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枫有三件宝,
拂晓团、骑兵团,
还有一张《拂晓报》
拂晓剧团和《拂晓报》是抗日战争年代在炮火中成长的“孪生姐妹”,由彭雪枫精心培育,成为战斗的“三宝”中的“二宝”。
据老艺术家路丁回忆:“1938年4月,也就是竹沟教导队第一期即将结业之前,彭雪枫同志责成我和刘岘同志,从教导队中挑选出30多位学员,正式成立了拂晓剧团,并且立即投入排练工作,在‘五一’国际劳动节庆祝大会上,演出了《烽火》等节目。当时,由于经费来源十分困难,我们每次演出,布幕是用演员们的被单缝制的,眉笔是从锅灰里拣来的木炭棒,胭脂是从卫生员那里讨来的药水,我扮演老头的胡子,是用浆糊粘棉花,许多服装、道具都是向战士和群众借来的。虽然这次演出是非常简陋和粗糙的,但是战士和群众还很喜欢看,这说明他们很需要文化生活,尤其彭雪枫坐在战士们中间,从头到尾看了我们的演出,还到后台来,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使我们更加热爱自己的演出工作。”
为什么要用“拂晓”二字来给这支文艺轻骑兵和“人民的喉舌”命名呢?
早在1938年创建拂晓剧团和创办《拂晓报》时,彭雪枫曾经对“拂晓”二字作过这样的解释:“'拂晓'代表着朝气、希望、革命、勇敢、进取、迈进、有为、胜利就来的意思。”原来,彭雪枫为战火中的剧团取名“拂晓”,不但包含着诗情画意,而且也“包含着这些个严重而又伟大的意义”哩!
7月间,单斐、易河等由“重庆青年战地服务团”来到竹沟,彭雪枫把他们分配到了拂晓剧团。“八一”建军节快要来到了,彭雪枫指示单斐、易河、路丁、詹如翰利用7天时间,写出以反战为主题的《樱花时节在日本》的三幕剧本。他们苦战7天,完成了剧本,又用3天3夜时间排练完。彭雪枫来到排练场,鼓励道:“同志们辛苦了!你们3天'挑灯夜战'为部队官兵排演新戏,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说毕,他审查节目,指出了这出戏的不足之处。过了一会儿,他的警卫员送来了一篮子热馒头,他乐呵呵地说:“首长叫我把热馒头送来,慰问演员同志们!”演员们一听这话,深感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在彭雪枫的关怀、鼓励下,《樱花时节在日本》如期在竹沟广场演出了,受到军民的好评。
拂晓剧团创建不久,有些演员认为缺经费、缺专业人才。他们给彭雪枫写信,要求加强对戏剧文艺工作的领导,希望改善一下物质条件。彭雪枫认真仔细地看了这封信,马上写了回信。他在信中首先肯定了这些演员的革命热情,大讲“戏剧救亡”的重要性。并指出:“共产党人是精神与物质两者的相互促进论者,我们始终坚持革命精神的重要。充实一定的物质条件,自然可以加速事物的转化发展,但共产党人又是‘一无所有’的人,是革命创业者,他只有在革命斗争进程中不断夺取敌人的财富武装自己,艰苦创业,才能做好工作,一步步夺取胜利,解放全人类。”信中还说:“我们天天唱《游击队员之歌》,这反映了革命战士消灭敌人、武装自己的雄心壮志‘: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彭雪枫鼓励演员们:“我们文艺戏剧工作的条件,现在还是'一无所有',真是苦啊!但是革命精神能创造现在和美好的未来,我们准会逐步变为‘富有者’的,希望你们有这个雄心壮志!”①
11月下旬,在新四军游击支队回师睢杞太的途中,当部队在转楼宿营时,突然来了一批13岁到16岁的男孩子,要求参加新四军。他们是来自杞县大同中学的学生,抗日热情高,能说会唱,活泼可爱。彭雪枫发现他们的特点后,立即找政治部主任肖望东研究决定,以这批学生为骨干力量,正式恢复拂晓剧团,先后调左奇和高维进担任团长。②
高维进、苏理、王挺、白艾、高颖敏、张自立、王世琨、曹素清、王效平、马秉书、张鄂源、李平、朱子铮等当年拂晓剧团的演员们回忆彭雪枫与拂晓剧团时这么写道:
彭雪枫同志对剧团的同志说:“你们要编一些配合当前抗日斗争的小话剧和活报剧,向群众宣传抗日必胜的道理,同时揭露汉奸和伪军的罪行,打击日寇的气焰,既活跃了部队的文化生活,也教育了广大群众。”
我们进入豫皖苏边区敌后演出的第一个活报剧叫《打鬼子》,是由当时的宣传科长,在日本留过学的王子光同志编写的,內容是:两个狂妄的日本军人,残酷枪杀某村镇居民,群众恨之入骨,报信给我游击队,结果被我军抓获,消灭了一个日军小队。演出以后,彭司令员见到扮演日军小队长的王挺同志说:“演得不错嘛!就是你们唱的那支日文歌曲,我和战士们都听不懂。”
王挺同志说:“日文歌是王子光科长教的.他是日本留学生,教的是地地道道的日文。”
彭雪枫司令说:“扮演日本军人,唱日文歌也是可以的。不过观众是中国人,要让中国人的观众听得懂才好。总的来说效果不坏,能够激起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以后你们演戏一定要让群众看得懂,要适应群众的要求。”过了一会,司令员又问:“你们剧团有什么困难吗?”
一说到困难,剧团的其他同志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要说困难嘛,实在不少!化妆品缺乏,用锅烟子画眉毛,用红药水抹脸蛋,棉花粘胡子还过得去,服装向侦察班借几件也能凑合,就是没有一块幕布,老是用床单代替差点劲。因为床单的颜色不一致,有白的,有花的,又脏又皱很不雅观。司令员啊!幕布是拂晓剧团的门面啊!要体面点才好呐!”
有的说:“还有件大困难,就是没有女演员,老让张国安扮小媳妇,李允瑞扮小姑娘,赵克让演老太婆。古代的花木兰是女扮男装,咱们是男扮女装,怪别扭的。”
听到这里,司令员笑了,说:“那有什么关系?唱京戏最有名的梅兰芳等4大名旦,还不都是男扮女装?京戏能做到,我们也可以,这也是革命的需要嘛!不过以后会给你们解决的。”①
不久,游击支队司令部给拂晓剧团调来4位女同志:马秉书、李运芳、王雨琴、张鄂源。她们来到剧团,几个男演员就此结束了男扮女装的局面。
在部队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彭雪枫司令员又专门让供给部给剧团做了一块灰色的幕布。各团每次打胜仗之后,纷纷送来战斗中缴获的大刀、黄呢子大衣、大皮靴、钢盔、望远镜等,真是琳琅满目。后来添置了汽灯,演员们的劲头更足了。一天,部队缴获了好几船敌人的物资,其中有两匹绿绸子。彭雪枫把这两匹绿绸子送给拂晓剧团。演员们用绿绸子做了一块前幕,在幕的左下角缝制了一只引吭报晓的公鸡。每次演出时,演员们在剧场挂上象征着拂晓剧团团徽的专用前幕,心里极为高兴!
随着剧团演员队伍的扩大和服装道具的逐步增加,拂晓剧团自编自演了《军民一家人》、《参加新四军去》、《保卫夏收》、《反正》等节目,还演出了《渔光曲》、《放下你的鞭子》,并在干部中的“业余演员”参加下,演出《三江好》、《今天》、《游击队的母亲》、《农村曲》、《傻小子打游击》等节目,深受部队官兵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
彭雪枫不但重视部队的文艺工作,而且对拂晓剧团每个演员的思想、学习、生活情况都非常关心。他经常到拂晓剧团驻地了解情况,看看伙食、卫生好不好,询问穿得暖不暖,温良亲切,像一位革命的家长。
一次,在汇报会上,拂晓剧团的领导说:“我们剧团有不少演员认为,当个演员没有前途,男演员想下连队扛枪打仗当英雄,女演员想学医疗技术当医生。”
彭雪枫听了这话,严肃认真地对剧团领导说:“你回去告诉剧团的演员,咱们要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不但要打军事仗,还要打政治仗,宣传仗,经济仗;不但要靠枪杆子,还要靠笔杆子,嘴巴子。”
那位剧团领导连连点头,说:“司令员,我们要加强对演员的教育。”
彭雪枫语重心长地说:“革命工作有文有武,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战斗部队和敌人真刀真枪地干是很重要的工作,你们拂晓剧团的演员蹦蹦跳跳,演唱作宣传,对教育部队,鼓舞士气,唤起民众,团结友军,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这些也是革命需要的重要工作。只要是革命需要的工作,我们每一个新四军官兵,就一定要把它做好。”
剧团领导说:“我们一定按照司令员的指示,做好工作。”
紧接着,彭雪枫又问:“演员们的生活、健康情况怎么样?”
剧团领导回答说:“最近,我们剧团多数人长疥疮,少数人打摆子,不过大家都不在乎,有的还说什么疥疮是革命疮,虱子是抗战虫,越多越光荣。”
彭雪枫认真听着,批评说:“你们怎么看?难道疥疮和虱子越多越光荣吗?真是乱弹琴!这么多的演员长疥疮,说明你们当领导的工作还没有做好。你们要督促患病的演员到卫生所去看病,还要想办法让大家洗个澡,先把虱子消灭干净,再消灭疥疮。过些天,我到你们剧团去检查。”
不久,彭雪枫来到拂晓剧团。他发现那几位演员不打摆子了,多数演员不长疥疮了,虱子消灭干净了,高兴地说:“你们的工作做好了,不生虱子才是光荣的!”
1939年9月,彭雪枫率领部队向淮上进军返回的途中,拂晓剧团15岁的女演员王雨琴,因工作劳累过度,伤寒病情恶化,经多方设法抢救无效而病逝。彭雪枫闻讯后,赶到现场,看着王雨琴烈士的遗容,内心十分悲痛,想起关于她的几件往事:那是杏花春雨时节,共产党员王雨琴从游击支队随营学校毕业,分配到拂晓剧团来,她穿着一身棉军装,帽沿下的前额上散着些黑发,圆圆的脸上嵌着浅浅的笑靥。她娴静腼腆,端庄温存,为人热忱,革命的激情,很少溢露于外,是含蕴在内心的。一次,部队长途行军90余里。当时,小演员张克让腿上生着疥疮,实在走不动了,王雨琴拉着张克让走路,快到宿营地时,他看见这两个小演员就说:“一对革命的姐弟,互相帮助啊!克让,你就叫雨琴姐姐吧!”王雨琴手背掩着嘴角,吃吃地笑。张克让害臊地低下了头。后来,部队进驻风台境内耿村集,王雨琴住在一家孤苦伶仃的瞎老太太家里,她天天侍候老太太吃药、吃饭、睡觉、换洗衣服,不久老太太病好了。秋天,部队在东线、西线、北线接连打了几个胜仗,支队决定召开一个盛大的祝捷会,王雨琴一定要把遵彭雪枫嘱写的独幕话剧《出发之前》在大会上演出。由于她多日带病坚持排练,从不告诉别人,在最后一次排练时,王雨琴晕倒了,再也没有起来……彭雪枫想着这些事,两行热泪从脸上滚落下来。
支队直属部队召开了追悼会。彭雪枫含泪参加了雨琴的追悼会,并亲书挽联云:
童年多敏感,几经谆诱,
居然顿悟,不愧我党优秀分子;
壮志犹未酬,《出发之前》,
竟成永诀,又弱吾军健儿一员。
吴芝圃副司令员的挽联是:
革命家庭宁馨儿,
聪俊超群,
方明后生可畏;
抗战部队神歌手,
英志勃发,
讵料少年凋零。
会上,彭雪枫难过地说:“小小孩子,离开了父母和温暖的家庭参加革命,来到部队这个大家庭,领导同志就该像父母一样关心照顾他们。小演员王雨琴得病竟然不能治好,这说明我们没有照顾好这孩子,没有尽到责任……”
彭雪枫的挽联和他的话,催人泪下,激人奋进,寄托着对逝者的哀思,也饱含着对生者的无限希望。在拂晓剧团小演员们的身上,彭雪枫付出了一片心血。
小演员王幼萍(后改名王效平),原是开封孩子剧团的演员,她和剧团的演员们活动在平汉铁路沿线地区,后来国民党顽固派掀起反共高潮,强行将该剧团编入国民党军中。这时,王幼萍和8名小演员一心为抗战,长途跋涉,穿过关卡,历尽艰险,来找彭雪枫、张震参加新四军。
彭雪枫询问了1岁的王幼萍和8名小演员的情况后,高兴地说:“我们这儿有个拂晓剧团,你们就和那些小演员在一起吧!”
转眼到了儿童节那天,彭雪枫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登上主席台,怀里抱着小演员王幼萍,慈爱的目光望着台下100多个“花朵”,笑着问道:“孩子们,大人先生说你们没有用,你们有用吗?”
“有用!”孩子们春雷般地回答。
彭雪枫指着王幼萍说:“她只有1岁,会唱歌,会演戏,会宣传,每天走几十里路,有用没有用?只要你们学好就有用!”
孩子们齐声答道:“一定学好,抗战到底!”
从此,彭雪枫极为关心王幼萍她(他)们的生活和学习,请新四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钱俊瑞、副部长冯定给小演员们讲文学和哲学;又让音乐家贺绿汀、画家莫扑给小演员们教音乐和美术;还请梅益给小演员们讲他如何翻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彭雪枫把自己藏的鲁迅、郭沫若、茅盾、张天翼的小说,送给小演员阅读,教她(他)们写读书笔记和日记。
有一次,彭雪枫听拂晓剧团有人反映王幼萍骄傲自满,对有的演员不够尊重。他把王幼萍找来教育说:“小萍,你年纪小,离开父母参加新四军,首长和同志们都喜欢你,爱护你,甚至宠你,你可不能因此骄傲啊!你应记住,自己年纪小,知识少,水平低,要向每一个同志学习长处,虚心听取同志们的意见,只要刻苦学习,将来才能成为有用的人。”为此,彭雪枫还给王幼萍亲笔题词:“小小女孩子,欣欣向荣,但愿做一个,永远革命人。记住,今年13岁了,再过三、五年就成了大姑娘了。少小不努力,长大不成器。”①
多少年过去了,彭雪枫的一片真诚的爱,永远留在当年这些小演员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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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单斐:《彭雪枫和“拂晓剧团”、〈拂晓报〉的诞生》,《彭雪枫将军在竹沟》河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6月出版,第128页至129页。
①高维进、白艾等:《拂晓之花开放在华中敌后》,《豫皖苏抗日根据地》二(),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5月出版,第262页至2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