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春天,我们成千上万的干部、军人、学生,从前线、从大后方、从敌占区,来到了举世闻名的革命圣地——延安。
5月3日晚上,我们刚刚睡下,班长从队部开会回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是五四青年节,党中央首长要给我们讲话……”大家一听,都高兴极啦,躺在被窝里,吵吵嚷嚷开起小会来。
第二天纪念青年节,会场在八路军大礼堂里。这是延安最大的礼堂,可是我们同学多,礼堂内挤得满满的,还有许多人只得站在窗外和门口。
朱德总司令和贺龙司令员来啦。他们都穿着灰色的棉军衣,打着绑腿,穿着黑布鞋,走路非常有精神。
朱总司令站在台前,用爱抚的眼光把我们看了一遍,就开始讲话。他说,国民党正发动第三次反共高潮。调动了几十万军队包围陕甘宁边区,企图困死我们,饿死我们。在前方,日本帝国主义也在疯狂地向我们抗日根据地进攻,我们的革命正遇着困苦的日子。毛主席告诉我们,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条是散伙回家,不干革命了;一条是眼巴巴地等着饿死;还有一条是自力更生。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呢?……
没等朱总司令说完,我们几千个同学都高举着拳头喊:“自力更生!”“自力更生!”
朱总司令又说,党中央要我们到陇东的深山里去开办抗日军政大学第七分校。党中央发给每个人三件宝:第一件是镢头,第二件是枪杆子,第三件是笔杆子。要我们拿起这三件宝,去开荒种地,建设学校;去保卫边区,打垮敌人的进攻;去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文化知识,武装自己的头脑。
我们太感动了。大家高呼:
“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打退敌人的进攻!”
“拿起三件宝,自力更生,建设学校,锻炼自己!”
“做个会劳动、会打仗、会读书的红色战士!”
贺司令员也给我们讲了话。他拿着烟斗,满有风趣地讲了三五九旅开辟南泥湾,生产和练兵的故事。他说:“革命并不像吃面条那样容易,像读诗那样悠闲,像绣花那样轻松,像湖水那样平静;革命就是战斗,我们既然敢做一个革命者,就不怕困苦,不怕流血。我们要开荒,我们要打仗,我们要读书,我们要做红色专家。”他挥动着烟斗,走到台子的最前面,像往常而对即将出征的战士一样,问道:“同学们,怕不怕?”
“不怕!”我们高举着拳头,齐声回答。
我们带了三件宝,经过长途行军,到了甘肃东部高原的大深山里。
我们大队分配在豹子川。豹子川真是山高沟深啊,到处是黑压压的森林野草,看不到天,也摸不着地,纵横交错的树枝不时划破我们的手和脸。我们在密林中寻找道路的时候,惊醒了正在睡眠的野兽,不断地传来嚎叫的声音。
我们走到一个村子,找到一位向导,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当过赤卫军,是个老共产党员。我们告诉他,要在这里开荒生产,办学校。他一听,可高兴听啦,不断地捋着胡子说:“办学校,这是革命的好事啊!我懂,这个事我懂。我们这个地方是个宝山,金银铜铁,药材,野兽,要啥有啥。”他又指着那无边无际的荒山老林说:“你们来了可好啦,让这荒山老林也好好翻个身吧!”
吃过饭,向导领着我们去观察这一带的地形,寻找安营的地点。
我们经过一天的行军,刚放下背包,就拿起斧头、镢头,砍树挖草,动手安家。
万事开头难。没有住房,我们就到山上砍树枝,弄泥巴,搭草棚。没有菜吃,就到山上深林里采野菜,打猎。没有粮吃,就先到一百里以外的兄弟部队去借。背粮没有口袋,就用裤子装。
6月1日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大队几千个同学集合在豹子山一片大草地上,举行庄严的开学典礼。在大会上,校长讲了话,他说开学后的第一课就是开荒种地。
校长是个红军老战士,在战斗中失去了左手。他特地打了一把短柄小镢头,领导我们一道向荒山进军。
校长激动地举起手中的镢头。紧跟着,无数镢头都高高地举起来,像冲锋枪那样威武。我们齐声高呼:
“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向荒山进军!”
“开荒生产,用自己的双手建立最理想的学校!”
“我们要在劳动中锻炼成真正的红色战士!”
我们扛着镢头上山去,就像一队队冲锋的士兵,争先恐后地去占领山头阵地。
山顶上到处都长着过膝高的蒿子草和狼牙刺。地面上铺着软松松的尺把厚的腐草枯叶,用手扒开,就会看到发黑的泥土。我们砍下狼牙刺、荆棘条,挖出老树根,堆成一堆一堆,烧起大火。黑烟腾腾,直升向天空。狼、豹、野猪都吓跑了,成群的山鸡拖着美丽的长尾飞走了。
发黑的土地开出来了,湿润润的,这是一片无价的黄金呀!我们都感到骄傲,这是靠自己的双手开出来的呀!
我们在山坡上修好了梯田,一级一级地从山脚一直垒到山顶,像通往青天的梯子。
劳动使我们增加了战斗的信心,劳动使我们的生活越过越美好。对于这一点,没有上过我们这个大学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豹子川的山野越来越美丽了。山坡上,黄澄澄的麻子,谷子拖着长长的穗子迎风摇摆。菜园子里种的西红柿、茴子白、雪里红、大菠菜、大冬瓜,水灵灵地长得正欢。碧绿的稻田里散发着稻花的香味。
一切都在告诉我们,丰收在望。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垦荒者,作为一个劳动的大学生,看到这种情景,怎能不手舞足蹈呢?
开荒种地以后,我们紧接着就开始了第二课。我们分成打窑洞队,盖房队,木工组,秋收队,纺织队,烧木炭队,放猪放羊组,文具制作组……每个人根据自己学过的本事和爱好,参加一种行业。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木工组进森林,砍木头,锯木板,做门窗,做桌凳。没有钉子,他们就自己搞了个小打铁炉,叮叮当当地打起铁来。
女生纺织队,用棉花纺线,拿到延安的工厂,再从工厂里领来半成品的棉衣,给大家每人缝一套新棉衣。另外,她们还自动提出给我们每人打两双羊毛袜子,一双毛手套。
文具制作组从山里采来一种又硬又光滑的木材,做成了大批的蘸水笔杆,用桦树皮做成各种作业本子,用一种野生的小黑果子,加上白矾,制成一种深蓝色的墨水,写出字来颜色很漂亮。他们还发现一种草,可以造纸,不久就建了个造纸厂。
“众人拾柴火焰高,组织起来力量大。”大家一动手,什么困难问题都解决了。
严冬到了,寒风卷着鹅毛大雪,一连下了十多天。就在这个时候,国民党胡宗南匪军更加紧了对我们的封锁,声言要在这个冬季困死我们。
好吧!让风雪袭击吧,让敌人围困吧。我们有的是力量和办法,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在那样没有人烟的深山古林里,我们刚来的时候真是缺吃少穿,忍饥挨饿。白天,我们用最粗糙最原始的工具,和荒山、和野兽作斗争;夜里,披着风雨,躲在草棚里或岩石下,度过漫长的黑夜。可是现在,我们开垦了万亩良田,到处是农田菜地,庄稼遍野,果木成行。我们打得粮食用不完,吃不尽,还把多余的交给政府,支援兄弟部队,救济从敌占区逃来的难民。就在大雪飘飘的寒冬,也可以吃到温室里培植的新鲜菠菜和甜脆的黄瓜。我们穿上自己做的棉衣、皮衣,毛袜子、棉鞋,在自己盖的教室里,坐着自己制成的椅子,安静地听着课。夜晚,我们睡的是自己砌的暖窑热炕,灯里点的是自己榨的麻油,烤的是自己烧出来的木炭。我们打了一排排的窑洞。有宽敞的大礼堂、会议室、教室,有两层楼的俱乐部,有设备齐全的大操场,有清洁的厨房、饭堂、仓库、菜窖、酒房、粉房,有马棚、猪圈、羊圈,还有商店、邮局、照相馆,真可以说是“丰衣足食,样样俱全”了。
我们在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就是这样的艰苦奋斗,发奋图强,在穷山沟里自力更生,办起了最理想、最幸福的红色大学。
本文选自1960年9月16日《中国青年报》,有删改。文章用具体生动的事实,反映了延安军民在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战胜一切困难的豪迈气概和乐观主义精神。对于鼓舞全国人民战胜当时的自然灾害和国际上的反华势力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军民大生产(歌词)
张寒晖
张寒晖(1902—1946),河北定州人。1935年到西安,在西安省立二中(今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前身)担任国文教员时创作《松花江上》。1942年初来延安,任边区支协秘书长兼组织部长。1946年3月病逝于延安,葬于宝塔山南面的一个山顶。
[1]1961年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一册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