到震天撼地的歌声,跑过来对子长说,老谢,你真能干。队伍打胜仗,我们高兴呀。这次出征打了胜仗,一定来我们崖窑沟休整,我一定杀最肥的羊慰劳你们。子长笑着对王如喜说,感谢王老伯的关爱和支持,下次我们一定来。
此时,沟底下传来“呜——呜——”的哭声。这声音王如喜最先听到,他说:“老谢,你看!”
子长顺着王如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沟底下草湾一颗毛脑柳树底下有一个女人,她边哭边向树上绾绳子。看来她是在寻短见。子长对李胜堂说,你带部队到孙家河等我们,我和刘明山去救人。说罢,他和刘明山径直跑到草湾,姑娘已经吊在树上。子长和刘明山很快将她从树上解救下来。一摸嘴唇,还微微发热。刘明山不停地给她做人工呼吸。一会儿,姑娘僵死的眼皮,慢慢拉开一条缝儿。刘明山高兴地说:“她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姑娘启动嘴唇,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救我?活下有什么意思,让我死了好。
子长安慰她说,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寻短见呀,死了,你有再大的冤屈也说不清了呀。
姑娘说,我不想活了,活够了,没法活了。
子长说,有什么事,只要你说,我们就会帮你解决,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庄里的?
姑娘说,我姓佘,是枣树坪的。
“阿!你是佘德英大哥家的翠花!”子长一把扶起头发蓬乱泪流满面的翠花,问:“你到底是为什么呀?翠花,我是谢德元,你快说呀!”
你是德元叔!翠花哽咽着说,你知道,我们家光景不好,前年我母亲生病要治,家里没钱,借了水晶沟老地主家的五块银元,去年连本带利翻成十块,今年翻成二十块,我大和地主耍赌又输给他十块,共欠下他家三十块银元。地主派人三番五次催要,我家没钱还债,地主就亲自上门来,要我嫁给他的儿子。说他家地多钱多,有长工有短工,他老了,儿子不懂事,需要个管家的,我过门就是掌柜的,欠下的三十块银元不要了,还给我家五十块订亲钱。可老地主儿子不光长像难看,还是个半憨憨,一百个数数以外就数不见了。我嫁给他就好比鲜花长在了粪堆上。我不答应,老地主就硬逼得要钱,没办法,我父母只好答应了。前天,他家派人来通知我家,这个月二十五就要迎亲过门。我宁死也不愿意做那憨小子的婆姨,思来想去,没路可走,干脆一死算了,免得活受罪。
子长听着安慰翠花:翠花,别害怕,寻短见万万使不得。我们共产党提倡妇女解放,婚姻自主,反对买卖婚姻,更反对抵债婚姻。这事你就放心,由我来为你作主。
翠花半信半疑地问:三叔,你真的能为我作主?
子长笑了笑说,怎么,翠花,你连我也不相信了。
翠花忙说,相信,相信,只要你为我作了主,我也要跟上你当红军,闹革命。
子长高兴地说,好,好,我欢迎你参加闹革命,我们部队还缺少女兵女干部,你就算一个。子长对刘明山说,明山,部队等我,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你先到翠花家,给她父母说清楚,翠花已经是我们的兵了,婚姻要退,欠人家的钱,我们想办法还。然后,领上翠花到老地主家去退婚,方式方法要注意,先礼后宾。
刘明山说,我知道,保证完成任务。地主家四合大院,木制红色大门。翠花去敲门。开门的正是老地主的儿子,他见翠花进门来,高兴地直叫喊,大、妈,翠花来了、来了,老地主和老婆相随走出门来。老地主诧异地问:这个后生是?刘明山说,进窑说。到了窑里,刘明山和翠花吊腿坐在炕楞上。刘明山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你家和翠花家的事,第一件事,听说翠花家欠下你家三十块银元,是吧?老地主说,是呀,这事还能有假。刘明山接上说,欠钱要还,但是翠花家穷,还不上来,由我负责给你们还,以后就跟我说,再不要跟她父母要了。第二件事,是翠花和你儿子的婚姻问题。翠花家欠了你家的钱,无法还,家穷,翠花父母只得答应把翠花嫁给你儿子抵债。可翠花死也不同意,上吊寻死,是老谢和我把她从草湾柳树上解救下来,要是我们迟到一步,她就没命了。你们看,她脖子上绳子勒下的踪印还有。地主婆走过来,摸了摸翠花的脖子说,是绳子勒下的踪印,娃大难有救,命大。刘明山接上说,如今婚姻自主,本人不同意,大人们说下的准不上,今天正式退婚。这两件事,你们掂量一下,要是同意,我们就这样结完,要是不同意,把你们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再商量。
听到此,老地主问,那你是谢子长派来的,了断我们两家的事。
刘明山说,算你说对了。老地主是个明白人,他晓得跟谢子长红军较劲,将来不会有好下场。事到这个分上,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好顺风扬场认了,说,既然你们这样了断,我们也没说的。翠花家欠我家的钱,也不要你还了,红军刚起势,革命要钱,就当我捐献给了革命。你们给老谢带个话,以后用得着我的话,我一定尽心尽力。
刘明山说:你能愉快地这样想这样说这样做,我们感谢你。
谢子长见到刘明山赞扬他:你长进了,事情办的挺好。
随着战争的发展,红军的扩大,有兵没武器的困难越来越大。为了迅速解决这个问题,1934年5月初的一天,谢子长去安定西区的小草湾找前不久俘虏的几名修理机械的工人,同他们商量办兵工厂的事。
被俘虏的几名修理工人都是河南人。在黄河泛滥成灾的年代,他们逃荒来到陕西,凭着自己的铁匠手艺,在安定、安塞、横山一带谋生。被俘前,他们为了糊口养家,为白军修理枪械。此时,他们正愁眉苦脸地坐着等待发落。
子长走进他们住的窑洞,在炕沿上坐下来,态度和蔼地问:“你们都是河南人?”
“对!”朱振华回答。
子长又问:“是怎样到陕西来的?”
“逃荒来的。”
“那你们都是受苦人了!”
“对!”
“那为什么还要为白军修理枪械?”
“为了养家糊口。”
子长温和地笑笑,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为生活所迫,那么你们能不能为红军修理枪械呢?”
刘万祥抬头望望子长,说:“我们是凭手艺、靠卖苦力养家糊口的,白军也罢,民团也罢,红军也罢,只要有饭吃就行。”
子长笑笑说:“为谁修枪这可是大不一样的,白军和民团是穷人的死对头,他们拿上枪是专门打红军、镇压老百姓的。红军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拿上枪是为了打白军和民团的,是保护老百姓的。”
刘万祥用一双慌乱的眼睛盯着子长,胆怯地说:“我们过去不懂得这些道理。”
子长笑笑说:“过去不懂得,那不要紧,只要以后懂得就行了。我们想成立个兵工厂,想请你们几位来当技师,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
子长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不仅一下子把他们心中的恐惧扫除了,而且对红军产生了好感,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愿意!”
子长高兴地说:“那就谢谢你们了。”他停了停又说:“为我们修理枪械,工资照付,这请你们放心!”
几个人感激地望着子长。
子长说:“那么,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再给你们派些人手来,先把工厂的架子给咱搭起来。”
几个人同时说:“行!”
子长想了一下,又补充说:“原料和工具问题,我设法为你们解决,你们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由我帮助你们解决。”
“好!”几个人同声回答。
兵工厂终于在安定西区小草湾成立起来了,并开始了它艰苦的初创阶段。子长白天在各处奔忙,到了晚上便抽空儿来看望工人。
这天晚上,月色朦朦,稀疏的星光闪烁着。子长骑马朝兵工厂走来,他刚进入村子,就听见一阵嘹亮的歌声:
子长知道工人们在唱自己的厂歌,自工厂办起来后,工人们的劲头十足,没有工具,他们自己铸造;没有炉子,他们自己盘制。他们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可是情绪总是那么昂扬。子长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快速地跑起来,不一会儿就来到工地。
“同志们好!”子长跳下马背大声说。
工人们听到这句问候,就知道是子长来了,他们高兴地叫起来:“老谢,我猜你应该来了!”“老谢,到我们这里来坐!”“咳!今天晚上该轮到我们与老谢美美地拉一阵子!”
子长把马拴好,高声说:“大家不要忙,今天晚上我有时间,一处一处地拉,咱们慢慢地拉它个够!”
“好啊!”大家齐声说。
子长真的一处一处地拉开来。月亮慢慢地移向中天,子长抬头看看月色,说:“时候不早了,大家该休息了!”
“不累,我们不累!”“只要有你在,我们干到天亮也不累!”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子长笑笑说:“那不行,工人是我们的宝贵财富,累垮了可不行!大家还是休息吧!”
子长总是这样亲切地与大家谈话、开玩笑,这样体贴入微地关心工人。这使他们不由地想起在国民党的兵工厂里所遭受的凌辱和苦难来。因此,工人们对于子长的崇敬和爱戴之情不断地加深。他们觉得,只有拼命地干活,修理出更多的枪支来,才能对得起子长的这份厚爱。这个时候,子长愈是不让他们干,他们愈是想干,常常使得子长不得不用命令的方式劝他们休息。
子长又一次发出命令:“执行命令!赶快休息!”
大家这才站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开子长,向住地走去。
子长从工厂又来到厂长冯汉章的住处。
冯汉章正为原料问题发愁,子长一进门,他高兴地说:“老谢,我正要找你呢!”
子长笑笑说:“还是为原料问题吗?”
冯汉章点点头,说:“原料问题,我们也想过一些办法,工人景桂林曾装成商人,串乡走村,收购了一些废铜烂铁,我们还动员一部分商人从外边买回一些铁器农具作为原料。但是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子长深情地望着眼睛熬红的冯汉章,说:“原料问题,你就放心吧。我已派人与山西地下党联系过了,他们已经搞到一批,正在往这里运送呢。我还请他们再设法弄一些工具来。”
冯汉章高兴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子长又问:“还有什么困难吗?”
冯汉章笑笑说:“暂时没有了!”
子长也笑笑,说:“好,啥时候有了困难,咱们再在一起商量解决。”
又是一个月黑之夜,子长带领着两个装扮成农民的游击队员朝兵工厂走来。为了不让敌人发现兵工厂,工厂总是不断转移地点。工人们一旦接到鸡毛信,就知道敌人要来了。他们把全部原料、工具和生活用品往马背上一放,马上就转移。转移到新地点后,卸下工具,支起摊子又投入了生产。有时,他们一天要转移两三次,可生产照样进行。
子长一行绕过山脚,进入一片开阔地,远远地就听见工人们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和欢快的歌声:
“好啊,唱得好啊!”子长踏进工厂后高兴地说。
工人们见子长来了,高兴地又嚷嚷开了:“老谢,你看看咱们的兵工厂现在怎么样?”
子长说:“来了自然要看啊。”自从工厂成立后,工人增加了,技术水平也提高了,不仅能够修理步枪和机关枪,而且还能制造一些土手榴弹。正在与工人们一起干活的厂支部书记张宗孝用袖子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走过来迎接子长。
子长从一个游击队员挑的筐子中,抱出几个南瓜,又把南瓜一个个打开,从里面取出工具,递给张宗孝说:“这是从山西那边秘密运过来的。”
张宗孝激动地握住子长的手说:“老谢,谢谢你!你总是把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及时送来。”
子长一笑:“怎么,你也学会客气了!”
张宗孝用手搔搔头说:“我是从心里感激啊!”
子长笑着说:“好,那你就感谢山西地下党的同志们吧!”他指着身边的两位游击队员又说:“感谢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黄河边运回这些工具吧!”
子长又从另一个游击队员肩上的褡裢中取出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交给张宗孝,说:“这些战利品是送给工人同志们的!”
张宗孝拿着这些战利品,心中翻滚着一股股热浪。每次打完胜仗,子长总是把战利品送到兵工厂来。他自己身体不好,可从来舍不得用一点。为此,同志们对他提过几次意见,可他还是坚持送来。张宗孝激动地说:“老谢,你怎么又拿来了?”
子长一笑,说:“咱们陕北有句俗话,‘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这里最需要嘛!”
张宗孝还想说什么,子长抢先说:“好了,你把东西收下,咱们到各处看看。”
张宗孝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跟着子长走了。
子长边走边说:“工厂发展了,由初期打造刀矛,转为修理机械,还能制造麻尾手榴弹,这个成果来之不易,我准备抽出二十来个游击队员专门来护厂,空闲时还可以参加生产。”
张宗孝忙说:“不,不用了,前方的人员也挺紧张的,我们怎能把前方的力量拉走呢?”
子长说:“前方人员是紧张一些,可你们这里更需要嘛!”
月亮渐渐向西山移去,子长这才离开兵工厂。
一天,工人们正在吃晚饭。
“同志们好!”听到这句亲切的问话,大家便兴奋起来:“是老谢来了!”“对,是老谢!”端着饭碗的工人们一拥而上,将子长包围在中间。
子长从衣兜内掏出烟,为大家每人递上一支,然后问:“近来伙食怎样?”
“好着哩!”几个工人同声说。
子长点上烟,吸了一口又问:“对工厂有啥意见吗?”
“没有!”
“对我们领导干部有啥意见吗?”
“更没有!领导这样关心我们,我们还能有啥意见呢!”“我们家中来人了,捎来话说‘河南地下党每月都发给他们生活费’,家中的人有饭吃了,我自己也有饭吃了,还能有意见吗?”“……”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兵工厂新任命的厂长刘万祥说:“我代表大家发表点意见吧,党太关心我们了,生活上咱的确提不出什么意见。但是,大家都想上火线,亲手杀敌,以报答党的恩情和红军兄弟的关心!”
“哈哈,还是老意见!”子长笑着说:“可这个意见我无法接受。工人是党的宝中之宝,是不能随便牺牲的。即使拿十个、五十个,甚至一百二百个白匪军换咱们一个工人,咱也不答应!”他用庄重的口气说:“同志们,一定要明白,革命愈发展,工厂的生产任务就愈重。你们不但要努力生产,而且要努力学习,提高自己。同时,还要培养更多的新工人。”他接着又说。“咱们的红军越来越强大了,的确用不着你们上火线。这样好不好?你们组织一部分同志,支援赤卫军去开辟新红区,好吗?”
“好啊!好啊!”大家高兴地说。
刘万祥接过话头说:“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已经做了一些。我们先派人弄清情况,选定地点后,同志们便在夜间出发,到村子里召集贫农开会,宣传党的政策,宣传土地革命。把在工厂学到的革命道理一板一眼地讲给他们听,解释穷人受地主官僚剥削、压迫的原因,说明只有跟着共产党,组织起来闹革命,才能翻身得解放的道理。经过我们宣传,许多村庄都闹红了。”
子长高兴地说“好啊!你们既能制造物质武器,又能生产精神武器,用这两个武器同时打击敌人,革命的步伐就会快得多。”
子长的表扬,使同志们心中备受鼓舞。
1935年2月,从延长油矿搞回来五部机器。其中两部车床,一部钻床,一台柴油机,一台砂轮机。9月,红十五军团成立后,与军团兵工厂合并,厂址由小草湾迁到瓦窑堡,厂长卢汉民。11月,又与中央红军兵工厂合并,厂长郝希英。
窑则峁河战斗后,谢子长将部队分成几股,分散到各个村庄,一边开展游击战争,一边开辟革命根据地。同时,还开展了扩红运动。他们每到一个村庄,就与群众打成一片。白天到地里帮助他们干活,晚上在村里开展宣传工作。这天,子长到达胡家洼,跟着李大爷上了山。“李大爷,你们租种人家的地,一年下来能不能糊住口?”子长问。
李大爷长叹一声,说:“如果不交地租和官粮,就差不多,可不交又怎么行呢?”
子长望着李大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说:“只要穷人们团结起来,就可以不交。”
李大爷说:“那要有红军撑腰啊!就说杀姬占富,如果不是有红军作靠山,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子长用手抹了一把汗水,说:“红军也要老百姓撑腰啊!”
李大爷也用衣襟擦擦汗,说:“老百姓手中没有枪,能为红军撑啥腰?”
子长笑着说:“能啊!红军吃的粮食要老百姓给,红军的战士是从老百姓中来,红军的消息由老百姓送,没有老百姓,就没有红军啊!”
李大爷说:“红军为老百姓打天下嘛,当然应当支持。”
子长高兴地说:“对,大爷,你说得很对,红军需要老百姓来支持。希望你能在你们村里好好宣传一下,让大家都来参加红军。红军力量壮大了,就可以彻底消灭那些剥削、压迫百姓的官僚、地主,就可以让天下的穷人都过上自由、幸福的好生活。”
李大爷说:“行啊,我那孙子整天吵着当红军,就让他去吧!”
子长说:“好啊,那咱们就说定了!”
李大爷抬起头,望着子长说:“他当红军,我早就同意啦,只是想亲手把他交给谢子长。”
子长笑笑,说:“这你放心,我就让他在谢子长的手下当红军。”
李大爷高兴地说:“这我就放心了!”
晚上,经子长和李大爷一宣传,村里马上有六个青年报名参加了红军。
1933年12月下旬,陕北特委在佳县南洼村召开陕北党团联席会议。会议决定:“扩大和发展一、二、三支队,新建绥、米、佳、吴边第四支队和游击根据地;健全党团组织,在各地普遍成立赤卫队、少先队、贫农会、妇救会、儿童团等群众组织。”1934年4月4日陕北特委在佳县南区神堂沟召开扩大会议,作出了普遍组织群众武装,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建立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扩充红军,成立陕北省工农民主政府,分配土地,使各个根据地联成一片的决议。5月2日,陕北特委又在王家畔召开陕北游击队和游击区代表联席会议,传达了神堂沟会议的精神。子长回陕北后,根据陕北特委的这些决议精神,领导人民群众开展了有声有色的革命斗争。1934年2月8日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第四支队在吴堡樊家圪坨成立(其前身是1933年12月成立的抗日义勇军)。3月8日,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第五支队在绥德王家沟成立;5月在佳县成立特务队(后改为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第六支队)。6月下旬,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第十二支队在安塞团庄河成立,靖边县赤卫军中队也在青阳岔成立。游击队成立后,开辟、巩固了安定、绥清边、神府边和绥、米、佳、吴边四块革命根据地。革命形势的迅速发展,极大地鼓舞了人民群众的革命热情,一批又一批的群众自愿走上革命道路。安定西区胡家洼只有八户人家,十七人参加了革命;李家砭只有四户人家,九人参加了革命;马圈坪只有七八户人家,十五人参加革命;崖窑沟只有十来户人家,十多人参加了革命;,孙家河只有十一户人家,十一人参加了革命。革命形势愈发展,敌人愈会坐立不安,他们必然会用百倍的疯狂来镇压革命。敌我之间的斗争将会愈来愈残酷、愈来愈激烈。为了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敌人。子长便给陕北特委写信。他在信中将自己成立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的具体想法作了详细的叙述,然后派人送往陕北特委。
陕北特委十分赞同子长的想法,决定先将一、二、五三个支队统一起来,成立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并委托谢子长马上着手实行。
1934年7月8日,郭洪涛率领二、五支队到安定与红一支队会合。二百多游击队员一齐聚集在阳道峁的一块平地上。
当旭日从东方升起时,谢子长站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庄严地宣布:“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成立大会现在开始!”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郭洪涛
贺晋年
接着子长与郭洪涛分别讲话,游击队员们不停地用热烈的掌声表达着他们心中的激情。
最后,郭洪涛宣布;“谢子长兼任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总指挥,郭洪涛任政委,贺晋年任参谋长。”
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欢呼声从会场中爆发出来。
安定是座古城。1252年,元宪宗二年设立县。自古有“边镇之咽喉,西塞之要经,秦关之保障”之称。古城南依群山,东为兴安寨,寨内建有祖师庙,又称祖师山;中为凤凰山,又称文毕山;西为墩山。山山相依相护。城北临秀延河。城东城西是开阔的川道地。经近千年的修筑,石垒墙绵延绕城,高处20多米,低处10多米,城东、北、西三面建有城门,每个城门上都有炮楼。兴安寨炮楼驻军时班时排,日夜守候,城内有张建南营两个连附李丕成民团共300多人。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子长县安定镇
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成立之后,群众纷纷要求攻打县城,解救城里监狱关押的200来个“犯人”。营救“犯人”要得,但困难很大,举旗难定。指挥部经过认真的研究,决定打。7月17日,谢子长率领着一、二、五支队和600名赤卫战士从东沟门、南家新庄出发,出发前谢子长部署了参战部队的作战任务,他说,这次攻城的主要目的是营救狱中的同志,我们要不怕牺牲,坚决完成任务。我们第一次攻打县城,到虎口拔牙,不能轻敌,只能打胜,不能打败。根据作战部署,李胜堂、陈文保带三支队沿秀延河进到城东门外城隍庙一带,待机出击。白占玉带赤卫队在墩山、西门外,转移安置救出的人。谢子长、贺晋年带第一、二支队从西门外绕到墩山,打监救人。指挥部设在墩山,二支队留在山上,听候指挥,控制全城。贺晋年、谢绍安、马万里,刘明山带一支队进城打监救人。监狱就在墩山角下。凌晨三点,他们悄悄摸下山,顺利到达监狱门口,刘明山打开监门铁锁,干掉狱卒,大声喊:“我们是红军,老谢领上救你们来了!”狱内的同志立马行动起来,开门砸镣,相互搀扶着往山上走,上山后,由赤卫军接迎他们转移。
就在这时,敌人发现红军进城了,张建南指挥部队从监狱方向出击,被贺晋年指挥一支队赶了回去。同时,谢子长命令号兵吹号,东城待机的三支队听见枪声号声即刻向东城打响,炮楼的敌人还击,双方展开激战。兴安寨的敌人被三支队牢牢控制,不敢出寨应战。全城到处枪声大作,子弹飞鸣。在窑则峁河下破了胆的张建南,不明情况,再不敢轻举妄动,固守防地以待天明。
到天亮时,关在监狱内的200来名党团员、革命群众,全部被背的背,抬的抬,营救出狱,转移离城。这时张建南才弄明情况,开始反攻。此时,谢子长命令部队撤出战斗。天亮后,敌200多人尾随我掩护部队追到城西马河川口时,两面山头上我事先埋伏接应的薛兰斌等人带领的赤卫队、少先队和主动参战的群众挥舞红旗,高声呼喊,土枪、土炮齐鸣,吓得敌人胆颤心惊,只好撤回城里。
谢子长总结这次战斗时指出:敌人在城里有300多人,我们进城不到100人,打开监狱救出200多“犯人”,他们干瞪眼毫无办法,事实证明,红军无敌于天下。
攻打安定县城的胜利,震动了陕北。这是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成立后的一次军事实战演习。它标志着游击队向正规军迈进了一步。
战斗后,谢子长率部队来到拓崖沟,老百姓听说红军打了胜仗,从监狱中营救出200多人,纷纷抬着肥猪和粮食前来慰问。他们一路走着,一路唱着: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歌词就演变成:
告别拓崖沟众乡亲,部队分两路出发。谢子长率部向马河川转移,途径新庄、十里铺,在溜泥湾翻山,于农历六月六日抵达李家沟村。村子里的群众听说部队胜利归来,男女老少都站在硷畔上,迎接自己的队伍。
谢子长、刘明山、谢福成等人走进赤卫军队长刘二家院内,坐在磨盘上。刘二的婆姨端出一盆热水放在石床上让大家洗脸。刘二装起一锅旱烟递给子长,说,谢老头,你是吸纸烟的人,若不嫌气,就吸上我的一锅旱烟吧。子长满面笑容地站起来,双手接过烟锅,说,我也是老百姓出身,吃上旱烟更过瘾。实话告诉你,我有时连旱烟也吃不上。谢福成站起来指着刘二对子长说,三大,你可能认不得他,他是刘明山的舅舅,我搞秘密活动时,经常在他家开会。
刘明山接上说,这就是我说过的咱们住在山窑则里,白军开始搜山时,是他和儿子刘青山一道给咱们送信。那一次要不是他们通知,我们就有可能要遭大难。子长听后连忙站起来拉住刘二的手说,那你就是我的二哥了,咱们坐下来细谈。他说,二哥,你现在的光景过得怎么样?
刘二说,我们这里今年三月就红了,天年也不赖,夏田好,吃穿好多了,也不受有钱人的欺压了。
子长说,你说的对,劳苦大众首先要在政治上获得解放,然后再将地主豪绅的土地、窑洞、牛羊、粮食分配给穷苦大众,穷人才能得到彻底翻身,当家作主人。
刘二说,对,咱们穷人能不能过上好光景,就全靠共产党你们了,你为我们穷人吃尽苦头,费尽心机,我们永远忘不了你。说着说着,刘二的嗓子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子长说,二哥,你别难过,别老感谢我,革命要靠党的领导,要靠劳苦大众,我一个是把革命搞不好的。现在咱们陕北的革命形势越来越好,红了不少的地方,穷苦人民有了希望,今年就要分配土地了,穷苦人的光景会好起来的。
刘二说,我们祖宗三代靠租种地主的土地过日子,受尽了剥削之苦。只要给我们分得了土地,我们就成了主人,一定为革命好好种地,多打粮食,支援咱红军打胜仗,消灭白军。天下成了人民的天下,我们就再不会坐监牢受苦了。你说是不是福成?你在监牢受罪了。
谢福成说是呀,你说对了,现如今,天下无理,监牢最无理,天下人苦,坐监牢的人最苦,他们想怎么整摆就怎么整摆。每天两顿饭,不是南瓜玉米小米和饭,就是黑豆钱钱稀饭,就一点酸白菜,粮食全是发霉变质的,就这些饭顿顿吃不饱。肠胃不好的,肚子里咕咕咕,经常跑肚拉屎。我们只能单独上厕所,不能相跟,只能躺在自己窑里,不准到别的窑里,只能闭目思过,不准拉话。每天放风一次,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这个窑里的进去,再把那个窑里的放出来。窗纸开窟窿,冷风吹进来,冷的要死,大家只好身子挨身子,相互取暖。时间长的人,衣服上虱子成堆。我二大,我,还有谢绍斌,我们是谢子长我三大的亲人,是要犯,分别关押在几个窑里。我们受刑受审的次数最多,手打脚踢,吃辣面,挨竹扛,什么的罪都受过,但每次我们都咬紧牙关扛过来了。敌人要我们写自首书,写了就能放出来。我们说不识字不会写。他们写好,要我们在上面压手印,压了就能放出来。我们说,我们没犯法自的什么首,压的什么印。敌人咬牙瞪眼,骂谢子长家的人都是些死硬分子。敌人把一支队长强世清和弟弟强世英枪毙了,审讯的人说,你们不自首,他们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我们回答他们,你们有本事就把我们枪打了,我们活受罪,不如死了好。我们意志坚如钢,团结如兄弟,亲友们送来的花馍馍,炒豆豆,果品,红枣,大家总是分着吃,人多东西少,一个馍馍分成几块,人人有份。大家互相鼓励,监牢可以坐塌,自首不能干。自首给自己丢脸,给后人丢脸,给革命丢脸。有共产党,有红军,有亲人,我们总有一天会出牢的。福成停了停望着谢子长,三大,我给你说个人,就是和你不过了,离开咱家的南家女也来看监,她是警察局长的婆姨,到监牢就象串门子走亲戚家。管监的人不管她。她看到占元我二大抱着肚子,哼!哼上茅房,问管监的这个人怎么啦?管监的说,他肚子痛拉稀屎,时间长了。她调转身子走了,不一会又来了。她让管监的把我二大叫到门房,送给他几个洋烟蛋蛋,说吃了它会止痛,送给两盒哈德门烟,说过过烟瘾;送给他两根针,一把线,说衣服烂了做个方便。世上好人多。
谢福成叙说牢内苦,在场人都心疼的落眼泪,大家对他们坐牢宁死不屈的精神无不敬佩。
谢子长说,反动派关押的人越多,激起的民愤就越大,他们垮台的日子就会来的越快越早。狱中的同志受苦了,不少人身体受到摧残,我们要好好关照他们,让他们早日康复,参加战斗。
刘二的婆姨端来一筛子白面馍馍放在磨扇上,女儿端来一盆绿豆米汤放在磨盘上。刘二说乘热快吃。子长说,把馍馍米汤送给伤兵员先吃。刘二说,他们先吃上了,这是给咱们吃的。说话间,村里群众有的挑来玉米稀饭,有的挑来绿豆稀饭,有的挑来高梁米稀饭,有的提来小米干饭,有的提来软糜子窝窝,有的抬来绿豆水,一下把刘二家院子摆得满满的,路上还走来担筐挑担的。
谢子长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挥挥手:乡亲们,我谢子长感谢大家,我们一定打胜仗,报答乡亲们的厚爱。
“老谢,我们知道红军能打胜仗,你快吃饭,别叫饭凉了。”
谢子长:谢谢乡亲们。
山上哨兵传悉,东南山上有人出没,暂时还说不清是干什么的。谢子长说让侦察兵去侦察。一心想当红军的刘青山乘机想表现一下,他机灵地说,我腿快眼尖,我去侦察,保证完成任务。说着,他像兔子一样跑走了。刘二说,就让他去吧,估计是曲家沟、折家沟的老百姓,不会有事的。不一会,刘青山满头大汗跑回来了,他说山上的那些人是曲家沟、折家沟的,他们是来慰劳队伍的。
吃饱喝好的白盛武,在院子里给大家唱起曲曲来了:
谢子长:唱要唱咱红军,要唱咱的亲爹妈老百姓。我老谢没什么好唱的。
刘二:老谢,唱你,我们爱听。
刘青山拉住白盛武的手,红军哥哥,你就再给我们唱一曲。
白盛武说,小山子,哥听你的,再来一曲:
刘二:好,好。现在让我们村的金英姑娘给大家来一曲。金英上场唱:
战士们拍手叫好,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金英唱:
“嘟嘟嘟,嘟嘟嘟。”部队出发的号声响起来了。
谢子长紧紧握住金英的手,姑娘你好肚才,现编现唱唱得好呀,唱在了战士的心窝里。乡亲们再见了!
再见了!我们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贺晋年带的那一路部队,在刘家圪受到了老共产党员村苏维埃主席刘海旺和乡亲们的热情招待。刘海旺一见到贺晋年就说,贺老弟,红军打了胜仗,我们高兴,听说你们要来,早就准备好了吃得住得地方。托共产党的福,今年夏田收成好,家家能吃上,我家能打一千多斤麦子,四百多斤莞豆,二百多斤扁豆,今天正是六月六,六月六小麦馍馍炖羊肉,村里杀了六只羊,今天给战士们吃羊肉臊子白面饸饹。贺晋年说感谢你,感谢乡亲们。刘海旺说,不谢,不谢,我们军民一家人,不说感谢的话。刘海旺的婆姨和女儿忙着打来洗脸水,让战士们洗刷了再吃饭。热腾腾的饸饹,香喷喷的羊肉,战士们高兴地说,刚打下的麦面,刚杀下的羊肉,味道就是香。他们美美的吃了一顿好饭。部队走时要开饭钱。刘海旺说,这顿饭不收饭钱,这是村里人商量定下的,慰劳部队打胜仗,保护老百姓平平安安过光景。
安定一仗,使敌人大为震惊。他们急忙调来敌人八十六师和地方民团,向安定、清涧、神木三个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一次“围剿”。只有数百人的陕北游击队,面对数千敌人的围攻,形势非常严峻。为了集中我党陕甘和陕北两块根据地早日连接起来,共同打击敌人,谢子长决定亲自率领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与红一、二、五支队及二百多名赤卫军下南梁堡,与红二十六军会合。7月18日出发,于7月23日到达阎家洼子。子长老远就看见一大队红军站在大路上迎候他们,陕甘边特委军委主席刘志丹和陕甘边特委书记惠子俊、陕甘边苏维埃政府主席习仲勋、四十二师党委书记龚逢春、四十二师师长杨森站在队伍的最前边。当他们看见子长后,快步朝前走来。子长也快步迎上去,握住志丹的手。
“一路辛苦了!”志丹满怀深情地说。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子长激动地说。
接着,惠子俊、习仲勋、龚逢春一一同子长握手问好。
两支部队会合后,大家都沉浸在节日般的欢乐之中。
7月25日,在阎家洼子召开了陕北、陕甘边党政军联席会议。会议传达了上海中央局和地方代表给红26军的两封指示信。会议建议,中央派得力干部组成西北工作团,统一领导两区工作。
陕北游击队总指挥部介绍了陕北根据地和陕北红军恢复发展的情况。陕甘边的同志们不停地记着笔记,不停地点头,打心底里为谢子长英勇顽强、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高兴。
陕甘边特委的领导人介绍了陕甘边根据地、红军的战斗经历和陕甘边工农民主政府颁发的施政条令以及根据地的现状。陕北的同志听了很受鼓舞。
谢子长和刘志丹在会上多次发言,科学的分析了两块根据地的形势,双方很快就统一了意见,商定了协同作战,发动群众扩大苏区等问题。并决定由谢子长率领王世泰、黄罗斌的红三团北上陕北,配合陕北游击队和红军开展武装斗争,粉碎敌人对陕北根据地发动的军事“围剿”。
会议还决定了42师的政委由谢子长兼任。原政委高岗派他去上海临时中央局受训。这次会议,统一了对形势的认识,促进了两区的相互了解和团结,对于两区的战略协同和革命斗争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会议结束后,子长和志丹检阅了两支部队。
志丹陪着陕北的同志们参观了军械所、军政学校和医院。
临分别的前一天晚上,在阎家洼子举行了联欢会,战友们尽情地唱啊、跳啊、尽情的欢笑,直到深夜。
子长和陕北游击队启程了,部队集合在村头,子长和志丹分别作了简短的道别讲话。
子长紧紧地握住志丹的手,两双手长久地握在一起不愿分开。
子长率领部队已经走出好远了,当他回过头来时,志丹和陕甘边的同志们还站在村头向他们招手致意。
子长率领陕北游击队和红三团终于回到了安定。
人民群众听说子长和部队要回来了,高兴极了,他们在大树上,墙壁上,道路边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欢迎红军凯旋归来!”“欢迎红三团到陕北!”“消灭敌人,保卫根据地!”“……”
孙家河的道路两旁站着新成立的第八支队、赤卫军和数不清的群众。路中央,唢呐班子起劲的吹奏着,秧歌队扭着、跳着,表达着自己的欢快情绪。路边的游击队、赤卫军和群众不停的高喊着口号;“欢迎红三团到陕北来!”“红军万岁!”
看着这个热烈的场面,子长和同志们十分激动,红三团的战士们也激动地喊起口号来:“向陕北红军学习!”“向陕北人民学习!”“……”
8月15日晚,陕北党政军民召开欢迎大会,热烈欢迎红三团来陕北与陕北红军游击队并肩作战。
从1933年10月到1934年8月,国民党反动派调集一百万军队向中央苏区发动了第五次反革命的军事“围剿”。1934年8月,陕北的井岳秀也调集一万兵力,大举“围剿”陕北革命根据地。
在陕北的土窑洞内,一次军事会议在子长的主持下进行着。用土块摆成的地形模型摆放在窑洞的土炕上,参加会议的人员围坐四周。子长用手指着地形模型讲解着:“敌人共动用兵力一万人,北线是敌八十六师刘润民的第二二五旅,其主要兵力部署在神木县东南的沙峁、盘唐、万镇一线,进攻目标是神木、府谷地区。南线是敌高双成的第二五六旅的四个团和第二五八旅一部,以及大量的民团。敌沿大理河、无定河和靖边的青阳岔、横山的石湾、子洲的双湖峪、绥德的薛家峁及清涧一线,对安(定)绥(德)清(涧)地区构成一个马蹄形包围圈。其主攻目标是陕北根据地的中心地区——安定。在主要作战地区,敌人又选择了两个突击方向:一个是由绥德沿淮宁河大道经田庄西进安定东区;一个是由横山石湾镇沿大理河支流川道窜犯安定西区。这也是敌军整个‘围剿’战线上的两个触角。在战术上,敌人采用的是分散配置,即以连排为单位,多股分进,逐村‘围剿’,逐步推进,企图对我军作向心压缩,然后聚而歼之。”子长轻轻地一笑,说:“敌人的这一部署,如同撒豆一样,把兵力分散到陕北的二十余县,兵力过分分散就像分开五指打人,不但那一个指头都使不上劲,反而自己更容易受到伤害。针对敌人的这种战略部署和战术,我军只能采用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战术。这是中国工农红军在长期的斗争中摸索总结出来的行之有效的作战经验。井岳秀的这一万多兵力像只大肥猪,我们一下子是吞不下去的,只有把它分割开一口一口地吃,才能消灭它。所以,在这次反围剿战斗中我们必须广泛动员人力,组织赤卫军参战。”
王世泰接着说:“我们面对的是数十倍于我的敌人,只有在具体战役中集中三倍、四倍,甚至更多的兵力对付敌人,才能有取胜的绝对把握。”
贺晋年经过一阵思考后,说:“在攻击方向上,应该首先消灭田庄、石湾镇方向向根据地腹地推进的两路敌军,剪除敌人的这两只触角。然后,向绥德方向佯攻,威胁敌人的军事重地。”
“对!剪掉触角,敌人的头也许就要往回缩一缩了。”子长兴奋的说。
夜深人静,麻油灯已经添过一次油,会议还在继续进行。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子长不时地插上一句。东方露出晨光,一个新的战斗部署产生了。
8月17日,驻石湾镇的敌八十六师姜梅生团派出二营六连向根据地进犯,窜入景武塌村。
子长马上召集会议研究作战部署。
会议一开始,刘明山就抢先发言:“景武塌易守难攻,我们给它来个包饺子战怎么样?”
王世泰接着说:“趁敌人立足未稳,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停了停又说:
“敌人依仗着他们人多势众,根本不把红军放在眼里,特别是在他们没有受到重创之前,这种轻敌思想更为严重,这对我们是十分有利的。我们应抓住这个时机,给其狠狠一击。”
一直在那里沉思的贺晋年说:“我想还得给敌人心上插把刀子。”
子长抬起头问:“怎么个插法?”
贺晋年说:“派一个突击队,攻进村子去,这样就能与各个山头相配合了。”
子长笑着说:“咱们这员虎将又想故伎重演,使用打安定的办法了,”他顿了顿又说:“对,就让贺晋年这把刀子向敌人的心脏捅去吧!”
等大家把意见发表完后,子长用满意的目光望着在座的人,微笑着说:“大家的意见都很好,这一仗我们就采用集中优势兵力包饺子的战术。为了确保把饺子包的严实,我们再调一些赤卫军和少先队配合作战。这次战斗中,由红三团担任主攻,一、二、五支队助攻。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了。”大家同声回答。
“那么,下去就积极进行战前准备!”子长说。
深夜,子长率领部队从孙家河出发,向景武塌开进。
景武塌住有十多户人家,村庄周围有五座高大挺拔的山峰。据传说不知什么年代,一个人发现景武塌的地下有匹金马驹。这个人便想开山取走这个稀世之宝。为了守护宝物,当地人选派五位好汉,把守这五座山头。经过较量,终于把企图盗宝的人赶走了。后来。为了纪念这五位好汉的功劳,就把这五座山头依次叫做大郎山、二郎山、三郎山、四郎山、五郎山。景武塌就在二郎山和三郎山之间。
部队到达景武塌后,在朦胧的月色下,子长向部队发出命令:“红三团占领三郎山,守住敌人南逃的道路。陕北游击队和赤卫军、少先队分别占领二郎山。他站在二郎山上,借着月色一望,整个村庄和山头、沟壑尽收眼底,他向身旁的郭洪涛说:“这真是天下难寻的好战场,天生的一条口袋,敌人已经钻进来了,口子也让我们扎起来了,现在正该狠狠地打了。”他收回目光又说:“陕北到处都有深山峡谷,只要善于利用,都是打仗的好战场。当年,李自成曾利用这些深山峡谷,把官兵打得一败涂地。最后一举攻进北平。可惜,他们只会打江山,不会保江山。”
作为米脂人的郭洪涛,对于他家乡的这位英雄本来就有浓厚的兴趣,他听罢接着话题说:“是啊,这就是农民的阶级局限性。”
子长一笑,说:“哎呀,洪涛,我倒忘了你是米脂人,竟在你面前谈论李自成,岂不班门弄斧?”
郭洪涛也一笑,说:“我这个米脂人不一定就熟悉李自成,他毕竟是历史人物啊。”
他俩相视一笑。
村中的雄鸡发出一声长鸣。子长一声令下,贺晋年带领谢绍安、李胜堂、刘明山、陈文保等十余人组成的奋勇队冲入景武塌。与此同时,四周山上枪声齐鸣,杀声骤起。睡在三郎山下土窑洞内的敌人这才从梦中惊醒,爬出被窝,怆惶应战。遭贺晋年带领的奋勇队迎头一击,顿时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许多敌兵企图下沟逃命,敌连长扯开嗓子喊起来:“兄弟们,不敢下沟,往山上冲!”一场激战全面展开。敌人拼命地往三郎山上冲,妄图占领制高点。红三团的战士们紧握着手榴弹,静静的等侯在战壕里。敌人一步步逼近红军阵地,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王世泰大喊一声“打!”一颗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一柱柱硝烟腾空而起。敌人鬼哭狼嚎的惨叫着,逃窜着。敌连长见山上火力猛,纠结全部人马一起向山上冲去,企图突围,又被红军压了下来。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敌人死伤惨重,毫无进展。敌连长环视群山,企图寻找一条逃脱的道路。然而,只见微微的晨曦中,山山人似海,岭岭旗如林,喊杀声铺天盖地,在群山中回荡。敌连长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顿时没了精神,他有气无力地说:“利用院落和墙壁作掩护,坚持待援!”
子长站在二郎山指挥所观察负隅顽抗的敌人,心想:景武塌离石湾只有二十多里路,石湾的敌人完全可以清晰地听到枪声,按照时间推算,敌人的援军快要到了,必须迅速结束战斗。他想到这里,马上命令号兵吹响冲锋号。贺晋年率领着奋勇队一个猛冲,首先打死敌连长。敌人失去了指挥,马上乱了阵脚,到处乱窜乱闯。这时,各个山头的红军、赤卫军、少先队也从各个山头冲下来,敌人纷纷向南大沟逃去。南大沟正是红军预先布设的口袋,红军紧缩口袋,对敌人形成了南北夹击、上下攻击的态势,红军一边冲锋一边高喊:“缴枪不杀!”“白军弟兄投降吧!”吓破了胆的敌人见满山满沟都是红军,纷纷举手投降。
红军正在打扫战场,猛听得对面山上的放羊老汉大声喊着:“那不是一个白军!狗日的还扛上枪跑理,赶快追!”企图逃跑的敌人见红军从后面追来,乖乖的举枪投降。
战斗胜利结束后,召开了总结大会。谢子长在会上说:“这一仗击毙敌军30余人,俘虏80余人,缴获长短枪100多支,机枪三挺。绍生人小机灵,打起仗来勇敢,一人就捡了六支枪,少年先锋队打的不错。说到这里,他哽咽着说,但是,我们也有一大损失,我们少年先锋队的24名小战士英勇牺牲了,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娃娃呀,我心疼,我难过呀,我有责任呀。”
谢子长脱帽,全场脱帽,向烈士们致哀。
王世泰含泪说:“总指挥,你就不要自责了。这事我有责任,他们刚入伍,我对他们没有严格的战场纪律教育,你也知道,这次战斗,事先安排他们和赤卫军一起助阵,不到非常时刻不参加战斗。谁知,枪声一响,他们就控制不住了,自行冲向敌军,与敌人展开拼杀,使敌人乱了阵脚。我们的战斗能够很快结束,他们立了大功呀。”
谢子长对赤卫军大队长薛兰斌他们说:“少年先锋队是我们的英雄,他们的功劳要永远记住。部队走后,你们要把24位烈士遗体掩埋好。革命胜利后,我们一定要好好纪念他们。”薛兰斌他们把烈士遗体从战场搬埋在孙家河园峁山上。因为这些战士是从陕甘边界刚招收的新兵,查不清他们的姓名,在每位烈士墓前立上了无名烈士小石碑。为了更好的纪念他们,1979年,李家岔公社革委会把烈士遗体从园峁山搬葬在枣树坪邻村马圈坪川道公路旁的酸刺塌,并在公路旁竖立了“少年先锋队24位无名烈士纪念碑”,1996年,谢子长希望小学校址选定在酸刺塌,烈士们的遗体又搬葬在县城子长陵背山走马梁山麓“子长县革命烈士公墓。”
景武塌战斗后,子长专程到靖边县组建十三支队。早在这年春天,子长就派张宗地、阎泽江、樊九堂等九人潜入靖边的青阳岔、畔沟等地宣传发动群众,扩大党团组织,建立革命武装。6月,靖边县赤卫军中队建立。7月,又组织了一个分队。8月,赤卫军中队改编为大队。同时,在靖边、横山交界的沙庄子成立了大刀队。这次子长在青阳岔的过峁村召开会议,把几支分散活动的游击队统一起来,改编为陕北游击队第十三支队。任命王锦秀为队长,蒋新民为指导员,并调红一支队的张四为副队长。
景武塌战斗使井岳秀恼羞成怒,马上命令姜梅生团、高玉亭团、李少堂团、张建南营和地方民团共一千多人,一齐出动合围红军。
面对强敌的进攻,子长当机立断,决定派出一支小分队诱敌于安塞,红军主力避开强敌,挥戈东进。
子长率领红军经南沟岔、老君殿,到达张家圪台村。这时天色已晚,子长便命令部队在村旁的大树下休息。
八月的夜晚,山风吹在人身上凉嗖嗖的。最讨厌的要数那成群的蚊子,在人头上、身上乱叮乱咬,扰得人无法入睡。
子长爬起来,叫来两个战士,到野外找些干柴燃着,又在上面压了块石头,火苗变成了烟,一缕缕的升起,随风飘散,周围的蚊子被驱赶走了,战士们一个个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大山只剩下一个浑圆的轮廓,天显得特别的深邃,星星像镶嵌在天幕上的一颗颗宝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子长躺在地上,仍没有一点睡意,他在思考部队下一步的行动,如何更大规模地开展游击战争,建立革命根据地,把陕北根据地整个的连成一片。
突然,他听到“呼哧,呼哧”的声音由远而近。他坐起来一看,是一头猪向他走来。他想:准是谁家的猪忘了圈,半夜跑出来觅食。要是跑出村外,让狼吃掉多可惜,老百姓喂大这头猪很不容易啊。他爬起来将猪捉住,栓在柳树上。
第二天早上,子长和战士们刚起来,一位老人寻找丢失的猪。看见自己的猪栓在树上,以为红军要杀了吃,顿时变了脸色,他呆呆的瞅着猪,欲解又不敢,欲走又不舍。
子长见老人站着发呆,和气地说:“老大爷,这头猪是你的吗!”
老头只是盯着猪看,不吭声。
子长微笑着说:“昨天晚上,猪跑到这里来了,我们怕猪被狼吃掉,就把猪拴在这里。请您老人家打问一下,看谁家丢了猪,赶快来认领。”
老人的脸上绽出了笑容,他瞅瞅站在身边的战士们问:“你们是不是白雪山、高郎亭的红军?”
子长兴奋地问:“他们来过你村?”
老人的态度温和了:“来过,住了一夜就走了,听说上安定与谢子长的队伍会合了。”
“老大爷,我们与高郎亭的队伍一样,是红军。”陈文保说。
老人高兴地说:“难道你们就是老谢的队伍?”
陈文保笑着指着子长说:“他就是我们的总指挥老谢!”
老人怔怔地望着子长,激动地说:“怪不得你们睡在野外,难为你们了,难为你们了。”他说完,转身跑进村子。接着村里的钟声响起来,不一会儿,村里的男女老少便纷纷跑到柳树下,请红军进村吃饭。
吃罢饭,子长对贺晋年说:“越是边界地区,消息越闭塞,我们要加强宣传工作。你肚子里有墨水,拟些标语、口号贴出去。让群众和我们一起反‘围剿’。”
贺晋年答应着,就动手写起来:
子长看着,不住的赞叹着:“好,写得好。贴出去,把群众心中的火点燃起来。只要群众都起来了,我们的反‘围剿’就会更有获胜的把握。”
子长率领部队又出发了。部队一路行军,一路宣传。8月22日中午绕到清涧县二郎岔,子长派出李登赢、高郎亭等九人骑马经芝芳圪留仙咀村南、张家圪去清绥根据地峪口、党家川备粮设营。高郎亭等九人的行动被驻留仙的敌人探知,敌连长带两个排追来。子长率领的红军刚到达张家圪台,敌人也来到这里。
听到山上的哨兵报告敌情后,子长指挥部队严阵以待。不一会儿,敌人就耀武扬威的来了。子长一声命令“打!”顿时枪声四起,硝烟弥漫。敌人突然挨了迎头一击,马上乱了阵脚。当敌指挥官反应过来,重新组织部队反击时,为时以迟。红军冲锋号一响,队伍从几面一起压过来。敌军再也不听指挥官的指挥,没命的掉转头朝后逃跑。来不及逃的敌兵与其排长乖乖地当了红军的俘虏。战斗只进行了三十多分钟,歼敌两个排。
无定河北岸苏家崖的敌人听到枪声,派一个排赶来支援,刚到无定河南岸平川地,就被路文昌的突击队全部歼灭。
战斗结束后,部队进行了休整。子长带领红军深入群众,广泛宣传,组建赤卫军、农民协会。很快,张家圪台等村农民协会的牌子便挂出了,农民协会还组建了变工组,生产搞得热气腾腾。同时,赤卫军也扛起了长矛大刀,热火朝天地闹起革命来。
此时,我军集中优势兵力,所向披靡;敌军兵力分散,处处挨打。敌军全线动摇,已由全线“进剿”变为收缩保命。井岳秀原欺红军无重兵,采取撒豆战术,纵兵进剿。敌军从连排为单位的分兵遭到红军斩掉触角后,再无勇气来进攻红军了。
红军愈战愈勇,很短的时间内就歼敌200多人。敌榆林出版的《上君日报》1934年8月31日惊呼:“近日陕北驻军多被缴械俘虏,驻军虽全力剿除,惟匪出没无常,时而千百成群,时而三五分散,难以奏效。”这说明谢子长同志已经把毛泽东同志和中央红军创造的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熟练地应用到陕北游击战争中了。但执行王明“左”倾路线的北方局代表事后却来信错误地批评陕北特委“没有乘胜攻打绥德、清涧、瓦窑堡城市”是“没有掌握暴动艺术,空喊暴动,没有领导城市暴动”、“过去一个时期,对群众斗争的机会主义的消极空喊。陕北没有领导工人罢工运动,显出乡下党的倾向”等等。后来北方代表又发来军事指挥信,要陕北特委攻打绥德、清涧、瓦窑堡等城市。陕北特委和谢子长接到指示信后,认为是脱离实际的,既没讨论,也没传达,采取了搁置不理的态度。
子长率领部队继续东进,到达清涧县东区的袁家沟、高杰村、王家山一带。
红军进村后,老百姓像迎接贵客一样,把红军拉进家门杀猪宰羊盛情款待。热情的老百姓们还将子长团团围住,要求攻打河口。
河口,位于黄河边,是秦、晋两省在黄河上的重要渡口。从毛乌素沙漠里流出的无定河经过榆林、米脂、绥德、清涧等县,在这里汇入黄河。河口的地势险要,一座突兀挺拔的大山位于河岸上,山上建有坚固的工事,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敌二十二军八十六师五一五团三营董正谊十一连驻守这里后,不仅加固了山上的工事,在河口村也修筑了工事,而且还把当地的地主武装网罗到一起,与清涧、延川之敌形成一个互相呼应配合的战略网点,对清涧的红色区域构成威胁。子长深知拔掉这颗钉子,对于巩固、发展陕北革命根据地具有重大意义。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攻打河口。
8月26日,秋风伴着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被溶入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
傍晚,子长率领部队从袁家沟出发了。风仍然刮着,雨仍然下着,道路泥泞不堪。歼敌心切的指挥员们甩开膀子、跨着大步急速而行。午夜,部队到达河口。
子长率领部队迅速地包围了河口。然而,没等发起总攻击,急于消灭敌人的赤卫军与敌人的巡逻队遭遇了。敌人巡逻队马上缩进工事去,再也不敢出来。子长立即发出攻击的命令,一批红军战士冲上去了,可是刚刚靠近村子,敌人工事的枪声就响了,几位战士倒了下去。子长又第二次发出攻击的命令,上去的战士又被强大的火力压了下来。
天色渐渐亮了,夜间偷袭变成了白天攻坚。
子长望着敌人阵地上那不停吐着火舌和倒在敌人阵地上的红军战士们,怒火从心中蹿起。他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对王世泰说:“我就不信拿不下这个山头,你指挥部队,我来上!”
王世泰一把拦住子长说:“老谢,你得指挥部队,让我上!”
“老谢,你可千万不能上去!”
“再组织一次攻击吧……”
周围的人见子长要亲自冲锋,纷纷上来阻止。
子长火了,厉声吼道:“不要争了!”他又转过身对王世泰说:“你负责指挥部队掩护!”他说完跃出掩蔽体,带领新组成的攻坚队,向前冲去。他一边冲着,一边高喊着:“冲啊,拿下这个山头就是胜利!”攻坚队飞快地朝敌人阵地冲去!
红军的勇猛攻击,使敌人更加恐惧,马上组织更强大的火力进行反扑。
突然,一颗罪恶的子弹朝子长射来,他一个趔趄,胸脯好像刀刺一样,突觉麻木,接着汩汩的鲜血从胸脯淌了出来。他感到头晕目眩,浑身软绵绵的。他挣扎着观看战场,山头还没有攻克,敌人的火力还在猛烈地射击。子长捂住胸口的手满是鲜血。谢福成赶来,“三大,你受伤了,我背你下山。”子长严厉地说:“你嚷嚷什么!”谢福成声泪俱下,“三大,看你手上的血,你要马上转移,”子长指着躺在地上的几名伤员说:“先抢救他们,他们伤重。”
谢福成固执地不起来,想先把子长转移走,再转移其他伤员。
子长火了,举起盒子枪对准谢福成吼道:“你就知道顾老子?别管老子!快去抢救其他伤员!”
谢福成含着眼泪抢救其他伤员去了。
子长对警卫员薛三海说:“快去找各支队领导,召开战地动员会,加强攻击力量,迅速拿下山头。”
薛三海噙着泪水说:“老谢,你都受伤了,还召开会议,赶快包扎要紧。”
子长严肃地说:“我这是轻伤,不要传出去!听命令!”
支队领导都找来了,子长正在主持会议,派出去的侦察兵回来报告:“敌人的援兵马上就到。”
清涧河口战役旧址
子长的面部表情严峻起来,他想:如果再继续打下去,很可能会腹背受敌,后果难以设想。他扫了一眼大家,问:“大家看怎么办?”
王世泰与贺晋年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还是撤出战斗为宜。”其他几个人也分别点点头,表示同意。
子长深思片刻,遂下令:“撤!”
子长站起来,身子晃了几晃,差点跌倒,薛三海赶紧上前将他扶住。这时,大家才发现子长受了伤,纷纷焦急地问:“老谢,你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呢?”“薛三海,你是干什么的?”
薛三海眼里含着泪水,欲言又止。子长笑笑说:“这不能怪三海同志。”
大家知道子长受伤后,心情沉重极了。便你一言,他一语地劝子长赶快撤离,王世泰还主动承担指挥撤退的工作,子长这才撤出战场。
子长撤出战场后,来到高杰村住下。天刚黑,赤卫队长就来报告:“老谢,红军刚撤出战斗,董连长就带领着敌军逃走了,狗日的给吓跑了。”
子长高兴地说:“河口这颗钉子总算拔掉了,我们的战士的血没有白流啊!”
河口战斗后,清涧的大片土地随之解放,第一次反“围剿”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9月2日,陕北特委、清涧县委和陕北红军总指挥部在惠鄢里召开会议,决定二、五支队在清涧、绥德、延川和黄河边开展游击战争,扩大苏区。子长率领一支队和红三团回安定。
子长受伤后,大家的心上好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纷纷劝他放下工作,抓紧治疗,可他总是一笑了之,照样工作,照样带领部队行军打仗,谁也把他没办法。
这天,他正在与王世泰、贺晋年、刘明山、谢绍安、马佩勋开会,侦查员进来报告:“驻守保安的敌人高玉亭正率领一个营在白庙岔一带寻找红军呢!”
子长的脸上马上闪过一道喜色,他微笑着说:“他寻找我们呢?我们也正寻找他们呢!不是冤家不碰头,那咱们就较量较量吧!”他从炕上拿起烟锅,装上烟,点着,吸了几口说:“来,咱们商量怎么个打法?”
几个人你一言,他一语地讨论开了。子长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等大家发完言,他才说:“我看敌人很可能是从白庙岔出发,经白杨树坪、柳渠、董家寺一线,向根据地的中心区李家岔进犯的。”
大家一起点点头。
子长接着说:“我们呢?就从水晶沟出发,经白杨树坪,在董家寺、董家沟一带设埋伏,大家看怎么样?”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第二天,子长率领部队来到董家寺。果然不出子长所料,敌人朝董家寺方向来了。在白杨树坪黄渠砭,敌人的尖兵部队与我军路文昌中队一接火就被压回去。
高玉亭过去没有与红军打过仗,他根本不把红军放在眼里。可是一经与红军接触,他的“头”就被打得折了回去,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恼羞成怒,决心与红军一决雌雄。他重新部署了兵力,用机枪向路文昌中队疯狂扫射,打得满山尘土飞扬。接着高玉亭又命令一个连的兵力发起冲锋。而路文昌中队则以更加猛烈的火力“回敬”敌人,子弹如雨点一般射向敌群,敌人一批批地倒了下去,敌人的冲锋又被压了回去。
战场暂时陷入寂静。
子长深知这暂时的沉寂,意味着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将要发生。他立即命令贺晋年带一支队绕到董家寺西北的石畔村的高山上。王世泰带红三团抢占九仙庵高地,他自己带一部分部队来到白杨树坪以西的高山上,从正面向敌人攻击。这样,就对敌人形成了三面包围的阵势。可是还没等红军进入预定阵地,敌人又以两个连的兵力发起了冲锋,他们依仗着精良的武器,拼命地冲击,疯狂地扫射,战斗进入了炙热化状态。
子长对整个战场做出了一番全面的观察后,派出一支由十多人组成的小分队穿插迂回到敌人的右路阵地,展开攻击。这时,路文昌中队又同左路敌军交战,打得敌人有退无进。
高玉亭两次攻击受挫,十分恼火。他决定破釜沉舟,将四个连全部用于进攻。
敌人的攻击刚发动,红军的各路部队也进入了预定阵地。
贺晋年带领的一支队、子长带领的中路军、王世泰带领的红三团,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向敌人发起总反击。端着枪的红军战士像一支支离弦的利剑直向敌人冲去,震天撼地的喊杀声伴着激烈的枪声在山野上回荡,呛人的硝烟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弥漫在山头上。敌人慢慢地支撑不住了。可骄横惯了的高玉亭并不想认输。他指挥着部队,边打边向营盘山高地迂回。
营盘山名为山,实为小平原。上了高地就能控制周围的山头,取胜就有了把握。子长马上就识破了敌人的用心。他抽出十多个能打善跑的战士,命令刘明山、陈文保带领着抢占营盘山。
刘明山、陈文保带领着这十多个人,很快就登上了营盘山。当敌人爬上半山腰时,刘明山大喊一声:“打!”一颗颗手榴弹同时向敌人飞去。接着,密集的枪声也响起来。敌人遭到突然的打击,连滚带爬地向山下窜去。高玉亭端着枪在后边叫骂督战。可敌兵们谁也不听他的指挥,抱住头没命地朝后逃去。
敌人溃退了,红军随后追击,一直追到宋家沟才收兵回营。
这一仗红军击溃敌人一个营,部队进驻白庙岔,欢送红三团返回南梁。
在神木地区,井岳秀派八十六师五一四团二营进驻神木沙峁镇,配合太和寨、万户峪、盘塘、栏杆等地的驻军和反动名团四出“围剿”红军和革命根据地。红军三支队主动出击,5月7日,消灭贾怀德名团六人,缴枪五支。29日,袭击太和寨,全歼王晋成名团二十余人。8月9日,驻盘塘之敌五一四团一营的两个排包围了菜园沟村,屠杀群众数十人,数百名群众被困在寨内。三支队遂分兵两路进攻,首先占领了敌军刘鸿飞(地下党员)排据守的东山阵地,刘鸿飞率部起义。西山敌人在我军事包围与政治争取下也全部投降。菜园沟战斗后,驻守盘塘及沙峁头的敌人逃向府谷,三支队在长尾峁伏击了敌军一个连,迫使其放弃贺家川。三支队连战皆捷,迫使神木一、二、三区敌人的主要据点盘塘、沙峁头、贺家川等地的敌人相继撤离。
在子长的指挥下,陕北红军经过十余次战斗,歼敌近三百人,缴枪二百三十九支,全面粉碎了敌人对陕北根据地的第一次“围剿”。
粉碎敌人的“围剿”后,各地敌军害怕被红军歼灭,变分散进攻为集中固守,革命根据地进一步扩大了。
自粉碎敌人的第一次“围剿”后,革命形势迅猛向前发展,极大的震慑了敌人,使得他们龟缩在较大的据点和县城里,不敢轻易出动,唯有一些民团还在偷偷摸摸地活动着。在民团中罪恶最大的要算四大民团,他们在安定县的东、南、西、北各霸一方,不仅残酷剥削压迫穷苦百姓,而且与国民党军阀勾结在一起,到处“围剿”红军。而这四大民团中,最可恶的是西区李家兄弟民团,群众称这兄弟俩为“大狼”和“二狼”。他们常驻安定县城,依仗着安定驻军张建南的势力,到处欺压百姓,残害革命群众及其家属,群众对他们恨之入骨。子长早就有收拾这一对孽种的想法,可一直没有机会。几天前,他又与贺晋年谈起这件事,都觉得必须马上端掉这个狼窝子。随派人进城和打进民团的刘光汉、白应奎商定了里应外合的作战方案。
9月15日夜,子长带领着部队从东沟门出发,到达安定城东的石宫寺。在月色下他向部队下达命令:“谢绍安带领保卫队直达东城门与刘光汉接头,刘明山带领一支队直插城中,切断驻在城西的张建南部与民团的联系,掩护谢绍安部。李胜堂带领八支队兵分两路,一路在马神桥,阻击瓦窑堡的援敌;一路守住东门,掩护和增援谢绍安部。”
部队接到命令后便分头出发了。
安定城内,刘光汉正在城门楼上执勤站岗,他站完一岗又一岗,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城东方向。白应奎陪着“大狼”和“二狼”,他一会儿递烟,一会儿倒茶,显得格外殷勤。“大狼”已入睡,“二狼”却像着了魔似的,一直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着,白应奎几次劝他睡下,他都不理不睬。
午夜,谢绍安带领保卫队来到城下,击掌三下,发出联络信号。
刘光汉在城门楼上也连拍三下手。
暗号接上后,红军战士悄无声息地爬上城墙,迅速进入城门楼。
刘光汉与谢绍安向“二狼”的住处扑去。
“二狼”一见有人来,拔枪就打。枪内的子弹已被白应奎卸掉,枪没打响,他一个箭步窜出房,边跑边喊:“红军进城了,红军进城了!”刘光汉在后面紧追,他跳下城墙,没命的逃跑了,没追上。“大狼”这才从梦中惊醒,大喊一声:“什么人?”
谢绍安一步跨进他的房子说:“是红军!”大狼急忙伸手到枕头下摸枪,枪早已被白应奎拿去。这时,谢绍安朝“大狼”脑袋上打了一枪,“大狼”倒了下去。刘光汉又在其腰上补了一枪,然后架起桌椅板凳点上火。熊熊的烈火马上从城门楼子上腾空起来。
“弟兄们,老谢带领着红军接我们来了,赶快集合出城!”刘光汉和白应奎是民团的执勤班长,他们俩一喊,二十多个团丁马上集合起来,跟着红军出了城。
驻在城西的张建南听到枪声,急忙带领部队向城东冲过来救援。途中受到刘明山支队阻击,救援没起作用。
西区民团被端“窝”后,北区民团在李光胜、苗海水、李维俊带领下,打死团总起义。东区民团也由打进去的封俊德带头,打死团总起义。南区民团顽固不化,企图固守天字原寨子,红军用榆木炮攻开寨子,将其全歼。四大民团终于被彻底铲除,安定县境内除了安定县城和瓦窑堡外,农村都红了。
二打安定后,部队来到白杨树坪召开庆功大会,各地群众闻讯来看热闹。大会结束后,李家沟的人来给谢子长反映,村里来了两个人,一个说叫高旺林,是红军派他筹军粮;一个说叫高金武,共产党员,组织派来做地方工作。这两个人很厉害,合伙绑打群众,私分人家的粮食,杀的吃人家的羊。受罪的人怨愤很大,说共产党和红军,国民党和白军不两样,一肚子下的两个娃,欺压百姓都一样。村里人普遍认为他们是假红军假共产党员,说不定是国民党派来的破坏分子。但是,没人敢惩治他们。
谢子长乍一听,很吃惊,很气愤。但他又想到,现在村子解放了,红了,但人还没有完全解放,没有红。反动军队和民团乘机来抢掠,群众怕引火烧身,不敢跟坏人斗争。坏人就借机钻空子,难免发生怪事儿事。但此类事情必须快查快办,不能让它存在,祸害百姓。借此提高群众觉悟,自觉起来与坏人坏事作斗争,保护革命的胜利果实。
谢子长带着薛三海、白光华、白盛武当天就赶到李家沟。当时正值金秋季节,人们都到山里收割庄稼去了。他们来到刘二家,幸好刘二的儿子刘青山在家,谢子长让刘青山把刘二叫回来。刘二听说是老谢来了,很快就赶回家。刘二说,谢老弟,你来我们村,一定是有啥事。子长说,你说对了,我的赤卫军中队长。我问你:你们村里来了个高旺林吗?
刘二说,来了,他说是给红军筹粮的。
子长说,有人反映他拿了八岔沟强恒玉家的果子。
刘二说,他拿了强家的一百多斤果子,说是慰劳部队,实际上自己吃了。
子长说,他主持分了白福花家的粮,杀的吃了人家的羊,对吗?
刘二说,是这么回事。高旺林说,白福花的老婆不拥护红军,多嘴多舌。事实是白福花的老婆说他是假红军,他就整人家,用绳子把老婆捆绑起来,吓得人家尿了一裤子。还罚了一石粮,杀得吃了一只羊。
子长说,这两件事,是他一个人干的,还是同你们商量干的?
刘二说,事先我们不知道,事后了解,全是高旺林和高金武两人干的。高金武是佳县人,他说佳县的共产党有权这样干。
子长说,他俩谁是主谋,高金武现在还在村里吗?
刘二说,会是高金武主持开的,人是高旺林绑的。罚粮、吃羊是他们俩人合伙干的,高金武现在走了,不知他上哪里了。
白福花和强恒玉俩人找来了,他们所谈的经过和刘二说的完全一致。
谢子长说好了,现在该叫高旺林来。白盛武把高旺林带来,谢子长问:
你老家是哪里的?
高旺林吞吞吐吐地回答:老家在横山水地沟。
子长问,为什么到李家沟来?
高旺林说,我爱抽大烟和赌博。
子长问,就这些?
高旺林说,还,还有爱串门子嫖娼,把家业弄光了,只好跑出来谋生。
刘二说,一次,他提肉罐到女人家,把罐子放在大门外墙上去扈屎,狗来吃肉,“呔!”他大喊一声,狗受惊,头擩在罐子里,罐子套在狗头上,狗头掂上罐子瞎跑嚎叫,罐子碰在树上打烂了,肉倒在地上,狗还是把肉吃了。看稀罕的人说,嫖脑子,丢了面子。
子长指责高旺林,你真能胡擢,到李家沟谋生干了一些什么,要如实说清楚!
高旺林见谢子长态度十分严肃,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说我交待,如实说。他交待的犯罪事实和刘二说的完全一样。
白福花斥责高旺林,你这个坏东西,怎敢冒充共产党、冒充红军,犯下了杀头之罪。我们今天就是专门来找你算账的。
高旺林一听,象掉了魂似的,手里的旱烟袋掉在了地上。
子长说,高金武究竟是个什么人,你们二人怎么能想到一起,就不怕人家把你们逮住?
高旺林说,高金武和我一样,是受苦人,穷得日奔撩生,流蹿到李家沟。我们见面后就商量,现在共产党、国民党两家争天下,红军白军忙打仗,仗打完就走了,保长甲长吓得藏猫猫,农村没人管。我们就想钻空空,我当红军,他当党员刁空拾拦点东西,糊口过日子。白福花家的一石粮和强恒玉家的苹果卖了,钱我们两人分了。他怕时间长露尾巴走了。我没走成,就让你们给逮住了。
子长说,你说的是实话。
高旺林说,要是有一句是假的,你们砍了头,我不喊冤枉。
高旺林的犯罪事实完全弄清楚,接上开干部群众会,讨论研究对高旺林的处理意见。子长说,高旺林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知道,他本人供认不诲。现在大家说说,是把他杀了好,还是放了好。开始,众说不一。有主张杀的,有主张放的。也有在横山有亲戚的人说,高旺林就是个倒食鬼,与敌人不来往。最后取得统一,认为,高旺林所干的两件事虽然属实,性质恶劣,但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应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交给群众联保,以观后效,若坚持不改,再交地方政府从严惩办。
听了大家的意见,谢子长说,高旺林和高金武假借红军名义、冒充共产党员,拿群众的苹果,绑架群众,要人家粮,杀人家的羊,严重破坏了党和红军的威信,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本应立即处决。现在根据群众的要求,先交群众联保,再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若再有不规行为,数罪并罚,严加惩办。接着叫来高旺林,当众指出他们犯错误的严重性,宣布了处理决定。
高旺林当下跪地,磕头三下,泪流满面,说共产党的政策就是好,给出路,让我重新做人,我一定活成个人样子,报答共产党,报答众乡亲。
期间,刘二还向谢子长叙述了一件事。农历七月十五日,国民党高生全连和民团百余人,在鸡叫前后包围了老庄墕、新庄、李家沟三个村,抓捕了农民李加富、李三、王润、杜四、老杨、李大、高二、姬二奂、刘短工父子等人,拉回安定后,因姬二奂是扈血病人放回来了,枪杀了王润、李三、高二、老杨和刘短工父子,还有三人至今被关押。这些人都是拥护共产党的好人,他们的家庭生活十分困难,又缺少劳力,秋庄稼也收割不回来。
谢子长说,反动派的本性就是这样,他们是用杀害人的办法来卫护他们的统治地位。他们的日子不会长了。我的意见是,被杀害和关押人的家属,庄稼由你来负责,协助各村赤卫军队员与群众帮助收割。遇难的家属需要救济,部队向每户救济四两烟土,由你负责,发送给他们,卖成钱,用以买棺材和衣物,安葬好死者。坐牢的家属也每户四两烟土,他们的家里只剩婆姨娃娃,我们救济一点,让他们度过难关。
遇难家属和坐牢家属得到救济款后,感激地说,国民党残害我们的亲人,共产党拯救人民,我们要坚决跟着共产党走,靠老谢给我们报仇血恨。
谢子长要走了,他用企盼的口气问刘二,刘老哥,我们把高旺林事件完结了,在这个事件中我们能够得到什么教训呢?刘二恳切地说,谢老弟,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上我有责任,“是吗?”可不是:一点,要是我警惕性高,他们来了就把他们的真实身份盘查清楚,他们就会死了刁红强黑的心。二点,他们遭踏群众,干坏事,我出面制止,他们也不敢干,干不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个不知道,他们就大模大样干起来了,让群众受气,给共产党抹黑。三点,村里组织不健全,连村苏维埃主席也没有,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忙不过来。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火熖高嘛。
谢子长说,刘老哥,你能认识到这三点,我就不枉来这一趟。人常说,县官是父母官,我说真正的父母官是村官。村里就那么些户人家,谁家的灶君爷是朝西还是朝东,谁家光景好,谁家不好,谁家有什么困难,心里都有个猫捉老鼠。难就难在知道是知道,就是不上心为人家解决困难。官不论大小一个理,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就不是个好官。你说得建立健全农村各级组织更是个要紧事,大事。我们天天说根据地,根据地说的就是农村,农村就是我们共产党红军的家。离开了农村农民我们就成了无根草,哪能经得住风吹雨打。农村农民的事办不好,我们就很难生存,更谈不上发展壮大。
刘二说,太平世事,人抢得当官,官帽还要钱来糊。现在人,怕这怕那,不愿意当干部。选任干部很难呀。
子长说,正因为难,才要我们这些人来干。我看,你们村儿童团团长就让刘青山干。他人虽小,机灵胆大,通风报讯,站岗放哨,侦察敌特,斗争坏人,能做好多事。
刘二说,怕就怕干不好,人家会说,老子混涨,儿混蛋,老窝鸡抱的是臭蛋。
子长笑笑,我看是个好苗子,一定能干好。
刘二说,那就让他干,试试看。
打这以后,建设乡村政权的事提到军队和党政工作的重要议事日程上。部队每到一个地方,谢子长就带上政工干部了解乡村政权现状。乡村政权机构建立起来的,有些干部栽桩桩,不好好干,群众有意见就要撤换。能者上,庸者下。谢子长说,农民种谷子还要拔莠子。有些干部耽误事,换了好。乡村政权机构还没有建立起来的,就选苗子,有些乡村缺乏人才,也要奶子里面选将军,因人给职务,帮助把乡村苏维埃主席、妇女主席、赤卫军、儿童团等各种组织建立起来。同时,特委抽派大批干部下乡,建立健全乡村政权。乡村政权的建设为成立县级和陕北省苏维埃政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使扩红征兵、筹粮运粮、组建担架、反奸除霸、社会治安、发展生产、建设家园等各项工作大大加强,更有力地支援了战争胜利发展。
子长的伤势又开始恶化,再也无法领兵打仗,他便带领了几个人来到玉家湾乡的任家砭、景家坪、峁底等村开展土改工作。
大革命时期,子长曾来这一带发动群众,组建农民协会。当地的群众对他十分熟悉。他一到来,群众便将他团团围住,亲切地与他交谈起来。
我们农民要摆脱地主、富农的剥削,就必须自己拥有土地。土地改革,就是要把地主阶级从我们手中夺去的土地再夺回来,分给农民群众,使广大贫苦农民成为土地的主人。
老农会会员赵福祥高兴地说:“这当然好哩!作为农民,谁不盼望自己有土地呢?可是,那些地主、富农能同意吗?”
子长笑笑说:“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了。但是,我们有自己的红色政权,有自己的革命武装,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也是一场革命嘛!”他停了停又说:“将来我们还要彻底打倒封建地主阶级,把国家政权也夺过来,掌握在人民群众自己的手中,使人民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哩!”
子长的宣传使大家极其兴奋,纷纷低声议论开来。
北区党的负责人赵其祥说:“分配土地能够激发农民的革命热情,这是肯定的。但是怎么个弄法呢?我们没有经验啊。”
子长微笑着说:“大的原则、政策,中央有文件。具体如何搞,咱们一起摸索着干吧!”
赵其祥高兴地说:“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子长轻轻地一笑说:“光靠我不行,要依靠群众。搞土改和干其它事情一样,主要是依靠群众去干,只要群众能充分发动起来,一切事情就都好办了。当然,还得成立个土改领导小组,掌握好政策,领导好土改工作。”
赵其祥敬佩地点点头。
子长的伤口疼痛得越来越厉害,大家劝他躺下休息几天,可是他却像没事似的,整天忙碌于村头院落。他亲自主持召开群众大会,宣讲土地革命的道理;他走村串户,调查了解情况,发动群众起来参加土改斗争。
这天,子长又来到任家砭,主持召开群众大会。
喜气洋洋的农民们早早地就来到会场,他们望着台上的子长,显得异常激动。看得出来,子长的气色很不好,他用短促、不很洪亮的声音讲道:土改是自古未有的一次革命,它的目的是剥夺剥削者的剥削权利,使他们不能再凭借着手中的土地来剥削穷人。但是,在土改中我们一定要掌握好政策,对地主和富农也要区别对待。对于那些没有什么重大罪恶,又愿意放弃他们的剥削权利的地主、富农,我们不但不斗不杀,还要给出路,给他们留一定的土地,让他们自食其力。我们所斗争和镇压的只是那些血债累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坏地主、坏富农。那些已经参加了革命和拥护苏维埃政权的地主和富农,可以一样得分地。对于中农,我们的原则是予以保护。对于红军指战员则予以优先,并留有红军公田。敌军中的起义投诚者,愿在根据地落户的,也分给一份土地。对于家在根据地的敌军士兵,凡出身贫寒者,我们也分给一份土地,交其家属耕种。
坐在两边的干部高兴地低声交谈起来:“这下我们心中可有数了!”“老谢将政策、具体办法都告诉我们了,我们还怕什么呢!”“按老谢的讲话去做,准保能把土改搞好!”“……”
会议结束后,子长又深入到群众中访贫问苦。他走过一家又一家,最后来到任广盛家。大革命失败后,任广盛担任我党安定县北区区委书记。他利用担任任家砭小学校长职务的合法身份,发展党组织,积极开展革命斗争。1930年他按照党组织的意图,出面当上了安定县北区区长。他利用区长这个特殊身份,维护劳苦大众的利益,在摊派税款时,把大部分税款摊派到富户、绅士头上。后来,对于伪县政府摊派的苛捐杂税,他干脆顶着不办。伪县政府派人强行征收,他为了表示抗议,服毒自杀。他的女儿任志贞也于1934年被敌人杀害。子长踏进大门时,任广盛的妻子正在院子里缝补衣服,她见到子长后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子长也十分悲痛,他紧紧地握住广盛妻的手,激动地说:“大嫂,请不要难过。广盛和你们的女儿任志贞都是好样的,党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父女俩的!”
子长把广盛妻扶坐在石床上,又说:“大嫂,革命是要花代价的,流血牺牲是难免,请不要过分悲伤,保重身体要紧。你应该骄傲,你有个好丈夫和好女儿啊!为人民的解放事业,为了使天下的穷苦百姓都过上幸福生活,他们奉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他们父女俩都是大英雄啊!”
广盛妻终于平静下来。
子长问:“大嫂,你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广盛妻摇摇头。
子长从口袋内掏出一个笔记本,从上边撕下一页纸,放在膝盖上写好后交给身边的通讯员说:“我给秀延县委书记李景膺写了一封信,希望能给广盛的妻子发些救济粮和救济款,你把它送到县委去!”
子长详细地询问了任广盛妻子的生活后,他亲切地说:“大嫂,以后有什么困难,请直接告诉我。我如果不在,就直接告诉政府,让政府来帮助你解决。”
这时,贺晋年受伤了,听说伤势很重。
子长安排妥了土改工作,告别了任广盛的妻子,到玉家湾看望贺晋年,贺晋年正躺在炕上,他看见子长后,十分激动,挣扎着爬起来。
子长赶忙说:“快躺下,别起来。”
贺晋年眼中噙着泪花说:“老谢,你的伤势也很重,怎么能跑来看我呢?”
子长笑笑说:“我负的是轻伤,不需要什么药,只要用盐水洗洗,往里边塞上一块纱布,让它慢慢从里往外愈合,就行了。我一定要设法给你弄些灰锰氧来。”
贺晋年知道子长自己也没有药,激动地说:“老谢,你不能光想着别人,忘了自己啊!你听群众是怎么说的?‘老谢的身体牵动着千万人的心哪!’你得为革命养好伤,为百姓们养好伤,革命需要你,陕北的老百姓需要你。”
子长淡淡地一笑,赶快岔开话题说:“敌人要发动第二次军事‘围剿’了,你知道吗?”
贺晋年回答道:“听说了。”子长接着说:“据可靠情报,蒋介石为了加强对西北革命根据地的‘围剿’,要调高桂滋的八十四师来陕西。这样敌人的力量增强了。但是,高桂滋和井岳秀是冤家对头,貌合神离,必然给我们以可乘之机。我们要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集中力量打击高桂滋。”
子长和贺晋年研究了粉碎敌人第二次“围剿的部署后,便去到柳树沟养伤。
第一次反“围剿”斗争,打出了陕北红军的军威。敌人遭到痛击之后,便收缩兵力,对我暂取守势。在胜利面前,陕北党组织保持清醒头脑,认为敌人决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的任务不是去攻城占地,而是利用敌人发动新“围剿”之前的间隙,迅速实现神堂沟会议提出的各项任务,即扩大红军,巩固阵地,建立政权,造成强大的革命武装和稳固的根据地,使革命斗争立于不败之地,以此来对付敌人新的进攻,并在斗争中不断壮大自己。为此,9月2日,陕北特委在清涧惠墕里召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关于冲破“围剿”的决议案》,决定正式建立工农民主政权,分配土地;扩大赤卫军、少先队和游击队,广泛开展游击战争;扩大红军编制,创建一师红军。
惠墕里会议后,谢子长不顾伤口的疼痛,着手红军的改编工作。
9月18日,安定崖窑沟红旗招展,人声鼎沸,红一支队、八支队集中在村子的一个场院里,场院四周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临时搭成的主席台上挂着“陕北红军第一团成立大会”的横幅。场地周围站满了欢天喜地的群众。
子长站在主席台上,用高亢富有激情的声调宣布:“陕北红军第一团成立大会现在开始!”
雷鸣般的掌声从会场上响起来!
子长讲话毕,进行授旗仪式,将一面绣有“陕北工农红军第一团”的红旗授给贺晋年。并宣布贺晋年为红一团团长,马佩勋为政委,路文昌为参谋长。
贺晋年以红一团团长的身份讲了话。
王世泰代表红三团向大会祝贺。
“中国工农红军万岁!”“中国革命万岁!”会议在热烈的口号声中结束。
红一团下辖一、二、三连、骑兵连,共200余人。随后,又组建了新的一支队和八支队。
红一团成立的当天晚上,子长就将红一团的几位领导人召集到一起,研究如何提高部队的素质问题。
子长首先发言:“我们这支队伍,打了不少仗,军事素质有了一定的提高,但是按照正规军要求还有差距。今后的战斗只能是越打越大,对军事技术的要求将会越来越高。战争的形式和特点也会发生变化,运动战将逐步取代游击战。这就要求我们的部队必须有较高水平的军事素养。今后军队的军事建设和政治建设要同时抓紧进行。特别是军事建设,我们的基础差,必须从现在开始,逐步加强,逐步提高。那么,如何提高部队素质呢?我想集思广益,请大家谈谈,制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贺晋年发言:“我常想,领导者,关键是一个‘领’字。带兵打仗,关键是一个‘带’字。这就是说,要提高部队素质,必须首先提高干部素质。如果干部的素质不高,又能如何去带领部队呢?又如何去指挥打仗呢?因此,我认为部队的建设工作还是应该先从干部抓起。先集中几天时间训练排以上的干部,然后以班、排、连为单位,结合作战和群众工作进行训练。”
有几个人发言,表示赞同贺晋年的意见。子长不住地点着头,大家发言完毕,子长高兴地说:“好!晋年的这个意见好。部队的建设,首先就要抓干部队伍的建设,我看就按晋年这个意见办,大家有没有意见?”
大家纷纷表示没有意见。
“好,就这样办!”子长说。
在子长的直接领导下,干部训练班马上就办起来了。子长拖着病体,亲自讲课。他用一根高粱秆子当教鞭,结合战例给大家讲解。课后,便深入到干部中间征求意见。结合课堂教学,子长还组织大家进行夜袭、射击、刺杀和投弹训练,使理论和实践密切地结合起来,很快就使干部的军事素质得到了提高。
团部训练结束后,干部们分头下到连队,对班长、战斗小组长进行培训。接着,开展了全体战士的训练活动。
这时,子长的伤势日渐加重,他不得不离开部队到崖窑沟养伤。
经过一段治疗和休养,子长的伤势刚有好转,便又回到部队,检查练兵活动。贺晋年陪着子长来到一连。大家见子长的伤势有所好转,格外高兴。连长阎应娃说:“团长,要看哪项练兵就下命令吧!”
贺晋年见阎应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把‘夜摸’演练给我们看看。”
阎应娃立即果断地下达命令:“紧急集合!”
全连马上集合起来,按照“夜摸”的严格要求,做完整套动作。
子长看完后兴奋地说:“你们的夜间作战练得不错嘛,希望你们不要满足,把其他各项训练也搞好。”
“是!”阎应娃高兴地答应着。
子长与贺晋年又来到二连训练地。
二连正在进行投弹练习,由连长陈文保为战士们一边讲解,一边做示范投弹。他紧握着手榴弹后退几步,又箭一般地冲向前去,一蹬脚,一挥臂,只听“嗖!”的一声,手榴弹投出四十米开外,而且正好落到目标跟前。
子长大喊一声:“好!”他走上去又说:“你投得又远又准,一定有许多经验,请你给大家谈谈。”
陈文保不好意思地说:“这也没什么窍门,投得多了就行了。我小时候给地主家放羊,经常用土疙瘩驱赶羊群,时间长了,臂力和准头就都练出来了。这投手榴弹和扔土疙瘩差不多。”
子长笑着说:“这就是很好的经验嘛。不管干什么事,只要能勤学苦练,就一定能够练出真本事来。”
贺晋年也笑着说:“对,‘工夫不负有心人’嘛!”
子长和贺晋年告别了二连,又来到三连。三连的指导员李宗贵,文化水平高,宣传工作搞得很出色。为了搞好训练,他专门办了一块黑板报。黑板报因陋就简,在一个土墙上刮出一块地方来,用烟墨刷黑,便成了一块宣传阵地。黑板报上有决心书,有短评,有批评,有表扬。文章短小精悍,内容丰富。
子长看罢,满意地说:“用宣传配合练兵,这倒真是个好办法。”
离开训练场地,子长和贺晋年回到了三连连部。子长显得十分高兴,他对贺晋年说:“为了促进练兵活动的开展,我们马上召开一个经验交流会,将一连的‘夜摸’,二连的投弹,三连的全能训练作为经验在全团推广一下,你说怎么样?”
贺晋年笑着说:“这叫做不谋而合!”练兵活动,大大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
在红一团成立的同时,革命武装力量迅速壮大。仅仅三个月时间,就组建了18个游击队,即延川九支队和十七支队、安定十三支队、安塞十支队、靖边十支队和十三支队、榆林十一支队、绥德十二支队、米东十四支队、米西十五支队和二十二支队、吴堡十五支队、横山八支队和十六支队,延安十八支队、延长十九支队、神木十一支队和二十一支队。这时,陕北红军游击队已发展到26个支队,增加了两倍。期间,神府第三支队在神木王家庄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团,团长王兆祥,政委杨文谋。下辖一、二连和先锋连,共约200余人,枪百余支。新的三支队同期组建。11月4日,在清涧东区小马家山,红二支队扩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团。团长郭育仁,政委马万里。下辖一、二、三连和学生连,人枪各300余。同时,新的二支队也宣告成立。这样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内,陕北就组建了三个正规团,为建设一支执行野战任务的正规红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35年1月30日,陕北特委在安定县白庙岔举行典礼,宣布将陕北红军各团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七军八十四师,成立师部,师长杨琪,政委张达志,参谋长朱子休,下辖一、二、三团。谢子长因病未能出席,他向大会发来了贺信说:“我们多年的愿望总算是实现了,陕北终于建立起了一支军师级的正规红军,不断发展壮大,这是陕北革命斗争的需要,也是全国革命的需要。”
杨琪
张达志
朱子休
不久,活动于米,佳、吴地区的第六、第十五支队合编起来,组成独立第五团,团长王士杰、政委慕生忠。辖一、二、三连,共180余人。因红三团活动于神府地区、不能与师的主力会合,于是将红三团改为神府独立团,坚持神府地区的斗争;将独立第五团改为红三团并入八十四师建制。至此,陕北已拥有一个师的主力红军,又有一个正规独立团,几十个游击支队和2万余人的赤卫军。主力红军、地方部队、群众武装相互支援,配合作战,人民战争的巨大威力日益显示出来。我军的战斗力,也从对付民团武装和以连为单位的正规军,发展到可以与整营整团的敌军较量了。这样,就迫使敌人收拢战线,退守较大的据点。在此有利形势下,陕北党组织抓紧进行根据地的政权建设工作。
在革命武装建设的同时,革命政权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1934年8月25日,陕北第一个红色县政权安定县革命委员会和县革命军事委员会,在西区的李家岔柴家河正式宣告成立。革命委员会主席白占玉,县委书记康润民。县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雷恩均。县革委会设有经济、土地、粮食、劳动、文教及军事等委员。还成立了县保卫队,谢绍安任队长。同年10月,安定县革命委员会改称赤源县苏维埃政府,选举薛兰斌为苏维埃政府主席,康润民任副主席。下辖安定西、北二区,横山、石湾一区,靖边东区等10个苏维埃政府。
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七军和陕北省苏维埃政府成立旧址安定县白庙岔
在成立县革命委员会庆祝大会时,十里八乡的农民群众闻讯来参加大会。安塞老地主史春乘机让他利用组织的“红枪会”一百多人也来参加大会,妄图搅黄会议的召开。但是,他们赶来时,庆祝大会已胜利结束,他们的捣乱目的落空。这伙人一到柴家河,就向群众宣称他们都是“硬豆”,会法咒,加入他们的“红枪会”,“枪打不入,刀砍不进”,造谣惑众,招收会众,妄想与红军继续作对,破坏革命。谢子长接见了他们,做争取会众改邪归正的工作。谢子长耐心地对他们说,刀枪不入是迷信,不要相信。我给大家说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
那是1926年的事,我们的十二连和三连在宜川的集义镇驻扎,当地被逼无耐的穷苦百姓,纷纷来到部队,诉说当地反动地主刘海强迫百姓参加“红枪会”的罪行。刘海规定,当地的百姓,谁家要是不参加“红枪会”,就得交十两银子和罚金。最后逼迫一百余人入了他的“红枪会”。穷苦百姓把刘海恨得咬牙切齿,强烈要求部队惩治刘海和他的“红枪会”。
三连长李象九非常同情这些饱受刘海欺压的穷苦百姓,决定亲自带领雷恩均的一个排,前去剿灭刘海及其反动武装“红枪会”,为民除害。
李象九和雷恩均率领部队刚到达红枪会驻地附近,即被刘海他们发觉。一排的战士们正进入阵地,“红枪会”的成员便在刘海的喝令下,排成四路纵队,手持刀枪,坦胸赤膊,大声吼喊着“刀枪不入!刀枪不入!”的所谓法咒,扑了过来。趴在阵地前沿的雷恩均,立刻向“红枪会”的士兵们大声疾呼:“弟兄们,不要受刘海的利用,他在哄骗你们,根本就没有刀枪不入的事。赶快停下来吧,不然要吃大亏的。”
可是,“红枪会”的人们似乎都听不进去,依然踏着步子,念着法咒,向雷恩均他们的阵地逼近。情急之下,雷恩均指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红枪会”小头头,低声命令身边的二班长:“撩倒那个家伙!”
只听“砰”!一声枪响,那个“红枪会”的小头头便一头栽倒不动弹了。“红枪会”的人们这才发了愣,原来连他们的小头目也不是刀枪不入,更何况他们这些普通喽罗呢。于是乱作一团,许多人仓惶调头逃窜。正当此时,忽然响起了清脆嘹亮的冲锋号声。雷恩均随即大喊一声:“冲!”便带领战士们迅猛追击过去。李象九见状,连忙大声喊道:“谁让吹得冲锋号,啊?!不能追杀,马上撤回来。”
听到李象九的喊声,雷恩均立即命令战士们停止了追击,并迅速撤回到阵地上。李象九立即来到雷恩均身边,沉着冷静地说:“恩均,红枪会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是受刘海胁迫利用的。要宣传他们,向他们讲清道理,争取他们投降。”
雷恩均完全同意李象九的意见,接着又亲自耐心地向“红枪会”的士兵们继续喊话:“弟兄们,你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弟,都是好百姓,大家千万不要受刘海的欺骗利用了,应该赶快放下刀枪,回家好好的过日子。你们可以派两名代表来和我们谈判。只要按我们的要求,把刘海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交出来就能行。你们按我们的要求做了,我们保证不伤害弟兄们,马上解散‘红枪会’,打发你们各回各家。”
就在那天半夜里,“红枪会”的士兵们果然反了水。他们将刘海用长矛戳死后,抬着“红枪会”的全部刀枪及刘海的尸体,连夜来到了一排驻地投诚。李象九和雷恩均,按先前作过的承诺,当即宣布解散“红枪会”,打发前来投诚的士兵各自回了家,为民除了害。
说到这里,谢子长停了片刻,然后指着站在身边的雷恩均说,我说的一排长雷恩均就是他,他现在是我们安定县革命委员会的军事部长。我给大家讲这个例子,目的是想说明我们共产党和红军对待“红枪会”也吧,“哥老会”也吧,“土客武装”也吧,还有其他形形色色“帮会”组织的政策是一贯的,我们是搞得国民革命,主张革命的统一战线,各种“帮会”组织,只要不反对共产党、不反对红军、不破坏革命、不侵害老百姓,我们就可以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把他们打倒,让天下的穷人都过上有吃有穿的光景。
谢子长苦口婆心的劝说,“红枪会”的头头还是听不进去,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小子,坚持要用自身当众试验。
谢子长坚决拒绝头头用身子试验。他说,用人作试验,枪子一下就会打的没命了,一个好好的人就会立即死去,你们不会感到悲痛难过吗?但是,这个头头中毒太深,说什么也要用自己的身子试验,还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法力无穷,法咒会保佑他安全无事的。双方争论老半天,头头还是不服。谢子长说,你真的要试验,咱就这样试验吧。他让一个“红枪会”的人员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头头的头上。对胖小子说,你站好,你念法咒,我让我们的战士打你头上的帽子,如果打不掉,说明刀枪不入是真的;如果打掉了,说明刀枪不入是假的,大家看这样行不行?“行!”胖小子手拿大刀,口念法咒,向太阳三拜,向前走七步,头向上一抬,煞有介词地说:“打!”谢绍安端起长枪,搬动板机,一下子就把帽子打得飞落在地。胖小子吓得软瘫在地,半天睁不开双眼。
谢子长扶起他,和气地说,你叫刁小虎吗?
胖小子有气无力地说:“是”。你怎知道我的小名?
谢子长说,我不但知道你的小名,我还知道你的大名刁有胜。你从小父母早亡,是个孤儿,无路可走,无家可归,落草奔走,史春收留当上了“红枪会”的头,替他卖命,东抓西挖,做了很多对不起亲朋大众的事。但是,我不怪你,更不怪“红枪会”的其他人员。我们恨的是史春,是这个老地主利用神鬼毒害你们这些走头无路的、少吃没穿的人为他卖命、替他掠财。你们想一想,人都是娘养的,人肉哪会刀枪不入,你们不用刀枪试验,就用缝衣服的针扎一下你们自己身体的不论那个地方,都会觉得生痛,都会出血。这个经验教训我想大家都有过。枪子和大刀的威力要比针的不知要大多少倍,怎么会打不进人的肉体呢?“敬神明,保身体”,“命由天定,死了的毬朝天,活着的活上一天算一天”的条条款款是自欺欺人的东西。大家想想看,今天打帽子的子弹如果打在刁有胜的身上,刁有胜还能活着吗?不能,绝对不能!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下就会变成一个死人。多可惜,多可怕!因此,我再一次希望大家相信我的话,要相信共产党,要相信红军。共产党、红军才是大家的救命恩人。相信史地主的那一套,相信“红枪会”是死路一条。迷途知改,前途光明。
经过谢子长的耐心说服教育,刁有胜和“红枪会”的人觉悟了,他们自己起来把史地主操纵的“红枪会”砸了,把他也给宰了,不少红枪会的人参加了红军。
继安定县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后,9月12日,清涧县革命委员会在鹿儿原村召开的工农兵代表大会上产生,白世杰任主席,王文随任副主席,下辖七个区苏维埃政府,辖区东西50余公里,南北90多公里。
9月18日,神木县革命委员会在王家庄成立,后改为神木县苏维埃政府,均由呼子威任主席,王恩惠任副主席,辖区北至府谷约15公里,南至佳县约25公里,西至榆林界,东至黄河距佳县约40公里,下辖六个区苏维埃政府。
1934年9月到1935年初,陕北根据地又相继建立了佳县、吴堡县、绥德县、赤光(延川)县、延水县、秀延县六个县革命委员会或苏维埃政府和瓦窑堡市苏维埃政府。各县革命委员会或苏维埃政府都设有土地、粮食、经济、军事、肃反、文化教育、劳动委员会及秘书长,分别主持开展县内各方面的工作。
马明方
1935年1月25日,陕北苏区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在赤源县白庙岔召开,到会代表100多人,会期三天,正式成立了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省级政府——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主席马明方,副主席崔田夫、霍维德,秘书长兼国民经济部部长惠子明,土地部部长辛兰亭,粮食部部长高旭光,劳动部部长祁明珍,裁判部部长薛兰斌,财政部部长艾楚南,教育部部长陈蓬飞,保卫局局长刘子义,贸易局负责人白树標,巡视员强晓初、白栋才。大会通过了《陕北省工农兵代表大会选举法》、《陕北省工农兵代表大会组织法》、《土地法》、《婚姻法》等法令。
随着各县党组织、工农民主政权的恢复和建立,共青团和其他群众组织也都相应建立,为苏区的巩固发展作出了贡献。
史秀芸参加了陕北省工农兵代表大会,会上,她宣读了谢子长给大会的贺信,使代表们受到很大鼓舞,受到与会人员热烈欢迎。在会上,史秀芸还结合自己做妇女工作的经验,就帮助车先锋等人解除包办婚姻关系的事实,说明《婚姻法》是解放妇女的根本大法。从此,女人有了同男人一样的地位和权利,再也不受封建压迫了,得到了代表们的赞扬。代表们对谢子长的伤病无不挂念,三五成堆围住史秀芸问候。虽然子长的伤病很重,但她满怀希望的对代表们说,老谢吃了张医生开的中药,身体好多了,他的病会好的,请大家放心。省政府主席马明方同志对谢子长给大会发来贺信,表示谢意,他对子长的病情十分关心,对史秀芸说,现在省政府成立了,有了条件让老谢转移到外地去治病,到银川、西安都可以。
从安定县革命委员会成立到陕北省工农兵代表大会的胜利召开,只有短短几个月,革命形势发展如此之快,谢子长感到高兴,对省政府主席马明方关心自己的伤病治疗表示欣慰,他说,省政府刚刚成立,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因给我看病给政府增加负担。他坚持在根据地休养,最终还是没有到外地去治疗。
1935年春,西北革命形势出现了统一的趋向。在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陕北和陕甘边根据地的第一次“围剿”后,陕北、陕甘边红军和根据地得到进一步巩固和发展,到1935年初,陕北苏区有九个县苏维埃政权,一个市苏维埃政权,陕甘苏区有11个县苏维埃政权。两块苏区的迅速发展给国民党在陕甘乃至西北地区的反动统治造成了严重威协。
1934年10月,蒋介石从陕、甘、宁、晋调集了五万军队对西北红军发动第二次反革命的军事“围剿”。
敌人的部署是:北面敌八十六师五个团,由北向南,对神木、府谷、佳县、米脂、横山、靖边以至保安进行“清剿”。东面,敌晋军李生达、孙楚的两个师阵兵黄河东岸,支援高桂滋、高双城部。南面,敌四十二师四个团由南向北“清剿”宜君、中部、洛川、富县、甘泉地区。西面,敌三十五师马鸿宾部七个团,“清剿”甘肃的合水、华池、庆阳地区。敌八十四师高桂滋部四个团,担任“清剿”绥德、清涧、安定、延长、延川、延安等陕北根据地的中心区。此外,蒋介石的嫡系六十一师的六个团还布防于甘肃正宁、宁县一带。
面对敌人的军事“围剿”,病榻上的谢子长再也躺不住了,他亲自提笔写信给刘志丹,要他前来陕北,共商粉碎敌人第二次“围剿”的大事。
接着子长又参加了陕北特委在柳沟召开的粉碎敌人第二次军事“围剿”的战略方针讨论会。
郭洪涛、马明方、白坚先后发言,子长接着也发表了意见,他说:“敌人的总兵力是五万人,而西北我军总共不到三千人,加上游击队也只有五六千人。敌人采取的战术又是分区‘清剿’,围堵结合,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敌人的兵多武器好,这是他们的优势。但是敌人也有不可克服的弱点,它抓不住对红军作战的目标,机动兵力少,只能分片分段,守点‘驻剿’。各省军阀为了保存实力,各自为政,指挥也不统一。我们的优势是:有广阔的革命根据地,它将敌人的各个据点全部包围起来,使其行动受到限制。广大群众为了保卫胜利果实,将会全力支援红军作战,这也是我军的一个优势。但是,我们也存在着不利条件,与敌人的军力相比,我们处于劣势,而且兵力尚不集中;根据地多被分割,不便于互相支援,周旋范围受到一定限制;敌人驻守在重要城镇和据点里,并修筑了碉堡,我们缺乏攻坚经验,又没有重武器。因此,这次‘围剿’要取得胜利,必须避我之短,扬我之长,以我之长,攻敌之短。我们只能采取集中优势兵力,长途奔袭,机动灵活,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的战术。针对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我建议:
第一,苏区根据地腹地内还存在着一些地主武装,如安塞的吊儿沟,安塞和保安交界处的李家塌、靖边的卧牛城、青阳岔,横山的寺儿畔,清涧与延川之间的贺家湾,清涧、绥德之间的张家圪台。这些地主武装对苏区危害很大,不利于苏区的巩固和发展,必须迅速地把它们拔掉。
第二,陕北的革命力量已有很大的发展,协调和统一陕北和陕甘两支革命武装是个迫切的问题。陕北应主动作这方面的工作。两块根据地的统一,有利于打击敌人,有利于巩固和扩大根据地。我已写信约志丹北上,来交谈这个问题。估计他也快要来了。
第三,我估计高桂滋到陕北后,他与井岳秀的矛盾会日益尖锐化。井岳秀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在高桂滋向我进攻时,可能采取消极的观望态度。我们要利用这个矛盾,暂时放松对井岳秀的打击,集中力量打击高桂滋。应该在高桂滋立足未稳之前就把他打垮。我们制服井岳秀要比制服高桂滋容易一些。井岳秀是蒋介石消灭的对象,而高桂滋则是蒋介石扶持的对象。我们不能轻视高桂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是对于高部,我们还可以开展瓦解工作。高部的士兵多为晋冀鲁豫人,大多数都是抓壮丁抓来的,思家心切,士气低落,容易被我争取过来。”子长说到这里,气喘得已经十分厉害了,大家赶快劝他回去休息。
根据子长的作战部署,1935年1月,陕北红军开展了第二次反“围剿”的斗争。1月20日,红一团与延川九支队在青坪川王家圪全歼延川民团二百余人,俘敌团总高善亭。为了便于作战,1月30日红二十七军八十四师成立,将红一团和红二团集中起来作战。2月1日,红八十四师率一、二团和四、五支队,歼灭安定南沟岔守敌高桂滋部四九九团五连一个排。10日,强攻安塞吊儿沟民团,敌依仗崖窑,据险顽抗。红军发动赤卫军、少先队和群众,挖土埋崖窑,并击溃由安塞前来解围之敌,迫守敌投降。3月17日,红军在清涧阎王砭设伏,击毙高桂滋部五〇一团八连连长,俘敌三十余人。同时击溃“剿共义勇队”四五十名敌军。与此同时一直活动在神木、府谷地区的红三团也打开冯家峁寨子,消灭该寨地主武装。红军在一个多月内,五战五捷,给“围剿”红军的敌人以迎头痛击。
贺晋年的伤势终于痊愈了,他在归队前,到灯盏湾看望子长。
子长躺在炕上,不停地咳嗽,不住地喘气,他看见贺晋年后高兴地说:“听说你全好了,是真的吗?”
贺晋年揭起衣服一边让他看伤口,一边说:“确实是痊愈了,我这就去归队,今天是来与您告别的。”
子长看完伤口,高兴地说:“这太好了!太让人高兴了。”
贺晋年见子长的病情更加严重,心中一阵难过,他镇定了一下情绪,说。“老谢,你好好安心养伤,什么事也不要牵挂。革命的形势好着呢。你安心养伤吧,同志们最盼望的,就是你能早日恢复健康,重新指挥我们战斗!”
子长不住地点着头,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但猛烈的咳嗽和气喘使他不得不停下来。
贺晋年向子长告别,转身离去,然而他的心中却充满了依依的惜别之情和无限的伤感。
1935年1月20日,刘志丹率二十六军第二团和庆阳游击队来到陕北根据地陕北特委所在地水晶沟,第二天上午九时,志丹骑马在谢子长的秘书白杰陪同下来到灯盏湾。志丹一踏进子长住的窑洞,两人就抱在了一起。子长说:“我约摸你这几天快来了,有许多事等着你商量呢。”志丹说:“我早就想来看你,总一直脱不开身。”
他们亲热地问候之后,便交谈工作。志丹认为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发展扩大根据地,使陕北根据地、神府游击区和陕甘边区联系起来,形成犄角之势,造成红色割据、农村包围城市。第二,党的领导亟需统一,统一愈早,对革命的开展愈有利。两地区统一起来,才能全盘考虑集中力量,打击敌人的进攻。两个地区的统一,不仅是形势的需要,而且也是两个地区干部和群众的迫切需求。谢子长、刘志丹两人的认识和看法完全相同,取得了完全一致的意见:迅速成立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统一陕北、陕甘边党的领导;建议两个特委尽快派出代表研究解决;尽快成立中国工农红军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统一领导陕甘边、陕北红军和游击队;集中红二十六军、二十七军的主力,形成拳头,打击歼灭营团规模的运动战;各游击队向外发展,扩大根据地,围困敌人的据点,限制敌人外出抢杀烧,骚扰人民群众;选择的主要打击对象为高桂滋八十四师,该敌虽装备精良,但人地不熟,驻守的据点都在我根据地的包围之中;高举反帝抗日的旗帜,争取瓦解白军;在根据地内发动群众分配土地,迅速开展土地革命运动。
在上述这些问题上,子长和志丹的意见完全相同。但在西北军委主席人选问题上,他俩却发生了争执。子长说:“我已经病得不行了,这个担子要你担,不要挂我的名义了。”志丹说:“你是老大哥,又是中央派驻西北军事特派员,这个职务应当由你担任。”两人推来让去,最后子长说:“我以西北军事特派员,我决定你担任西北军委主席。”志丹还是不答应,说:“那就交联席会议决定吧。”
战友情谊(雕塑)
这天,子长显得格外高兴,伤痛使得他直不起腰,咳嗽得喘不过气,但他总觉得和志丹有说不完的话。志丹看子长盖的被子很薄,就关切地说:“你的被子太坏了,应当给你换一条好的。”“我派出去给你买药的同志快回来了,你好好养伤!”子长说:“你不要再费心了!我可能不行了,今后的担子就要你挑了!”说着便流下了泪。志丹这时也流下了泪。在场的人都流下了泪。一会儿,志丹转过身子,抚摸着趴在子长跟前的双玉的头问:“叫啥名字,几岁了?”双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作回答。站在旁边的史秀芸给儿子解围说:“叫双玉,十岁了。”志丹又问:“你长大了干啥?”不等儿子回答,子长就说:“长大了跟上刘叔叔当红军!”听父亲这么一说,双玉才抬起头来一板一眼地大声说:“跟刘叔叔当红军!”看着双玉那倔强认真的样子,子长、志丹和大家都笑了。
周家硷联席会议旧址
2月5日,中共陕北特委和陕甘边区特委经过协商,并征得中共中央驻北方代表派出的巡视员黄翰的同意,在赤源县周家崄举行联席会议,陕甘边区特委书记惠子俊、军委主席刘志丹,陕北特委书记崔田夫、组织委员郭洪涛、宣传委员马明方等出席。谢子长因伤势未能出席。会议由刘志丹主持。会议决定成立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和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对两个苏区实行统一领导,对红军游击队实行统一指挥;撤销中共陕北特委,陕北特委所属的党组织由西北工委直接领导;保留中共陕甘边区特委,在西北工委领导下继续领导陕甘边的党政军民组织。中共西北工委由惠子俊、崔田夫、谢子长、刘志丹、习仲勋、马明方、郭洪涛、张秀山、高岗组成,惠子俊任书记(在惠子俊返回陕甘边传达联席会议精神期间,由崔田夫代理书记),郭洪涛任秘书长、组织部部长,高岗任宣传部部长,白茜任妇女部部长。在研究西北军委主席、副主席人选时,刘志丹推荐由西北军事特派员谢子长兼任主席,有的同志考虑谢子长病重,不能到职,建议刘志丹当主席。对此,刘志丹坚决反对。他说,老谢是老大哥,是中央驻北方代表派驻西北军事特派员,只要他在世一天,就应当选他。最后,大家选举谢子长为西北军委主席,刘志丹为副主席。联席会议还讨论通过了粉碎敌人第二次“围剿”的战略指导方针和战术原则;土地革命的政策与策略;抗日反蒋的政策与策略等。二月七日,刘志丹在冯家梢墕村召开军事会议,宣布正式成立西北军委,主席谢子长,副主席刘志丹、高岗,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白坚,参谋长朱子休,作战科长雷恩均,情侦科长高朗亭,总务处长刘汉武,经济部长张成武。
周家崄会议是中共陕西历史上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它实现了党对陕北、陕甘边根据地的统一领导,实现了两支红军的统一指挥和协同作战,标志着西北革命根据地的正式形成。
[1]崖窑:为防匪防盗,在山崖壁上挖个洞,当地人称为“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