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5月,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会议和红军代表会议在上海秘密召开。两个会议“共同讨论目前革命中的各项重要问题”,“组成更强固的农民革命联盟,有计划的以无产阶级的思想和行动去领导全国的阶级斗争走向胜利的道路。”同时,这两个会议要求全国扩大工作武装,在全国普遍建立苏维埃政权。会上,中央军委决定选派彭雪枫前往鄂东南红五军五纵队工作。
彭雪枫从上海登上英国泰沽轮船公司的一艘旧轮船,沿着长江河道向江西而行。长江两岸的平原上轻轻地飘着蒙蒙的薄雾,在朝霞的辉映下,好像片片美丽的彩纱。远处淡淡的群山,峰峦起伏,由紫而青,直透在无限深远的天幕里,现出迷人的诗情画意。
彭雪枫若有所思地观赏了一会儿山光水色,又细心地观察着轮船上的一切。他发现一个“瘦猴子”一直用贼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国民党的特务盯住了。第二天清晨,彭雪枫走出船舱观景,那个“瘦猴子”走过来问道:“先生,哪里下船呀?”彭雪枫答道:“铜陵下船!”后来船到铜陵时,彭雪枫提着行李,装出要下船的样子,混在人群中走动,但没有下船。那个“瘦猴子”眼睛转来转去,发现彭雪枫走了,赶紧走下船去追赶。过了片刻,船身便向江心缓缓移动,这才把那个“瘦猴子”甩掉了。
船到黄石,彭雪枫按照中央军委周恩来的交代,寻找何长工领导的红五军五纵队。他对这里环境不熟悉,又怕暴露身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部队驻地——刘仁八镇。何长工接见了彭雪枫,派他担任五纵队教导大队第三大队队长兼政委之职。
不久,根据党中央指示,红五军扩编为红三军团,彭德怀任军团长,滕代远任总政委,邓萍任参谋长,袁国平任总政治部主任;把三、四纵队合编为红五军;五纵队扩编为红八军,何长工任军长,邓乾元任政委,下辖3个纵队;一纵队何士达任纵队长,郭一清任政委,彭雪枫任副政委。
7月22日,天气闷热,驻守长沙城内的湖南大军阀何键,派刘建绪指挥5个团,沿着西南公路,长蛇阵队形向红三军团驻地平江扑来。彭德怀当机立断,命令红军在敌人经过的瓮江镇前面公路两侧的崇山峻岭上埋伏。7月25日拂晓,敌第一梯队进入红三军团伏击圈内,彭德怀一声令下,红军集中火力猛打。敌人毫无准备,死伤甚多,顿时大乱,丢下战马,慌忙趴在公路旁、水池边、壕沟里、怪石后,无目标地抵抗。多路红军冲下山来,喊杀声不绝于耳,弹无虚发,吓得敌人浑身发抖,只好举手投降。这时,瓮江镇西面一个团之敌,闻讯赶来增援,与红一纵队遭遇,企图围歼。何士达、郭一清、彭雪枫率领战士们,奋力抵挡,与敌激战。紧接着,红军主力多路合击,一小时后将敌大部歼灭。余敌冲出重围,向金井溃逃。
红三军团数路大军全力追歼逃敌。何士达、郭一清、彭雪枫等人冲锋在前,一直追到金井。余敌与金井第二梯队汇合,仓皇应战。霎时间,红军与敌人在金井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生死搏斗。
彭雪枫一连打死了七八个敌人,然后他和战士们一齐向敌人猛烈扫射。英勇的红军战士从几个制高点上互相交叉火力,打得敌人四处躲闪,丑相百出,狼狈不堪。战斗激烈空前,阵地上硝烟蔽天,天昏地暗。一阵攻打,敌尸遍地。但是,顽固的敌人并没有退却,前头的刚败下阵去,后头的又立即扑上来猛烈还击。这时,一颗炮弹在郭一清身旁爆炸了,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郭一清栽倒在地,壮烈殉国。
何士达、彭雪枫满怀悲愤,指挥一纵队在血水与火光中与敌奋战。战斗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红二纵队、三纵队的阵地上,敌我双方扭成一团,展开了一场肉搏战。打包抄的红五军杀人敌群,争夺阵地。一纵队正面与敌血战,一群敌人向一个村子逃去。彭雪枫领着战士们打进村子,占领院落,猛烈拼杀。那冲锋陷阵的虎威,压倒一切的气势,使敌闻风而逃。彭雪枫他们紧追不舍,终于将敌人四面包围,喊话叫敌人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敌人不肯,继续端着机枪射击。彭雪枫举起枪,对准敌机枪手连打4枪,子弹击中敌身,机枪被打哑了。战士们杀上前去,给这群敌人以重大杀伤。
在金井战场上,我红三军团将敌消灭过半。敌军指挥官见大势已去,便带着丢盔弃甲的官兵,向春华山溃逃。一个敌团长边跑边放枪,打倒了追赶他的何士达纵队长,鲜血染红了何纵队长的军衣……
彭雪枫跑上前来,看见何士达躺在血泊之中,急忙扶起他。何士达微睁两眼,深情地望着彭雪枫,声音低沉地说:“雪枫同志,我恐怕不行了……·你带队英勇杀敌……完成彭军团长、何军长交给我们的任务……”他头一扭,心脏停止了跳动,含恨告别了人间。
彭雪枫把何士达的遗体轻轻地抱起来,放在一片草丛中,深深地鞠了一躬。紧接着,他一边派人看守何士达的遗体,一边派人把郭一清的遗体也抬到这里来。之后,他含泪喊道:“同志们,快追歼逃敌,为何纵队长、郭政委报仇!”
彭雪枫带队猛追猛打,看见敌团长带着一队人马已经跑出了好远,再追一程,就要钻进一片树林里去了。彭雪枫一心想抓活的,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了。他端起步枪,瞄准敌团长,只听“叭!叭!”两声枪响,敌团长栽倒在地。彭雪枫以为是打死了,心里有点失意,待他跑上前去一看,原来刚才两枪击中了那家伙的左腿、右胳膊。其他敌人继续溃逃,战士们追上前去,活捉了敌团长。
这时,金井残敌逃至春华山,与第三梯队会合,拆(?)掉梨河上游浮桥,阻止红军过河,固守春华山待援。彭雪枫带领一纵队与军团主力部队,从上游抢渡(?)梨河,重重包围春华山,又与敌人展开一场激战,终于将敌第三梯队大部歼灭,剩下一千余残敌,深夜逃到长沙城里。
红三军团连打三仗,歼敌万余,荣获大胜,士气很高。战后,红八军进驻距离长沙五十余里的永安市。在这里,军团召开了军以上干部参加的作战会议,彭军团长得知长沙守敌只有5个团,当即决定一鼓作气,夺取长沙。他命令红八军作为总预备队,相机迂回歼敌,自己则带领红五军攻打长沙城外何键的主要阵地。
何长工开会回来,找到新上任的一纵队政委彭雪枫,下达了攻打长沙的任务。
彭雪枫沉思着说:“军长,刚才我们审讯敌团长,得知何键把主要兵力安插在城外,城内只有李觉一个团守卫。兵书上说:'下策攻城',我们为何不利用白军的番号,穿上白军军装,迷惑敌人,借机攻进长沙城,活捉老贼何键呢!”
何长工表示赞同。
7月27日上午,红三军团的800勇士,像一支钢铁洪流,排山倒海,滚滚拥向长沙,与何键部队展开了一场大战。军团长彭德怀指挥红五军占领(?)梨市,控制了浏阳河上的(?)梨浮桥,从正面向敌人主要阵地七里巷、乌梅岭一带进攻;何长工则率领红八军抢渡杉木港、浏阳河,从侧后攻击七里巷、乌梅岭一带。敌人受到红军两面夹击,顿时惊慌失措。
彭雪枫带领一纵队红军穿着白军的衣服,假装与红三纵队争夺阵地。战场上,敌我激战,烟雾弥漫,枪声一片,敌师长李觉指挥部队奋力抵抗。红军突破二层防御阵地,敌丧魂落魄,溃到第三层阵地扼守。彭雪枫借机向敌人喊话:“湘军弟兄们,红军炮火猛烈,大家肯定要吃亏的!我们赶快缴枪吧!”一纵队官兵答道:“长官放心,我们坚决照办!”敌人误认为是自己的指挥官喊话,一个个愣在阵地上。此时,何长工指挥二纵队、三纵队向敌人一阵猛打,敌人死伤惨重,一部举手投降,多数向长沙城里逃去。彭雪枫带着一纵队与敌人混在一起冲进城内,歼灭了城上守敌,占领经武门、小吴门、浏阳门。他们像摸哨一样,击毙了一大批敌人,缴了许多枪弹,活捉了两名敌团长,砸烂三架敌人飞机。杀人魔王、狂妄不可一世的何键和他的主将李觉万没想到竟败于红军的手下,带着一批残兵败将,狼狈溃逃。彭雪枫、彭绍辉带人在后边追赶,敌人逃到了湘江的轮船上。何长工带着红二纵队、红三纵队伴随着浓烈的硝烟战火气味,如同潮水一般冲进长沙城,残敌纷纷缴械投降。红军占领了伪省政府、弹药库、发电厂、面粉厂,封锁了银行和轮船。彭雪枫他们在王首道等人的帮助下,砸开监狱,营救出“马日事变”中被捕的革命同志,其中包括敌人第二天就要杀害的向中华、曾佑生、徐建国等人。
红军占领长沙的第二天清晨,彭军团长、滕代远政委、袁国平主任来到长沙城,在圣经学校找到何长工、彭雪枫等人,召开了纵队以上干部会,嘉奖了彭雪枫,说他真像大战长板坡的赵子龙。
红军占领长沙城,当时居住在长沙华容县的土豪劣绅,怕得要死,恨得要命,联名给华容县县长宋少梅发了一封电报,谎称:何长工、彭雪枫在长沙城里杀了宋的全家,望将何家斩尽杀绝。
宋少梅接电后,在华容县沱江边的泛阳洲设立刑场,派人抓来何长工的妻子孟淑雅、大儿子何光球、小儿子何光星,捆绑在木桩上,嘴里塞了烂布。宋少梅向围观群众宣布三人犯了通匪之罪,今日处死。他并不一下把人打死,而是先劈孟淑雅一刀,看着孟淑雅鲜血直流、拼命挣扎,他捧腹大笑,以此报仇。他一连劈了几刀,然后才砍下孟淑雅的头,拿在手中恶狠狠地说:“以后谁要私通共匪,也是同样的下场!”群众目睹惨景,热泪滚滚,心惊肉跳。有人跪下请求宋少梅饶了何长工的两个儿子。宋少梅破口大骂:“斩草是要除根的!”最后他又挥舞大刀,将早已吓昏了的何光球、何光星剁成肉酱,吓得群众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不久,宋少梅又派人杀害了何长工的三十多个亲属。当何长工得知亲人们遇难的惨情,眼望沱江,顿足大哭,满怀悲愤,作悼念诗一首:
泛阳洲头亲人骨,
沱江水畔赤波怒。
悲情更增革命志,
写作神州丹心谱。①
彭雪枫得知这一噩耗后,心里也很难受。他想起前不久,有人给他讲过这么一件事:1930年4月,何长工赴上海开会时,给党中央带去的黄金超出原来预计的数字。党中央组织部动员他用超出的黄金把妻子、儿子接出来及时隐蔽。可何长工却建议党中央用这些黄金营救出关在敌人监狱里的党员。此时,彭雪枫更加敬佩这位无私的共产党人了。
8月3日夜,月牙高挂,星星眨眼。湖南军阀何键全力集结15个团,在帝国十余艘舰艇的掩护下,渡过湘江,南北夹击长沙。4日拂晓,敌主力部队从长沙大北门、小北门攻进市内,红军边阻击边交替掩护撤退。彭雪枫带领一纵队穿过小巷,向小北门突围。这时,一群敌人冲进城来。彭雪枫命令部队“打!”机枪、步枪一齐向敌人开火,把敌人打倒了一片,余敌躲在小北门两边继续射击。部队在重机枪掩护下,很快冲出重围,敌人没有追赶,一个劲地向城内逼进。
刚撤出城外,天色大亮。彭雪枫听说军团总政治部行动迟缓,总想多带胜利品,耽误了撤退时间,被敌人围在城里。他急忙命令纵队一部歼灭小北门外之敌,自己率领一部冲进城去,把军团总政治部的战友救出来。
“政委,城里到处都是敌人,冲进去太危险。”一个干部说。
“废话,我们能看着落人虎口的战友不救吗?”彭雪枫把袖子一挽,提着手枪,腰里别上几颗手榴弹,回头命令道:“步枪手、机枪手端起枪来,其余准备手榴弹,跟我冲进城里,营救军团总政治部的战友,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正说着,城里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彭雪枫断定军团总政治部的同志已经与敌接火。于是,他大声喊道:“同志们冲啊!”战士们跟着他猛虎一般扑进城去。快到军团总政治部驻地那条街口时,彭雪枫看见一群敌人正在运动,他举起手枪,“叭叭”几枪,一连打倒了几个敌人。与此同时,轻重机枪一阵横扫,歼灭了敌人。他们很快跃人街口,发现这条街上的敌人又冲上来一个排,彭雪枫指挥战士们用机枪扫射,用手榴弹猛打,一时烟雾弥漫,血肉乱飞。他们趁机冲到街心,向军团总政治部的同志大声呼喊:“总政治部的战友们!快冲过来吧,向我们靠拢!”
袁国平主任听到彭雪枫的喊声,率领机关人员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跑过来汇合,然后大家一阵风似的向小北门冲去。敌人随后追来,彭雪枫带领战士们一边歼敌,一边掩护袁国平他们撤出了长沙城。
长沙一仗,震惊中外。一天,何长工去叶坪毛泽东办公室,碰见从苏联回国的刘伯承、左权同志,大家欢聚一堂,谈论着红军攻打长沙的生动事迹。
刘伯承微笑着问道:“长工同志,我和左权同志在国外看到路透社一篇《我目击红军占领长沙》的文章,文中说有人非议红军是一股无组织的散兵,其实大谬不然,他们都是有组织、有纪律、有文化、能打仗的军人。并说:一位长得年轻英俊的长官穿着白军军装,率部首先攻进长沙城,这个人是谁呢?”
何长工说:“彭雪枫同志率领一纵队首登长沙城,他差5分钟就抓住了何键。”
“打得真好!”刘伯承说,“我和左权同志在国外,共产国际的人追问我们,你们小小的游击队,怎么把长沙打开的?我们不知战情,只好答复:中国工农红军的发展,我们最近不大了解。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你们向我党打听吧!”
左权说:“共产国际的人很怀疑,认为红军没有重炮,没有黄色炸药,没有空降机怎么能打进去?他们分析,大概共产党人在白军中有重要的内线吧!是不是还有两三个彭德怀呢?”
何长工哈哈大笑:“不,不对,猜错了!实际上,我们声东击西,打散了何键的兵力,乘虚攻进了长沙城。”
刘伯承赞道:“你们真鬼,'三十六计'中有一计是'调虎离山计',你们来了个调虎离城,混水摸鱼啊!”
大家一听,都笑起来了。
最后,何长工给大家朗诵了他写的一首诗:
七月里来创奇迹,
五、八军将士打(?)下梨。
四仗攻克长沙城,
消灭何键整整五个旅!
新中国成立以后,何长工仍然怀念着被宋少梅杀害的三十多位亲人。1952年,何长工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地质部副部长,后任党组书记。当时,何长工得知何键和宋少梅的儿子在他领导的地质部门工作。他从各方面培养这两位年轻人成为祖国的人才。这就是何长工的宽大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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