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地说,追求幸福的生活是人的本性,每一个民族都向往幸福生活。但是在古代,许多民族都敬畏神灵,他们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来世,而对于现世生活则提倡苦行,认为今生今世吃的苦越多,来世得到的幸福就越多。惟有希腊民族是那样执着地、持久地、大胆而又直率地追求个人幸福。尽管人们对幸福的含义以及如何达到幸福,存在种种不同的意见,尽管希腊思想家对幸福作过如此多的讨论并存在如此多不同的幸福观,对幸福有着种种不同的回答和论证。但是,在古典时期几百年间,希腊人们对幸福的信念从未动摇过,对幸福的追求从未停止过。在希腊人看来,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追求幸福。追求幸福是人的一切动机和行动的最终指向,也是一切社会活动终极目标。幸福是理想,也是现实,因而不仅应该追求,而且可能获得。它也许因为幸运而降临,但更存在于现实的追求之中。这种对幸福的现实主义和乐观主义态度是希腊人的共识,也是他们日常活动和学术探讨的不言而喻的前提。
对于普通公民来说,大多数人把生活得好、平安无灾祸,行为无差错、就认为是幸福。除此之外,有些人把金钱财富和物质享受看作是幸福;有些人把获得荣誉看作是幸福;还有些人把清静无为看作是幸福,等等。即使同一个人,有时前后理解也不同:有病时认为健康是幸福,感到自己无知时认为追求知识就是幸福,遭遇困难时又认为诸事顺利是幸福。同样,思想家们思考和探讨的结果也很不相同。
有人认为幸福就是快乐,认为快乐既包括肉体的、感官的快乐,也包括精神的,心灵的快乐。但是,在谈到这两种快乐中何者更重要时,就存在着意见分歧。快乐主义学派认为,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快乐,而且肉体的快乐比精神的快乐更迫切、更强烈,只有现实的、眼前的、肉体的快乐才是真实的。赫拉克利特就不同意这种观点,他不无讽刺地指出:
“如果幸福在于肉体的快惑,那么就应当说,牛找到草料吃的时候是幸福的。”
——《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18页
留基波和德谟克里特早在公元前500年就懂得了我们今天常说的:知足常乐的道理了,他们认为幸福和快乐只有在有节制的享乐和宁静淡泊的生活中才能得到。他们当时曾这样告戒人们:
人们通过享乐上的有节制和生活的宁静淡泊,才得到愉快。赤贫和豪富惯于变换位置,并且引起灵魂中的大骚扰。而从这一极端到另一极端动摇不定的灵魂,是既不稳定又不愉快的。因此,应该定心于那可能的东西,满足于我们力所能及的事物,不要太注意那些作为人所嫉妒和羡慕的对象的人,思想上也不要老是惦念看他们。应该把眼光导向那些生活贫困的人,并且想想他们的痛苦,这样你所能支配的这点财富就会显得很大很可羡慕了,并且不会再因为永远想要更多而给自己的灵魂带来伤害了。因为那些贪图财富并且被别人看作很有福气而又无时无刻不想着钱财的人,就会被迫不断地投身于某种新的企图,并陷于贪得无厌,终至做出某种为法律所禁止的无可挽救的事情来。因此不应该追求这一切,而应该满足于自己所有的,并且把自己的生活和那些更不幸的人去比一此。想想他们的痛苦,你就会因自己有比他们较好的命运而庆幸了。如果接受了这—原别,你就能生活得更愉快,并且驱除了生活中不少的恶:嫉妒、仇恨和怨恨。
——《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115页
另一些人认为至善就是幸福。希腊著名政治改革家梭仑就持这种观点。他针对当时人们把占有财富看作是幸福,提出财富对于幸福是重要的条件,但没有美德的财富是不义之财,并不能得到幸福。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次梭仑去见吕底亚的国王克洛苏斯,克洛苏斯向梭仑显示他的荣华富贵以让梭仑颂扬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梭仑却直率地对他说:“就你所提出的问题来说,只有在我听到你幸福地结束了你的一生的时候,才能够给你回答。”因为,只有财富并不能决定幸福,而且财产可能易手,聚富可能招祸,人生万物无法预料。梭仑不但并没有使国王聪明起来,反而触怒了国王。后来他在战场上被波斯国王居鲁士俘虏,临刑前他悲哀地大叫三声“梭仑”。居鲁士问其原因,他讲述了会见梭仑的经过,并对他自己的幸福观作了深刻的反省。据说。居鲁士因此释放了克洛苏斯,并且使他后来受到世人的尊敬。后来人说,梭仑的一句话救了一个国王。教育了一个国王。
梭仑的这种幸福观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得到了理论上的系统化。他认为,人生的幸福要具备三个条件,即身体、财富和德行,身体健康是幸福的前提,财富也是必要的,但幸福不能只看作是财富,而且只能是适当的财富,现实生活证明,太多的财富往往使人摆脱不了忧惧和痛苦。德行则是最重要的,因为如果不具有德行条件而只具备其他两个条件,就不会有真正的幸福。
有人认为美德就是幸福。可是什么是美德呢?苏格拉底提出了他的著名命题:“美德即知识”。他认为,所有的人都希望幸福,但由于不了解幸福的含义而得不到幸福。例如,有的人把财产看成幸福,从而不择手段地损人利己。这种作恶就是因为不知道财产本身不是幸福。因此,他的作恶是由于无知;一旦他理解了幸福的真主含义,他就再也不会为聚敛财富而作恶了。因此他得出结论:有知识就会有美德,有美德就是幸福。柏拉图认为,一个幸福的人,就是一个有道德的人,也就是一个理性控制了情感和欲望的人。斯多亚派认为,一个人不论他有无财富或健康,只要他按照作为本性的理性生活,他就是道德的、善良的,幸福也就在德性之中。反之,不论他多么富有或多么健康,也不是道德的、善良的,也不会有幸福。
按照苏格拉底的思路,知识和智慧是获得美德和幸福的前提。热爱智慧,富有智慧是希腊人的重要特色。在他们的神话中有最为希腊人尊敬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智慧是希腊人四大美德的第一美德,智慧不仅仅是一种能力的标志,而且是德性的首要标志;它不仅仅是实现幸福的手段,而且就是幸福本身的重要内涵。也许正是希腊人热爱智慧、追求智慧,养成了好思考、勤探索、肯钻研的习惯和性格。他们才特别富有智慧,创造出了光辉灿烂的希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