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福生
南泥湾原来是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要在这里谈恋爱找对象真比上天还难,可我却在南泥湾结婚了!
1943年6月,在绥德专署工作的周雪林同志,很关心我们359旅十来个团级干部的婚姻问题。她向抗大徐向前校长提出建议,有意识地调了六个由晋察冀边区白求恩医科大学来的女学员到359旅工作。开始,她们都不肯离开她们的集体,想过两个月毕业之后到延安医院工作。有个叫杨志敏的同志在抗大首长面前大耍小孩子脾气,闹着不肯来。正在哭闹中,看见院中落下两只麻雀,顿时,哭声即止。她蹑手蹑脚、悄悄地扑向前,捉住了这两只小麻雀;在场的人见此情景都乐得哈哈大笑,连她自己也笑了。
尔后,经过像老妈妈一样慈祥的徐校长的说服教育,女战士们终于同意了。她们由绥德来到了固安县的临镇717团,休息几天后,分配到旅政治部、特务团、补充团各一名,还有三名留在717团,杨志敏被分配在团锄奸股当干事。
七月初的一天下午,刚要吃晚饭,李信主任找我去,我很快地到了李信主任的家里,他和柳惠民同志一见我就满脸笑容,我想,有什么喜事?使他俩这样高兴呢!我也傻呼呼的陪着他俩笑。
“请坐!请坐!”李主任给我搬来了一凳子。
我坐下后,他接着说:“你明天到临镇去!”
“什么任务?要多长时间?”
“不要多久,也不是什么大任务。”
“那去干什么?”
他俩又大笑起来,弄得我莫名其妙,紧接着惠民同志憋不住说:“明天,要你去临镇相亲!”
“相亲?”我不由自主地说。
“对呀!是去相亲!”李主任肯定地说。他稍停了一会儿又说:“组织上给你做个介绍,你明天去看一看,谈一谈,你们相中了,就将她带回旅政来,分配在你们科工作。”
我傻站着还想说什么,惠民同志说:“你呆着干啥?还不回去准备!”
回到自己的窑洞,我一夜都没有睡好。我想:我从1930年当红军到现在,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只盼望早日打垮日本鬼子和汉奸卖国贼,解放全中国,使劳苦群众不再受压迫和剥削,使全国人民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今天,组织上却给我介绍对象,我心中该有多感激!介绍给我的那个对象是个什么样子呢?是高个儿,还是矮个儿?有多大年纪?我考虑自己有二十七岁,也该有个她了!想呀想,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早早起床,洗了脸、刷了牙。吃过早饭,警卫员拉过马,我骑上缴获的战马,怀着幸福的心情,迎着东方的曙光欣然而去。路两旁茂盛的庄稼非常喜人,金黄的谷子一望无际,还有水稻玉米和高粱。望着指战员们用汗水换来的成果,我心中多么高兴啊,更增添了我对新开辟的“陕北江南”的热爱!
太阳快晌午了,我到了临镇驻军司令部,陈外欧团长、李铨政委见了我,忙伸过手来说:“欢迎,欢迎!”
我笑着说:“谢谢你们的热情相迎!”
接着我洗了脸,拍了拍身上的高原黄土,刚坐定,金忠潘参谋长带着陈虹、傅俊杰、杨志敏三个女同志进来,说是参加司令部就餐,其实,是他们有意安排让我和志敏见面。这三个女同志见了我老是笑,笑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好似火烧,因为,她们猜到了我的来意。杨志敏当时没有对象,故她也猜到几分。她只扫了我一面,就羞得不敢多看一眼。一会儿,她们就笑着都出去了。
可是,当时我不知道那一个是我的“对象”,又不好意思开口问。陈团长、金参谋长趁她们都不在,便对我开玩笑说:“那个天真活泼的矮个子,就是你的她!她叫杨志敏,怎么样?”
我说:“我……我一时还不好说。”大家开怀大笑,她们几个女同志也在外面议论着,杨志敏见我时没看清楚,说我脸上有一个“疤”。正说着议论着,陈团长的警卫员已催开饭。大家围桌而坐,这时,杨志敏特意偷偷看了看我,见我脸上没有“疤”了。那记号原来是这样:我来时戴了一顶草帽,陕北的风大,骑马时怕被风吹掉,我就把草帽系得很紧,相面时,脸上绳疙瘩的痕迹还没有消失,可吃饭的时候,那“疤痕”就没有了。
刚才见面时,我没有注意看她,因为那时不知道谁是我要找的人,听了陈、金二同志介绍后才知道。因此,趁吃饭之机,我也有意地看了看她,只见她椭圆型的脸蛋,一笑两个酒窝,虽然年近二十,但还像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儿。虽然我们见了面,但双方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彼此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从她们的谈话和档案中了解到,她出身于中农家庭,本人是个学生,抗战初期就受党的教育和培养,对革命坚定,是个共产党员,做过秘密的保卫工作,因此,我从内心里相中了她。
吃了晚饭,陈团长、李政委对她说;“你明天上午跟土口衣到旅部工作。”
她有点着急地问:“土口衣是谁?”他们告诉她:“就是今天上午来的袁科长,因为他姓袁,我们都管他叫土口衣。”
她听后放心地回答说:“我服从组织上的分配。”
“这么说,你同意了?”她知道这话里有话,不过她想了一下说:“我同意了!”陈、李二位首长知道她没意见,就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很好!你去好好休息,明早吃了饭就启程。”当晚,我睡了个好觉。但是后来听她说,那一夜她都没能睡好;因为人一兴奋就难以入睡。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们向陈团长、李政委等同志谢别后,向金盆湾赶去。我牵着马同她并肩前进,一路上有说有笑,互相问长问短。她非常直爽,把她家里的情况以及她个人的一切经历都告诉了我,我也向她介绍了我的情况;双方无所不谈。我们越谈越兴奋,忘记了疲劳,不知不觉就走了几十里。我让她骑马,她说她不会骑,于是,我们继续步行,一边走一边说,我向她谈到了南泥湾生产的背景;以及遇到的各种困难;毛主席领导我们怎样战胜了蒋介石反共、困共、饿共的各种阴谋;我们坚决执行毛主席的自力更生政策,做到了丰衣足食,等等。说着说着,我们到了金盆湾。
此后,她被分配在旅政治部锄奸科当干事。从此,我们结成了双重关系,一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二是未婚夫妻关系。经过一个多月的互相接触和互相帮助,她帮助我学习文化,我帮助她熟悉业务,我们在政治上、思想上有了进一步了解,感情更加融洽了。于是,在1943年9月4日,旅首长为了廖明副主任和齐椒清以及我和杨志敏的的婚事,司令部四科增加两个菜,为我们四个举行了集体婚礼。那时,我们结婚没有花一分钱,因为,我们从红军时代到抗战时期,除了五分钱伙食费之外,没有薪金,因此大家都很穷。她除了身上穿的旧衣服外,别无他物。我那时只有一床盖了多年的破被子,一个旧褥子,还有一个补了好几块补丁的床单。我们结婚后,没有枕头,只好把我换洗的两件旧衣服和一双布鞋,用一块包布包好当枕头。当时,我身无分文,所以连一块小毛巾也没有给她买。
那时结婚的同志,一不送礼,二不请客,都非常简单。我们的爱情不是建立在金钱物质基础上,不是建立在名誉地位上,也不是建立在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温情主义上,而是建立在无产阶级革命感情上。我们有共同的革命理想,有共同的革命语言,有共同的革命目标,因此,我们的爱情是真正纯洁而巩固的。
相亲,就是我们俗话说的相对象,它是中国最传统最快捷的寻找伴侣的方式。过去年代,大多数中国人通过相亲这种方式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建立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相亲这类事,如果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大家觉得习以为常,但如果以组织“撮合”,领导“牵线”大龄青年男女的婚姻大事,人们就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找对象是个人私事,但这样的相亲,就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八路”军指战员身上。袁福生的记实散文《相亲》写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首先,作者用了大量的笔墨具体详细地叙述了各级党组织创造各种条件,想尽一切办法让“我”相亲。我们从前到后罗列一下,他们是抗大校长徐向前,绥德专署周雪林,359旅李信主任,团长陈外欧、政委李铨、参谋长金忠潘以及李信主任的妻子柳惠民等,他们提出可行建议,然后进行说服教育,最后巧妙安排会面,使“我”顺利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作者通过自己“相亲”故事的叙述,表达了党组织对革命战士在生活方面的关心和帮助,从而使我们联想到战争年代,上级关心下级,组织帮助个人的那种浓浓的同志情,深深的革命义。鲁迅有诗言“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是的,革命战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儿女情长,从《相亲》里,我们看到共产党人柔情似水、细致入微的一个侧面。
其次,作者详细叙述了相亲的过程,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现代汉语解释“相”为:亲自观看,看是不是合心意。这里的“相”主要是看外观,如容貌、身高、胖瘦等。同样是看,作者笔下的女性与男性又有着明显的差别。“我”虽然见了女同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好似火烧”,但毕竟是男同志,胆子大,不害羞,于是,作者叙述道:“趁吃饭之机,我也有意地看了看她,只见她椭圆型的脸蛋,一笑两个酒窝,虽然年近二十,但还像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儿……”而“她”作为女同志就不那么主动、大胆了。作者写道“她只扫了我一面,就羞得不敢多看一眼”,一下子就写出了女孩子胆小害羞的性格特征。正因为“只扫了我一面”,“她”背后议论“我”脸上有一个“疤”。于是,在饭桌上,“她特意偷偷看了看我,见我脸上没有‘疤’了。”原来是“我”来时戴了一顶草帽,陕北的风大,骑马时怕被风吹掉,我就把草帽系得很紧,相面时,脸上绳疙瘩的痕迹还没有消失,可吃饭的时候,那“疤痕”就没有了。虽是虚惊一场,但却写出了相亲时的真实生活细节。相貌通过后,就是政治思想的相互了解认识。“她”出身于中农家庭,本人是个学生,抗战初期就受党的教育和培养,对革命坚定,是个共产党员,做过秘密的保卫工作,而“我”从1930年当红军到现在成长为一名团级干部,因此,俩人具有共同的革命理想,有共同的革命语言,有共同的革命目标,因此,“我从内心里相中了她”。经过一个多月的互相接触和互相帮助,她帮助我学习文化,我帮助她熟悉业务,我们在政治上、思想上有了进一步了解,感情更加融洽了。于是,在1943年9月4日,旅首长为我们举行了婚礼。
第三,悬念式开头与卒章显志的结尾,是这篇散文在结构上既引人入胜,又升华了主题思想。开头和结尾在文章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有着特殊的功用,所以历来被文章写作者所重视。《相亲》是一篇写日常生活内容的散文,照理说开头应该是自然平淡的,可作者却采用“悬念式”开头,一下子紧紧地吸引住读者,让读者赶紧阅读赶紧去寻找答案。
“南泥湾原来是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要在这里谈恋爱找对象真比上天还难,可我却在南泥湾结婚了!”
是啊,在南泥湾谈恋爱找对象比上天还难,我怎么结婚了?我有什么特殊地位?我有什么非凡的本领?带着这些悬念,读者一下子充满了浓厚的阅读冲动。最后,这个谜底才揭开,原来这都是党组织帮助的结果。而结尾作者用简明的语言,点明了文章的主题,即真正的爱情不是建立在物质金钱上,不是建立在名誉地位上,而是建立在“共同的革命理想,有共同的革命语言,有共同的革命目标”,这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纯洁而巩固的”。这种对爱情的理解和认识,对于我们今天的青年人来说,也还是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柳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