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红军集中西北准备大举联合抗日——密勒氏报称红军极力避免内战
现在日寇准备大举进攻绥东,绥远、武汉都在岌岌可危。中国共产党所领导之红军乃积极集中甘陕一带,以为抗日之准备,保卫西北之安全,兹将最近消息略志如下:
上海通讯:陕北红军的主力,从六月时开始,已逐渐移动到绥宁甘各省边境,宣言不愿与由晋入陕的关麟征等军作内战。现前哨队已进驻甘东。同时,萧克、贺龙与朱德、徐向前、董振堂等红军汇合后,亦将主力由川康经白水河、白龙江开入甘南;将向甘东,进而与毛泽东率领之红军主力相汇合,以增厚势力抵御日寇之西进。九月十二日的大公报已称:“朱德、徐向前、萧克、贺龙的红军一部,以向甘东与毛泽东会师了”。密勒氏评论报汉口讯亦称:“红军南由四川西康,东由陕西,一队一队地向甘肃前进,兰州至西安之大道已在红军手中。南京军已开上前线堵截,但红军似极力避免与南京军冲突。红军进行的迅速是人人皆知之事,坚强耐战又胜于南京军”。西人之言论,亦都赞美红军不愿参加内战,且证明红军战斗力强过南京军,并非怯懦避战者流。近数月来的事实无都是如此,在绥宁晋陕甘川康滇黔,红军皆尽可能地避免与南京军作战。他们为保全全国抗日力量起见,不愿死伤本国一个人,损失本国一粒弹,这种思想和行为已引起了南京属下的军队的极大同情,尤其是驻在陕甘的军队——陕军、东北军、南京军。这也是红军要集中的西北,组织抗日战争的一个主要理由。
上海报载:红军主力在西北集中,号召组织抗日联军实行抗战,在南方的红军,亦到处表示着愿与各地的南京军联合参加抗日;这样,在闽皖浙赣边的方志敏抗日先遣队旧部四千人便进至皖南休宁,闽南抗日红军张鼎臣部千余人亦进到广东东江的饶平。这是表明着,国内红军将领,确是在抗日旗帜下进行着一切大举抗日的准备,他们尽一切可能来避免一切内战,诚恳的要求与国内一切武装力量联合,组织抗日联军。
可是蒋介石自桂事和平解决,又有调动胡宗南军队赴甘肃进攻红军之消息,这真令人大惑不解。现在武汉、绥东岌岌可危,不增援武汉和绥东而这调兵甘肃,仍欲置外寇不抗,而继续其摧毁国力之剿共内战。国亡无日了!国人应组织一切的力量,督促国内一切武装——尤其是蒋介石的中央军与红军合作,共同组织抗日联军,实行抗日。“保卫国土,收复失地”,应使中国军人都自觉的认为这是他们目下的唯一天职。(达生)
(摘自《救国时报》1936年9月25日)
红军主力全部会合北上抗日大受西北民众欢迎南京竟继续“剿共”内战到底是谁扰乱抗日后方(节录)
(十日沪讯)北方形势日危,日寇侵略直逼西北,绥远一带早已大感日寇威胁,中国红军为实现抗日救国的主张和保土为民之天职,乃又调集原驻云贵川各省之红军,赶至陕甘一带,以准备对日抗战保卫北方。西北人民,鉴于东北之覆辙,鉴于北方之危状,并深觉本身之危险,大多已由爱国忧时的一般义愤,而进行抗日救国积极之活动。乡镇地方大都存在有各种形式的救国组织,以策划各种活动。因之,现驻西北之我国红军,乃大受人民欢迎。常有地方人民邀请红军前往驻防该地并协助组织抗日事宜等事。故西北红军最近情形大有开展。现据上海出版之九月底密勒氏评论报登载消息,毛泽东、彭德怀、林彪等所率领之红军一方面军,任弼石、贺龙、萧克等所率领之红军二方面军,朱德、徐向前、陈昌浩等所率之红军四方面军,均已在甘东一带会合。现在大部分均驻扎甘肃南部十余县及自兰州至西安沿途上的若干要地。岷县、狄道、渭源等县均有红军驻扎。
密勒氏评论又称,在甘肃南部业已成立苏维埃政府。红军所到之地,大受居民欢迎,红军领袖采取办法,极力训练居民为抗日之后备军。红军日益勇敢积极,在甘肃的影响日益扩大和巩固。
又据另讯,开抵甘肃及陕西之各部红军,大鼓吹中国军队不打中国军队,联合一致成立抗日联军之说,所以驻扎西北许多军队都不愿打红军杀中国人,都愿意与红军联络抗日。但南京方面仍陆续派遣许多军队,开赴陕甘,从事“剿共”内战。以前南京极力宣传红军扰乱抗日后方,试问现在红军已北上抗日,保卫北方,而南京仍继续派兵“围剿”,究竟谁是扰乱抗日后方者?这无异是在事实上承认日寇“联合剿共”之要求,全国人民当一致起来反对这样祸国的政策。
(摘自《救国时报》1936年10月30日)
日寇亟图侵略宁夏甘肃等省红军集中甘肃日寇必受打击
据二十四日北平电,大公报登载论文,谓日本军事当局,早有侵略宁夏、甘肃与青海等省之计划,而最近进行尤力。在宁夏境内,日方常时派人进行调查,并借“防共”为名,在各地煽惑民众,布设其傀儡线网,因而日方势力在宁夏日见增大。日方又挑拨各地汉、回、蒙等民族之恶感,使彼等经常互相仇视与自相斗争而不注意到日本之侵略。日方又企图在宁夏设立特别军务办事处,在各地建筑飞机场,并有日机经常飞到各地。该报要求政府禁止日方此种侵略行动,并号召宁夏与甘肃等省当局不中日方挑拨之奸计云。
按日寇侵绥,宁夏、甘肃等省更有被日寇鲸呑之危险,西北民众,都已日更感日寇凶焰之逼人而正谋协力抵抗,故中国红军之毛泽东、朱德、徐向前、贺龙与萧克等部,集中甘肃以保卫我西北,实行准备对日之自卫战争,甚得西北之民众之拥护。根据红军连年抗日救国之活动,则吾人敢断言,红军驻在甘肃,必能给日寇侵略阴谋以迎头痛击,必能尽其保土卫民之天职,必能揭破日寇挑拨而实行其民族平等政策而使汉、回、蒙民族均联合一致,共同抗日。可虑者是,南京当局又在继续派军入甘“剿共”,此诚为仇者所快亲者所痛矣。
寇军强占民房商店公开演习战取北平
日寇既图再犯绥远,窥伺宁甘等省,同时又不断实行吞并我北方各省之步骤。日寇在冀、察、鲁等省强迫筑路与建飞机场、夺取各地矿产与企业、逼令大沽、唐沽等地辟港及厉行走私种种横行,层出不穷,现又在我北方增兵,并强占民房与商店为驻兵之用,日寇此种兽行,当更引起国人之愤恨,而其不断增兵来华,尤值国人更加警醒。据二十三日北平电,日军当局逼令津市当局拨出民房二百间以为日军到津“演习”之用,并限定此等民房须有朝街之窗门以便日军掛晒衣服什物,又日军当局亦在塘沽逼令许多商店关门以为日军到来驻扎之用。又据廿一日讯,日军仍在北方各地实行强占民房、商店以至公共场所为驻兵之用,塘沽法院竟亦被占领,丰台车站附近民房亦多被日军强占。日军正准备进行从来未有之大演习,名为“战取北平”之演习云。日寇心中,“战取北平”,实不限于演习而已也。
(摘自《救国时报》1936年10月30日)
日寇加紧进攻我西北红军主力开抵宁夏抗日西北驻军多不愿打红军
日寇节节进攻西北
天津讯,日寇一面向南京提出要求,要我北方五省独立,另方面则直接节节进行,使不断地加强在我国北方政治上、军事上以及经济上的统治成分,以促成独立计划的实现。不仅如此,日寇更得寸进尺,扩大其侵略范围,猛烈向西北进攻。宁夏的定远营,即附马府,是宁夏的军事要地之一,日寇已在定远营设立特务机关,建筑飞机场,创设无线电台,日夜与平津及多伦各地日本军部通电。复在红沙沟建筑飞机场。近来几乎天天都有日寇飞机及汽车,不断开入宁夏,装运大批军火及特务机关人员入宁夏。九月二十二日的一天,由察哈尔多伦飞到红沙沟的日寇飞机,即有十四架之多,卸下大批木箱,满装军火。九月二十一日的一天,宁夏的额旗复开到日本汽车六辆,载特务机关人员十二名,及大批枪械。经绥远之五原及临河一线开入宁夏之装运日本军火的汽车,几乎每天络绎不绝。九月二十日也有日本汽车多辆至五原、临河入宁夏转甘凉。日寇这样积极进攻宁夏,其目的不仅在于夺取宁夏,而是把宁夏作为根据地之一,来进攻陕西、甘肃,乃至夺取整个西北,并可从陇海线侵入中国中部,与从长江侵入中国中部相呼应。
红军会师陕甘抗日
日寇这样步步加紧的向我国北方五省及西北之宁夏进攻,一心要抗日的中国红军,自从假道东出山西,实行直接抗日,捍卫国土之志未能实现而被迫退回陕北以来,现鉴于日寇积极侵略宁夏,为抗日计,为捍卫西北计,红军主力之一部已由毛泽东亲自率领开入陕甘宁边境,以宁夏之豫旺及甘肃之环县等地为中心,一自陕西之定边沿长城向宁夏之盐池,灵武属之磁窑堡、红山堡及横城推进,而另一线则向海原、清远①推进。由此可见毛泽东部红军已在陕甘宁边境造成一大活动范围,准备给侵入宁夏之日寇势力以坚决之抵抗。
以朱德及徐向前部为主之数万红军则已开驻陇南之临夏、临洮、渭源、临潭、陇西、漳县、岷县、武山、天水、甘谷等十余县。甘肃省城之兰州亦曾一度异常紧张,红军有开入驻扎之势。
以萧克、贺龙、罗炳辉三部为主力之红军则经甘肃之成县、徽县及康县等地开入陕西南部之略阳、沔县等县。该部红军或将以汉中为中心,扩大活动范围。而在陕西活动很久之陈先瑞部红军,近在凤县活动,已以萧克、贺龙部取得联络。
由上述毛泽东、朱德、徐向前、萧克及贺龙等部红军所活动的地带及方向观察,可见红军各部主力又在甘陕宁三省边境取得会合了,此次之会师,是红军主力在川康会合后第二次之会合。川康之会合,只有朱毛,徐向前两部主力之会合,而此次则是朱毛,徐向前及萧贺等各部主力红军之总会合。这在红军今后活动上,发展上,提高西北今后之抗日运动上,以及促进今后抗日联军之组织上均有莫大之意义。
红军各部主力均开抵甘肃、陕西及宁夏三省边境,到处鼓吹人民奋起抗日救国,大得人民之热烈同情拥护。西北之今年丰收,又得百姓拥护,所以红军的给养已殊较前良好,红军现在在西北的环境比在川康的时候,在种种方面,都更为顺利了。
东北军等不愿内战
最值得大家特别注意的是红军不仅提出抗日救国的口号,而且向驻在陕甘宁三省的南京军及东北军等再三再四提出组织抗日联军,共同救国的提议。因此东北军的军官士兵一听红军提出“联合东北军打回东北老家去,收复失地”“中国军不打中国军,联合打日本”等口号,更是不愿意打红军,愿意与红军联合打回东北去。与红军不直接作战而取谅解默契形式的部队,在东北军中实在很多。
南京军仍继续进攻
南京军如胡宗南和关麟征等部,以及东北军之一部,由于盲目的服从命令,仍在进攻红军。虽然红军一再向南京军及东北军提议停战议和,共同抗日,而且实际上的确时时避免战争,但是南京军队仍然进攻不已。但南京军中实有很多官长及士兵都不愿意打红军,“为什么不打东洋小鬼子偏打中国同胞呢?”这几乎是各部队中的普遍呼声。不仅如此,即高级军官中亦有一部分觉到国亡无日,放着日寇不打,反去打抗日的红军,打提议停战议和共同抗日的红军,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实在对国家对民族对百姓不住。这是民族的救国的天良,天良一发现,行动上必有一日会服从这一天良,停止剿共,联合抗日。
记者深信,在日寇这样猛侵强抢之下,为着国家,为着民族,为着自身,西北军事当局以及南京,应赶快筹划怎样巩固西北,陇海线、京汉线、津浦线以及山东冀察绥晋等处的国防,应当立即与西北的红军停战议和,共同抗日。(十月一日先自天津航寄)
(摘自《救国时报》1936年11月7日)
红军主力集中西北抗日美记者畅谈苏区红军现状坚决执行共产党的新政策
天津航空信:朱德率领的红军主力:徐向前、董振堂、贺龙、萧克等部,现已集中在甘肃的东南方了;正会同毛泽东派到的向导队徐海东军,进行趆渡黄河,与毛泽东主力所在地的宁南、绥西、陕北建立便捷的联系线。日寇进攻绥远,图谋宁夏的情势日益紧急,当地爱国战士的待援有如大旱之望云霓,故红军力图北上集中,希冀着确能与北方各军团结一致,共同进行保卫国土。
红军渡黄河,现以靖远与中卫为中心。大公报十月二十八日的兰州电称:十月二十五日有万余红军由靖远渡过黄河,庆阳、海原、化平①一带,现已变成为朱德、徐向前、贺龙等红军的集中地。南京同盟社二十九日称:徐海东八千人,从会宁向镇戎②海原前进,有一混成团于二十日已渡过黄河,正开始进逼中卫城。十月三十日的中央社电也证实了这个消息,它称:二十五日红军一万人从靖远渡过黄河,马步青师尾追之;在海原靖远等地有红军集中。
红军北上途中,极力避免与国军冲突。大公报的西安通讯亦称:“入陕甘宁边之共军,月来虽有小接触,并未发生激烈战事。”其实红军不只是避免冲突且着力解释误会,宣传来意:“北上赴援”,“团结一致,抗日救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枪口一致对外”等等。每经过一处,都先事接洽,致信要求假道。例如对绥远的傅作义将军,红军便曾屡次去信,请许入境作援。
目下中国红军的集中主力北上,与沿途坚决地执行团结一致抗日救国的政策,自然使日寇深感恐慌。因不惜拚命狂吠,造作种种谣言,一方说红军全部黄河北上,将经宁夏、五原、包头攻绥远,一方又从事挑拨离间,宣传蒋介石系故意指使红军北上,与日军冲突,以便自己从中得渔翁之利;威吓蒋介石继续进攻红军,惩办“剿共”不力者,以继续内战。总之,日寇是用全力进行这一着:“阻止中华民族团结一致,以华制华”。可惜南京当局蒋介石等则尚在这个日寇毒计的迷尘中。到今日,它不但还未宣言与红军团结一致,且仍是摆着进行剿共内战的阵势,所谓“堵截”“追击”忙个不休;竟甘为日寇阴谋之俘虏,真可叹也。
“中国苏维埃及其领导下的中国红军,是中国现在唯一的坚决抗日救国的力量”。这在今日也没有一个中国爱国志士不加承认的了。所以中国苏维埃和中国红军的现状,更成为最广大的国人所愿意知道的事。美联社记者斯诺日昨由西北回北平;他旅行西北共五月,在陕甘苏区逗留四月。路透社发表斯诺谈话,叙述苏区情形,颇有为外间所不易闻悉者,据称:“红军许他(斯氏自称)自由地在苏区行动,并得摄影描绘。他曾与毛泽东作其他领袖谈过话。红军现在西北的力量,至少有十万人,枪及机关枪都完备,服装亦整齐,最近且已发给了冬服。战斗力比在江西时更见增强;虽然数量上比以前少些,可是主力集中,使质量更加优良。苏维埃政府有自己的邮政银行。领导人对于国际形势甚为熟习〔悉〕。有与南京、东京、伯力、莫斯科及其他大都市都有通消息的无线电站。有日报。枪支悉新式,彭德怀的兵二千。共产党的政策较前大变更,主要在反日,而不是反南京;红军希望能够速与中国各军成立协定,合作抗日,恢复一九二五~二七年的国共合作时统一战线情形。斯诺指斥报上流行之宣传,谓红军中有俄顾问全非事实,他证明在苏区中并未见有俄国人。但是他称曾见过有一德国人在那里帮助红军,可惜未悉其姓名。红军之困难为缺乏医药。在政府军与红军间有六月之久,已无严重的冲突;红军确为准备与任何中国军队作战。红军的[战]斗员身体悉强健,多数在十七岁到二十三岁之间。指挥员年事略长。平常无战时有政治课,有免费的报读。”美联社还发表了斯诺的甘陕苏区视察记,内称:“在苏区住了一月,知红军收买农民的粮食,都是就地按时价给值。农民很乐意苏维埃政权,每家至少有一人自由报名当红军。红军中有一队回教徒的自治联合军,主力系在宁夏所组织,未知红军旨趣时,曾与红军作过战,但后来了解苏维埃政府的民族政策系在着重各民族之自决,并知道苏维埃政府确愿平等地联合各民族一致抗日救国,遂与红军一致协作。苏区税捐最轻。私家营业不但为苏维埃政府所允许并且受保护与帮助。地主的财产与土地,只在地方多数农民要求下才实行没收。”云云。外籍记者之叙述当系纯本客观事实,故记者特为介绍于此。(十月三十号写于天津)
(摘自《救国时报》1936年11月10日)
由甘肃到山西
——抗日人民红军北上长征的后一阶段(节录)
杨定华
沿途的回民欢迎红军
红军为取得越过西兰大道的先机,所以在通渭只休息一天,又继续向北移动。从通渭向北走,是以西兰大道的界石铺、公益铺为目的,行程百余里,要走两天才能到达。红军为求行军迅速,离开通渭之后即取平行道分成三路并进。为赶路和避免空军轰炸起见,我们在通渭出发时间很早,天尚未破晓即集合,拂晓开始移动。一出城门即上山,在当地人民看来是叫上大山了,可是越过川康雪山的战士们只当作上小山坡而已。但是无树无草干涸异常的黄土山,被秋风卷起的黄土灰尘扑到人们口鼻上,却别有滋味!有时弄到眼睛里,则使你啼笑皆非!从通渭出发的第一天,因南京军队并未发现红军去向,所以走了七八十里仍然太平无事,并未遇到堵截和袭击,只是空军照例来骚乱了几次而已。因为山地行军,红军防范周密,人马均配有隐蔽装束,空军虽来了几次,但并未发现红军行踪。
离开通渭三四十里之后,沿途都有零散的回民村庄。因为回汉集居经常往来的关系,回民不仅说的是汉人一样的语言。甚至认识汉文,红军总政治部印发之宣传品,回民都争先抢阅。回民家庭打扫非常清洁,非常重视礼节,待人接物,殊为和霭。我们所过之处回民都把泡好了的茶水置于道旁,并有人站在旁边招呼,不断的叫:“红军先生!咱们没有啥东西招呼,请喝茶吧!”对红军表示异常真诚和爱戴。我们到了宿营地,首先去拜访阿洪(回民首领),阿洪即招呼附近回民分别让出一些房子给红军暂时宿营,粮食也照市价卖给红军。红军对于回民教规亦无不尊重,比方住了回民的房子,各部却到郊外煮饭,根本不借用回民任何用具。杀羊、杀鸡我们都请回民帮忙,因为回民杀牲都要将被杀的羊或鸡到清真寺去念几句经才下手的。回民最忌讳的是吃猪肉,但我们老早就理解到这一点,所以预先一天就将猪油吃完,而带上菜油或豆油。回民亲自看见红军本着回汉一家的精神,尊重其信教自由,主张民族平等,红军中之政治人员不疲倦地向回民解释上述主张,而回民阿洪也常常跑到我们住地畅谈其回教经典的道理。我沿途所见所闻回民对红军感情异常融洽,与汉人区域无异,并未感到任何困难和隔膜。
在热闹的枪炮声中三路并进
红军估计到正〔静〕宁与会宁的南京军有出而夹击的可能性,因此,次晨三时即继续出发,仍以战备行军的姿势将三个纵队分成三路取平行道同时并进,右路纵队的任务为迎击正〔静〕宁之敌,左路则迎击会宁敌人之出击。这一天,除中路纵队未响枪之外,左右两路均打响了,大概我们出发后不到三个钟头,首先就在右路发现时断时续的步枪声,继之则枪声越越来密了,不一会丛密的机枪声大作,然而热闹了两个钟头又平静了。果然不出红军所料,右路纵队在行进中与从正〔静〕宁城来游击侦察之南京军一团遭遇,打遭遇战本是红军的特长,区区一团之数,只好识相一点向后跑,如果回头跑慢一点,那只好被红军全部消灭,因此枪声只热闹了两三个钟头就平息了。左路纵队枪声本来就不像有充分机枪和子弹的南京军打得有劲。后来据左路纵队战士们说:的确不是南京军而是地方民团据守在寨堡里瞎放冷枪。中路纵队的战士们闻得左右两路都打响,而中路却太平无事,战士们反觉得太寂寞了。中路纵队除下午飞机来扰乱了两次之外,的确很顺利到达了西兰大道的界石铺。左路纵队也按时到达了界石铺以西二十里的公益铺①,右路纵队则到达界石铺以东西兰大道沿线。西兰大道东西数十里均被红军占领控制。红军对于行军组织的慎密敏捷,侦察的灵活迅速,对于情况判断的精确,运用战术常出南京军之意表〔料〕,使南京军常常感到红军行动大有鬼神莫测之概。我想这也是红军纵横十余省而完成北上抗日任务的重要条件之一。
到达西兰大道之线,本应立即继续北进,为要补充粮秣,及散发缴获之胜利品给各部及收容落伍人员,所以又决定休息一天。红军占领西兰大道沿线先后总共截获由西安运送衣服鞋袜给毛炳文军的辎重汽车十余架。最好笑的是,几个新在路上补充来的新挑夫,因为落伍在路上,通过马路时,遇着一辆从甘肃兰州开来的汽车,车上坐了两位从新疆回来的湖南商人及两个军官,他们将两位军官带回来了,司令部参谋长为了搜集情报而问几个新挑夫:“军官是从何处捉来的?”该挑夫答是从汽车上捉来的。再问他为什么不将车夫带来,为什么让他走了呢?新战士〔挑夫〕答:“我把汽车眼睛打坏了(实际上只有破坏了车头上的电灯),他怎样能走得了。”新来的挑夫平时因从来未看过汽车,他们以为把电灯打坏了,汽车就不能走了。正在向该新夫子询问之际,忽然别的步哨以电话报告,截获一个从西方开来的汽车,不久车夫也送来了。原来打坏电灯的新夫子看见车夫来了,他立刻就说:“这是被我打坏了眼睛的汽车的车夫。”一时引起全屋人都哗然大笑起来。从上面的几件事实看来,红军又表现其特有的长处,例如:红军缴获胜利品及各种器材,不管任何一部缴获的,都按各部的需要来分配的,他们部队与部队之间绝无任何界限,每一个红军首长不管这个部队是否属于自己直辖。都当作自己的部队看待一样,红军内部一贯反对旧军队的“本位主义”的恶劣习气。在西兰大道所获粮秣器材本来全部都是右队纵队缴获的,但左中两队急需粮秣器材,所以右纵队将所有缴获都送给左中两队补充。其次,他们立刻将新夫子截获汽车的笑话,运用到实际教育上去,教育那些未见过汽车的新战士,如何才能夺取和使用汽车。
星夜由界石铺出发
由于部队集中于交通大道,和昨天右路曾一度与会宁南京军派出之一团游击队伍接触,以及空军连日的侦察,红军的去向及目标不免要被发现。第二天下午,右路纵队在公益铺正准备了一顿比较丰富的晚饭,各伙食单位都煮熟了一镬镬的猪肉、羊肉、牛肉,预备好好的吃它一个痛快,经过饮事员半天劳动制出来的各种红烧羊肉、猪肉、萝卜炖牛肉。正当战士们呼吸到被水蒸气蒸发出来的浓香气味的时候,忽然步哨上发现枪声。步哨电话报告尚未讲完,排哨已全部撤退下来了,不一会机关枪像炮竹一样响起来。紧急集合号一响,战士们只好迅速出来应战。当然当时战士们大家都这样打算:准备击退来敌以后,再来吃饭。怎知对方来势凶猛,我方尚未占领阵地,敌人即迫近红军驻地,迫不得已而立即下令退却。无疑义的,这次退却战士们是不大高兴的,因为他们对于那烧得浓香扑鼻的红烧羊肉、猪肉、萝卜炖牛肉,都有点舍不得丢下不吃的。然而,情况紧张,只好将之放弃。退到界石铺的战士大家都好像鼓着一肚子气,我们驻在界石铺的同志都跑到马路上去问他们究竟情况如何?他们一致的回答:“没有问题,我们准备好的饭菜给他们吃。他们进了公益铺还会来吗?”另外一些战士则从干粮袋里掏出来干馍来大嚼而特嚼。摇头摆脑的说:“唔!干馍吃了不会泻肚子,所以我有红烧肉都不愿吃。”这样一说把同志们那一肚子气都笑得消散了。战士们大家都以为南京军进入了公益铺一定吃得满舒服,后据逃出来之老百姓说,事实却相反,南京军唯恐菜里有毒药,怕红军退却是一种阴谋,所以他们一样不敢吃。而自己煮小米饭吃,战士们闻得更觉好笑。
红军恐南京军再从东西两路夹击,从公益铺撤退下来之部队在界石铺集中休息了几个钟头,吃了一点开水和干粮之后,马不停蹄的就星夜离开了界石铺。虽然星夜出动,因为二、三两纵队都集会于界石铺,同时一离开界石铺街上就上山,所以直到拂晓,队伍尚未完全脱离西兰大路。是日,二、三纵队合为一路,一纵队仍为右路,二、三两纵队为左路,两路取平行道同时向北行进。进攻公益铺之南京军的目的是恢复西兰大路交通,我们离开界石铺之后,他们于当天正午即进了界石铺,但并未衔尾追击我们。可是右路军则被正〔静〕宁出击之南京军赶上了,从此以后,右路军对于后面追敌,始终脱离不了,仿佛如苍蝇找蜜糖一样,右路军只好且走且战。红军目的是求得迅速北上,并未准备回击追敌,同时追敌因不能集结部队,亦缺乏决战决心和可能,只[结]果仍走了八九十里,他当天到达了平凉至固原交界路上地区。追敌想不让红军有休息机会,使红军增加减员数字,以图达到不战而消弱红军的目的,这就是当时蒋委员长的战略方针。这样脚跟脚的追击,红军就不得不实行日夜急行军。由于日夜急行军,红军减员数字确实突然增加,然而这种减员绝对不会只发生于被追方面的,而同时也发生于追击的部队,而且追击部队由于组织和情绪散漫,与政治团结坚固,组织严密,经过万里长征的红军相追逐,追击部队的减员数字且远超过红军数倍。
虽然右路红军沿途且战且走,但结[相]距十里对峙宿营。二、三两纵队之左路则到达了公益铺及其周围地区宿营。左路宿营地区又是回民区域,沿途回民对红军一如往昔所见之回民一样,不过公益铺上之回民对红军更热烈欢迎,阿洪领着其回教徒,在街上陈设许多棹?譹?訛子,棹上陈设许多水果、糕饼、清茶等,棹子挂上颜色的棹围,棹子两旁放着两个椅子,椅子一样的挂上颜色椅搭,像做什么喜事似的,又有点像过去几十年前欢迎县知事上任一样。阿洪并站在棹子旁边向我们鞠躬拱手为礼,红军领袖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等人亦热诚与阿洪站在街上接谈,红军经过时而且放了不少的炮竹。回教民众对红军热烈欢迎就给红军战士们在精神上极大的兴奋!晚上战士们都感到疲劳,尤其昨天从公益铺退却下来的二纵队?譺?訛的战士,迫切的想求休息,准备好好的睡他一会。忽然在夜里十时,老百姓来报告说,距我们驻地十五里地发现了敌人。据说,司令部获得了这一情报之后,立即派便衣队出去侦察,果然据我十五里之地到了敌人,于是就命令各部十二时烧好早饭,立即要各部加强警戒和准备,这把战士们的好梦都惊醒了。次晨一时又继续出发,目的只求得迅速脱离敌人的追击。
紧张的情况与急行军
因敌人距我们驻地只十五里,具体情况又不明了,为脱离敌人计,因此出发时禁止点马灯火把,不准吹号抽烟,不准呼叫和咳嗽。半晚夜行军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能抽烟、唱歌、说笑话已经够闷人了,而且在山地上行军,大概日子是阴历九月初几吧,夜里十时月亮就落了西山,在朦胧的夜色里摸索,战士们跌跤跌得一塌糊涂还不算,最冤枉的我们在山上糊糊涂涂兜了一个大圈子,结果走了两个钟头才走了五里路。当时战士们以为向导故意为难,其实不是如此,因为北方的山都是清一色的黄土,个个差不多高,在远处看去每个山都像瘌痢头,都是凶滔滔的黄土,既无石头或树木作识别,的确看不出每个山头上具有什么特征,尤其夜间真不易辨别方向。到天放亮时战士们周围一看才明白,半个夜里并不是走路,却是在“捉迷藏”一样。整整五个钟头夜行军,总共走了不到二十里路,可是笑话却闹了不少。天亮下完了山,又要渡河,真是过了一关又一关。此河本可渡涉,因时届深秋,河水是冰冷的,为保障战士们的健康,免得受凉,故集中河滩上按照行军序列分别过桥。战士们闷了五个钟头,不准唱歌、说笑话、抽烟,此时却好尽量吐露了,于是战士们都把昨晚出了洋相,闹了笑话的同志来作开心的笑话,唱歌、说笑话又闹作一团了。谁还会去追意昨夜的味儿呢?
追敌赶到快马加鞭
我们左路之二、三纵队过了河,进入了平凉、固原大道,已摆脱了跟踪追击之敌。右路军已从平凉、固原大道走过去了,两条人结成的河流又会合了,而且右路军把追击他们之敌也掉下在后面,待我们进入了平固大道时,不到一个钟头,我们也接上了右路军的尾巴。战士们都表露出一种异常愉快的神情,因为两路汇合在一条路上走,更加热闹,同时脱离了追敌可获得行军的自由。战士们正在谈论之际,忽然追右路军的敌人之前卫尖兵又接上我们的尾巴,真所谓“冤家路狭”。右路军是摆脱了追敌,而左路军也摆脱了一个,可是又重新跟上了一个,结果仍等于未摆脱。好在北方的道路比南方大,可以分几路纵队同时走,不然,三个纵队同时塞到一条路上,那真会使你不开交。当时红军以惊人的速度转向东走,以便迅速离开平固大道。红军从早晨一时吃了顿饭一直走到下午四时,到达了平固大道及洪法城以东地区,南京军大概停止洪法城附近,与我们相距二十里对峙宿营。双方哨兵叫口令都可互相听闻得到,双方都严阵以待,但并未发生任何接战。可是敌人总是脚跟脚的追着,红军不设法把它脱离,是不能自由的,所以决计以秘密的夜行军的手段,于当天夜里十二时继续出动,不顾一切疲劳实行急行军。我们离开了驻地约十里,驻洪法城之敌军也吹预备号了。红军领袖当然料到追敌是要赶来的,同时判断追敌并无寻求决战决心。因此,仍然不慌不忙地向前进,准备万一敌若有一两师人赶来,红军之目的既在求北上抗日之道,当无心与南京军准备决战,只想用后卫部队将之抗击阻止,前面本队仍应求得迅速前进。红军寻求小路上山,准备突出平凉通固原的大马路。一纵队已全部登山,二、三纵队尚未全部登山,而追敌已经赶到了。红军爬山的敏捷,山地作战的特长,这是人所共知的。待南京军队接近山坡时,红军已占领阵地,展开了部队。追击之敌不得不停止于山下,而只能用火力追击。但山势崎岖,火力追击不能发扬效力,而且红军居高临下,南京军只好滞留在山下,用望远镜来观望红军继续运动。此时,红军对于后面追敌是利用山地实行抗击而阻止了。然而前面进路又发现了敌人,而且这个敌人走路、爬山都比红军快得多,因为他连人带马有六个脚,他是骑兵。这使红军一时处于前无进路,后有追兵的严重情况。同时前后情况不十分明了,那就只好暂时将部队集结隐蔽起来,避免敌骑发觉,待情状弄清,观察敌骑的去向和企图之后,再定方略。现在的问题倒不是后面的追敌,而是横贯前面大马路之骑兵。当时的情况和红军的战略任务,无论如何是要越过平凉、固原、海原马路才能完成其北上任务。因此,红军指挥者鼓励其战士,以极大之决心和勇气,打开前进道路,立即准备与骑兵作战。正在动员之际,观察哨从山上回来报告说:“骑兵约有四百匹马,有一二十部马车,均进入了青市嘴?譹?訛休息。”集结于山上之红军指挥者和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差不多都高兴得要跳起来。
据说,一军团的林彪将军,听了观察哨回来报告,缄默了一会之后,就持着望远镜跑到山上去看。他在望远镜中发现马路附近所有房子都冒起很大黑烟来,于是判断骑兵一定在做午饭,而且连警戒都未派出,所有马匹都散于马路两旁吃草和打滚,他们如此安心,显然不知红军要经此地。于是林将军叫一声“传令员快来”,十几个传令员跑到林将军身边,他不费踌躇地立即下了一道口头命令。大概当时战斗布署是:一个团从北面用跑步迂回绕到青市嘴后山,截断其北去道路并包围之;一个团从南面出去截断平凉、固原马路,以便阻止其后续队之增援,同时截断青市嘴之骑兵不许其向后回窜;另一个团则从正面进行突击。正面突击部队机关枪一响,正在房子里吃午饭的骑兵拟冲出抵抗,但红军以迫进马路,只好仓皇上马而逃。果不出林将军所料,敌骑果向青市嘴后山逃遁,但是迂回部队早已占领了阵地,轻机关枪是架好了的,手溜〔榴〕弹拿在手上时刻准备抛掷的,此时哪怕他有六个脚,就算再加上两个翼也难飞了,只好客气一点,自动下马,枪头〔把〕向天,枪口向地,将枪、马交给红军。红军从派出部队起,到战斗结束止,总共不到四个钟头。不仅前进道路解决了,六个脚的敌骑变成了徒手俘虏。如此严重情况,几小时内就使之烟消云散,在开始发现骑兵时,红军的指挥者的确是未会料想到会如此容易的。这次战斗除表示红军指挥者的天才和红军战士的英勇之外,同时证明古代军人的名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确是此次红军取得胜利重要条件之一。
难得解决的问题解决了
红军长途远征,不仅江西出发的马匹早已骑死和跌死,就是在云南、贵州补充的马,经过雪山草地之后,所剩下的也不多了,而且都要让给负伤和有病的同志骑,所以大部分指挥员都自己背着包袱、粮食跑路。那么,这次缴获两三百匹马,不但使伤病员都有马骑,而且半年没有骑马的指挥员又可骑马了。同时又缴获十余马车的子弹和军衣,当然这一笔收入,比起几百匹马来更重要。因为红军自出[入]甘肃之后,虽同鲁大昌打了一仗,这一仗鲁大昌固然已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在缴获的意义上说,红军还是赔了本的。因为红军在战斗中消耗了两三万自己的子弹,而缴来的是坏枪和不能使用的子弹,原来径口不是大的就是小的,归根结底还是赔了本,而且沿途继续消耗,直到这次才缴获几万发恰恰合用的子弹。战士们看见马车上的木箱,简直看作比生命还贵重,当时战士们高兴到像普通人发了一笔意外洋财一样。出草地时红军指挥员、战斗员的军衣都破到实在不大像样了,但沿途在哈达铺、川镇、榜罗镇、通渭、界石铺等地,陆续购买了不少的布匹,当时供给部虽然不能缝制,但通通都裁好了分给了各战士,并利用在哈达铺、榜罗、通渭、界时〔石〕铺休息的机会,都请驻地居民缝好了,但尚有一部分指挥员未有补充的,而这次他们都得到了现成的军衣。“问题都解决了”这一句话,战斗结束后,战士们互相见面时成为他们谈话的中心。
战斗结束后只休息了半小时。俘虏来的都是东北军的骑兵,被俘的新同志经过解释宣传后,多数都愿参加了红军。这大概是由于亡省破家的东北兄弟,深深感到打万里长征北上抗日红军的失悔吧,不仅失悔,而且感到抗日的职责所在,因此他们毅然加入红军。因此就减少了慢慢发俘虏费的许多麻烦,同时为避免[与]后面追敌及骑兵增援队作战,决定当天脱膈平凉、固原、海原马路,继续东进,在战斗胜利鼓舞之下,一鼓作气当天下午就上完了六盘山。甘肃有名的山脉六盘山,又留下了数万英雄的足迹。说到该山的面目,却有了点特色,不但不是青一色黄土光山,遍山都长满了绿草,有比较大的道路,论其高度在甘肃除了甘肃西部之祁连山脉以外,恐怕是数一数二的高山了。我们走到黄昏,越过了六盘山峰,我们就进到了该山之东面脚下宿营。该地居民很少,周围总共不到五十家人,队伍大部露营。这天虽在半途打了一仗,结果还走了八十余里。经过半晚上的休息,次晨三点半又星夜出发,红军不顾一切的继续急行军,主要目的是要脱离后尾追敌。
从六盘山到北洋城
离开六盘山范围之后,为求行军迅速,队伍又分为两路前进,目的地是到北洋城。尚未到北洋城之前,又遇到了马鸿宾的一团部队,他真有点不自量力,竟欲阻拦红军去路。其实区区一团之众,与素以三猛(猛打、猛冲、猛追)著名之林彪将军所部相遇,那简直是豆腐碰钢铁,实在太不相称了。据说两军一遭遇就打起来,红军先头团才用上了两个连,其余部队尚未展开,机关枪也未响,一个冲锋就将马鸿宾之一团打塌了。我们后边闻得枪声正想跑步上前,而前面枪声已经平息了。红军战士说:马鸿宾的队伍大有贵州王家烈的作风,一闻枪声就嘻呀鬼叫,乱跑一场,把部队变成了以一人为单位的个体。队伍一经冲散,想将之俘虏缴枪,犹如黑夜捉跳虱一样困难,因此该团全部虽被红军击溃,俘虏只八十余名,缴获步枪八十余枝,同时缴军衣裹腿约二百套,还有三四十件棉大衣。好在还有这一笔收入,否则单靠这八十枝枪的话,红军就又赔本了。缴获的子弹一发也不合用,等于废物,而自已却消耗了一千多发子弹。八十枝枪中多数是有资格可以放到古董店和博物馆去的“十三太宝”和“九响毛瑟”。这些东西红军实在得之无用,若将之弃掉又怕散兵拾起来去当山大王,横行乡里,鱼肉人民。因此战士们将此所有缴获之生锈老古董搬到河坝上,一枝一枝的用石头将之打烂。战斗之后,缴获枪枝要作这么一套麻烦手续,恐怕这是第一次。过去在江西、福建缴到土枪、老枪尽可发给地方赤卫队、少先队。在贵州收缴到王家烈一些老而坏的枪,都交了当地人民组织游击队。可是这次战斗结束,马上又要走,那里让你从容发给群众。前次战士在青市嘴打骑兵获得胜利之后,大家都笑颜满脸的,而这次反有点不大高兴了,甚至有些一面持着石头去打毁枪枝,一面噜噜索索骂起来。当时除留两连人作破坏缴获之枪枝之外,队伍仍马不停蹄的继续向前走。战士们闻得前进的目的是赶往北洋城,大家都感到无限高兴,脑子里都以为北洋城应该是一个不凡的城市罢?可是后来事实却与我们所想像的完全相反。
北洋城的庐山面目
当红军快接近北洋城的时候,左右两路又会合了。两路只隔一条小河沟同时并进,走约五里就到了两条道路接合的交点,队伍当然就走上了同一道路,因此立刻就发生人拥路狭。先头部队正合拢不久,从西南方忽然飞来了两个铁鸟,适值此地是干涸的河滩,无任何草木可给隐蔽,再加上前天在青石嘴缴获的大白马,这是最容易被发现的目标。铁鸟一飞到红军队伍头上,用不着兜圈子,它就立刻判断这是红军,无情的炸弹就掷下来。新缴来的马匹,平素未曾经过飞机轰炸,缺乏这种轰炸的考验,所以炸弹一响,它们就不听饲养员的指挥,乱跑一场。久从红军的骡马则不然,它们确有丰富的经验,已被飞机炸弹吓惯了的,所以飞机来轰炸,它们同红军战士一样镇静,饲养员站立在那里就牵着它们站立在那里,炸弹爆炸还是吓不跑它们的。马犹如此,无怪一些新战士初到红军,听到飞机来了就有点着急。
虽然这次投下的炸弹总共不到十个,而红军战士却有好几个负伤,马匹也打坏了几匹。这样看来损失虽不大,可是困难却增加了不少,因为每匹马上不是坐着北上长征的伤病员,就是背上十枝八枝步枪。马一负伤,步枪又要放到战士身上,指挥员的马又要让给伤病同志骑,这样一来不仅增加麻烦和困难,而且耽误了赶路的时间。红军的指挥者估计到当时的时间才下午两时半,天气又如此清朗,照例飞机每日下午还有一次出来拜访红军的,故决定分成两路,一路沿大道,一路沿着山边,同时并进,务求迅速赶到北洋城。战士们为着避免空军轰炸,和希望及早赶到北洋城来赏识赏识北洋城风光,所以二十五里路行程,两来点钟就完成了。远望北洋城墙所围绕的范围确实不小,迨进城后,才知道内容与外观则太悬殊了。城内总共不到二十五家人,只有一家熟烟及盐油的小卖店,二家卖馍馍和卖茶的店,城墙下虽结了许多窑洞,可是已经十几年前就人烟渺然了。城里其余各处都是些荒地和颓废了的墙基遗迹。战士们充满了想到北洋城观光和看热闹的热情,一进城门,仿佛当头泼来一瓢冷水,不免大失所望。
队伍正陆续集中,先遣司令部传来命令,改变在北洋城宿营之原来命令,全部继续北进。北洋城东去是通庆阳、环县的大道,北向是小路。从北洋城向北走,一出城就要过沟,北方过沟比南方过河还要困难,因为北方的沟水倒很浅,沟却很深,往往在道上下沟,一下就二三十丈低,上来又二三里路高,队伍运动非常困难。由于过沟的关系,队伍统统停滞于北洋城东门外。队伍既从城里出来,集结在一个地区,竟不出红军所料,从西方天空发现了三个铁鸟,好在早被发觉,而且周围荒废的破窑洞到处皆是,将士们除在沟里不上下以外,其余的都迅速跑进了天然的防空隐蔽部--破窑洞。飞机一到北洋城上空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炸弹就纷纷落下,机关枪像发疯狂似的乱射,总共掷下二三十个五六十磅的炸弹,在北洋城上空飞翔了三二十分钟才飞去。红军此次共死伤战士约十人以上,倘若北洋城没有许多破窑作临时隐蔽部的话,恐死伤之数尚不止此。这些抱着北上抗日志愿而经过万里长征之战士,在此牺牲,殊为可惜。经过半点钟,飞机走了以后,我们仍继续北进。
行军途中的新困难
队伍过完沟之后立即又上山,山还未上得一半,太阳早已西坠了。继续行进,接连过了三度深沟。在七时至十时还有一点朦胧的月亮,但晚上十时以后月亮也没有了。困难则从此产生,到最后一度沟,因为没有月亮,因为沟深阴黑,看不清道路,各人脚步无法辨别高低。虽不像走雪山、栈道那样有丧失性命之险,但夜里过沟的味道,战士们都感到不大好受。夜行军过去虽常有,但夜里过沟的经验却没有。过完最后一道沟,时间已十二时了,先头部队传来命令停止行进,准备宿营。一天半晚已经走了百多里路了,闻得停止行进准备宿营,试问谁不高兴?怎知新的困难又从此产生,因此地房子都是土洞,且异常疏散,土洞往往挖在沟旁边,若不下沟,不走到土洞面前是看不见土洞的。因为时间太晚,老百姓当然早入睡乡,老百姓平常像萤火一样的菜油灯也熄灭了,既叫不着人应,又无灯光目标,设营队想找土洞宿营,确实无从寻找,结果找了一点多钟才找着六个土洞。除一纵队在前头宿营外,二、三纵队就以这六个土洞作中心,除很小部分进土洞宿营外,其他大部分都围绕在周围露营。这次宿营,不但无房子住,而且没有水喝。过去夜行军,露营和吃不到晚饭是曾经有过的,但连冷水都找不着喝这却是第一遭。在北方大部队夜行军,找地方宿营,找水喝,的确是一个大困难问题。
次晨,我询问老百姓此地叫什么地名,有多少人家?据说该地叫杨家园子,几条沟合拢起来,总共有十几家人。此地人虽稀少,但老百姓对红军关系尚不错,他们虽然没有多的粮食卖给红军,但他们十几家合凑起来还卖了几十担马苓薯给红军。我们买到了马苓薯,因无水的关系,就连皮带泥蒸熟,因喉渴肚饿,吃起来也似乎满开胃的。战士们大家都持着一茶盅连皮带泥的熟马苓薯吃着。战士们一面吃马苓薯,一面都把眼睛都集中到毛主席的身上,因为毛主席自持着一茶盅同样连皮带泥的马苓薯,毛主席一面拿着马苓薯吃,一面微笑着对战士说:“同志们!吃不饱不要紧,总供给部已到前面办粮了,今天到孟家园再吃中饭。”所以战士们虽然吃得满嘴都是泥,口里牙齿都是沙,然而战士们感到上下一致都共甘同苦,人人都充满北上抗日的热情,他们了解到自己革命底远大前途。因此,吃了几个连泥带皮的马铃薯之后,战士们还是笑嘻嘻的精神百倍的集合出发。人们以为红军战士是从利诱而来,这显然是一种误解,试问当时这样的物质条件,怎能沿途招来无数新战士?我想它之所以能够不断吸收人民加入红军者,主要是有一个明显而严正的政治目标——北上抗日。
到孟家园?譹?訛宰羊杀鸡
从拂晓出发由杨家园子到孟家园,行程约三十五里,只过了两度沟,沿途道路很平坦,虽是山路,但山上都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而且播种了许麦子。是日下午一时,全部都到达了孟家园。在孟家园周围有三四十家人家,红军在该地没收了一家出租土地和放高利贷剥削工农之地主,没收了一百多只羊子,五六十只鸡,八九担面粉,另外还有一担大米,几十担小米。司令部下令休息一点半钟,以便各部份[队]煮中饭。为得赶快把中饭弄好,所以请了附近老百姓来帮助杀羊子,各连队都分得二三十斤羊肉和一两个鸡子。中饭每个连队都吃羊肉小米饭,面粉则分给了那些完全没有了干粮的战士做馍馍作干粮。这顿午饭战士们都吃了一个痛快,以偿昨天晚上连水未喝到,和早晨吃那连泥带皮的马苓薯的缺陷。吃完之后每人还背上了一天半干粮,又继续前进。肚子吃饱了走起路来不待说比上午要精神得多,所以下午还赶了三四十里路,赶到了环县曲子镇以西地区宿营。先头的一纵队宿营于一个小[圩]上,可惜圩的名字忘却了。该圩街上有二十余家买卖铺子,广洋什货店也有两个,而且还有一所庄严的教堂,教堂还是火砖建筑的洋房,从此可见帝国主义的势力不仅深入于穷乡僻野,而且深入到荒僻的山沟里。
急行军快到半月,战士们都未曾洗澡,各人都感到身上有点不大好受。恰巧这天,在圩上旁边就有一条河流,我们经过时,一纵队的战士们都在河上洗澡和洗衣服了。然而因宿营地区所限,二、三纵队仍要离开该圩五里路,至山上宿营,队伍即分布在周围四五里内之山沟零散土洞宿营,虽然洗澡无法解决,但晚上食水尚不致发生困难。为求得相当的恢复战士们体力,司令部决定次日各部留原地休息一天,故第二天清晨各部都准备有组织的,一班一班轮流出去五六里路远的山沟里找水洗澡、洗衣服,洗一次澡、洗一件衣服都要跑五六里路才有水,这是如何的麻烦呵!据说住居该处的人民一生一世才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结婚洗一次,死时洗一次。),我想此说是有几分可靠的,这也是天然条件所限制的。所以司令部要准备一天时间让战士们洗澡、洗衣服,但结果仍不能完成计划。原因是第二批出发洗澡的还未回来,环县和曲子镇方面便发现枪声,几分钟之后,机关枪、迫击炮打得非常热闹了。司令部一闻激烈的枪炮声立即吹紧急集合号,出发洗澡的战士们闻得紧急集合号音,马上挟着衣服跑回来。
(节录时略去原小标题序号——编者)
(摘自《救国时报》1937年9月10日~11月10日)
抗日红军在西北大汇合
陈志华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三日自保安发)
这个随军日记是本报接到国内陕西保安陈志华先生来稿。据作者说,因避免检查,此次译成英文寄出。文中关于红军的主张与行动,红军与人民的关系以及关于红军领袖的记载等等,虽然在时间上稍为陈旧,但在内容上都是非常珍贵的材料,特即译载以饷读者。其中地名有不详者则注明译音。(编者)
我是陕西甘泉人,在天津求学有多年了。常想回故乡去。又恰巧故乡成了共党的根据地。共党年来提倡新政策,主张国内和平,对日抗战,中外报纸早有记载。因于去夏回乡,意欲观察其究竟。适遇现在红军任职的一位小学时代的同学,蒙他介绍,到红军前线随军,且蒙共党首领优待。藉悉红军各种情况。愿将见闻所及,告诸海内外同胞,以供留心时局的人们的参考。但恐邮寄稿件被检查扣留,不得不抽暇将日记之一部分译成英文,寄给贵报,想贵报当能予以译载。
我想先说一说,三个方面军的红军在西北汇合的盛举。
第一、二、四的三个方面军的红军已在西北汇合集中。第一方面军曾给第四方面军一封有历史意义的信,由一个农民传递,他一共走了四日四夜,才达抵第四方面军。结果就是第一、四方面军的汇合。
第一、四方面军是在甘肃西兰路线附近的会宁汇合的。首先是第一方面军在那里,占有这一带险要村庄和城镇,阻止白军前进,等候第四方面军到来。这里最险要的地方就是七世堡(译音)①,这地已经占领后,就使一、四方面军的汇合毫无阻碍。蒋介石曾派胡宗南即第六师和王均的第二师到平凉一带,但赶不及来阻止红军的汇合。第一方面军又新近占领了原堡(译音)西南的六县地带,粮秣军装都已准备妥当,所以没有什么问题。第四方面军的先锋队开始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八日达抵会宁,朱德、张国涛[焘]、徐向前等于九日亦到。因为地小人众,第一方面军就将会宁让给第四方面军,利用原有各地电线网来建立两军的电话交换。当着朱德和第一方面[军]在电话里谈话时,他知道陈光(第一师师长)也在第一方面军附近,朱德很愿看见这第一师,因为这是他最初亲自组织的一师,也是他最精锐的一师。因此在会宁就开一个联欢大会,互相庆祝。标语呵!旗帜呵!口号呵!真是闹闹热热的一天。因为防避飞机轰炸(这是常有的,有两架飞机全日换班轰炸)起见,联欢会是在黄昏时举行。这次联欢会还算是小的,因为西兰路以北的第一方面军未来参加,而且那时第二方面军尚未抵临(它是第四方面军的后卫,于十月十九、二十日方到)。
红军在西兰路上夺得对方的几辆大汽车,就用这些汽车去载运第四方面军战士来和第一军晤会,来联欢和交换经验,许多第四方面军战士是农民出身,他们首次看见汽车,觉得很害怕,宁愿带着病走路,不愿坐汽车。第四方面军精神与士气甚为旺壮。从军事观点看来,第二、四方面军的设备都是非常的好。他们有许多机关枪,来福枪则简直是太多了,不得不用着驴来担背。但是他们缺乏冬衣,因此第一军已由夭赤圢军衣厂运到冬衣四万套,但是这个数目,即单就第四方面军而言,也还不够,所以还在赶做赶运。
第二方面军到太平天(音译)?譹?訛后,转到平芳镇(译音)?譺?訛,贺龙的总司令部及参谋部都设在这里。他们到达时,骑在马上,靠着山边驰骋,真是威风凛凛。贺龙骑的马是一匹“红湖”千里驹,极其伟丽。贺龙是现代的伯乐,自己还是个善骑能手。他自己带有骏马数匹,驶走如飞。那些马很像亚刺伯种,却是稍为小些。他们一眼看见我们一群人在等候着,他们立即跳下马,飞奔的向我们跑来。他们简直是欢喜得要弔③下泪来,因为他们都是自南昌起义的手足同袍,互相睽违已将要十年了。他们互相拥抱,互相搀握,大家手挽着手,肩靠着肩的踱走,互相慰问,互诉离情,欢呼嘈杂,此情此景,真非言语所能形容。贺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比常人高大得多而且很是丰满。他那双慈善的眼睛,他那副和蔼的面孔,可说是你从来第一遭看见的。而且,他还是一个议论风生的健谈家,和一个使人不倦的说书家。这并不是凭空吹嘘,他真是最有趣味的一个人,他确是有一种极特别的风格,与凡人迥然不同,他确是一个特别的人物。我们是在一个小巷内会面,约摸有十五个红军指挥官在一起,大家谈笑、唱歌、叙旧,大家互相交换经验,同时大家互相慰问庆祝,终日无倦容。
此后我就随着第二方面军,并按日做日记,现只择其比较可记的附上。
十月廿日由平芳镇开赴消河?譹?訛。多是晚上行军以免飞机轰炸。开拔时还开了一个将士联欢大会,由第一方面军参谋部的演讲,叙述第一军在西北的战争,胜利以及新的任务。第二方面军全体都极为奋兴。
十月廿一日第二、四方面军全军开拔到原堡及河梁湾(译音)?譺?訛,目的在养兵休卒,避免和胡宗南作战。会宁及其它县城也放弃了,因为红军现在的政策是不和蒋介石军队作战,这样来保全国家抗日力量。次日说蒋介石抵西安。
十月廿六日第四方面军徐向前部队渡河至宁夏、甘肃边界,渡河时正是上午七时,那时只有两个小船往来运渡,整整一日一夜,才算全军渡河。那地是清山(译音)?譻?訛南十里。他们现在陇北一带。
十月廿七日在二府营的第二方面军司令部内的墙壁上满贴着地图,这是苏区最近出版的地图,红军的和白军的都有。看见贺龙高兴采烈,按图口说手指的规划红军次日的行程。随后参谋长就写军令、用电话、无线电及差使分别发令。本日接得消息说,第二方面军第三十二军的军医队及工程队受胡宗南一旅攻击。第三十二军刚开到云家河(译音)就发现了飞机,乃从事防避,并准备粮食,一夜走了八十里。山左忽有数人出现,第三十二军司令部以为他们是后卫的红军第九十六师的人,正把望远镜瞄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开排枪,继以机关枪,全旅出动,我方为自卫而还击。这次交锋,不很厉害,只死伤数人后便把敌人打退,敌人受到重大损失,败退时遗上锱重军械甚夥。第二方面军的第六军在两翼掩护,红军也发出了无线电。这仗是在军医队和工程队驻地附近的山边打的。这两队受攻击时从容退出,只失去骡十八匹,他们退出后,红军战士就不客气的把敌人于短时间内打得个落花流水。敌人却退二十里之遥,有如惊弓之鸟,以后就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红军行军通[常]在夜间十二时至三时或至早晨八九点钟,那时就有飞机出现。每晚行程六十里到一百里不等。虽是天气非常寒冷,许多没有丰足衣服(衣服现仍由后方运来接济);但红军战士们轻步如飞,毫无怨言,大家表示出极高度的、坚忍的精神和雄壮的意志。大家也没有特别互相夸奖,因为他们是一支革命的军队,大家是彼此一体的。红军带有许多牲畜如骡马之类,它们是用来背重物和有病的。
十月二十八日在杨明堡(译音)?譹?訛第二方面军司令部。昨夜行了六十五里。日间贺龙到各营去慰问战士并鼓励他们。贺龙在夜间行军的时候,他大半是步行着,还替他的部下背机关枪,使他们休息,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他真是一个为人爱戴的群众领袖和一个超群出众的军事人才。在这里,他看见有一个少共团员,走得累了,坐着歇息,倦顿带病,他就把他背起,送他到医院去。这时有八十个行商路过,检查后就释放他们。他们并不害怕红军,还说,他们早就知道红军的态度,他们对红军是表示同情的。他们把所有的十匹骡所运载的货物,都扫数卖给红军,他们为优待红军起见,情愿特别廉价,可说是照本出售,他们还要赶货来卖给红军。还有协助红军的许多各种社会的人们,也来探望贺龙和他的机关枪连。贺龙是哥老会的“龙头”之一,极为会中兄弟们推重,且得到他们的许多帮助。对于该会的会语、会规等都是极在行的。这个会还与其他会社发生关系,打听得当地的情形来供给红军。
十月二十九日晚间接到消息说,胡宗南四师人要来包围我们,并劝我们赶快行动,并给我们以该军的确实地点和他们的计划,还说有一骑兵旅是对红军表示良好的和同情的态度,那骑兵旅将在我们路上的某山驻扎,但他们将不攻击我们,而且掩护我们。他们将于上午十一时做出向我们攻击的样子,但我们应于清早六时就要渡过那地,他们未实行攻击,但故意做出攻击模样,因为他们的行动受着指挥官同飞机来监视。这种消息的传来,证明统一战线工作有了进展的一个明显的例子,同时证明南京军队方面已有许多部队有了爱国的觉悟,除掉打日本强盗以外,并不想打自己的同胞——红军。
这个消息和南京军已经很接近我们这件事实,就使我们不得不改变我们原走的行程,而且要得在日里行军。南京军的飞机不久便发觉我们,就终日向我们大施轰炸。那时我们正在一条干涸的江身里,无地躲避。飞机三架,轮流来炸,全日不息,而且还袭击我们的后方,还有附近的小伙匪徒(只有几个人)也蚂蚁咬象似的来从旁向我们开枪,这次真是上下两旁受敌,真是“屋漏又大雨”的一天!结果还是把南京军打退了,但是我们还需全日在空旷地带上行动。飞机掷下许多炸弹,落在路旁农民小茅屋上,把许多房屋都炸毁了。我就亲眼看见两间这样的农民小屋被炸毁。这次轰炸,我方死两人,伤十八人。有一炸弹落下地点和我们距离不过五十米突?譹?訛。在我们后面几米突的地方,也有数人被炸伤。这次可算是最凶的一次轰炸。我们休息三点钟后于晚上十时继续前进。
十月三十日足足走了一晚,抵达一个山谷平地,我们停留在山上。当时发现山谷平地上有两旅人经过,那时距离很远,一时未辨他们是谁。是红军呢,还是南京军呢?调查结果,知道他们是沿打拉池,海原公路前进的,由打拉池开到的红军第四方面军,后面的朱德、张国涛及第四方面总司令部也不久开到。我和朱德会面,最使人惊异的是,他简直不像一个普通想像的所谓军官。他好像是一个红军的一位父亲——实在他真是红军的父亲——他的眼睛是非常锐利的,却是也非常和蔼可亲的。他说话很从容迟慢,常带着沉静自得的非常动人的微笑。他背着自动手枪及子弹匣,他是有名的射手和抽香烟的人。他现在五十多岁了,却是甚强健而且面貌仍如壮年。他的面孔有绉纹了,却是极其活泼。那日我到了司令部,因为是战争,司令部忙得不[可]开交,工作人员们都出出入入,有如蜂窝。发命令啊,打电话啊,发无线电啊……真是忙得不亦乐乎。政治委员张国涛是一个身高体健,皮肤滑净的人。
此后我离开第二方面军,而随着第四方面军,在三十六小时内走了二百四十里。走得真快。和朱德、贺龙及总司令部安抵桥堡?譹?訛。这日司令部又是很忙的一天。彭德怀和我们相距只二十里,他就到来参加军事会议。朱德对第四方面军校员生演说,这是我听到他演说的第一遭。他的音调虽很平静,却是充满着热情与奋兴信念。贺龙也登坛演说,他真不愧为一个善于口才,娓娓动人的演说家,他那尖高的,洪大的而清爽的声音,表示其有力,而且还有动人的姿势,真不愧为震聋启聩的洪钟巨吕之音。演说的要旨都是着重说明反日民族统一战线和反日战争的任务,说明三方面红军都汇合起来了,而红军学校在这里就要尽着其应有的任务。
十一月一日彭德怀到来参加将领会议。胡宗南派来进攻的两旅人,本日全军被我方俘虏,计共一千余人,马八百余匹。该军没有曾和我们激战即向我们投降,他们对于红军及反日民族统一战线,极表同情。我们打算将人带马、带枪都通通送回。旅长二人本日已经送回。这些军队是被红军第一方面军俘虏的。本日又[得]到渡河后第四方面军第三旅得到胜利的消息。我到第四方面军党委会去,在那里碰见廖仲恺的儿子,他是共产党员,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物,他在日本生长,曾在中国、德国、美国等地的海员中做过工作,说的一口流利的英文、法文、德文、日文、中文、俄文。可说是一个奇人。现在说到对方造谣的一个特别有兴趣的例子。十月三日载:关于红军的消息,说毛泽东进攻会宁,并说红军主力打了败仗。但事实却是这样:毛泽东至少在一千二百里以外,会宁是红军第一方面军的第三师第十一旅攻下的,红军把开来进攻的南京白军击溃后,就占领该地。至十月十八日?譺?訛,红四方面军开到后,不久南京军就开到附近,红军因为避免内战,遂自动决定退出会宁,那时曾有小接触,但不过是南京军再三进击红军而引起的结果。
十一月二日彭德怀就三个方面军前敌总指挥之职,听令于总司令朱德与革命军事委员会。
十一月三日在毛屈士井(在宁夏南部)。一个被红军俘虏的南京军马队军官在路上和我攀谈起来。他问我对苏区与红军的印象。我们隐避于一个防空洞中,谈了三个小时。他对于红军的反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极表同情;对于苏维埃政府的种种设施极感趣味。在政治认识上,他并不落后,而且他的思想也很接近红军。他说他的部下的态度,也和他一样。后来我们和他的部下兵士谈话,他们个个表示着愁眉不展。我问他们为何这样,他们就说,他们想加入红军,和红军一齐抗日;但是恐怕红军不会轻易收容他们。一般说来,他们的政治思想是很好,他们赞助[成]反日民族统一战线及学生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不久前,苏维埃政府发表命令:红军不得进攻国民党军队,只于被攻击时始可作自卫行动。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氏因此并特别发表谈话。我记得这个宣言是十月二十日发出的。
与我们谈话的南京军官和我们同到防空洞内。他告诉我们说,他部下一般人,对红军非常同情,曾极力设法帮助红军。然而不能每次都躲开红军所经过的道路,因为他们的高级长官在空中监视他们的行动。
今夜由无线电听南京无线电台传播的英文消息。我们的无线电收电机收到罗马、柏林、西贡、东京、莫斯科之英文的、德文的、法文的、日本文和中文的消息。
十一月四日在同心城遇到萧克。他小而瘦,还很年轻,他操作甚勤,好象勤苦好学的学生一样;但他是一个英明的指挥者。他常带笑容,他随时随地都发现着高度的热情和力量。他是三十一军的军长。罗炳辉是三十二军的军长。萧克有一三个月的小孩,面貌与他完全相似。我和他谈了一小时话后,他就到前线上去指挥三十一军抵御胡宗南向苏区的进攻。在大拉碑之战,南京军失了数百支枪和其它的军用品。
十一月五、六日、七日(原文如此——编者)与红军第四军移防到硝石城。南方之各地点均已放弃,我们还想放弃这个地方和环境。环堡各地,表示红军愿与国民党军队停战而成立反日民族战线的诚意。这对于红军是极大的让步,然而为表示他们的诚意,他们愿意让步到这种程度。我想越过这个限度,他们实再难难让步了。
十一月七日苏联十月革命胜利和中国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纪念日。今天特别为战士多加点心和其他食品,到处是宴席,唱歌,戏剧,居民和军队的联欢大会等等。那日虽然有南京飞机来轰炸,然而当天是快乐的。那天只有一匹驴被炸死(他们在环堡一共掷下七十二个炸弹,却只炸死一匹驴。这件事情,传闻遐尔,在百里内的农民都拿来当作一种茶余酒后的笑柄)。
十一月八日和一个阿洪(回教领袖的称呼)谈话,他是本城社会和宗教的领袖,对红军极表同情。他于两天前刚由宁夏回来,他说他本人曾与马鸿逵在宁夏讨论时局,他告诉马说:红军之多,“如恒河沙数”,并说红军对回民非常的好。阿洪又说,马颇惧怕红军,但因受日本方面的唆嗾,要和红军作对。阿洪在回教农民大会上演讲,他演讲的真好,不愧为一个特殊的演说家。他在演讲中十分赞成红军和反日自卫战争。并反对马鸿逵的压迫,激昂慷慨,听者动容。
十一月九、十、十一日在本地之红军第一、二、四等方面军全体调到环县,环堡和河莲湾。红军积极准备防御节节进逼的南京军队。因为此后红军决不能再多放弃地域了。朱德、彭德怀、林彪、徐向前、贺龙、萧克等每天召集会议。这是战事前很重要的日子。在一个大会上,朱德等着重指出说,红军志在抗日,因而曾屡次对国民党军队让步,但国民党军队未接纳红军停止内战,联合抗日之要求;反而节节进逼,红军作战,系不得已之自卫行动,红军最重要的任务,仍系用尽一切力量来与国民党及一切中国军队建立反日民族统一战线。
今日接到南京军王均将军的死耗。他曾是蒋介石部下反对红军最坚决的、最反动的一人。本晨我们由无线电听到这位将军乘飞机去参加“剿共”的会议,但没有到,蒋介石怕他已经投到红军方面去了,所以通电各方缉捕。朱德听后说:“王均既没有到我们这里来,也没有参加”剿共“会议,想一定是坠机身死了。”当日下午果然证明了他因撞机身死。朱德从前在四川时即认识这位将军。
十一月十七日到了河莲湾。红军为得要表示主张与南京军队联合抗日的诚意,所以曾极力避免与南京军作战,并且故意放弃了许多地方。但现在如果南京军队仍再进逼,则红军只有出于自卫之一途了。本日我与第四军总司令部同行。南京军在胡宗南将军指挥下,集中胡军六师,王均(现已死)四师,来进攻苏区,战事将开始。
十一月二十一日直到现在,南京军行军非常谨慎。十八日在离河莲湾百里之遥的钳水?譹?訛地方有了小小的接触。南京军失掉六百件大衣,很多的火药,数百支来福枪,几架机关枪和一尊山炮。红军放弃了钳水堡后,南京军即向前进。胡宗南的两师进到一个山多路狭的地方,这地距山城堡不远,离河莲湾与钳水堡均六十里。此地有一个苏区,农民因惧怕南京军,均逃避一空,所以既没有食物,也没有向导人,也没有可饮的水,只有一条小河,水带有金鸡纳霜似的矿质。南京军像瞎子样就到了这个地方。南京军的食物和水的供给均被截断,并且他们人地生疏,所以不得不露营。在二十一日晚上,红军已将山上各要隘占据了。南京军一师,在丁某指挥之下,偕同邵某一旅人,出发向苏区进攻。这就造成他们的劫运。在天暗飞机不能再飞时,红军即开始动作。在山上的红色战士感受严寒,他们的手指为宁夏吹来的北方寒风冻僵了。红军第一师攻击南京军仓促用泥土建筑起来的七个碉堡,毫不费力的便把它们占领了。主力战事于天暗后继续下去。红军战士手均冻僵,不能向敌人开火,亦不能去掉手榴弹的盖子。他们即开始冲锋。他们高喊:“弟兄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我们大家联合起来打日本鬼子去!”南京军队方面的炮火渐渐稀弱了,红军逼入南京方面的阵地,生擒八百人,获一千多支来福枪,多量的子弹,每一个红色战士可以得到一百发而有余——和几十担别的军用品。翌日晨,又发现了一百五十多个南京军兵士于夜间坠入山谷,空井,山洞……中。直到第二天,我们尚用绳把他们曳出,和投下食物给他们吃。我个人曾与数百被俘的兵士谈话。他们是由湖南用火车运至北方的。开拔时,他们的长官骗他们说是开到北方去打日寇,他们都极高兴,后来他们知道不是去打日本,而是去打红军,他们就表示反对;却是他们的高级长官用各种威胁的手段,逼迫他们进攻红军。现在他们被红军俘虏以后,得着红军的优待,并且受着教育,每天有演讲,戏剧,每天和红军战士杂在一起。
这样就结束了胡宗南将军由南方的进攻。
十二月三日与朱德的总司令部同返保安。
(摘自《救国时报》1937年3月10日~25日)过单家集
翰文
单家集在甘肃省的静宁县西南,是一个较大且富有的市镇,约有四百以上居民,悉是回民。
一九三五年十月一开头,就在部队中进行着广泛深入的争取回民的宣传解释工作,最主要的是号召全体红色战士,尊重回民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全体红色战士们互相劝勉说:“在回民前面不要说猪呵!”“不要住清真寺呵!”“我们明天到的单家集就是回民地区。”
五号的那一天,东方光露出鱼肚的白色……打帝打打帝,起床号频吹着,我立时爬起。虽有刺骨的寒风,地面有狗牙式的冰霜,大家也不感觉寒冷。
未几就出发了。我等数人,受领向单家集群众进行宣传调查的任务,先行出发。刹那间便走了二三十里路,进入了纯粹回民的地区。夹道群众笑嘻嘻的提壶送水,迎面而来,向我们慰问说:“同志们,今日走那里来,辛苦了,喝开水。”“你们是帮助穷汉谋利益的,喝点开水不要钱。”“今年七月间红二十五军经过这里,同你们一样好。”“我们是小教(即回教)。”我等一面走,一面谈。“这一带回民群众,对红军的认识很好,受了红二十五军经过此地纪律严明的洗礼。遵守纪律,是争取群众的一个重要前提。”——一个同志这样的说。
一步又一步前进三十里了,远远看见正前方房屋比栉,烟气接天,人山人海的群众,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箪食壶浆的,提茶荷水的,拥挤成群。我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起劲,看见群众的热烈越兴奋,数里路的开阔地,俄顷就走到。我叫了一声:“穆斯林(称呼回回的)吃了饭吧?你们这里是单家集吧?”群众破口大笑答道:“是的。”“我同你们来讲讲话。”观众蜂涌而来,注目倾听。我们说到借宿营地一事,众答:“前几天就知道了,红军曾经过敝地,我们自己洒扫恭候!”说道向他们采买粮食菜蔬的时候,咸称尽有尽卖。说到汉奸卖国贼马洪[鸿]宾等对他们的欺骗压迫,更是怒愤冲冠,巴不得红军把这些家伙一手生擒活捉,斩草除根。
我受一个年近耳顺的回民,邀入他的家中。他家大小鹄立熟视,长者请我上炕,幼者捧水上来,真是如兄如弟的亲热、和蔼。看着他们衣食住地的清洁,确为普通居民中罕见。没有面垢不盥、衣垢不洗的人。食物异常干净。用具条理有章。卖了两个馒头给我吃,津津乎有味。
大部队来了,满街塞巷的群众,霹雳拍拉的炮竹声,“同志们辛苦了”的慰问声,“为回民谋利益,争取回民的解放……”的回答声,连成一片。顿时间空气紧张,热闹喧天。为红军行入回民地区的热烈的第一遭,使最富阶级友爱的红色战士们,分外兴高采烈,喜跃欢呼,连一个“聋古”(即聋子)的运输员,都发笑不已,挑起担子走跑步。观众见之,莫不敬爱,称赞红军之和蔼友爱。
我们的朱主任特请来了两员“穆斯林”,身穿青衣衫,年近半百,嘴蓄掛胡须,头留尿牛松,体格粗壮,精神魁伟,能说汉语,更熟回文,态度敦睦,礼节隆重。与我朱主任谈的是共产党红军对回民的政治主张,以及回民的风俗习惯。因天将黄昏,这两员穆斯林,坚要回去,照常念经。不肯在部餐宿,遂欢送而返。虽近一小时之久,其结果却甚圆满。
转瞬间,过了一晚,部队继续北进。红色战士们,照老例将借来的东西物件(如木板等)均如数奉还,地也打扫清洁,进行热烈的道谢。大家又亲爱的分别了。
(根据八路军总政治部宣传部1942年编《红军长征记》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