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Uploads/book/15758601619320/OEBPS/Styles/Stylesheet.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head> <body> <h2>29 记一辆纺车<span class="noteTitle"><a href="../Text/Chapter37.xhtml#note_1" id="noteBack_1">[1]</a></span></h2> <p class="ck">吴伯箫<span class="noteTitle"><a href="../Text/Chapter37.xhtml#note_2" id="noteBack_2">[2]</a></span></p> <p class="bodytext">我曾经使用过一辆纺车,离开延安的那年,把它跟一些书籍一起留在蓝家坪了。后来常常想起它。想起它,就像想起旅途的旅伴,战场的战友,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怀念。</p> <p class="bodytext">那是一辆普通的纺车。说它普通,一来它的车架,轮叶,锭子,跟一般农村用的手摇纺车没有什么两样;二来它是延安上千上万辆纺车中的一辆。的确,那个时候在延安的人,无论是机关的干部,学校的教员和学员,也无论是部队的指挥员和战斗员,在工作,学习或者练兵的间隙里,谁没有使用过纺车呢?纺车跟战斗用的枪,耕田用的犁,学习用的书和笔一样,成为大家亲密的伙伴。</p> <p class="bodytext">在延安,纺车是作为战斗的武器使用的。那是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反共高潮,配合日寇重重封锁陕甘宁边区,想困死我们。我们边区军民热烈响应毛泽东同志的伟大号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结果彻底粉粹了敌人围困的阴谋。在延安的人,在所有抗日根据地的人,不但吃得饱,而且穿得暖,坚持了抗战,争取到了抗战的最后胜利。开荒,种庄稼,种蔬菜,是保证足食的战线;纺羊毛,纺棉花,是保证丰衣的战线。</p> <p class="bodytext">大家用纺的毛线织毛衣,织呢子;用纺的棉纱合线,织布。同志们穿的衣服鞋袜,有的就是自己纺线或者跟同志换工劳动做成的。开垦南泥湾的部队甚至能够在打仗练兵和进行政治、文化学习而外,纺毛线给指战员发军装呢。同志们亲手纺线织布做的衣服,穿着格外舒适,也格外爱惜。那个时候,人们对一身灰布制服,一件本色的粗毛线衣,或者自己打的一副手套,一双草鞋,都很有感情。衣服旧了,也“敝帚自珍”,不舍得丢弃。总是脏了洗洗,破了补补,穿一水又穿一水,穿一年又穿一年。衣服只要整齐干净,越朴素穿着越随心。西装革履,华丽的服饰,只有在演剧的时候作演员的服装,平时不要说穿,就是看看也觉得碍眼。美的概念里是更健康的内容,那就是整洁,朴素,自然。</p> <p class="bodytext">纺线,劳动量并不太小,纺久了会胳膊疼腰酸;不过在刻苦学习和紧张工作的间隙里纺线,除了经济上对敌斗争的意义而外,也是一种很有兴趣的生活。在纺线的时候,眼看着匀净的毛线或者棉纱从拇指和食指中间的毛卷里或者棉条里抽出来,又细又长,连绵不断,简直会有一种艺术创作的快感。摇动的车轮,旋转的锭子,争着发出嗡嗡嘤嘤的声音,像演奏弦乐,像轻轻地唱歌。那有节奏的乐音和歌声是和谐的,优美的。</p> <p class="bodytext">纺线也需要技术。车摇慢了,线抽快了,线会断头;车摇快了,线抽慢了,毛卷、棉条会拧成绳,线全打成结。摇车,抽线,配合恰当,成为熟悉的技巧,可不简单,需要用很大的耐心和毅力下一番功夫。初学纺线,往往不知道劲往哪儿使。一会儿毛卷拧成绳了,一会儿棉纱打成结了,纺手急得满头大汗。性子躁一些的人甚至为断头接不好生纺车的气,摔摔打打,恨不得把纺车砸碎。可是那关纺车什么事呢?尽管人急得站起来,坐下去,一点也没有用,纺车总是安安稳稳地待在那里,像露出头角的蜗牛,像着陆停驶的飞机,一声不响,仿佛只是在等待,等待。一直等到使用纺车的人心平气和了,左右手动作协调,用力适当,快慢均匀了,左手拇指和食指间的毛线或者棉纱就会像魔术家帽子里的彩绸一样无穷无尽地抽出来。那仿佛不是用羊毛、棉花纺线,而是从毛卷里或者棉条里往外抽线。线是现成的,早就藏在毛卷里或者棉条里的。熟练的纺手,趁着一豆灯光或者朦胧的月光,也能摇车,抽线,上线,一切做得从容自如。线上在锭子上,线穗子就跟着一层层加大,直到沉甸甸的,像成熟了的肥桃。从锭子上取下穗子,也像从果树上摘下果实,劳动后收获的愉快,那是任何物质享受都不能比拟的。这个时候,就连起初想砸碎纺车的人也对纺车发生了感情。那种感情,是凯旋的骑士对战马的感情,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射手对良弓的感情。</p> <p class="bodytext">纺线有几种姿势:可以坐着蒲团纺,可以坐着矮凳纺,也可以把纺车垫得高高的站着纺。站着纺线,步子有进有退,手臂尽量伸直,像“白鹤晾翅”,一抽线能拉得很长很长。这样气势最开阔,肢体最舒展;兴致高的时候,很难说那是生产,是舞蹈,还是体育锻炼。</p> <p class="bodytext">为了提高生产率,大家也进行技术改革,运用物理学上轮轴和摩擦传动的道理,在轮子和锭子中间安装加速轮,加快锭子旋转的速度,把手工生产的工具变成半机械化。大多数纺车是在纺羊毛、纺棉花的劳动实践中培养出来的木工做的;安装加速轮也是在劳动实践中大家摸索出来的创造发明。从劳动实践中还不断总结出一些新的经验。譬如,纺羊毛跟纺棉布常有不同的要求:羊毛要松一些,干一些;棉花要紧一些,潮一些。因此弹过的羊毛要卷成卷,棉花要搓条,烘晒毛卷和阴润棉条都有一定的火候分寸。这些技术经验,不靠实践是一辈子也不知道里边的奥妙的。</p> <p class="bodytext">为了交流经验,互相提高,纺线也开展竞赛。三五十辆或者百几十辆纺车搬在一起,在同一个时间里比纺线的数量和质量。成绩好的有奖励,譬如,奖一辆纺车,奖手巾、肥皂、笔记本之类。那是很光荣的。更光荣的是被称为纺毛突击手、纺纱突击手。竞赛,有的时候在礼堂,有的时候在窑洞前边,更有的时候在山根河边的坪坝上。在坪坝上竞赛的那种场面最壮阔,“沙场秋点兵”或者能有那种气派?不,阵容相近,热闹不够。那是盛大的节日里赛会的场面。只要想想:天地是厂房,深谷是车间,幕天席地,群山环拱,怕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地方哪种轻工业生产有那样的规模哩。你看,整齐的纺车行列,精神饱满的纺手队伍,一声号令,百车齐鸣,别的不说,只那嗡嗡的响声就有点像飞机场上机群起飞,扬子江边船只拔锚。那哪儿是竞赛,那是万马奔腾,在共同完成一项战斗任务。因此竞赛结束,无论是纺得多的还是纺得比较少的,得奖的还是没有得奖的,大家都感到胜利的快乐。</p> <p class="bodytext">就这样,用劳动的双手,自力更生。纺线,不只在经济上保证了革命根据地的人大家有衣穿,使大家学会了一套生产劳动的本领,而且在思想上还教育了大家认识劳动“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的意义;自觉地克服了那种“认为劳动只是一种负担,凡是劳动都应当付给一定报酬的习惯”。劳动为集体,同时也为自己。在劳动的过程里,很少人为了个人的什么去锱铢计较;倒是为集体做了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才感到是真正的幸福。</p> <p class="bodytext">就因为这些,我常常想起那辆纺车。想起它像想起老朋友,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怀念。围绕着这种怀念,也想起延安的种种生活。在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周围工作,学习,劳动,同志的友谊,革命大家庭的温暖,把大家团结得像一个人。真是既团结,紧张,又严肃,活泼。那个时候,物质生活曾经是艰苦的、困难的吧,但是,比起无限丰富的精神生活来,那算得了什么!凭着崇高的理想、豪迈的气概、乐观的志趣,克服困难不也是一种享受吗?</p> <p class="bodytext">跟困难作斗争,其乐无穷。</p> <h4 class="sigil_not_in_toc">阅读提示</h4> <p class="bodytext"><span class="k">本篇散文写于1961年2月,发表于1961年4月的《人民文学》上。当时由于天灾人祸,我们国家遭遇了严重的困难。吴伯箫同志在这时候集中写了一组以回忆延安生活为题材的散文,以艰苦奋斗,战胜困难的英雄气概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为基本主题,表现了为现实服务的鲜明特色。《记一辆纺车》是其中很受人重视的一篇。除此以外,他还写了《菜园小记》《歌声》《窑洞生活》等一组散文。</span></p> <h4 class="sigil_not_in_toc">附录</h4> <p class="ch"><span class="b">延安的秋天</span></p> <p class="yinwen">那是1942年,为了响应毛主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全延安,全陕甘宁边区,热火朝天地开展了大生产运动。我们中央党校,在校务部莫部长的领导下,上上下下没有一个闲人。按照校务部的规定,我们除了参加学校一部分农业生产以外,还要种半亩蔬菜,完成规定的纺棉线的任务。</p> <p class="yinwen">莫部长是全校最忙的一个人。可是,傍晚生产时间里,他也扛着纺车,到院里和我们一起学纺线。他学得很认真,指导员讲怎样卷棉卷、上锭子、摇把、上穗子之后,他还要提几个问题,叫指导员看着他做几遍。</p> <p class="yinwen">一天夜里,我从校务部平房前走过,听到了单调而柔和的纺线声,“嗡嗡嗡……”我心里奇怪,这是谁在夜里纺线呀?我走向前一看,原来是莫部长在向他老伴儿学纺线!在黄昏的油灯下,莫部长的老伴胡大姐坐在窗口纺车前面,右手熟练的摇着车把,左手灵巧的握着棉卷儿向后抽。一根又硬又细的白线,越抽越长。她边纺边说:“呶,就这么轻轻的抽,不紧不慢,两只手配合好,你看……”说着,她把叶轮加速地转了几个圈,白线旋紧了,左手往高一抬,向前一送,右手轻轻捷地摇了半转叶轮,那根又匀又细的白线,像变魔术似的,一下子卷到了穗子上。“就这样上线,你来试试!”</p> <p class="yinwen">莫部长小心的坐到小板凳上去,按着老伴儿指点,谨慎的纺着,可他就是纺不好,不是断线,就是粗细不匀,一股节一股节扯断的线,被扔在车锭子一旁。大姐气虎虎地说:</p> <p class="yinwen">“你呀,怎么这样笨哇?……像你这样纺,一斤不糟蹋半斤才怪呢!”</p> <p class="yinwen">莫部长对大姐笑着,说:“你这是啥教员?一点耐心也没有。”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粗布手帕,在发红的两眼上拭了拭,说:</p> <p class="yinwen">“鬼眼睛嘛,……眼花了,不顶用啰!”</p> <p class="yinwen">大姐生气道:“你呀,不要无理强辩三分。你说你不会,不就行了?……我不是说大话,月亮底下纺线我也不会断一根。”</p> <p class="yinwen">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好厉害的大姐呀,你要求也太高了,谁学也有个过程啊。我轻轻地推开门,笑嘻嘻地说:</p> <p class="yinwen">“莫部长,你真积极呀!”</p> <p class="yinwen">莫部长把脸一沉,埋怨道:“积极?人家只嫌我笨哩!……笨就笨吧,笨鸟就得先飞哇。”</p> <p class="yinwen">延安秋日的黄昏,是一个美好而漫长的时刻。蔚蓝的天空里,飘着一缕缕白云。在夕阳的辉映下,现出灿烂的光彩。延河边上,三五成伙的青年男女,有的坐在大青石上,濯足于延水之中;有的一边洗衣裳、一边说笑。碧清的流水,从他们脚面上、小腿旁缓缓向东流去。一曲曲优美、动人的陕北民歌,随风荡漾。</p> <p class="yinwen">延河川里广阔的田野上,人们分头在生产田劳动着。有的给大白菜浇水、施肥,有的摘西红柿,有的拉秧整地……大家学习、工作了一天,现在正是让大脑休息,活动胳膊腿儿的好时光。这种业余劳动的乐趣,成为一种最美好的享受了。</p> <p class="yinwen">西方天边的霞光照耀在校务部门前的草坪上,把这里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秋风迎着新凉,送来花圃里波斯菊的馨香。空气是这么新鲜,温度是这么适宜,草坪里绿绒绒的,山坡上的野花娇艳多姿,真叫人甜蜜欲醉,心旷神怡。</p> <p class="yinwen">不必鸣钟,不必催促。人们搁下饭碗就扛着纺车来了。女同志来了,男同志来了,勤务员小鬼们来了,莫部长也来了!刹那间,从草坪一头那棵高大的白杨起,纺车一个挨着一个,一行挨着一行地排起来。一个临时的纺线场就这样形成了。</p> <p class="yinwen">“嗡嗡嗡……”车轮飞速的转动起来,“嗡嗡嗡……”美妙的合唱渐渐进入高潮。</p> <p class="yinwen">在这合唱中,也汇合了莫部长纺车的有节奏的鸣响。你看,他摆开了架势,一手摇把,一手抽线。一根又细又匀又白的棉线,飞也似的往线穗子上窜。他纺的那么熟稔,使人不禁感到,他是个稀有的老手,纺线已经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p> <p class="yinwen">“嗡嗡嗡……”,“嗡嗡嗡……”,纺车不停地歌唱着。歌声越来越嘹亮,越来越雄壮。这豪迈的自力更生大合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强音。这种新奇的合唱,给延安生活带来了特有的生气,把延安人的心连接在一起,使我们前进的步伐迈得更大,更快。世界上还有什么音乐比它更动人吗?</p> <p class="noteContent"><a href="../Text/Chapter37.xhtml#noteBack_1" id="note_1">[1]</a>1978年高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一册选用。</p> <p class="noteContent"><a href="../Text/Chapter37.xhtml#noteBack_2" id="note_2">[2]</a>吴伯箫(1906—1982),原名熙成,山东莱芜人。我国现代著名的散文家、教育家。1938年4月投奔革命圣地延安。新中国成立后,主要从事语文教材编审,长期担任人民教育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散文《南泥湾》《一坛血》《记一辆纺车》《菜园小记》《歌声》等,作为范文收录在中学语文教材中。</p> </body> </html></body> <script> $(function(){ //隐藏这种标签 <h1 class="chapter-1">第一部</h1> $("h1[class^='chapter']").css("display","none"); $("h2[class^='chapter']").css("display","none"); $("body").imagesLoaded() // .always( function( instance ) { // console.log('图片已全部加载,或被确认加载失败'); // }) .done( function( instance ) { var height = $(document).height() +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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