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琳琳和朗朗

赶过火神庙会后,我的心情变得特别好,高兴了好几天,把几个月来的愁苦赶得无影无踪。

突然,疗养所里发生了一件风流韵事,疗养所的小王不见了,尼姑庵的康朗朗也不见了,惊动了四军的首长,搞得满城风雨。人们猜测着、议论着,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侦察连封路设卡,全城盘查。

疗养所的文书小王,生得英俊潇洒,才华出众,能言善辩,深得所里领导的器重。他走到哪里,人们的眼光就跟到哪里。尤其是当地的女孩子们见了他,眼珠子都盯直了。来疗养所疗养的首长,都喜欢跟他说笑几句。曾有一个师长提出调他到身边工作,被所长婉言谢绝。

我在疗养所时,跟他很投脾气,相处得很不错。我很羡慕他身边经常有女孩子围着他转,尤其是康尼姑的两个女孩子经常跑到他的办公室,跟他说说笑笑。

火神庙观有一个康尼姑,四十多岁,她身边有两个出落得如花似玉、貌比天仙的女孩子。大女儿康琳琳已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长得苗条清雅,三围均匀,妩媚动人。小女儿康朗朗年过十八,生得白皙俊美,妩媚动人。尤其她那绯红娇嫩的脸蛋,小巧微翘的琼鼻,樱桃小口,丰盈雪白的肌肤,让人羡慕不已。至于康尼姑在啥时间,为啥领着两个女孩子离家出走做了尼姑,人们知道得非常少。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或许是尼姑庵关不住姊妹二人难耐寂寞而又青春荡漾的心,也或许是过不惯清静枯燥的生活,小王的出现,使得她俩情窦大开。她二人见了小王如同林黛玉见了贾宝玉,紧紧地盯着不放。起先姐妹二人见了小王寒暄问候,后来想方设法与小王接近,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姐妹二人变得眉目传情,到了一刻也离不开的地步。

康朗朗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子,见了小王,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着问:“小王呀,吃过饭了没有?”

小王害羞地回答:“吃了,有事吗?”

康琳琳沉稳地说:“没事,想在你们这儿转转。”

康朗朗心直口快地反问:“咋了?不能来你们这儿转转?”

“可以!可以!欢迎你们来聊天。”

“我们不想聊天,只想让你给我们讲讲解放军打仗的故事。”康朗朗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康琳琳站在一边微笑,仿佛旁边盛开着一朵亭亭玉立、含露带雨的芙蓉。

小王热情地接待姊妹二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给她姊妹俩各倒了一杯开水。

“白开水有啥喝头,应加点糖。”康朗朗嘻嘻哈哈有意给小王出难题。

康琳琳瞪了妹妹一眼,“没深浅!小王说的话,讲的故事比蜜糖还甜呢!”

小王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看出姐妹二人来这里的目的,只因自己是一名解放军,一切行动得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严格执行,必须严格控制自己的感情,对姐妹二人的轮番挑逗,就是不露一点声色。“庙观里清静幽雅,确实是个修炼人性的好地方!”

康朗朗怨气十足地说:“哎呀!再修炼、再清静下去,我们都变成老太婆了!”

康琳琳嘟囔着道:“苦恼死人啦,鬼才喜欢这个地方!孤单、苦闷,待下去有啥意思!”

“不要悲观啊!”小王瞥了一眼康琳琳说。

康朗朗反驳道:“小王呀!你要是在那个地方住上半个月,不生出毛病来才怪哩。”

“那是你们整天没事干,没人跟你们说话玩耍的原因导致的。”

“嘻嘻嘻……”康朗朗端来直道地说,“你这才敲到钟耳子上了!我们就是没事干,也没有一个跟我们说上话的人,所以……”

小王胆子似乎大起来了,两眼向门外看了看,对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戏谑地说:“所以想来我这里说说话,开开心?”

康琳琳笑眯眯地直点头,脸倏地红了,忙低下了头。

康朗朗也是满脸绯红,笑嘻嘻地盯着小王看。

小王乐不可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我欢迎你们天天能来,只是……”

“只是怕你们的三大纪律还是八项纪律?怕丢……”

“越来越不像话了!”康琳琳狠狠瞪了一眼大胆的妹妹斥责道。笑着向小王解释说:“她的嘴上不关门,想说啥就是啥,你别计较。”

康朗朗更加放肆。“都说莲花山上的尼姑庵和禅堂院是两个世外桃园,我看解放军的军营也好不到哪里,也是一个不让女人接近的地方,都是一群不通人性的榆木桩子!”

小王被激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嘿嘿嘿一个劲地笑。

康琳琳举手要揍妹妹,被小王挡住。

康朗朗的嘴噘得能挂住油瓶子,更显得楚楚动人。“就说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是我……”

“要是你,就跟上人跑了?”琳琳反唇相讥。

“只要是我看中的人!”康朗朗不管不顾地说。

“没深没浅!走!”琳琳拉着妹妹就走。

小王既为难又恋恋不舍地说:“再来转呀!”

没几天,琳琳和妹妹又在小王的办公室里出入,疗养所里的人纷纷议论,这让小王很是为难。

其实小王巴不得她姐妹二人天天能来,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天,姐妹二人约小王到尼姑庵去转,小王欣然答应。

康琳琳未曾开言,先是泪流满面,如同带露的梨花哭了起来。

小王奇怪地问:“有难怅事?还是谁欺负你了?”

康琳琳蹙眉敛眼,忧心忡忡地接过话说:“尼姑庵是清静之地,又有部队的保卫,没人敢来生事,只是我们……”她泪花儿直转,哽哽咽咽说不下去,头垂得很低。

康朗朗快人快语,脸色庄重地道:“没人欺负!我们是有难怅事。我们都大了,我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说我妈妈,一天只知道诵经布道,外出化缘,把我们关在尼姑庵,何时才有出头的日子?”

“你们应该寻找自己的生活!”

“我们是女孩子,在尼姑庵这个如同牢房的地方,寸步不能离开,怎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康朗朗问。

“路就在脚下嘛!”小王提示说。

康琳琳犹犹豫豫地说:“那能去什么地方?”

“能去哪儿呢?”康朗朗也自问自答地插了一句。

“怕什么!哪里都可以去,现在解放了,有党和政府给你们撑腰。”

康琳琳泄气地说:“哎!我们没出过远门,恐怕哪里也不敢去。”

“跑出去也没人收留,还不如接过妈妈的衣钵,诵经布道,出外化缘,老死在这个地方算了。”康朗朗带着气说。

“不能!不能!这样就白白浪费了你俩的美好青春,也埋没了你两个人才,太不值得!至于没人收留,我看最好是能在周围找一个志同道合的……”

康朗朗道:“我早就说了,决不找看不上眼的男人。我妈妈因为没找上好男人才做了尼姑,我俩才不想走妈妈走过的路。”

“也就是,与其走妈妈的老路,还不如……”

小王为姊妹二人着急起来。她二人说的何尝不是呢?要找一个理想的男人确实不易。在尼姑庵火神庙周围这个小天地里,哪有好小伙子?即使临洮城里有她俩如意的男人,没人牵线,总不能让她两个自己走街串巷去找吧。他一时没法为两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排忧解难,只好低着头盯着二人的脚看,言不由衷地说:“这周围没你二人合适的对象?”

康朗朗故意说:“多的是!成千上万,就连你这个胆小鬼也在内。”

小王彻底明白了姊妹二人的良苦用心,瞄了一眼朗朗,无奈地说:“当兵的人是不能随便谈恋爱的。”

康朗朗挖苦地说:“难道一辈子不准你们娶婆姨,跟禅堂院里的和尚一样,一辈子当光棍不成?”

小王哭笑着说:“不不不!要符合了条件才能结婚。”

姊妹二人不解,瞪着眼看小王。

小王解释道:“年龄要到25岁,8年以上的军龄,当了团长才能谈婚论嫁,才能带家属。”

康朗朗哈哈大笑,含着讽刺的语气问:“难道你们都能当上团长?要是都当团长,那不是没有兵了吗?那不是把生娃娃都误了吗?”

小王苦笑着说:“都当团长不可能!”

“不可能就得打光棍!”

琳琳道:“不要抬杠了,难道再没有别的办法?”

他叹息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复原回家。”

康朗朗看到小王不但喜欢自己,而且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爱意,然而对姐姐却不是十分的热情,她咯咯咯地大笑说:“你的家在哪里?”

“山东。”

“山东在哪里?远不远?”

“远得很,三四千里路呢!”

琳琳叹息说:“太远了!”

朗朗道:“你嫌远吗?要是我,天南地北都不怕!”

妹妹的大胆放肆,让琳琳吃了一惊,“你还小,着急个啥?”

“妈妈到我这个年龄,你都一岁了,我还小?”

“你姐妹二人都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了。”

“你没到吗?”

“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姐姐求婚?难道你不喜欢她?小心姐姐被人抢走!”朗朗挂羊头卖狗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问。

小王一怔,倏地低下了头。

康琳琳追打起妹妹。“越说越不像话,看我扯烂你的嘴!我看你才是看上了小王,别拿我当幌子。”

“看上了!怕你眼红。”朗朗躲着笑着。

“厚脸皮子,不怕人笑话?”

“我才不像你,扭扭捏捏,假正经!”

小王喜欢的确实是朗朗,她聪明漂亮,开朗活泼,心里纯洁得像无瑕的白雪一样,此时的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康尼姑发觉两个女儿春心已动,要想制止过问,又苦于难以启齿,只好关紧门户,严加防范。她白天出门化缘,将大门牢锁,天不黑就回来监视,以防两个女儿做下出格的事。

康尼姑自作聪明,两扇大门根本挡不住两个女儿大胆的追求,只不过是掩人耳目、掩耳盗铃罢了。

小王渐渐地被朗朗的柔情蜜意所打动,被她的美色所倾倒,被她的活泼大胆所动摇,没了主意,避开人们的视线,在庙宇后莲花山上的树林里谈天说地、幽会,渐渐地发展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琳琳看到妹妹与小王发展到了一刻也不可分离的地步,她毕竟比妹妹看得开事情,主动退让。小王来了,她就躲得不见面。

朗朗十分感谢姐姐躲避,不当第三者,莞尔一笑,脸色绯红,挑逗似地说:“小王,你的胆子也太小了,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你看我姐多聪明,专门为咱俩提供方便,咱可要放开胆量表白自己的心事。”

“你是不是有点霸道?处处让我难堪。”

“什么难堪?妇女解放运动里讲的就是男欢女爱,互相爱慕,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哎呀!我的宝贝,不光喜欢,晚上做梦都想着你。”

朗朗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你胆子太小了!为什么不敢向我求婚?为什么不敢亲我一口?”

他被她大胆地引逗,身上如同烈火一般燃烧。他愁容满面,眼含泪花说:“我真的胆小!我没有在这里跟你结婚的条件啊!”

“我不是说了,天南地北、地老天荒我会跟着你,干脆申请复原,我跟你去山东。”

“不行!我不想离开部队,也不想当逃兵。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嘛!”

“你让我想想。”他沉思了一会儿,猛地眼前一亮,仿佛在黑暗中见到光明一般,问:“你敢不敢跟我出走?”

她提醒说:“去哪儿?当逃兵要枪毙的!”

“不当逃兵,到另外一个地方,仍然是这个部队。那里有我认识的人,让他们先安排咱俩的工作,然后再想办法结婚,你看行不行?”

朗朗两眼放光,喜从天降。“天呀!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行,只要你不当逃兵,我完全同意!”

小王大为感动。“好!只要你跟我走,我会想办法的。”

她性急地问:“啥办法?快说!”

他严肃地说:“这事一定得慎重、保密!”小王在朗朗的耳边悄悄地嘀咕了一阵子。

朗朗高兴得热泪直流,扑到了小王的怀里。“都听你的!”

朗朗神秘地给姐姐说了小王的打算,琳琳激动地说:“朗朗呀,姐姐支持你!我也要和妈妈跳出这个火坑,决不想老死在这个尼姑庵。”

朗朗泪花儿直转。“等我有工作了,我也不会丢下妈妈不管。现在这事却不能让妈妈知道,省得她哭天抢地阻拦。”

“我知道,不要你操心。”

“大门锁着,我怎么走呀!”

“活人能让尿憋死?咱不会把钥匙从墙里往外扔吗?”

“啊——真有你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做呢?”

“因为你被高兴的事冲昏了头脑!”

爱情的力量是无比巨大的。小王做好了偕同康朗朗出走的准备,他在疗养日志上写下了一段留言:

祁所长:

您好!对不起,我和康朗朗走了,请不要找我!我绝不会当逃兵,也不会离开咱们的部队,也不会干下有辱咱部队的事。请相信我,我会到我军别的部门工作,要为建设大西北奉献我的一生。到了那里,我会给您、给政治部来信的,证明我没有当逃兵。再见!

此致

敬礼!

王治国

1951年8月

他写好了留言,跑到尼姑庵,给朗朗发出了出走的信号。

朗朗和琳琳没敢怠慢,忙把钥匙从墙内扔了出来。小王开了门,匆匆跟琳琳吩咐了几句,神不知鬼不觉地携着康朗朗,飞也似地走了。

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惊动了四军司令部的四大班子,王军长下了紧急追查的命令。

侦察连不敢怠慢,在各个车站码头布哨设卡,四处寻找盘查。侦察连把个临洮城闹了个天翻地覆。一天下来,仍然没见小王的踪影。

疗养所祁所长发现小王的留言,拿着留言本子,忙向政治部汇报。

王世泰军长看了留言,暗忖:你这个小王!我正想号召你们这些当兵的人扎根甘肃搞建设呢,你何必乱跑呢?他下了解除追查的命令。

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缓和下来。

王军长上了火神庙,找到了康尼姑,通报了小王和康朗朗的情况。

康尼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哭啼啼地对王军长说:“长官呀,你的兵钩挂上我的女儿跑了,你说我咋办呀?如何见得了人?你的兵也太不地道了,你得给我往回找呀……”

王世泰军长心平气和地说:“你这个康尼姑,你的女儿把我的一个好兵的心都混野了,挂上跑了!我不找你的麻烦就轻饶了你,你还想跟我要人,我跟谁要人?”

康尼姑吓得浑身打颤。“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王世泰笑着安慰道:“没罪!没罪!你的女儿丢不了,算康朗朗有眼力,给你找了一个好女婿!康尼姑呀,不要哭哭啼啼,也不要着急,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康尼姑狐疑地问:“看来他们去哪里你能找到他们?你可不能哄骗我这个老婆子。”

“你这个康尼姑,我咋知道他们的去向。你没看到我的部队把个临洮城翻了个遍吗?我为啥要哄骗你?我看你还可以通过他们跳出苦海,有好日子过的,不必再当尼姑。不信到那时,你会来感谢我的!”

“我哪敢想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她破涕为笑。

军部有人对小王的做法提出不同意见:“这样宽容一个士兵,有悖我军的制度。”

王世泰严肃地说:“私自乱跑,不服从指挥,是严重破坏了我军的一贯制度,必须严格要求,严肃处理!不过,四军里面,不论干部战士,只要谁想留在大西北,建设大西北,立下保证,找这里的女人成家,向组织提出来,由组织出面牵线。个人一出面就乱了,像小王这样乱跑,坚决不行!他要是让我当场抓住,非枪毙了不可!”

没人反驳了,小王的事暂告一个段落。

我知道这是王军长有意成人之美。

没半个月,小王给政治部写来了信,说他跟康朗朗一起在武威卫校学习,决心在甘肃安家落户,干一辈子医疗工作。

王世泰笑眯眯地说:“看!我带的兵没错吧!”

康琳琳似乎比妹妹命运更好,他看上了四军医院的刘兰医生,几经接触了解,刘兰喜欢上了康琳琳。他向卫生部提出申请,得到了军政治部和王世泰军长的批准,结为百年之好。

康尼姑喜气洋洋地提着瓜果,走进了军部拜见王世泰军长,口念真言道:“阿弥陀佛!王军长,你是真神!托你的吉言,我一个孤寡老婆子果然享了洪福,两个女婿把我当活佛对待,两个女儿都有了工作,我丢掉了化缘的簿子。”

王世泰哈哈大笑。“我说的没错吧?”

康尼姑笑靥如花,心境如同一片开满了向日葵的土地。“没错!没错!”

“你就等着领外孙子吧!”

“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