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高龄先生是我的中学语文老师,记得那时给我们上初中语文课的时候,他声音洪亮,语言幽默诙谐,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是粉笔字,板书设计非常优美,文章也常常刊登在报纸杂志上。陈老师上课喜欢先将课文充满感情地示范读一遍,然后让诵读好的学生再朗读一遍,以此培养学生的语感和情感,接下来才是背景介绍、字词句的讲解和段落分析。陈老师经常点名学生回答问题,每节课至少点十几个,每三四节课就能将一个班的学生点一遍。学生们摸出了陈老师上课的规律,从课前预习、课堂听讲到课后完成作业和作文,没人敢马虎大意。最让我喜欢的是作文点评课,每当陈老师抱着一摞厚厚的、已做了修改批注和打了分的作文本走进教室,我的心情就十分期盼和激动。期盼的是作文能获高分,激动的是陈老师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当堂朗读并指出好的地方和不足之处。陈老师独具特色的讲课风格和极具魅力的讲课艺术,深深地吸引着我们。
我出生在山大沟深的农村,上小学在离家七八里地的城塘小学。那时,学校里有崔永亮、王子清、崔玉莲(我的母亲)、白向荣、徐耀平、王锦仁等几位好老师,虽然校舍十分简陋,条件十分艰苦,但同学们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考上中学,开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拆迁了的旧学校(原来的乡镇旧址窑湾)搬一些椽子、檩子、桌椅板凳到新的学校——天赐湾初级中学。学生和老师组成浩浩荡荡的搬家大军,有一个人背的,两个人抬的,大件东西需要一群人搬运,场面十分壮观。我和陈老师的认识源于搬家,对语文以及文学的爱好源于我的父亲吕广昶、母亲崔玉莲,以及我的曾外祖父和小学、中学的老师们。上了中学,课程有语文、数学、地理、历史、生物、政治、音乐、美术等。印象深刻的老师有陈高龄、沈宝定、崔永亮、双凤洲、姬万凯、孙广东、贾茂才等老师。有这么多的好老师,即便条件异常艰苦,经常挨饿受冻,但对于当时求学的我们来说,也算是无比幸运的事情了。
下决心完成这本书的原因主要有三点:
一是我的外公崔永忠曾担任陕甘宁边区靖边县龙洲区公安特派员,1947年国民党胡宗南部进攻陕北,我的外公牺牲在战场上,最后连尸体都未能找到。我外公的父亲崔生德(我的曾外祖父)是一位身材高大、辛勤耕作、多才多艺、知书达理、德高望重的人。我外公的母亲(我的曾外祖母)高锦玉是一位心地善良、任劳任怨、乐善好施、勤俭持家的传统妇女。我的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生有三女一男,仅有的一个儿子奉献给了革命,在解放战争时期的西北战场牺牲了。外公和他的战友们在陕北战场浴血奋战,哪些人在哪一场战斗中牺牲没人能说得清楚,因为绝大部分战友牺牲在战场上了,后来就没有人能准确地回忆和记录他们所经历的那段历史。由于缺乏必要的史料和历史线索,对于我的外公和他的战友们只能在后记中补叙,没法在本书的正文中展开叙述,非常遗憾!
从我记事起,曾外祖父高大驼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耕作。曾外祖母个子矮小,满头白发,佝偻着身躯,整日操持家务,患有肺气肿病,晚上不停地咳嗽。据母亲讲,曾外祖母的满头白发和不停地咳嗽是因为外公的牺牲急成的。外婆贾桂芳和外公育有我的舅舅崔国雄,我的母亲崔玉莲。外婆一直抱着一线希望,盼望丈夫有一天奇迹般地归来,等了一辈子,以至于哭干了眼泪,差一点哭瞎了眼,最终也未能盼回来。从27岁开始守寡,从未再嫁。外婆的一辈子实属不易,起早摸黑,忍辱负重,含辛茹苦。从我懂事起从未见过外婆开心爽朗地笑过。外婆孝敬公婆,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后母,对晚辈们教育有方,疼爱有加,堪称楷模。每每回忆起我的曾外祖父、曾外祖母,我的外婆,我都满含热泪和敬意,满含着深深的怀念!
二是陈高龄先生是我十分尊敬的老师,陈老师为完成这本书,付出了非常艰辛的劳动。可以说,本书的资料收集、人物采访、实地勘察、初稿的拟定等大量前期工作都是由陈老师完成的。陈老师专程来延安大学找我商量共同完成本书的出版事宜。一则陈老师年龄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再则陈老师心脏不好,还做过搭桥手术。为了不使老师失望,不至于将辛勤付出的劳动半途而废;也为了确证这段史实,担负起一个文化人应有的责任与担当,尽管工作任务十分繁忙,我依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陈老师。
三是曹生富同志的家乡安塞县镰刀湾乡小山梁村,陈高龄老师的家乡靖边县小河乡水河梁村,我的家乡靖边县天赐湾乡神树峁村,地理位置大致呈三角形分布,相隔都只有十几华里。写曹生富同志,其实就是写安塞的老战士、靖边的老战士、陕北的老战士。某种意义上具有这一历史阶段的代表性和典型性。
这是一本写真人真事的书,真实地再现了曹生富同志从1946年正月参军到1952年退伍回家的六年部队经历。他亲身经历了从延安保卫战到解放大西北的全过程。从他提供的材料可以看出,他所经历的人和事现在大都成了过眼烟云,没有见诸任何书籍和报纸,也没有映现在影视剧和记载在史书中,写出来具有抢救历史、补充历史、还原史实的宝贵价值。
对于那些尘封的往事,提供材料并口述这段历史的老战士曹生富60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越想忘记越挥之不去,经常一个人半夜醒来直坐到天亮,想找个人写一写,了却一桩心愿。
他说:“过去不敢说的人和事,现在等上了一个民主、宽容、开明的好年代能说了,能恢复历史的真面目,不记录下来就愧对于那些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干部战士,愧对于历史,也愧对于后人。”他一再声明:“我提供的资料绝对可靠,是抱着对历史负责,对那些牺牲了的干部战士负责的态度,如有不符合历史和事实的地方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
老战士曹生富已是快90岁的人了,他思维敏捷,记忆力特别好,谈吐诙谐幽默,头脑十分清楚。他个头不高,大致一米六五左右,背驼得很厉害,两条腿因长期爬山干活而形似罗圈。曹老和我们是邻村,我小的时候农村赶集过事经常能见上面,他一再说:“我有一块心病,藏在心里几十年了,至今耿耿于怀。1948年,郭师长负了伤,我给他当专职护士,他给我交代了一个任务,让我把部队里看到的人和事尽量记录下来,如果战争结束还活着,尽可能把这段历史真实地传给后人,打江山闹革命不容易!60多年过去了,我至今没完成这个任务……”他打开一个非常古旧的箱子,取出一摞材料让我们看。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粗略地看了他记录的材料,既高兴,又无奈。高兴的是他写出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每次战役中的所见所闻,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历史资料;无奈的是曹老从16岁参军,土生土长,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参军前还是个孩子,斗大的字不识半升。后来在部队接受锻炼,尽管利用行军战斗间隙的休整时间努力读书识字,但文化程度仍然不高,老式墨水钢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记录的行军打仗过程如流水账一般且很难认出来。
他张大渴望的眼睛问:“你们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
他兴奋地说:“我提供的材料是我的亲身经历。现在好多电影、电视剧以及书上写的,与我经历的事实有出入,有的还没有记载。60多年过去了,我不说出自己的这一段经历,它便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只要能帮我把保卫延安、解放大西北的人和事写出来,我这辈子的心愿也就了却了。年龄不饶人,快90岁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见马克思了。”说完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突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历史常常在人们的心中,英雄常常由口头传说而流传千古。我想,对那些献身于解放事业的干部战士,以及在部队里活着的人和事不整理记载,像曹老这样的当事人、亲历者,一旦离开人世,便无从考证这段历史。趁这些人尚且健在,抢救历史就成为一件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被他执着的精神所感动,于是就略带为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本着尊重历史、尊重史实、不夸大、不渲染、原汁原味地还原历史的原则,经过艰苦的史料搜集、现场勘察、人物采访、录音整理,将曹老的口述记录以及他所提供的材料加以整理,充实,复原,最后撰写成书。
本书在成书过程中受到延安大学的领导、老师们的热情帮助,尤其是梁向阳(厚夫)、惠雁冰、杨伟宏、李霞、李泂、曹怀文(曹生富同志的二儿子)的鼎力支持,感谢我的学生们,是他们鼓励我一如既往的前行,同时也要感谢陕西人民出版社、西安市建明工贸有限责任公司的同仁们为本书在设计排版、策划印制、编辑出版过程中所付出的辛勤劳动。
为了便于写作阅读,本书采用小说体的第一人称撰写,不妥之处,敬请批评。
吕达
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