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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刚刚进入初夏的一天,田梅妮去自家后院上茅厕,蹲在茅坑上一泡尿来不及撒完,她瞅见眼前墙角外钻进一条青花蛇,且不偏不倚地朝她蹲坑的方向摇摆而来。她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提起裤子,半泡尿禁不住撒在她的裤裆里。

没有缚鸡之力的她绝望地哭泣着,而恰在此关头,她家后院放着的一只细狗听到茅厕里女主人在哭,就猛窜进茅厕。见自家狗心领神会来护驾自己,田梅妮从绝望中又多了逢生的机会。他家细狗与青花蛇两者很快对面交锋,互不相让。蛇挺起颈部试图疯咬一口狗蹄子,而狗机灵地躲闪过去。蛇继续寻找攻击点,而细狗瞅准时机,猛扑上去,它的一口狼牙竟然将蛇的尾巴死死地咬住。感觉到疼痛的青花蛇急忙调转它嘴脸的方向,气汹汹地反扑而来,天生好斗的细狗先是抖了抖身子,接着立刻两腿挺立,而后,又经一个拽力,蛇竟然像拳客抽鞭一样,不偏不倚地被摔到几米开外的茅厕挂笼的一根木橛上。

蛇被摔得晕晕乎乎,见来者凶猛不敌,欲夺门而逃,一声尖叫的细狗穷追猛打,扑向这条青花蛇,一口下去咬住蛇的颈部,用力去搅,蛇被它竟然撕成两半儿。它将蛇咬死,洋洋得意地冲着被它护驾的女主人邀功并撒起娇来。田梅妮有惊无险地从茅厕被细狗护驾回到前屋。这天,她喂细狗时不再给它习惯上的高粱馍,而是喂给了她自己吃的白馍馍。

以前,对狗并不在意的田梅妮,这下又忽然觉得狗俨然是自己一个不折不扣的保护神。她给狗吃白馍,又成天抚摸狗,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对狗的奖赏。看到自家女人对自己狗好,苏仁义问她因何爱起狗,田梅妮这才将她在茅厕险些被蛇咬,幸遇狗来护驾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苏仁义听屋里女人说自家后院跑蛇,险些咬伤他女人,又被他家宠物及时相救,他理解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而田梅妮却始终认为这些都是苏仁义杀人无数,他积攒一些罪孽,他命大福大,这些罪孽就冲自己而来了。她说给苏仁义大道理,而苏仁义却说:“我虽然杀人无数,在长安城之战,在杜家河饮水之事,我可谓是两者相抵啊!何谈有愧呢?”

听到苏仁义自辩一通道理的田梅妮说:“不管咋说,我还是怕。”她成天说怕,晚上睡觉自然钻进男人被窝里去了。

苏仁义见女人成天在宠自己狗,他更加喜欢朝夕相处的女人,她只要上炕,只要女人钻进被窝,他就会将这个生来穷命的女人搂得很紧。这晚,苏仁义尽管搂着他的女人在睡,后夜天搂在他怀里的女人却做了一场噩梦,梦到了她还是去后院茅厕小解,她家院篱笆墙外忽然钻进一窝青花蛇,她吓得在哭泣,她家狗照例来救她,却不想终是寡不敌众,细狗被蛇竟然活活咬死。此后,这窝青花蛇冲她而来,她听人说青花蛇怕火,她取下挂在茅厕的草笼战战兢兢点燃草笼里的麦草,她跟前麦草烧着逼退一窝蛇,竟不想,这笼麦草燃尽成灰,这窝青花蛇又继续冲她而来,她梦到自己胳膊被蛇缠住,她的一张美人脸也被蛇咬烂。她发疯在喊救命,外面没有人听到,她一阵又一阵在喊,她身子又哆嗦了起来。

睡在一旁的苏仁义见搂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嘴里喊救命,他摇醒身边继续在噩梦之中的女人,叫她别怕,并说自己在,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心疼的女人。噩梦初醒,女人哇哇直哭着,又说仁义哥,我又做了噩梦了。

苏仁义说这都是你身子虚弱所致,以后补补身子一切就会相安无事的。自家男人说了宽心话,田梅妮又一觉睡到天亮。她想到菩萨坡观音庙前常有在此的卦摊,这占卦者观人面相方知祸福,这多日,自己见到蛇不说还梦到蛇,莫不是有啥不测,自己前去求上一卦,看卦摊长者何以研判,兴许,他会赐自己不做噩梦的一剂良药呢。

康桥菩萨坡的观音庙仅离苏仁义家七八里路程,田梅妮给苏仁义打过一声招呼,此后,她独自一人走捷径去了观音庙。她进大殿拜过佛,这才寻到观音庙旁的占卦者。她来到占卦者跟前,卦摊长者问她生辰八字,又观其面相之后说她家后院有邪气窜入,要是拆篱笆墙改换成为土墙,算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有土墙横在后院,自然便抵邪气于外。

占卦长者又闭目养神一下继续说,你家一块基石是前朝官员的墓志铭,这东西恰又压住苏家的人脉,要是换后院篱笆墙为土墙,又重挪位置盖房住,你家保准一切就会顺畅。听到占卦者此言的田梅妮回到家里,她要求苏仁义按占卦者所言换掉后院的篱笆墙,并重新拆盖他家的堂屋。苏仁义丝毫不敢含糊,他先是请来就近乡邻,大致花了两三天工夫,土墙换了他家原来的篱笆墙。

苏仁义土墙替换篱笆墙之后,夫妻又想暂时居住草房一些时日,等拆房与盖房完毕,屋里没有了湿气搬入新房。他们这样去想,也按照所想步骤去做,最初,他家在一步近临去请匠工,匠人们大多的活路安排得满满的。

走了好些个村,终于寻到一个愿意承揽他家拆房与盖房活路的人,这名叫顺民的匠人说好拆房盖房,他动弹活路之后,拆房结束他却变了卦,不应承苏仁义家盖房。他说自家妻室有病,他要回家照顾。顺民因何不给苏仁义家盖房,这事内因是,顺民的表哥在关山镇保安团,他担心表弟给苏仁义盖过房,苏仁义赖着工钱不给,他劝表弟辞掉苏家盖房的活。

听表哥这么一说的顺民于是拿定主意,心想拆房算是送给苏家的,要是自己再搭上盖房工钱,亏就吃大了,他心想自己为了不吃这个明亏,早早辞掉他家盖房活路才算是明智之举。

于是,顺民谎称妻室有病,不能继续为苏家盖房,又言明自己拆房是送苏家一个人情,至于他家今后的盖房,叫他尽快去请别人来做。苏仁义揣测顺民是听了别人谗言,怕自己盖房之后不好说,故此用妻室有病来推辞。他打退堂鼓,既然说拆房是送来的人情,即便他富有心计应对自己,他不盖房的事与他拆房不收工钱大可功过两抵。

苏仁义在家里也开始为他家请匠人发起愁。田梅妮说你先前认识的木匠马富贵,找他来给咱家盖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了。苏仁义想了想说盖房是瓦工活,他却只是木匠,咱家盖房的事请他进门,他未必会泥瓦工活路。田梅妮冲他宽心地说:“木匠与泥瓦匠,两者相同,要是你去找马富贵,他会念故交一场,无疑,他会来给咱家盖房的。”苏仁义经屋里女人这么一说,他一下来了主意,心思着去关山镇以南的和平村去找马富贵。

一连几天在自家屋里忙些零碎活的马富贵见苏仁义有事寻上门来,且对方给自己说明了来意,马富贵曾因苏仁义去过耀县,在水二爷的山寨营救过他家的娇妻,他既然寻上门来,自己正好是木匠且兼顾泥瓦匠的人,他又心想,自己给苏仁义出力盖完房,他日后必然少不了给自己的工钱的。于是,马富贵合理安排家里的零碎活,他干脆地应承了苏仁义家盖房的事。

马富贵来到苏仁义家,根据他家人的要求,他粗略地画了一张草图,又合计他家所需的建筑材料,苏家人讲得三五天才能准备好建筑材料。苏仁义旧房虽拆,但是压在根基底下的一块乾隆年间的按察使梁国栋的墓志铭还迟迟未取。赶在马富贵放线动工之前,苏仁义找来就近乡邻帮助,敲出挪走了这块压在自家房基多年的一块墓志铭。

此后,苏家破土动工了。最初是挖好房基,垫埋灰土,夯实地基,抄好地平,接着,砖头胡基砌墙镶好门窗,又棚上过梁木,再砌墙,大致从地面算起到顶少说也要四米开外。这下,泥瓦工活路就要改换木匠活了,木匠手艺要给房梁上架好檩条,并灌上椽子,吊上一桶水浇灌木梁,人称水浇梁。后棚上一层草席,垫上些许麦草摊上一层泥,然后摔线排活儿,一排又一排相互压茬,又相互交融的蓝瓦布满整个屋顶。然后,匠工又在屋顶上试看下水流畅不,一切停当之后,匠人这才封住檐板,和泥粉刷内墙面,又夯实屋里的地基,又平整室内的地面。马富贵在雇工伙计的帮助下,一月有余,豁然开朗的苏家堂屋总算竣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