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钻进云层里,淮北平原上一片朦胧。西北风摇曳着洪泽湖大堤上的柳树,发出呜呜的响声。大地沉睡了,洪泽湖边半城东首的一座古庙里,偶尔传来和尚的击馨声,使平原的夜晚更加宁静。

在半城邻近大王庄的两间房子里,彭雪枫坐在油灯下,聚精会神地背诵着《孙子兵法》。林颖从里间屋内出来,笑着问道“:雪枫,你曾写信告诉我,上海做秘密工作的同志寄来了一批新书,我想看看。”

彭雪枫打开书箱,真是琳琅满目。这里面有鲁迅选集,巴金的《家》、《春》、《秋》、《雾》,以及《子夜》、《大地》,还有郁达夫的著作《论语与做人》等,他边看边说:“看到新书,我真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感。”

林颖心里清楚,雪枫在戎马倥偬之际,总是手不释卷,做到“上马杀敌,下马草檄”。不管行军还是作战,都有两匹马驮着他的书报箱子。出发时,他总是一再叮咛:“我革命半生,两袖清风,只有这几箱书和《拂晓报》是我惟一心爱的财产,千

万不能丢失.”师部在半城驻防期间,警卫们找了一间旧庙,打扫干净,用一桌一椅给他布置了一个“书房”。庙内只有几个和尚,除了钟磬之声外,异常寂静。开窗望去,红日朝霞,碧波万顷,风景特好。雪枫在古庙经常读书到深夜。困了,就用冷毛巾擦擦脸,继续攻读。他一遍又一遍学习毛主席的《论持久战》,书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雪枫经常说:“一个军事家或政治家绝不是仅有一门知识就可以了,一定要有各方面的知识。正像一个外科医生,如果不知内症,他决不是一个好医生。”他最喜欢鲁迅的书。古今中外的著名小说和历史书籍,只要弄到手的,他都要读完。此外,有些说书唱本,地方县志,他也找来查阅。他让《拂晓报》社的庄方用缴获来的麻将牌刻了两枚图章,刚买来的书,他还没有看,就盖上“书有未曾经我读”的篆刻图章,表示暂不外借,待他读完了一本书,就盖上“有书大家看”,借给大家阅读。他对妻子说:“《三国演义》也是一部必读的书。陈毅军长说,不读《三国演义》和《红楼梦》的即不是中国人.如你愿看,我可按本送给你,那里有战术,有策略,有统战,有世故人情。”他引导她不但要读《三国演义》、《红楼梦》,而且要读《儿女英雄传》、《水浒传》、《镜花缘》、《儒林外史》、《老残游记》和外国小说《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等。当她读书写信有微小的进步时,他回信鼓励道:“你的近两封信,遣词造句都别致新颖了,这是阅读文艺小说之力,难怪中央鼓励干部看小说(当然不是主要的)。我劝你多看小说和文艺作品,这不仅可以提高文化水平,而且可以增加社会经验和修身养性。”

古人说:“十年寒窗苦”,可是彭雪枫却把读书当作一种“享受”和“乐趣”,并对妻子说:“怡然自得之时,即为文章写就、名作读毕之日,快哉!快哉!”他给妻子的信中,有这么一段话:

先告你一个值得向我庆贺的好消息,即我从1943年以来惟一的愉快的心情,读完了并缩短了我的读《党史简明教程》的计划。你离开之第二日一一3月8日我开始读党史,原定计划是10天读完它。全书共计430页,每天读100页,幸而没有耽误,终于两次缩短了计划,请你替我高兴吧。因此增加了我读理论书籍的信心,并立即定下一个决心,这个决心是与芝圃同志闲谈之后定下的,就是读完了党史之后,继续读所存的《列宁选集》,这是与党史有密切联系的,如帝国主义论,两个策略,做什么,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及其他等。倘以读党史一样的速度的话,20天之内就可读完了。之后,再温习一遍《辩证法唯物论教程》,最后以3个月时间粗读一遍《资本论》,三大卷约三四千页,要无特别事故,应该读完了。我决心今后少读杂书,努力于古典的基本的理论著作。我想是可以的吧。请你预祝我的成功!读理论书籍的兴趣是会逐渐养成的。

林颖知道雪枫把书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预料他今夜又要苦读,赶快从书箱里拿了《春》、《秋》,然后关切地说:“雪枫,今晚你早点休息吧。“”

我马上就睡觉.”彭雪枫看着走进里屋的林颖笑着说,“你看一会儿书先睡吧。”

彭雪枫拨亮桌子上那盏随身携带多年的小油灯,坐下来,习惯地看着墙上的那句激励自己发愤学习的座右铭:

彭雪枫取出《论持久战》、《孙子兵法》和他写的《游击战术的几个基本作战原则》等书翻阅,认真地为抗大四分校的学员备课。他打开稿纸,重新写道:

好的指挥员,他善于在政治上鼓动他的部队,每一个人都有“以一当十”的勇气.但在战术上应有“以十当一”的战术配备。就是俗话说的“瞎子吃桃,拣软的捏”。游击队更加要有“欺软躲硬”的习惯和经常的战斗准备。不打则已,一打必要一举而歼灭敌人的全部,斩草是要除根的。

林颖读了三四个小时的《春》,发现雪枫还未休息,于是拿件大衣走出去,轻轻地披在雪枫的身上,说:“雪枫,现在已深夜两点了,别再苦读苦写啦。”

彭雪枫站起身来,把钢笔往桌子上一放,爽快地笑着说:“我还没有悬梁刺股呢,算啥苦读.你先休息吧,我马上就睡。”

林颖端来洗脸水,让雪枫洗脸,这才走进里屋去了。

彭雪枫洗完脸,精神更足了,又坐下来,翻阅他写的《斗争一年》、《平原游击战的实际经验》、《为建设党的铁军而斗争》等文章。

林颖等急了,走出去怏快不乐地说:“雪枫,不能再熬夜苦读啦,这样下去,累坏了身体怎么指挥部队打仗呢?”

“你放心,我的身体垮不了。”彭雪枫站起来拍着林颖的肩膀说,“小颖,唐人说:'三更打灯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我们现在不抓紧时间多学点,将来会输给工作的。”

林颖深情地望着爱人,说:“雪枫,你说得很对,可是休息也很重要呀。你经常对我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可是你……”

彭雪枫哈哈大笑起来:“小颖,你批评得对呀,我完全接受你的意见。我从离家、投军到就学、入党,未曾系统地学过自然科学和史地知识。红大和抗大加在一起,时间才只有1个月。除短暂的家庭教养,即是党的教育了。在战斗中,运用了一些战略战术,敌人以为是神仙指点,其实,哪有什么神仙呢,我不过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罢了.”

林颖听了雪枫的话,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颖,我曾写信向你提出订立'读书比赛条约','看谁读的页数多,质量强,理解得透彻',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彭雪枫接着说,“从优劣条件看,我的优势是水平比你稍高些,你的优势是时间比我更多,各不吃亏。”

“比赛可以,但要附加一个条件:就是你要帮助我学写文章。”

“好,好啊!”彭雪枫高兴地握着妻子的手说,“我们忠诚坦白之对于爱,一如我们忠诚坦白之对于党。”

这一夜,夫妻二人在昏黄的灯下,读着写着,一直到天亮。

林颖离开师部后,深入农村调查研究,终于写出两篇通讯寄给雪枫修改。他发现文章虽然材料丰富,但议论较多,标点点得不妥,当即写信这么说:“一个人在家作客,住得主人不耐烦了。适逢下雨,主人写一条子贴于客人之外室,内曰:'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客见字乃将原字加以标点曰:'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你看文意与精神,精神与实质,实质与形式,完全变了。”又说:“关于标点,我曾不止一次向你提议过,然而你竟置若罔闻,以后变为抗议了,你居然还是'我行我素',一意孤行,今天我不得不向你提出严重抗议了!你还打算要我向你提出最后通谍吗?”林颖在雪枫耐心的帮助下,终于写出《傅庄互助组整理经验》等文章,登在《拂晓报》上.①

彭雪枫还主动在信中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千方百计地启发林颖向他提意见一一“今天开了一个会,费了八个小时,解决了一个同志的党性问题。一个女同志在会上对她的爱人所犯的错误是隐瞒的,是不尽情暴露的,因为他们是'夫妇'。她,这样的她,不是我的爱人。我所期望的颖,是热爱她的爱人的人,而同时更热爱着党。”

整风期间,他三番五次地教育妻子正确对待批评,敢于解剖自己。一次,彭雪枫在淮宝抗大第四分校校部给林颖的一封信中写道:

时刻在思念着的琼(对林颖的爱称):

夏收之后,地方工作较清闲季节,我奉劝你趁机多读几本书,并以整风为中心,写出自己的反省自传,痛痛快快地斩绝小资产阶级的一切个人主义的英雄主义的自私心、虚荣心、不切实的浮夸习气!要切切实实地根除这些非无产阶级的习性!这种习性会使你永远陷入于矛盾的泥坑之中而不得自拔!如不咬牙自励,你便会永远处于矛盾苦痛之中,对党、对个人、对丈夫、对同志、对朋友、对家庭,都会有害的。你要一百二十分的下一番克己功夫!先苛责自己,别抱怨人家!任何人(连水平最低的人在内),对你的批评,不管是当面的或背地里(背地里的批评,是所谓“舆论”)你都须要以善男信女们对观音菩萨似的虔诚态度,先来自我反省一番。为什么人家有这种批评呢?为什么人家有这种舆论呢?只好反而求诸己了。你的这种精神,我以为相当的不够!这表现在各方面。比如你由盱风嘉回师部后我们在上草湾途中所谈,你就完全推之于人家对你的不谅解!究其实,怎么样呢?无风不起浪啊!那些批评或许有言过其实的地方,或许有不完全符合事实的地方,然而都是有根据和有理由的。为什么要一概抹煞呢?我就很不同意你的这种“躬自薄而厚责于人”的态度!前年我们不是谈过吗,我们不应为舆论所左右,然而也不能过于漠视舆论!这里头包含着不必做优柔寡断东倒西歪的人!同时又包含着反对那种刚愎自用不听人言的自以为是的态度!就是我们要以谦虚的态度批判的精神去接受舆论!

我记得我曾向你谈了很多很珍贵的意见,关于你的为人、学问和修养。你接受并且改正了的确不少。这是说你进步了许多。然而也有许多被你漠视了,被你忽略了,被你忘记了,被你实行了一个短时期而又停止了!这是我每一念及,即便不很满意的地方!

我觉得夫妇之间,那种庸俗低级的趣味主义的态度和习性,并不能维持夫妇关系良好友爱于长久,而应相互采取一种严师益友爱侣的态度和习惯,方能保持永恒。我认为我可以做你的严师和益友,你对我也同样。我们自信,还不致那样的庸俗和低级!你不是也常写信提到反对庸俗吗?因此,凡你对我的正确批评,我没有不听从的;而我对你的正确的(有时或则过于严厉)批评,也请你采纳,并且彻头彻尾地去做!

即以整顿文风而论,我对你的期望如何?我对你的写信和记日记的评语又如何?你的接受和改正程度又如何?首先,我说你的文风就不正,不正就是歪。前几天我在你的日记本上题了八个字:“多记事实少发议论”,大概尚未引起你的警惕或深思。你的日记和你的信,往往以发空洞议论为多,使人读之,不着边际,结果变成了一本“短篇论文集”,而不是“日记”了。日记主要是记叙日常生活之经过,如与人来往,言谈内容,自省片断,格言警句之摘录,书信主旨之抄存,工作或读书计划及心得之札记等等,你看,如能做到这样的日记,多么丰富充实有趣啊!不强似空发广泛而无内容的议论百倍吗?自然,必要的感想,也要写进去的,并不单纯是一连串事实的罗列,而是综合性叙述。写信亦然。我记得有一次中央电示,曾说各地的工作报告,要求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实叙述,只要百分之一的议论,你看,百分之九十九与百分之一!这样大的比例!你再检查一下你的日记和写信吧,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实叙述百分之一的议论呢,还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议论,而只有百分之一的叙述?学写文章的小学生,一开头总爱大发议论曰:“人生于世”或“呜呼人生于世”,显着有多么肤浅,幼稚!因此,我要求你再读五遍或十遍毛主席的《论反对党八股》。

在我给你的信上,你可以清楚了解我的日常生活,而我就很难从你的信内洞悉你的周围概况。随便举两个例子吧,今春已经批评过你,你所在的轮训班内学员的人数、成分、程度、教学内容等,多次来信中,只是人人以极端模糊的印象!最近你之参加区委脱离乡友,你就从来没有在来信申告诉我.调查研究吗?调查什么?研究什么?只有天晓得和你晓得!再重复一遍,我要求你再读五遍或十遍毛主席的《论反对党八股》。

正因为是空洞的议论,所以必不会多,正因为是丰富的充实的活生生的日常生活,工作生活,组织生活,与群众打成一片的生活,所以就不会少,写起信来,就不会使人感觉太少或贫乏了.这是小资产阶级之深入群众或脱离群众,联系生活或离开生活,这一从主观认识出发而表现之于文风一一即写文章,写信,记日记等上面的关键,的根本,的主要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善于舞文弄墨遣词用典的文化人而写出文章来常带党八股,而经验丰富与群众打成一片的人在演说或文章中令人总感到趣味深长内容充实的基本道理。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进取心雄厚而又肯听话的人,上面写了一大套,措词或不免于偏激,但意义是正大的,是与人为善的,是治病救人的,请你三思而后行!年纪一天天的长大,不能再马虎下去了!

林颖读了这封信后深深感到“雪枫呀雪枫,你是我真诚的爱人,又是我的严师益友”。

彭雪枫经常对林颖说:“你出生在一个剥削阶级家庭,又是一个师长的家属,在物质生活方面,千万不要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当年在彭雪枫身边工作的杜国军、程朝先、王步云在《我们的师长在半城》一文中写道:

一个星期天下午,来第四师师部看望彭师长的林颖要返回工作单位。此时,天色近晚,忽然狂风大作,大雨如注。林颖不断地望着门外,开始有些为难了。我们警卫班早已为林颖备好战马,只要彭师长一点头,我们就立即把战马拉出来。但是,大家都知道师长的脾气,谁也不敢开口,更不敢擅自作主。屋外,雷声阵阵,电光闪闪,雨大风急,彭师长坐在屋内不动声色地批阅文件。我们实在忍不住了,就使眼色让文书王步云代表大家出来求情,请求师长派战马护送林颖返回工作单位。彭师长没有马上回答,脸色略沉片刻,便用平静温和而又十分有力的语调说:“战马是组织上配给我指挥作战的交通工具,怎能让给爱人骑?如果是别的同志,怎么办呢?没有马,下雨,我们就不能行军吗?”他好像在考问大家,屋内顿时寂静无声。片刻之后,我们看林颖卷起裤脚,大步走向门外,彭师长这才满意地站起来送到门外。大家一直望着林颖的背影消失在风雨交加的苍茫暮色之中……

林颖回到基层工作多日了。她记得有一段时间,自己年轻幼稚,思想方法偏激,对于如何尽一个妻子的责任考虑不周,雪枫苦思之余,采取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给她写了一封怎么培养爱情的信,讲了夫妇之间要懂得体贴和温存,双方都不应向对方要得太多,而应将更多的给予对方。她读了雪枫那封热情洋溢的信,进步仍然不大,使他不免有些失望。一天,她从泗南返回第四师师部看望雪枫,俩人在辩论问题时,各不相让,她一气之下,不辞而别.回到泗南,她想起往事,好像身上失掉了什么,心里极为难过。后来她写信给雪枫,承认了过失。彭雪枫复信道:

你的回信我读了好几遍,我之所以能“体谅”和“了”解你的内疚,也由于我的年岁比你大了许多,阅历比你多了一些,涵养功夫虽不能令人以至于连我自己满意,但自仁和集会议之后以及整风以来我是努力在学习着“忍耐”,这一忍耐的目标,是要做到对人对事的恢弘大度。、因此,我采取的方针是潜移默化,以我对你的热爱,来换得你对我的慰温,然而许多次我失望了!故不免也有使你难堪之处,但不断又乘机提醒你,又不惜以他人对你品评和对我俩之间的舆论来警觉你,你在这方面的进步是有的,然而太不大了,使我不免又于大失望申之希望又失去了。于是一切苦闷、乏味、冷淡便由此而生,当然有时又很后悔,但是单方面又能如何将这矛盾统一起来呢?夫妇关难系道单单是为的生孩子吗?即共产党人如你我,也不会作如是之庸俗想吧!你也有自知之明,承认你的“麻木”,是的,在这一点上说,你的确是不聪明的。但不断地听到麻木,而又不断地麻木不去,所以才逼出我那时的“只听好话不见事实等于欺骗”的愤激之词。从此之后,我益发地不安起来,加以你临回泗南的那场辩论,谁知我以为你回到泗南了,而你并未回到泗南,原来在距大王庄仅十余里的张塘,但凡稍为关怀,总不至于不来作别吧?这又给我对你那个“越离得远离得久似乎越是女子的光荣”的论据,又加上了一个证据,不得不使我想:一个男子已经死气白赖的将近三年了,还要继续死气白赖下去吗?可谓无骨气之甚矣了!

由于这,再加上其他在工作人事上的几件不顺心的事,杂七杂八,便产生了半月来的无限寂寞!给谁诉说呢?只有读小说遣闷,所以重读《儿女英雄传》了。因之,近来稍为好了一些,待读到你的来信,当然又好了一些。

我盼望你于内疚之余要深自反省,至于我当然也一样。盼望你安心做你的工作,不必再胡思乱想了!感伤可以勿需了,也如我之寂寞可以勿需一样。

林颖读了雪枫的信,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之中。结婚以后,自己只顾着埋头苦干,总认为离他越远越久便是自己的光荣,没有想到他的心情,更没有考虑到他工作十分繁忙,需要自己来体贴和支持。这几年,自己能在基层工作中取得好成绩,自身努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雪枫的耐心帮助。夫妻之间发生口角时,确实是他想方设法地体贴自己,耐心启发引导自己,怎么自己无视他的一片深情呢?她想着想着,眼泪滚滚而下……

46 严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