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文艺出版社几经周折,同我取得联系,决定再版《波珀先生的企鹅》。那是九月下旬,我正做访美准备:写论文、改论文、赶译一部书稿、办理出国手续,准备参加10月底在扬伯翰大学的学术研讨会。为了不误出版社发稿时间,我翻箱倒柜,找出了译文手稿,还找到了一本近版原著。安翔帮我扫描、打印了所有插图,又把这些插图刻制成光盘,先后代我寄往杭州。
我答应为《企鹅》再版写几句话,11月18日从美国一回来就写。可是我等不及了!一年没有见面的女儿,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幅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就像22年前那样。“爸,你快写吧,我不打扰你!”
安琳读小学时,晚上做完作业,总喜欢听爸爸、妈妈给她讲故事。那时,少儿读物奇缺,我们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给孩子讲那些战斗英雄的故事。听得次数多了,她就不喜欢了。不知有多少次,女儿近乎乞求地说:“讲个新故事嘛!”
1978年初夏的一天,我送走一批来访的美国代表团,在宾馆的废纸篓里拣到两本英文书,一本是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另一本就是Mr. Popper’s Penguins。我见是少儿读物,如获至宝,一口气就读了一大半。
有新故事了!当天晚上,我一边念英文,一边口译给女儿听。安琳高兴极了!一双黑眼睛睁得圆圆的,全神惯注地听我讲。因为是口译,我常常停顿,故事情节有时也不连贯,她就急了。于是我对安琳说:“等爸爸全部翻译出来,再读给你听,好吗?”她迟疑了一下,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我。我紧接着说:“翻译完一章,就给你读一章。”她高兴地拍着小手说:“好!好!好!”
我在省府外办工作,改革开放一开始,外国访客就一批批涌向西安。我是搞业务的,总是忙得没时间。为了孩子,只好“译稿随身带,有空译起来”。每天晚上,孩子做完作业,总是期待着听故事。可是我自己的“作业”,总是不能按时完成。忙起来,往往三天、五天也讲不了一次。“爸爸,给我接着讲嘛!”每当女儿这样天真地企求时,我既高兴,又着急。
安琳聪颖好学,也很懂事。我在家里翻译时,她总是静悄悄的,惟恐影响我的工作。盛夏的一个星期天,孩子们都在午睡,我搬了小桌小凳,坐在院子拐角的阴凉处,光着膀子,肩上搭着一条湿毛巾,汗流浃背地在翻译,口里不时还念着英语。不知什么时候,女儿来到我的身后,悄悄地看着我在写译文。我问:“你怎么不午睡?她说:“爸爸,今天晚上能给我接着讲吗?……我给你擦擦背上的汗吧。”我的鼻子一下子酸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企鹅》中文版问世时,安琳9岁了。我把出版社寄来的第一本赠书送给她。安琳兴奋得像只小鸟,一连读了两遍,高呼:“明天可以让我的同学看了!”我问她:“你是这本书的第一个读者,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了,为什么还要读呢?”“I love it,是爸爸为我翻译的嘛!”安琳起步早,5岁在家开始学英语,那时已学完六册英语课本了。
《企鹅》的翻译出版,最初是为了我的女儿安琳,这次我同意再版,也是为了她。甚至连我正在写的这几句话,也是安琳在圣•保罗及时提醒我写的。面对《企鹅》,勾起我无穷美好、温馨的回忆。我真是怀念当初翻译《企鹅》的那些日子!我多么希望安琳仍在我的身边,给我布置“作业”、天天要我给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