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所长整天地乐,因为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孩子快满月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筹备着给孩子过满月。我们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单等罗宏喜休假回来,因为最近罗宏喜双喜临门,一是丁小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二是罗宏喜提干了,被提拔成后勤助理员,专门协助尚红星工作。修理所和农场的同志们都想给罗宏喜庆祝一下,于是罗宏喜刚下火车,修理所的战友们就把他接到了修理所,罗宏喜一到修理所看到尚红星两口子和小四川一家三口都在。小四川的儿子很可爱,战士们一会儿这个抱抱,一会儿那个领领,他也不认生,跟战士们玩得很高兴。我们煮了两大盆鸡蛋,炊事班把鸡蛋都染成了红色,战士们恶作剧,把所长和罗宏喜的脸都给涂上了红色,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吃着从农场拿来的瓜子,其乐融融,好像春节联欢会一般。所长和罗宏喜两个人都喝多了,我们把所长送回了家,把罗宏喜安顿好。

小四川一家要去看柴军医,我们大家也都想看看柴军医,于是便一起来到柴军医家,柴军医的母亲前一阵病得很重,最糟糕的是老太太身体上的病是一方面,她还有很重的心理问题。她觉得自己有病,给女儿增加了负担,于是,她无论如何不肯吃饭,不管大家和柴军医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吃饭。只靠注射葡萄糖也不是长久之计,柴军医于是就跪在母亲床前,母亲不吃饭她也不吃饭,母亲让她起来,她说:“您不吃饭我就不起来,您不吃饭我也不吃饭。”母亲说:“我年龄大了,活着不能给你们帮忙,净给你们增加负担,你不要这样,你还年轻,不要学我。”但是柴军医说什么也不起来,她说:“妈妈您在一天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怎么能说是给我们增加负担呢?如果您这样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这样,柴军医一直跪着直到昏倒了,母亲一看事情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下去了,心疼自己的女儿,也因为自己给女儿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心里很不安,于是答应吃饭。但是由于营养没有按时补充,她老人家的身体恢复起来比较慢。

我们见到柴军医后她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原来军区已批准她去军区驻杭州干休所,她准备去杭州,一是去看一看房子,二是给三儿子联系学校,给二儿子联系分配单位。她的老母亲自从听到这一消息,病神奇地好了起来,脸挂着笑容,饭也吃得多了,脸色也好多了。柴军医说:“人老了就像孩子一样,真是老小孩呀。”她这次去杭州还想去看一看吴参谋长的爱人玉秀,她听说玉秀得了子宫癌,吴参谋长还不知道,玉秀不让告诉吴参谋长,柴军医嘱咐我们不要把这消息透出去,因为吴参谋长也病了。我们感到很奇怪,玉秀不是在咱们这边工作吗,怎么又到了杭州了呢?原来玉秀长期以来妇科都有些问题,于是她就到省城医院去检查,医院怀疑她得了子宫癌,她把这事告诉了哥哥。哥哥说:“你要想在这边看病,牵扯到医疗费的报销问题,做这种手术费用很高,特别是后期治疗费用更是惊人,如果你能调回来,就可以报销一部分医疗费。”玉秀每次和吴参谋长吵架,她都要占上风,不管她有理没理,吴参谋长都要笑嘻嘻地给她道歉,把她哄高兴,可这次吴参谋长居然说出了那么绝情的话。玉秀打算给吴参谋长点颜色看看,她不打算把她要调回杭州的事告诉他。时间不长,她哥哥就给她联系了一个自己所管的下属单位,调职手续办得很利索。回去后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确诊为子宫癌晚期。玉秀调回杭州,为了不让亲人们担心,她不仅没有告诉吴参谋长和丫丫,也没有告诉她的父母,只有她的哥哥、姐姐知道。她以为吴参谋长有那个孩子缠身,短期内不会回来,因此她觉得自己做得比较秘密,没想到吴参谋长这么快就知道了她调走的事情。

我们正在柴军医家坐着,丫丫突然闯了进来,她进门见到我们就哭了起来,她告诉我们爸爸病了,并且告诉我们妈妈不见了,爸爸是被妈妈气病的。我们和柴军医看到她这个样子只好将她妈妈得病的情况告诉了她,并且告诉她,她妈妈不让把这一消息告诉她爸爸。当丫丫听说柴军医要去杭州,她表示自己也要去。

过了几天我们送走了柴军医她们,我刚好要到军区去开业务会议,于是决定乘机去看一下吴参谋长,结果当我赶到吴参谋长家,任焕明夫妻俩却说吴参谋长在住院,我于是看了看吴参谋长捡来的那个孩子。孩子长得很漂亮,白白胖胖的,见人咧嘴一笑,叫人不由得就想抱他,于是我把他抱起来,他很乖地将自己的小脸贴到我的脸上,软软的小脸,使我的脸感到特别舒服,这个孩子太可爱了,我恋恋不舍地放下孩子,往军区医院赶去,可是当我赶到军区医院,医生却说吴参谋长已经出院了。我赶紧问:“出院多长时间了?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医院的人说不知道。我无可奈何,只好回到招待所,准备第二天去军区机关问一问。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我就赶到机关,他们告诉我说:“老吴从医院出来连家也没回,就心急火燎地赶到杭州去了。”

吴参谋长坐在火车上,他只嫌火车太慢,他真后悔自己没有坐飞机走。夜晚旅客们都进入了梦乡,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回忆起和玉秀的那么多美好幸福的时光。他实在想不通,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幸福生活的大厦会突然间倒塌。难道就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吗?还是为了自己在气头上说的几句话呢?他又一一将这些否定。难道玉秀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玉秀未免太傻了,自己枪林弹雨都经过了,还能有什么事情经不起呢?是不是自己调到军区以后对她的关心少了,她有些失落呢?是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的,玉秀不想让自己为这事分心,于是她悄悄调了回去。就这样他既没吃东西也没喝水,揣着一肚子心事,随着火车摇摇晃晃地摇到了杭州。

下了车他马不停蹄地往岳父、岳母家赶。由于他没有吃饭喝水,又急急地赶路,以至于一进岳父、岳母家的门就虚脱了,一头栽倒在地中央。两位老人被他吓坏了,幸亏老岳父还有点急救知识,赶紧对他进行了紧急救治,老岳母冲了一碗红糖水,并打了一个鸡蛋,等他苏醒过来赶紧给他喝上。他喝了糖水后稍微有了点力气,就赶紧问:“爸爸、妈妈,玉秀呢?”“玉秀?不是在你们那边吗?”“爸爸、妈妈连你们也信不过我,你们也不告诉我玉秀在哪里,玉秀背着我调回了杭州,难道你们二老也不知道吗?”吴参谋长哀怨地说。“你说什么,玉秀背着你调回了杭州,什么时候?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两位老人十分吃惊。他们这么一说,吴参谋长想肯定是玉秀出什么事了。两位老人赶紧给吴参谋长做了点饭吃了,就和吴参谋长一起先到了大女儿家,大女儿家门紧锁着,他们又赶到儿子家,儿子家也是大门紧锁,这下吴参谋长和两位老人感到问题严重了。还是老岳母想起来儿子家有个邻居老太太,儿子家有时走哪儿就把钥匙放在她家,于是他们敲开了邻居家的门,老太太也不在家,他老伴说,钥匙也没在他家,他也不知玉秀的哥哥一家走哪儿去了。这时两位老人确实走不动了,吴参谋长说:“您二老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哥哥的单位问一问,回来再来接你们。”吴参谋长想今天又不是星期天,哥哥、嫂嫂有可能在单位,于是他又急匆匆赶到玉秀哥哥的单位,结果哥哥单位的人说他请假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吴参谋长又赶紧赶到玉秀嫂嫂的单位,单位的人也说她嫂子已经请假好几天了,还好有一位女同志说:“好像她小姑子得了癌症,她到医院里去了。”吴参谋长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晕过去,他也不知是怎么走出嫂子的单位的,下了台阶,他突然又想起忘了问在哪家医院。于是他又折了回去,问那位女同志,可那位女同志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吴参谋长想自己现在到底怎么办,回去该怎么跟两位老说呢?这时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坐哪一趟车来的,怎么回去他都想不起来了,最后他想干脆先到火车站,再重新走,于是他又返回火车站,又把自己走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终于又回到了妻哥的邻居家,他没敢说玉秀有病的事,他只是说没找到人,他劝两位老人还是先回去吧。

一直到了晚上,嫂子回家听邻居说他们来过了,于是赶了过来。吴参谋长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玉秀怎么样?”嫂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手术做得很成功。”吴参谋长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医院,嫂子说:“我回来吃一点饭,我们一起去。”他们只顾对话没有发现岳母听到这一消息突然不行了,她老人家本来坐在床上,结果一头栽到地上。他们又赶紧抢救老太太,吴参谋长和嫂子很后悔,怎么忘了她老人家不知道这事了呢,嫂子又赶紧和吴参谋长把老太太送到附近医院。这时吴参谋长反而不好走了,他只好说:“嫂子您就自己去玉秀那边吧,我在这里守着妈妈,您过去不要说妈妈的事情,也先不要说我来了。”嫂子说:“也只能这样了,我先回去看一看爸爸,再去医院。”吴参谋长在这边医院守着老岳母,心里却想着玉秀那边,还好老太太无大碍,输了一晚上的液基本上缓过来了。天一亮老太太醒了,就跟吴参谋长说她要去看玉秀。吴参谋长说:“我先把您送回家,您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就行了。”等吴参谋长赶到医院玉秀已经醒了过来了,她拉着吴参谋长的手泪如雨下,她说:“老吴,此刻我最想的就是你,而你就来了。”吴参谋长说:“玉秀你别说话了,话说多了对伤口恢复不好,秀,对不起,我来晚了。”玉秀无力地闭上眼睛,但她的手还拉着吴参谋长的手,吴参谋长怕惊着她,一直没敢坐下,就弓着腰一个姿势站在那里,直到柴军医和丫丫她们进来。吴参谋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她们,问她们什么时候到的,她们说:“我们刚到一会儿。”玉秀的哥哥把他们都叫了出来,给他们排了值班时间,但是吴参谋长说什么也不走,嫂子说:“不行,你必须回去,因为你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一说起吃饭,吴参谋长才感到饿了,于是,他和柴军医、丫丫被哥哥、嫂嫂硬拉着走出了医院。

玉秀已经拆线了,也能吃些水果了,吴参谋长一边给她削着水果,一边给她讲笑话,但是玉秀终于忍不住了,她说:“老吴,对不起,本来你送孩子回来时我想告诉你的,可你当时很激动,当时我也很生气,于是我就没告诉你,我就赌气自己走了,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尤其在我即将进手术室之前,我多想看到你啊!进了手术室的门我还在幻想就像那次你从朝鲜前线突然回来一样,突然闯进来该有多好。”吴参谋长说:“秀,你可真傻呀,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最亲的亲人,在你困难的时候我最应该在你身边呀,都这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说着吴参谋长眼里含满了泪水,玉秀深情地偎在了吴参谋长的怀里。

刘青见到吴参谋长和柴芳非常高兴,为了庆祝玉秀出院,刘青请大家吃饭,大家看到刘青满面春风,都很受感染。刘青完全换掉了在大西北工作时的装束,烫过的头发梳理得很漂亮,一身职业裙装,显得非常精神。大家都和刘青开玩笑,说她焕发了青春。刘青笑着说:“我调回来这几年,无论单位和家里都很顺,因此我的心情也舒畅,再加上这边的气候比较好,我又坚持锻炼,过去落下的好多病现在都好了。”柴军医这次回来也很高兴,她在军区农场曾经帮助过的于政委现在刚好是军区驻杭州干休所的政委,柴军医曾经救过的那个孩子已经上中学了。柴军医一到干休所于政委就把她拉到自己家,让他儿子认救命恩人,他把儿子拉到柴军医跟前,指着柴军医说:“儿子,这是你的救命恩人,快叫干妈。”儿子很活泼,立刻朗声叫了一声“干妈”,柴军医高兴地应了一声,就赶紧把孩子搂到怀里。政委一家坚持让柴军医住在自己家,柴军医觉得还有丫丫,便坚持住在了干休所的招待所。由组织出面很快就帮助老二联系好了单位,帮助老三联系好了学校,房子是现成的,也很宽敞,柴军医没想到这次杭州之行会这么顺利,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只有吴参谋长和玉秀两人似乎有心事。玉秀想,自己虽然做了手术,但是会不会转移还是未知数,她担心自己会拖老吴的后腿,特别是还有那个孩子,他要顾自己又要顾孩子,他能忙得过来吗?吴参谋长想,看玉秀这个样子恐怕离不开自己,自己怎么办?是继续在部队工作,还是像柴芳一样退下来,也回到这边来照顾玉秀,他心乱如麻。面对高兴的刘青和柴芳,只看到她们嘴在动,至于她们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柴芳要回去了,丫丫因为惦记着孩子也要回去了,吴参谋长又向军区请了一段时间的假,留下来继续照顾玉秀。由于他的精心照顾,不仅玉秀恢复得很好,两位老人也无大碍。邻居们见了两位老人都说他们比过去精神多了,两位老人乐得合不拢嘴,说:“都是女婿照顾得好。”

吴参谋长还是和玉秀摊牌了,他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自己像柴芳她们一样,也到杭州干休所来,他告诉玉秀自己也符合到干休所的条件。再就是自己要求调到这边地方部队工作,诸如省军区、军分区什么的。吴参谋长心里还有一个方案,但他没敢说出来,没想到却被玉秀说了出来。玉秀说,前边两种方案她都不同意,她想跟哥哥说说,将她按吃“劳保”对待,因为那时还没有退休这一说,然后她跟着吴参谋长回军区,和他一起共同抚养孩子。吴参谋长听后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玉秀的妈妈听到女儿的这一决定,坚决不同意,她老人家说:“阿秀,你是我们最小的孩子,你当年去大西北是为了支持阿真的工作,再说了,你们年轻人,我也不忍心将你留下,将你们两人分开,因此当年你那么坚决地去大西北,我和你爸爸是支持你的。可是你待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又得了重病,你们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今你们也该重新考虑一下你们的后半生了。你再到西北去,说心里话,我是不同意的,一是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二是你们到了这把年龄了,还往哪里奔?”听了岳母的话,吴参谋长和玉秀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最后他们决定,玉秀先请病假跟吴参谋长到军区休养一段时间,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