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青藤的小农舍

长满青藤的小农舍

海伦自1949年与埃德加离婚之后,就一直住在麦迪逊小镇一座1752年建造的小农舍里。房子南边有片3英亩大的空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及青藤。她依靠一笔很小的社会保险金生活。她没有钱。她以房子作抵押,每隔一段时间借一点钱,等她百年之后再以房子清还借款。1981年3月,她患了心脏病,不得不在床头安置了供氧设备,随时进行自我抢救。她每天都得服药。她的思维仍很清晰,仍很敏捷;记忆力一如既往,强得惊人。然而,从1990年起,她的视力每况愈下。

我1985年到1986年在哈特福德期间,黄华同志要我去拜访一下海伦的医生,了解一下她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飞行。如果海伦可以坐飞机,也感到很自在的话,欢迎她回中国,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中国的朋友们可以给她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提供一切方便,包括三几个服务员。海伦对这一友好、体贴的邀请婉言谢绝了,她对我说:“中国现在没有清静的地方了”,她情愿呆在她舒适、小巧的农舍里度过余生,继续她的写作。她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也没有多少气力了”。

海伦坚信她的著作以及她的思想的价值,她现在惟一关心的是,她所有的著作手稿,在她百年之前或百年之后,都能得以出版。她晚年没有一天不在想着、默默地祝愿世界潮流朝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至少是朝着有利于她的书稿出版的方向发展。

在我同海伦一起工作的一年时间里,我们曾多次长谈,我从来没有听到海伦对埃德加有半点怨言。她认为,她和埃德加的结缡,是“工合”式的婚姻,是富有成效的;埃德加缡婚后组成了新家庭,有了一双儿女,是他几十年辛劳应当得到的。不过,海伦在她的回忆录里,这样总结了他们的这段工作和生活:

“我想起了那两位20多岁的青年人——他们是多么勇敢!他们要求于人的,甚至连相互要求对方的,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们给予的又是那样的多,却从来不向他人诉说,甚至相互之间也从不谈论这些事情。这是一段比1949年离婚的结局更完满的经历,然而那个结局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一出戏要是没有悲怆,没有不幸,没有冲突,没有善与恶的斗争,那还算什么好戏呢?”

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海伦对她与埃德加的婚姻是满意的,留恋的;对他们因种种原因导致的离异,有着复杂的感情。她留恋,但不儿女情长;她惋惜,但不悲伤;她感到不幸,但从不怨天忧人。海伦•斯诺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问题之所以能有如此合乎情理但又非同凡响的态度,是同她的人生理想与追求有着密切的关系。爱情和婚姻是很重要的,但毕竟不是人生的全部。海伦写道:“生命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生活。在斗争中死去,比躺在轻丝柔缎的床上病死、老死,要好过一万倍。”今天,85岁高龄的海伦•斯诺,仍在写作,仍在奋斗,仍在继续体现着她这些话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