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担任中共陕西省委、关中地委联络员的一段经历
张中涛[2]
从1941年冬到1948年秋,我在中共陕西省委、关中地委的领导下(1943年夏到1944年8月在中央党校学习和学习前在关中报社工作两个月除外),从事国民党统治区地下党的联络工作。
1941年秋,我由中共中央西北局民运部调到陕西省委(驻地在陕甘宁边区淳耀县境内的照金)统战部。当年12月省委搬驻马栏与中共关中分委同驻一起。1943年1月,省委与关中分委合并,建立关中地委。地委统战部实际上担负原陕西省委的全部工作。当时地下党组织针对国民党反共反人民,白色恐怖十分严重的局势,按照“荫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改变组织形式,撤掉县委、区委乃至支部等组织机构。采取单线、自然、多头、插花的组织形式。各县、区的主要领导骨干,均先后调回省委(关中地委)。省委设联络员负责和各地地下党组织联系,地委统战部调查研究室为联络员集中点。联络员的主要任务是:在常委直接领导下,向地下党组织传达地委指示、决定,部署工作,调查了解地下党工作情况和敌情、社情,向常委汇报。所有向下传达和向上反映汇报的一切,全靠脑子记忆,不准书写。我开始联络的工作点是西安、三原、富平部分中等学校教职员中的党组织及个别上层统战人士。1944年又增加联系临潼渭河以南地区的党组织(临潼党组织分为渭河南北两个地区管理)。
到国民党统治区执行联络任务,必须由边区境内出发,偷越敌军封锁线。所谓封锁线,是从1940年秋季起,国民党反动派沿陕甘宁边区周围派驻数十万正规军和保安团队、保甲特务组织,为包围边区建立的军事封锁线。在封锁线上建筑火力交错的碉堡群、壕沟。交通道口还架设铁丝网、鹿砦等,常年驻军把守,严禁边区军民穿越封锁线,违者拘捕。仅在靠近边境国民党统治区一侧的个别集镇,在逢集市日,当地守军才瞒着上级,允许边境附近村庄的农民上集市买卖东西。国统区部分长途贩运的商人,以贿赂守军,自然可以通行无阻。晚上,非法越境者也很难阻拦。我在担任联络员期间,就是利用上述机会,以合法的(化装)、非法的、秘密的各种身份,白天或夜晚单人行走,或和商人结伴而行,穿梭封锁线,往返10余次。走过7条不同的路线,其中从柳林经官庄通耀县,桂子砭到小坵,爷台山到方里的3条路是比较大的交通要道。另外两条——小坵东边香坡河、故贤村南边赵子河,都可钻敌人封锁线空子(敌人常派流动哨监视)通过。女王山经光明碉堡到铜川黄堡镇火车站,也是一条通道。我随一帮走私商人走过一次。
1945年春季,我奉命由马栏去临潼等地执行联络任务。从小坵镇过封锁线时,我化装成做小生意的农民,由国统区到边区境内探亲,走时通过淳耀县委统战部常驻边境搞统战工作的吴曰聪,找了一个向导王化文,我两人同行。过封锁哨卡时他主动应付盘查,并替我向敌哨兵作解释。敌带哨的发现我所述居住地离边境很远,引起怀疑。又由于我二人同行,便把我二人一同带到连部审问,王因住地离边境很近,情况又熟,盘问了几句,就放行。对我则交由连长继续审问。连长问:“你是上去的,还是下来的?”我回答说是下来的。连长再未谈别的,即吩咐下属说:“叫走吧!”他还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上去的,我就有办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至今未解其意。我刚走出连部大门,就见王化文在门外等候。他对我说,他正让人带话给他弟弟,让立即前来保释我。他弟弟是个年轻的保长,参加了国民党特务的组织,但内心却向着共产党。我和王一起到了北易村王的家里,受到一家人的热情接待。王的弟弟回来后说了许多致歉的话,又把国民党臭骂了一番。送我离开他家时,还一再叮咛,让以后再来,如果有什么事,由他负责。
最危险的一次是1945年夏季的一个夜晚,偷越封锁线出边区时,在平度村中敌埋伏,陷入包围圈,几乎被捕。
这次出边区,是通过常驻边境线上搞地下工作的张仲平,在故贤村找了熟悉封锁线情况的老乡给我带路,于深夜由靠边境线的故贤村翻越河沟,进入封锁线上靠近碉堡的七宝村。出了村后,我在一棵大柿树下静静地观察周围情况,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碉堡上的哨兵在徘徊,我俩又猫着腰走了一阵,认为已脱离险境,便放松了警惕,上了大道。我同向导边走边说闲话,当走到离平度村不远的地方,忽然听到在后方有什么声音,猛回头一眺,发现好几个持枪的人急步追来。我把向导推了一把说:“后边有人追。”我俩撒腿就跑,刚一起步,右前方又有好几个持枪的向我们袭来。向导很机警,立即向左前方农田奔跑,我则沿着大道向前直奔,把围追的人甩在身后。只听到敌人指挥者大喊:“不要开枪,抓活的!”跑到一个村子附近,路经麦场,地势稍低,我失足摔倒在地。敌人紧在身后不停地喊:“抓活的!”我猛一跃身,挺起来又跑。到平度村城堡西北角,我一下跳进城壕,沿西边壕底向南跑,敌人在城壕上边跑,我在城壕下边跑,到城西南角,我从城壕内侧斜插而过,便把敌人甩在后面。到平度村南城门口时,我从城壕底向上爬行,脚下踩着一大堆煤灰,爬上去又溜下来,无法上去,便倒向壕外侧的楞坎,所幸被楞坎上的蒿草遮盖,我又将随身带的绿色毛毯盖在身上,这样穿的白色衣衫全被伪装得与草丛一色,躺在那里,听天由命。谁知当我从煤渣堆向城壕上爬时,发出沙沙响声,敌人认为我爬上城壕向前跑了。敌人向前追了一会不见目标,又怀疑我跑回平度村,便敲打城门,见无动静,只得返回,向来路搜去,我才化险为夷。
抗日战争时期,我10余次穿越封锁线,来往于城防森严的三原、临潼、西安。冒着生命危险,圆满地完成了省委(关中地委)交给的任务。
[1] 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共陕西省委》,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67-672页,有删节。
[2] 张中涛(1916-2003),陕西西安人。长期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新疆伊犁州党委第一副书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协副主席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