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
长城缠在山腰上，
山底下有村庄。
大队人马翻过岭，
进村去，
大槐树底下歇歇凉。
大娘站在大门上，
手托着下巴不说话，
眼睛不停地望着什么。
我跑到井边喝凉水，
大娘急忙喝住我：
“别喝凉的，
进家来，给你烧热汤。”
我们坐上炕，
大娘点着火叙家常：
“家中没别人，
只有我和这盘豆腐磨。
有个儿子是子弟兵，
牺牲在卓资山上。”
大娘的眼里没有泪，
望望火苗，望望我们：
“每逢队伍过，
我就站在这大门上。
一样的灰军装，
一样的枪，
都像是我那儿子，
又都不一样。
再也找不到他那模样。”
热汤递在我们手上，
热泪掉在她心上。
红了的眼睛向外望，
不让人看出她是一副软心肠。
“大娘，您别难过，
我们一千个子弟兵，
能不能抵上您一个亲儿子？”
“你们忘不了我，
我死了
铲几锹土把我埋上；
想起来
妇救会主任当了五年，
八路军我见过千千万。
记得反‘扫荡’，
我提上豆腐捉上鸡，
背上新鞋找你们，
一夜翻过三道梁。”
一道血脉心连心，
眼前坐的就是亲娘。
老松树枝儿不怕霜，
年老的娘和儿子一样刚强。
大娘送我们到门外：
好像嘱咐她亲儿子：
“见了你们我心宽些，
看不见你们我心慌，
孩子们！
回来再到我门上，
不吃稠的喝口汤。”
“大娘呀！你等着，
秋上回来到你门上，
俺们给你割谷子又打场。”
走到村边再回头望，
大娘站在大门上。
辛苦的老人，
子弟兵的亲娘。
风丝丝吹乱花白头发，
刚强地站立在长城边。
阅读提示
李冰（1925—1995），山西省原平市人。1939年在家乡参加抗日武装斗争。1944年赴延安入鲁迅艺术文学院文学系学习。解放战争时期到张家口，在华北联合大学文工团工作。1948年奉调南下，任中原大学文艺学院创作室副主任。在解放区创作有短诗《大娘》《喂牛》和长诗《赵巧儿》。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武汉市文联副主席，发表有长诗《刘胡兰》《巫山神女》，出版有诗集《花开季节》《波涛集》、电影剧本《土地》（与人合作）等。
[1]1952年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一册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