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匹夫有责

1924年9月23日,冯玉样将军趁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之机,发动了震惊全国的“北京政变”,推翻了直系曹锟贿选政府,驱逐清帝溥仪出宫。在老谋深算的段祺瑞掌握政权之时,冯玉祥决议电请孙中山北上主持大计。1924年12月31日,孙中山带病抵达北京。当天,彭修道作为育德中学的学生代表,与十万多人前往车站,热烈欢迎孙中山的到来。多年之后,他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写道:

记得当时我也是在中山先生车抵北平东车站时前往欢迎的代表之一,群众要求孙中山先生讲话,满想一睹孙中山先生风采,因中却山先生病势沉重,而不可得,正因为群众的热望中,山先生的汽车在千百万群众热情欢迎中进了行辕。直到3月12日上午9时30分,他便与世长辞了,当时噩耗传出,立刻各地学校、各机关各民众团体都

臂缠黑纱,下半旗表示无限哀悼!

在全国人民沉痛悼念孙中山之时,上海发生了“五卅”惨案。在北京各界支持、声援上海“五卅”反帝爱国运动的斗争中,育德中学也沸腾起来了。同学们推举彭修道为代表,向学校提出成立学生会。这一要求,得到校方同意。学生会成立后,学生们推选彭修道为学生会会长。紧接着,彭修道亲率张维翰、牛传锦(牛连文)、赵子众、郭英(郭武林)、路继曾(路庭训)等同学,深入北京团河村、黄村一带农村,召开会议,揭露英、日帝国主义的罪行。

“五卅”反帝爱国运动后,吴佩孚、张作霖、阎锡山以西北军(国民军)“赤化”为借口,发动了反对冯玉祥的战争。1926年1月1日,冯玉祥通电下野,冯玉祥创办的育德中学也被认为“小赤化”了。1926年春,战事发生在北京、天津之间的廊房车站一带,距离育德中学不远。在隆隆炮声中,学校被迫停课,余心清留学美国,学生们惊惶不安。这时,以彭修道为首的学生会主动承担了组织学生西迁绥远的任务。

3月18日,“天色灰暗,细雨蒙蒙,北京西直门车站军运繁忙”。冯玉祥的西北军紧张地撤出北京,退守南口。彭修道带领的数百名学生分班编组,按秩序乘坐“铁闷子”火车随军撤退。

火车尖锐地吼叫着,嘶嘶地喷着气,“咣当咣当”地向前开去,北京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车厢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山脉和古长城。列车像一条患病的巨龙,艰难地钻出隧道,喷吐着黑色的烟雾,继续向前爬着,好不容易爬到南口车站,由于前面兵车拥挤,车停下来。彭修道跳下车,看到车站附近“挖遍了壕堑,蜿蜒盘曲,有如蜘蛛之网”,不由得脑海里闪现出两句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列车西行,经过张家口、平地泉、卓资山等地,4月1日15点钟安抵绥远车站。下车后,大青山“青的山尖,红的山腰,白的山脚,经太阳一照分外清楚可鉴”。随后,他带领同学们来到了绥远新城。

绥远共有两座城——新城与旧城。育德中学西迁到绥远的新城。旧城比新城繁华多了,县衙门、警察厅、道尹公署都设在这里。

彭修道很快熟悉了绥远的新环境。在读书的闲暇里,他经常出去小游,探访古人的踪迹,丰富自己的知识,锤炼爱国爱民之心。

育德中学的校舍距离昭君墓二十多里。一天,彭修道与牛传锦(牛连文)、王振声(王志远)、路继曾(路庭训)、郭英(郭武林)、方中锋等十多个同学结伴同游了昭君墓。后来他在系列游记《塞上琐记》中写道:

我们所雇的四辆车的车夫,与内地人常打交涉,日久天长,言语间他们也懂得不少。我们在路上就烦他为我们讲述昭君的故事。

“喂,赶车的,'昭君墓'里埋的是谁呀?”

“昭君娘娘哪!”

“伊干么死的呢?”

“‘跳小黑河’死的呀!”

“为什么呢?”

“那我可摸不清!”

一辆车上坐四个人,挤挤扛扛,颠颠簸簸;你一句我一句问得他不知答谁的好了。

距昭君坟约三四里有一条小河曰“小黑河”,土人相传昭君是跳在小黑河里淹死的。我们经过了小黑河,河身并不大,水很浅;碧水澄清,琅琅有声。过河后那高大如小丘般的昭君坟坡上的裂痕看得更加明显。大家的精神复振起来,都不坐在“囚车”上受罪,下来徒步走过四辆大车。禾苗青青,横冲直撞地奔向昭君坟而来。勇健的C捷足先登,第一被他发现了坟坡半腰之处有座用砖叠的大仙小庙,别致得很!

道上,车夫给我们建议:“先生们要吃饭的话,我能托村里人给先生们做。”我们说,有饭铺吗?他说有住家。“哪能行?哪能行?”我们以为这不可能了。但车夫说,“可以的,可以的!”T唧咕着对我说道:“请他给咱当翻译吧。”极好吃的H就命令式地分派了:“赶车的,请你对那家说吧,五十个炒鸡子儿,十斤'莜麦面'!腌大葱,再烫几盘菠菜!”车夫也满口承应了。

“莜麦面”是绥远的土产食品之一,是种的“莜麦”所磨的面;没吃惯的人,就不易吃。绥远的鸡蛋、牛肉、羊肉、骆驼肉都是极其便宜的,我们知道。

将到时,四辆车一并赶到距昭君坟不到一里之遥的小村子里卸下了。他们早已窜上了昭君坟的尽顶。

我手拉着聪明活泼的T,先看他们登高。我俩绕坟一匝,跑到南面看立的几通石碑。最高的一通碑楼,是前绥远都统马福祥所建。碑文约数百字,大意是考据昭君坟的真伪;末了是些感慨佩服的话。另外几通是前清康熙、乾隆年间的,年代久了被风雨吹打,字迹模糊。独有一通新的是绥远警察厅长吉鸿昌所建,上写“懦夫愧色”四个大字。

这时,他们多半下来,都麇集于石碑跟前。我俩于大家不注意之间,悄悄地互相将扶,歇了两歇儿,爬了上去。气喘吁吁,两腿酸软;微风徐吹,张目四射。看看脚下两间房大小的平坟顶,红黄土色,并无一草,我不禁和T说道:“汉时的王昭君,只怕也万料想不到你我会跑来到伊的坟上凭吊吧?”多感的T,为我所感动了,颤声说道:“你我将来死后的坟墓,又焉知哪个来凭吊呢?什么叫'人生'?”

蓦地下面他们嚷起来了。仔细一听,原来想起又给他们以奚落的机会了,只听嚷道:“呵,你俩又说体己话去了,总是躲着我们!”终于二人默默地下去了。

下来之后,还不由得总是向上望。天气多么和暖,被凉风吹着也不免汗津津。俯视平地,阡陌横竖的农田,远近一片青黄之色包围了这一座大荒冢。四周散乱的黄绿色的琉璃瓦砾,可想而知往昔定有如牌坊之类的建筑了。

彭修道深有感触地说:“王昭君在困难当头之时,嫁呼韩邪单于,保全万载之邦,救万民之难,与皇帝分忧。从此后,两族友谊情深。苍茫草原,驼峰浮游,野马嘶鸣,不见烽火狼烟,不闻鼓角震天,人民不受兵火之灾,免于战乱之苦。昭君出塞,爱国爱民的精神十分高尚!她的名字,像一朵美丽的鲜花开在人间,百世留芳。”

7月15日,适逢新城东北八九里处有个庙会,并演戏庆祝,彭修道决定约人一游。他在游后写道:

原来是一座庙,庙前建着一座戏楼——并不如直鲁两省的高大。台上已有几个红帽绿衣的人在憧憧往来。我们并不注意:只注视这来来往往的我的同胞,红男绿女,绿女红男;挤挤扛扛,扛扛挤挤都向舞台前集中。牛驾的车,骡驾的车,一般的上面棚着苇席,鱼鳞似的围住舞台多半圆圈。旷野荒村,有这种种花样来点缀,看去,另一番情趣,煞有意味!

天气虽则下雨,但热燥得很,口渴嗓干;买了三个西瓜,躲在庙里廊下吃了个痛快。然还不解渴,又到卖“雪花酪”的挑子前,吃了一杯又是一杯,惹的好些小同胞都围拢上来欣赏!含着奇怪的眼光,看得我们也不好意思起来。这雪花酪土人叫“冰激凌”,其实,在绥远那么些天也未碰到过冰激凌的星儿。

吃罢喝完,才撞上去看戏。为我们注意的头一出,三个都不知名儿,单是叙一个小忠臣,奉旨挂帅,征讨一个反贼。——反者必贼,这是我们中国的逻辑!——命黑脸的先锋头路抵敌,结局败了,元帅大怒,棍责四十;那先锋怀恨在心,看定元帅亲自出马之机,放火烧了营寨,把元帅的胡子都焦燎了。演至此处,也是不见下文。

次出一同出来两个——一个白脸,一个本来面孔——;我私自忖度是“捉放曹”,果然不错又来了吕伯奢。我抱定了的“凡未见过的事物必与常见过的事物不一”样主义,至此打破了;即如那曹操的白脸儿也一样的令人可恨,亦复可怕,而又可爱了!——那多痛快淋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多直爽,干脆!不似如今的口蜜腹剑、人面兽心的可比;但有一种,那终是“古人之心”哩!

以后吕伯奢的被杀,陈宫的痛哭,曹操的冷笑,都过去了,也就煞戏。观剧的人们,绞成绳似的分好几股儿各奔前程。我们也回去了。半道上踅到一个瓜园里,于瓜棚底下吃了几个香瓜,又兜了一包给他们捎回去

7月18日,彭修道、牛传锦游览了大青山、焦赞墓和蜈蚣坝。在游焦赞墓后他写道:

到了坝口,——原来是个小镇点,参差不齐的众街房,中心夹着一条小溪。这在我倒是生平所仅见——大街上会有溪流。在街的尽头一个茶棚内歇下,喝他一壶“砖茶”。又烦他的她代买一根拄杖,准备上山用。

抖起精神往山里跑,仰望那红颜色的山尖,近睹那白颜色的山腰——绥远的山,多半这样。自己的身子就像飘飘然!

鞋底擦着漠漠的沙滩簌簌地响;一不提防就被圆滑的石子绊得一跄踉。因此就时时低头谨防范石子儿绊倒。蓦抬头使我不禁大声喊道:“呵!那不是焦赞墓么?”

我何以晓得呢?是看惯了相片之故。况且S又是照着相片,意描了一幅极大的水彩画挂在墙上。N(牛传锦)经我一喊,也疾忙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无意之间发现了多日所期望的古迹,是多么喜悦的呀!慌慌张张地走近,停步于距墓不够半里的田塍之间的三棵杏树底下,撷吃了行将快熟的杏儿。又捧了一捧吃着走到墓前;看那残毁的遗迹,联想到从前建筑过巨大的房屋,惜无人保存,只剩下那砖砌的半圆的顶了,——与轿车之顶棚相像。也没有碑记,光有些破砖碎瓦。由小圆门进去,细细观瞧。

我终究是中国人,中国人的下等习惯——在一个名胜地方的任何处所,必要题上诗写上字的习惯——还未曾脱掉;我抽出自来水笔在小圆门的内面只写土我和N(牛传锦)的名字。

焦赞是“杨家将”里的一个英雄,幼时看小说,这名字印在脑海里很深;凡看过“洪羊洞”这出戏的,没有不替焦赞可怜的吧?然而如今我站在他的墓顶上了,我的脑袋沸腾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

这墓的四面是山。远远近近,峰头层叠。这时的日光刚刚稍斜,射在各个山峰上,一明一暗,伸展着的折扇似的。四处并无村庄,更不见人影儿;孤零零的只我二人神,往魄去,不知所以了!

这时,牛传锦沉思着说:“我看一个人没有一棵树活得时间长,那三棵杏树顽强地活了几代人的年龄,焦赞却过早地埋葬在地下!”

“对的!”彭修道说,“一个人的躯体被埋葬了,但是生命仍可延续。今天凭吊焦赞,那我们就说杨家将吧!杨业兵败撞死于李陵碑,杨宗保、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六郎统兵灭辽,四郎立功返宋,杨文广领兵征西夏,十二寡妇征西的故事,将长久地留传在人间,鼓舞着人民为国尽忠,为民献身。这种生命比杏树的生命更为绵长,而杏树终究是要死亡的,最后留给人们的仅是一堆灰尘。”

这年8月,国民军驻守的南口失守,石友三叛变,韩复榘投靠阎锡山。为此,冯玉祥通电下野,旋去苏联。部队陆续集中于绥远,准备西撤甘肃。新旧两城,四处都是官兵,杂来沓往,慌张不安。在绥远的老百姓中谣传很多,人们的心全被恐怖、忧虑占领了。在一片混乱中,育德中学宣布解散,学生中除随父兄西走的以外,还剩下二百多人无处安身。修道再次知难而进,主动协助校长浦化仁作好撤退工作。

育德中学的学生迁往旧城大占庙内居住。这个破旧不堪的喇嘛庙,终日风吹铃响,地上铺满沙土,显得十分凄凉。当时,彭修道、牛传锦(牛连文)等同志奔走于绥远新旧两城之间,找到军方兼任绥远都统的商震,要求接济给养,商震为了与冯玉祥保持关系,帮助他们解决了吃饭问题。同学们吃饱了肚子,等待有车返京。

这些天来,彭修道表面上和同学们又说又笑,实际上他内心闷闷不乐,吃饭不香,睡觉不安。夜里躺在大占庙内,眉头拧出个疙瘩,脸拉得长长的,双手抱着头,脑子里一直翻腾的是:帝国主义侵略者在我国土地上占领城市,霸占租界,设立领馆,建立教堂,开办工厂,掠夺资源,强修路矿,榨取财富……他们扶持军阀,乱打内战。我的可怜的同胞,可怜的老百姓!自己是鱼,任人捕自己!是肉,任人割!眼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中国,被割扯得四分五散,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想起来真叫人气愤。自从“五卅”惨案之后,眼下灾难不但没有过去,反而愈来愈凶,瞻前顾后,好不心酸。他联想起杨家将和王昭君爱国救民的事迹,自言自语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中国有这么多的人,终不能眼看着自己的祖国就此沦亡吧!”他暗暗下定决心,组织进步同学学点马克思主义,发动群众走救国救民之道,与恶势力斗争!

不久,彭修道、王振声、郭英、赵金贵、路继曾、王耀德、韩荷生、吴清海等同学结为“金兰之交”。他对大家说:“我们这一辈人,就是要干一番大事业,要干推翻帝国主义和军阀统治的大事业。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

中秋节前夕,彭修道带领同学们返回古都北京。他听说原育德中学教务主任周祝三现在崇文门内船板胡同“汇文中学”任教育主任,急忙相约王振声、郭英、赵蓬如等同学去找周老师。为人热情的周祝三及时把彭修道他们安排在这所教会学堂读书,并免去每人每学期要交的一百多元学杂费。转眼到了10月18日,彭修道由共青团员转入中国共产党党员。

一天深夜,月亮显得分外皎洁。彭修道从校外“汇文学艺读书会”的书房里走出来,看见汇文学校的大门早已关了。他像往常一样,举目四望,然后敏捷地跃上了墙头。当他轻轻地跳落在校园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严厉地问道:“你是谁?!”

彭修道大惊,定神细看,见抓他的是一个牧师的儿子,现任学生会长,就说:“是我!”

“彭修道,你半夜三更到哪里去了?”

“我看同学去了。”彭修道一不小心,把一卷刊物掉在地上。

学生会长急忙拣起刊物来,打开一看,只见封面上赫然印着两个大字:“向导”。他吼叫起来:“原来你带领同学阅读红色书刊!”

彭修道抢上前去,夺回那一卷刊物,拔脚就往宿舍跑去。

学生会长在后边直嚷:“我要把你们违反校规的事向高校长报告!”

第二天,彭修道被校长高风山传训。高风山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在我校读书不信教,而且还反对洋人?”

彭修道理直气壮地说:“我反对那些巧取豪夺、瓜分我国领土的洋人!实际上我对那些知识渊博、道德高尚的洋人是尊重的!”

“看来你真的不信教!为什么要组织读书会,夜里阅读红色书刊?”

“老师,我想洋人在中国传教有自由,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阅读书刊也该有个自由吧!”

“在我这个教会学堂读书的学生,必须住洋楼,学洋文,说洋话,行洋礼,做礼拜。不信教的学生,就要被开除出我校!听说你们如此大胆,还要反对段祺瑞执政府,为死去的唐耀昆、谢戡报仇!”

“辛亥革命,推翻了卖国的清王朝,北洋军阀段祺瑞一伙窃取了革命成果,他们对外奴颜,对内专治。在日本提出亡我中华的'二十一条'之后,又签订了中日'共同防御'军事协定。今年3月12日,在京召开纪念孙中山先生逝世一周年大会时,传来日舰炮击大沽口消息,15日英、美、日、法等八国提出干涉中国内政的'通牒'。3月18日,爱国学友在北京举行请愿示威游行,段祺瑞执政府不但不支持,反而开枪杀害爱国学友数百名,其中包括我校唐耀昆、谢戡二位学生。像段祺瑞这样的亡国奴,我们就不能反吗?再说,我校为了缅怀唐、谢二位烈士,你不是还带领全校师生在亚斯礼堂举行追悼会,大家潸然泪下,全场一片悲痛之声吗?”

“不必说了,如此无礼,不尊重师长,你要深刻地反省,半月之后再来见我,顽固不化者,开除学籍!”

“谢谢校长先生的劝告!”彭修道愤愤不平地离开了高风山的办公室。

这年的11月,为了迎接出师北伐的国民革命军,中共北方局和李大钊同志组织大中学校的学生举行了罢课和示威游行。此时彭修道、王振声、郭英、赵蓬如一起研究后,决定罢免学生会长。他安排郭英挑选了三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同学对付学生会长的小兄弟,又指派王振声、赵蓬如带领“汇文学艺读书会”会员对付校长高风山。他们把全校同学带到学校办公楼前,放开喉咙高喊革命口号,要求改组学生会,上街示威游行。高风山吓得两腿发抖,立即找来学生会长,拍桌踢椅大骂,吓得这个身材细高、面色蜡黄、带点牧师风度的学生会长目瞪口呆。学生们见高风山迟迟不作回答,也不露面,便不停地高呼罢免学生会长的口号。郭英在人群中高喊:“校长先生,你为何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既然这样,那全校学生只有横下一条心,从今天起开始罢课,啥时问题解决了再上课!”同学们跟着高喊起来。

高风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来跑去,找来教务主任周祝三研究解决问题的办法。当他从周祝三那里听到全国都在闹学潮,上海的学生把政府官员都打了时,一下子变得聪明起来了,他走到学生面前,答应了大家提出的要求。

接着,彭修道他们罢免了学生会长,成立了新的学生会,带领大家上街游行。

大街上,一队队情绪激昂的学生,喊着口号,拥上街头。街上到处是飞舞的传单和慷慨激昂演说的学生。

汇文中学、今是中学的进步学生拥向崇文门,警察布满了各处要道,同学们的口号声喊得震天响。

彭修道正在向群众散发传单,赵蓬如慌张地跑过来说:“修道,太危险了!刚才我在路口贴标语,一个警察从背后将我的衣服抓住,要不是我挣脱得快,差点被抓去了。”

彭修道眉头一皱,指着崇文门下的一个警察,笑着说:“按原计划进行!”

彭修道和另外一个同学各骑一辆自行车,故意骑到崇文门前街上撞车,有意大吵大闹,警察上前查看,群众围了一大圈。王振声、郭英、赵蓬如和其他同学很快把“打倒段棋瑞!”“打倒张作霖!”“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北洋军阀政府!”的大标语贴到崇文门的墙上。

彭修道斜眼一看,见同学们已将标语贴好,就向和他“吵架”的同学点点头,各自装着气呼呼的样子,骑车混到人群里去了。

事后,彭修道找到王振声、郭英、赵蓬如他们,笑着问:“怎么样?”

这三个好友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用这办法,汇文中学的同学们很快贴完了所有的标语。

正当大家欢庆胜利之时,汇文中学又发生了一场斗争。一天,校院里,吵吵嚷嚷。有人跑来报告:郭英被包围了。

彭修道跑到校院,只见牧师儿子带着二十多个小兄弟,把郭英团团围住,四人将郭英按在地上,牧师儿子边打边骂:“狗杂种,谁让你罢我的官!老子今天不饶你!”

郭英奋力抗争。

见此情景,彭修道顿时火冒三丈,冲进人群,用手一推,牧师的儿子就倒在了地上,他的几个小兄弟放开郭英,挽起袖子,猛扑过来。修道来了个“五花飞脚”,小兄弟便纷纷倒地,摔得鼻青脸肿。旁边又扑来两个人,彭修道又来了个“两手关门”,这两个也应声倒下。周围的人被这突然的事变吓住了,走又不敢走,动又不敢动。这时,同学们已经赶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这二十多个家伙包围起来。

郭英抓小鸡似的把牧师儿子拖到人群中间,挥舞拳头朝他屁股狠打:“我叫你报复!我叫你打人!”

牧师的儿子大声哭喊着请求饶命。

彭修道对大家说:“他请求饶命,我们就从宽处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牧师的儿子认输了!”

这一喊,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事后,高风山叫来警察抓捕进步学生,彭修道、王振声、郭英、赵蓬如等同学被迫离校躲避。不久,彭修道又人北京今是中学读书,参加了党领导的南郊暴动。斗争失败后,他被认为是嫌疑犯遭拘留,经过多次审讯,毫无口实,终于释放,后又任今是中学党支部书记、学生自治会会长,继续领导进步学生参加青工运动、学生运动、农民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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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彭雪枫:《谁是中山先生主张的忠实执行者》,《拂晓报》,1940年3月30日。

①彭雪枫:《塞上琐记》、《国闻周报》,1928年3月第5卷第9、10、12、13、14、15、16期。

①彭雪枫:《塞上琐记》、《国闻周报》,1928年3月第5卷第9、10、12、131、14156期。

①彭雪枫:《塞上琐记》、《国闻周报》,1928年3月第5卷第9、10、12、131、4、1516期。、

①采访王振声(王志远)谈话记录,1984年3月29日.

①采访王振声(王志远)谈话记录,1984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