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90

黄信义遭遇土匪抢粮之劫,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关山城里有人同情他,骂土匪可憎,也有人说他遭了土匪活该。他本来抽烟多了就气短,越有心烦事他却越要变本加厉地抽。黄信义性格倔强,心想以此来解闷,不惜伤及自己地抽烟。

天气忽热忽冷,他穿衣跟着天气在变,也忽薄忽厚。天气原因又加上他没迟没早地抽旱烟,他喉咙眼里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异常的疼痛,找来大夫看病,打针吃药好几天病仍未痊愈。

日有所想,夜有所思,他在夜里睡觉梦见北山黑脸土匪来了他家,他和管家操起家伙与黑脸土匪厮打却落下败仗。他被打倒在地,而管家又被黑脸土匪一枪毙命。此外,他家西京城读书的女儿黄淑娟回家被黑脸土匪挟持,黑脸土匪冲他要金银首饰并说只要给了这些,放他女儿并留他性命。黄信义战战兢兢进屋给黑脸土匪取出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这伙既贪财又贪色的黑脸土匪得了好处却不守承诺,他们拿走黄家的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没有放他女儿不说,还当着他的面羞辱他家的女儿。

气上心的他一头撞向黑脸土匪,黑脸土匪见他反扑过来,闪在一边,土匪喽啰拳脚相加打得他蜷缩在一旁。他忍着疼痛在乞求黑脸土匪放过他的女儿。

黑脸土匪变本加厉,不但隔着衣服摸他女儿,又当他的面撕他女儿的衣裙。看到这幕又听到女儿哭泣着,当爹的心疼,更加憎恨这股土匪。他牙齿一咬,心想豁出去了,顺手拾起身边自家牛圈一刃铡刀冲向黑脸土匪,而这黑脸土匪又不是一个省油灯,见他扛着铡刀,冲他们又各自扑来,黑脸土匪一不做二不休地要掏枪毙他的命。而恰此关头,他曾经周济过的刀客庄一飞出手相救,最终及时出手杀了黑脸土匪,从而保全了他的性命。他见刀客庄一飞取下了土匪头目的人头,解了他的恨,还救了自己与女儿,他过意不去,送金银首饰给刀客庄一飞。庄一飞说他来是为了报答主家昔日不当之恩。

这件事让黄信义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的事历来讲究一个因果报应的。尽管,他做了一场噩梦,却不想一觉醒来他说话时不时地颠三倒四,嘴里没遍没数念叨送西京上学的姑娘淑娟。家人担心他的病情日益严重,也考虑他成天想着他的丫头,为了让他精神上得到安慰,托人捎话给女儿叫她回家看趟家父。

在关中书院读书的黄淑娟长相端庄大方也有书卷气,她是很多男孩子羡慕以及追捧的对象。同为渭北乡党的杨启文曾就读关中书院,他虽然在省府当秘书,但是工作之余常去看望老师,关中书院也就成为他经常往来的地方。

这年二三月间的一个下午,他去关中书院寻老师闲聊,学校反馈给他的消息是老师去了乡下亲戚家。闲来无事的他在学校的走廊走动,他却意外地发现一个气质优雅、斯文漂亮的女孩在读郁达夫的诗。

不是尊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劫数东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

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泰。

他喜欢郁达夫的文字,他更喜欢此时此刻女孩读诗这种感觉,他油然而生的一种冲动,便主动搭讪问女孩家在哪里,芳名又叫啥。原想女孩必会谨慎,自己好奇的所问,对方也未必给他作答,没想到女孩却落落大方回答,又说自己家在渭北,她名叫黄淑娟。“看似文静却是个好动女孩,”杨启文心想,“既然她与自己同是渭北乡党,我与她交个朋友岂不美哉。”想到这儿,他主动地告诉黄淑娟他住在省府,叫她没事去他办公室坐坐。黄淑娟见杨启文英俊帅气且斯斯文文,便欣然答应他的邀请,说自己日后定会登门拜访。此后,两人一来一往慢慢熟悉,发展到关系变得密切,杨启文对黄淑娟的爱慕之心愈加强烈。而黄淑娟已经成为大姑娘,她也盼望有人惦记着自己。

这些天,省府公务不甚繁忙,杨启文又想去关中书院找黄淑娟,但又害怕学校老师说他不是,而正在他愁如何见到心仪已久的女人,黄淑娟却来找他了。杨启文见到她恓惶地说父亲病重并说她要回去,杨启文给她手帕,她擦了擦,眼泪却又禁不住流了下来。杨启文心想自己陪她去,这样路上既可以照顾她,也能借此让她家人见上一面,于是说:“既然伯父病了,我看不能在这儿耽搁,我陪你去看伯父。”黄淑娟心想她和杨秘书的关系迟早也要叫家里知道,论说迟知道不如早知道,早知道了也能听取家长意见,也许父母亲不会横加阻拦这事的。想到此处,她就又说回趟书院请假后即刻回家去。

一辆吉普车在关山城黄家门前戛然而止,黄淑娟带杨秘书赶回家。她母亲见她带陌生男人回来便十分诧异,黄淑娟担心母亲给客人冷脸,于是,她接过客人的礼物递给她母亲又说:“娘,您甭怠慢客人啊!”她妈名叫雪琴,见女儿给自己递话,她灵醒过来说:“你看我,光知道与女儿寒暄,怠慢了她领回来的客人!”

杨启文笑了笑,想也应问候一句伯母,他应变地说:“伯母好!”淑娟带他进屋喝茶只是说说而已,她一进门早没心思去喝茶,她问母亲父亲的病咋样。雪琴这才灵醒过来,女儿是自己和丈夫的小棉袄,既然她父亲生病又成天念叨女儿,这下他女儿回来了,我估摸他的心病也就没有了。

黄淑娟和她的准女婿朝里屋走去,黄信义听到房间有人进来,他瞅见女儿又带陌生男人来看自己,便说:“淑娟你回来了。”黄淑娟主动上前给父亲介绍说:“他叫杨启文,是省府一等一的大秘书,他今天特意陪女儿我回来看望父母。”黄信义一听女儿这么介绍,他立马开心起来说:“哦!怪不得,看他一表人才,我看,与我丫头般配。”

杨启文笑了笑叫了声伯父,淑娟听到父亲说到般配一词,她急忙纠正地说:“这是哪儿跟哪儿,我大咋可能将女儿许配,你可别拿你家姑娘做交易啊!”雪琴见女儿说这话,她打圆场说:“这还不是你大想让你有个好婆家。”黄淑娟坐近父亲身旁,她说:“言归正传,大你病看过大夫吗?吃药之后有没有好转?”

黄信义见女儿回来,精神一下又来了劲头。他说:“你回来我就没有病了,这不气色挺好。”黄淑娟给父亲递上营养品,说:“大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这个你好好吃,你身体恢复起来容易。”黄信义和他婆娘异口同声说:“我家丫头真懂事有心啊!”杨启文也跟着说:“淑娟温文尔雅又懂事,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黄信义听话听音,他心想日后自己有了这个女婿,关山镇里的人谁不给我三分薄面,想到此处的黄信义心里美滋滋的。淑娟了解过父亲病情,又见他心情好转了许多,她心想既然父亲的病并无大碍,自己家也莫要怠慢客人。想到此处的她留杨启文继续陪着父亲说话,而拽走母亲与她下厨去为客人做饭。恰此间隙,杨启文见黄淑娟母亲走了之后,他又说:“伯父的病,莫不是有隐情?”

黄信义心想,他既然是省府秘书,他还是我未来的女婿,我也就不遮不掩了。这下,他将自己遭遇土匪的这一劫细说一遍,又说自从遭遇土匪之后,他不止一次两次地梦到过土匪,他还说北山土匪显然已经成为他的心病。杨启文听过黄家的遭遇,十分同情地说要替伯父家周旋一下此事。他明白帮了这忙,这日后,黄淑娟还不记自己一个大人情。

黄淑娟带了省府秘书来看她的父亲,消息很快在关山城传了开来。明眼人一看,黄家千金小姐无疑就是未来的省府秘书太太,以此逻辑推断黄信义也就是未来省府秘书的岳父大人。有人寻思着要攀附他家的这层关系,不少人冲着省府秘书的这层关系来看黄信义的病。黄信义是个喜好面子的人,他十分在乎有权有势的人过来看他。

关山镇镇长刘震武和保安团牛化良各自心想理应借看黄信义之名,攀附一下省府秘书杨启文的这层关系。这天,刘震武和牛化良经过合计,两人带着点心、水果之类的礼物来到黄信义家里。杨启文见刘镇长带人前来看望黄信义,他心里明白他们看黄信义的病不过是个说辞,实际这两人是冲着自己的省府秘书身份而来。不过,他们来比不来好,既然北山土匪一直是伯父的心病,自己趁此当面提说一下叫他们日后剿匪,这样,多少可以慰藉一下伯父。

刘镇长和牛化良看探问黄信义结束,杨启文带客人来到东厢房喝茶寒暄两句,他提出北山剿匪的事。起初,刘秦二人犹豫一会,接着各自心想,既然杨秘书开口了,这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有困难也要应允此事。刘震武看了看牛化良,牛化良暗示他来表态,刘震武冲杨启文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关山镇保安团嘛!确实是个呱呱叫的保安团,按说也有义务剿灭乱匪,更何况今天又是省府杨秘书开口提说这事,我们就更不能含糊了。眼下,我们有两个需要,一个呢就是需要配备精良的枪支弹药,二者嘛!我们既然出兵,要有个出兵的名分才对啊!”

杨启文听到这话,说:“这个好说好说,我都可以办到。”牛化良开言说:“还有,还有个事没说透啊,剿匪我们是需要花销的,烦请杨秘书给我们拨付一些经费吧!”杨启文笑了笑说:“这是我考虑之中的事情,我给你们周全此事。”此后,大致一个礼拜,省府给关山镇保安团拨付一千大洋,并发文于关山镇镇公所,准许成立渭北剿匪总司令部,练兵用于剿灭北山土匪,以防患于未然。有了省府的授意,关山镇开始为它的北山剿匪做预先的练兵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