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枫和林颖结婚不久,盘踞在苏北的苏鲁战区上将副司令长官、江苏省主席韩德勤奉蒋介石之令,与津浦路西汤恩伯、李仙洲部以及桂军李品仙、李本一等部密切配合,企图东西两路对我第二师、第四师实行夹击。韩德勤先派他的保安七旅旅长兼三纵队司令王光夏率部控制运河两岸,在穿城、王集、陈道口一线构筑碉堡,切断第二师、第三师与第四师的联系,准备大举进攻。新四军代军长陈毅电令彭雪枫率领两个团挺进陈道口,协助他指挥第四师、第三师、第二师各一部攻打王光夏。
彭雪枫接到命令,立即跨上他的“火车头”青白马,带一队骑兵,从半城向陈道口挺进。战马嘶鸣,四蹄腾空,一溜烟奔驰在辽阔的原野里了。
10月17日,彭雪枫一行离开泗县界头集,北进老陈圩碰上王光夏的第一支队孙玉波部。与顽军交战,顽众我寡,肯定吃亏。撤离此地,已来不及。彭雪枫冷静地分析:孙玉波是泗阳县莫唐圩东南孙嘴子人,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为人老练狡猾,与王光夏矛盾较深。因为孙玉波勇敢善战,精于射击,颇有战功,周围笼络了一批能打仗的官兵,王光夏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表面应酬周到,实际上内存戒心,设法想把孙玉波的势力搞掉,重用第二支队陈儒、第五支队陈英才、泗阳县队朱三瞎子、睢宿泗游击队李守宽等人。这样一来,孙玉波表面上虽为王光夏的部下,实际上我行我素,想另谋生路。那次,王光夏命令孙玉波配合日本人夜袭黄克诚的三师时,他就不执行。这除了他有民族正义感外,也因为他和日本人有私仇。孙玉波的表妹在蚌埠工作,蚌埠沦陷后,他表妹不幸丧命在日本鬼子的枪弹下。为此,孙玉波曾发出“此仇不报,何以为人”的誓言,所以,他曾给彭雪枫写信,热情支持抗日救国。
彭雪枫胆略过人,对作战参谋说:“这个机会很好,我们同去会一会孙玉波,说服他出来保民卫国,共同歼敌。”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现在去会势力雄厚的孙玉波,恐怕有危险。”作战参谋迟疑地说。
“中国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彭雪枫知道作战参谋不知详情,解释道,“我军奔赴陈道口围歼王光夏,王与孙矛盾较深,今日何不将计就计,争取孙玉波来个里应外合,协助我军消灭王的亲信陈儒、李守宽部?你们放机警一点,随时看我的眼色行事。”
说毕,彭雪枫带领作战参谋等向孙玉波部奔去。
孙玉波部驻地虽无寨墙和寨门,但是村里高房大屋,如同城墙一般,四处布满岗哨。一个顽军官跑上前来喊道:“站住,你们是何人?”
彭雪枫扬手示意作战参谋把事先准备好的名片递给顽军官。
顽军官一看名片,脸色大变。他跨前半步,打了个敬礼,说:“请师座稍候,我去报告孙队长!”说毕,转身跑进队部。
不大功夫,村里“砰!砰!砰!”连响三枪,作战参谋伸手摸枪,望着彭师长,等待下命令反击.彭雪枫站着未动,轻声说:“别动,这三枪是让士兵严加防守的。”
果然,枪声响罢,孙玉波和副支队长曹森带着一帮人走出来欢迎彭雪枫一行。只见孙玉波40出头,中等个子,胖瘦适中,脸皮黑红,身穿新军装,挎一支20响的驳壳枪,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显示出一副带兵人的气度。
彭雪枫拱手说:“玉波兄,彭某这次路过此地,特来造访。”
孙玉波拱手说:“彭将军驾临寒营,我孙某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岂敢,岂敢!”
孙玉波陪同彭雪枫一行来到客厅,宾客落座之后,先客套了几句,然后转入了正题。
彭雪枫说:“玉波兄派人送来书信,我们已经拜读。信中支持我军抗日救国,精神可佳,令人佩服。”
彭雪枫这么一说,孙玉波脸上露出笑意,嘴上对答如流“:彭将军率领人马转战豫皖苏边界,从绘河、涡河直到淮河之滨,纵横驰骋,消灭日寇,为国争光,小弟早已如雷贯耳,佩服,佩服。”
彭雪枫借机单刀直人,步步紧逼:“玉波兄如此器重抗日将士,我彭某也由衷地敬佩。人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难当头,我们带兵的人更应救国救民。不知玉波兄有何打算?”
“小弟有小弟的难处,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请将军多谅解!”
“玉波兄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英雄,但寄人篱下,怀才不遇,困难甚多,我彭某早知一二。”
“王光夏这个狗娘养的,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一心想把我和曹队副搞掉。”孙玉波听了彭雪枫那句戳到痛处的话,猛地把桌子一拍,骂道,“彭将军,王光夏算什么东西,他在抗战前才是一个声誉不佳的泗阳县长,后来找到韩德勤这个大靠山,这小子才在淮泗一带胡作非为,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说到这儿,孙玉波把话头打住,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彭雪枫。
孙玉波的弦外之音彭雪枫已经领悟了,他知道孙玉波是在拉第四师的力量共同对付王光夏。为了探得孙玉波的实底,彭雪枫有意顺着他的口气说:“据我军所知,王光夏率部进驻陈道口,距离敌据点20余里,一直未发生过冲突。一区有个老乡长率队击毙日兵两名,王闻之把区长革职,又将老乡长枪毙。我军与王在邱围子交战后发现遗尸中有一日本顾问,还有洋河伪军代表何继伟和伪大队长陈玉庄……玉波兄呀,你说王光夏是不是敌伪的亲家?”
“是的,是的。”孙玉波气愤地说,“王光夏不但与敌伪结亲,而且残害民众,把泗阳一带搞得一塌糊涂,我真想与他拼一场。”
听了孙玉波的话,彭雪枫简直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真是不谋而合。不过,彭雪枫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精明人,他明白消灭王光夏全部人马成败关系重大,不允许他有一根轻信或冒险的神经。他虽然明白了孙玉波要干什么,却故意劝道:“玉波兄与王司令共事多年,应该做王的工作,让其与我新四军共谋抗日大业,救我中华,不知老兄能否办妥?”
一席话震得孙玉波目瞪口呆,但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他感到后悔已来不及了,何况,他这个人是从来不吃后悔药的。孙玉波见彭雪枫打起官腔来,索性来个破釜沉舟,抽出20响的驳壳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厉声说:“彭将军勿劝,我与王贼水火不容,今日我已亮出老底,你若不助我讨王,休想走出这间客厅。”
坐在椅子上的曹森急忙站起来相劝:“孙队长勿怒,我们与彭将军冷静商谈为好。”然后又回过头对彭师长说:“将军过于仁义了,仁义有时也要吃大亏的。知人知面难知心啊。我们与王光夏在一起混了几年,彼此还不知道心迹吗?这家伙野心很大,光干坏事,如不除之,后患无穷。”
彭雪枫这才相信其中不会有诈,便缓和一下口气,说:“玉波兄息怒,我不过是以戏言相试罢了。干这种事情要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才行。我军深知王光夏是亲日派的急先锋,又是敌伪的挚友,也是杀害民众的暴君。去年,我部张爱萍率队与王光夏作战,歼其大部,王贼率少数卫士从成子湖逃跑了。这次只要你我密切配合,准能打一个大胜仗。”
孙玉波、曹森一听,内心高兴,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彭将军!攻打王贼,振兴家邦,是我们义不容辞的天职,我们不为王贼而活,要为民众除害!”
彭雪枫借机问道:“我们联合讨王,总得有个部署呀。”
孙玉波没有把想法和盘托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这个,还望彭将军出谋划策为妙,我和曹队副不敢盲人瞎马地乱闹。”
彭雪枫一看时机成熟了,从衣袋里掏出一叠淮北币放在桌上,说:“在我军围歼陈道口王光夏部之时,玉波兄和曹队副晓以抗日大义,紧密配合我军作战,我彭某万分感激!为了感谢贵部将士的一片爱国之心,特慰劳100元。”
孙玉波大为感动地说:“将军勿谢。共同抗日,人人有责,我和曹队副为朋友两肋插刀,一定紧跟彭将军战斗到底!在贵军攻打陈道口之前,我们带队首先歼灭王贼亲信陈儒、李守宽支队,争取抓来陈、李二贼立功补过。”
彭雪枫一听,大为高兴。
这一天,双方商定了消灭陈儒、李守宽的方案。之后,彭雪枫立即命令二十六团团长罗应怀派两个营于次日会同孙玉波、曹森作战。
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彭雪枫一行告辞了孙玉波、曹森等人,兴奋地纵马奔驰在金色的原野上,继续向陈道口方向挺进.途中他将此事电告陈毅,陈代军长极为高兴。
19日,孙玉波支队与我二十六团两个营在洋河以南埋伏下来。孙玉波带领12名精壮、勇敢的干部拜会李守宽,一见面就动手,下了李守宽和副官的枪。与此同时,曹森向部下交代了战斗任务,指挥大家从四面冲进李守宽部驻地,枪口直指溃兵脑袋:“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李部官兵吓得失魂落魄,乱作一团,没有顾得上抵抗,就被大部缴械。
陈儒听到枪声,率部前来增援李守宽。孙玉波、曹森率部早已掩蔽起来,等到顽军来到跟前,他们指挥支队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发射,打得顽军狼狈不堪,尸体遍野败退下去。我英勇的二十六团战士,抡起大刀,追上前去,刀光闪闪,乱砍乱劈。陈儒一看招架不住,率领残兵败将溃逃,投靠日军。
孙玉波、曹森押着李守宽等俘虏会见彭雪枫,详谈了此战的经过.
彭雪枫笑容满面地说:“玉波兄、曹队副机智勇敢,动作迅猛,英勇杀敌,大获全胜,荣立战功,陈毅军长让我向你们祝贺!”
孙玉波、曹森异口同声地说:“为民除害,理所应当,将军勿赞!”
彭雪枫关切地说:“这几天你们极为辛苦,应该休整一下,清除内部隐患,鼓舞士气,严防敌顽偷袭。”之后他们共进午餐,饭后三人握手告别。
孙玉波、曹森返回支队后高兴万分,丧失警惕,未防内患。陈儒惨败,内心气恨,想方设法,寻机报复。韩德勤、王光夏得知此情,立即指使陈儒暗中串通孙玉波部属大队长孙大和劫持哗变。一天深夜,正当人们熟睡之际,孙大和带领一帮亡命之徒,手持手枪、大刀、棍棒,分别冲进孙玉波、曹森等15名干部住房内,将其一个个捆绑扣押。当时,孙玉波听见一阵枪响,翻身起床,提着手枪迎击叛军,在房内与孙大和一伙对打起来,终因寡不敌众,被一个手持棍棒的家伙打倒在地,被叛军抓捕。该部在孙大和威胁之下投靠日军,一部不愿附逆者乘隙散去。
孙玉波、曹森等15名干部惨遭叛徒孙大和等人严刑拷打,宁死不招。孙玉波面对酷刑,悲愤满腔,连声叫骂:“孙大和,狗杂种!你和王贼都不会好死,彭雪枫将军会给我们报仇的!”
不久,陈儒、孙大和把孙玉波、曹森押上刑场。两人互看一阵,孙玉波怒火万丈,大声高喊:“陈儒狗贼开枪吧!老子不怕死,爱国军人是杀不完的!”曹森则瞪着眼睛骂道:“我们为抗日而死,死得其所!你们这帮牲畜,总有一天要被新四军押上审判台的!”叛军扣动扳机,两声枪响,孙玉波、曹森壮烈地倒在血泊之中……
彭雪枫、邓子恢得知噩耗,极为悲痛,当即函慰抚恤孙玉波、曹森家属,共奉大洋80元(曹森家属30元),聊作泪丧之用,深表同仇之意。致孙玉波家属信中写道:
孙支队长家属均鉴:
孙支队精诚为国,不幸竟遭宵小暗害,噩耗传来,同深哀悼,犹念孙支队长生前豪直好义,爱国情深,迫至祸变骤发,亦能临难从容,不求苟免,冰霜高节,弥漫景幕。孙支队长为抗日主张而死,为奔走团结信守大意而死,是死而如生,死也犹荣,在国家固痛失忠良,在个人则名垂青史。彼乱孟城子者,将.有海宇所共叶,国人皆得而诛之矣。
雪枫等谊属同胞,自当竭尽绵薄,以慰英灵,凡我抗日军人,咸颤泪此朝食,相信沉冤终有昭雪之日也。奉上大洋五百元,旦作奠仪,尚祈善抚遗孤,勉抑哀思。用布悃诚。籍申吊唁.
彭雪枫邓子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