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陕北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几乎家家户户颗粒无收。到了第二年，饿殍遍野，流浪乞讨的人如同赶庙会一般，接连不断。
这年四纵在沙湾、冯家岔一带过了一个春节。由于跌下了年馑，部队的伙食差劲极了，粮食没保证，副食也难买。后勤人员整天为粮食、副食犯愁。但沙湾一带的老百姓和部队却处在欢天喜地过春节的气氛中。
供给处给卫生部灶上送来了20斤牛肉，10斤羊肉。狼多肉少，这点牛羊肉如何吃，后勤人员动了一番脑子。经讨论决定，牛肉不能炒着吃，只能烩白菜。每人定量是两个白面蒸馍，一碗牛肉烩白菜，不够吃的吃小米干饭。羊肉留下做饺子馅，大年初一吃饺子。
除夕的早晨，四纵师、团、营三级单位各举行了篮球、拔河、爬山、掷手榴弹等比赛。沙湾村的河滩、缓坡成了部队活动的地方。
中午，十一师文工团来部队演出。演出的节目是《白毛女》，周围的老百姓闻讯也赶来观看。这出戏我非常喜欢，看了好几次，我和战友们都非常痛恨黄世仁，同情白毛女。来看戏的人没有一个不掉眼泪的。
下午，部队进行歌咏比赛。我们卫生部也参加了比赛，比赛的曲目是《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和《二月里来》。
晚上卫生部安排讲故事、猜灯谜等活动，奖品是一篮子大红枣。
吃过除夕饭，几盏麻油灯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盘子里的大红枣洗得干干净净，分外耀眼。人人摩拳擦掌，个个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
张建富部长是个文化人，笑眯眯地站在桌子前讲了猜谜语、讲故事的规则和要求。“每一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最拿手、最难猜的谜语。经主持人同意后方能说，猜对者奖励十颗红枣，猜不出者给出谜语的人奖励十颗红枣……讲故事也一样，都不能违例，先猜谜语。”
屋子里半天没有人说话，都在思考着该出个啥谜语。
贾宝定拉了我一把，挤眉弄眼地说：“你给我教两个？”
“我给你教，我能吃上枣吗？”我故意说。
“没良心！不要忘了我是你的老师。”
我笑眯眯地说：“好！保证让你吃上红枣。”
“不要说话，谁想说请举手。”张部长打破沉默说。
我面红耳赤地举起了手。
张部长点头同意。
满屋子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一物三个口，不论穷富人人有。如果没有它，丢人又出丑。”
猜谜的人低头苦思冥想，没有人能猜得出。
张部长早已猜出是啥，就是不说出口。他补充道：“时间为一分钟，如果大家猜不出来，给出谜语的奖十颗红枣。”
一分钟已过，张部长笑着说：“裤子！”
一屋子的人突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这个小曹，说了这么一个简单的谜语，难住了一屋子的人！”
我洋洋得意地领了十颗红枣，又举起了手。
张部长点头答应。“你还有？”
“有！多得很。”
“好！快说。”
“一物生来弟兄多，先有弟弟后生哥。弟弟门前招大事，招来大事问哥哥。”
人们嗡嗡嗡地议论开了。
贾保定掀了一把我。
我对着他指了指牙齿。
贾保定突然明白，抢着说：“牙齿！”
张部长给他奖了十颗红枣，他心满意足。
我一连讲了五六个，都被人猜着，觉得自己有点吃亏，不再举手，便聚精会神地坐在了一边听别人说，想靠猜中谜语得奖。
要说猜谜语最多的是卫生部的文书陈浩平。他是湖南人，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他不是给这个露一个谜底，就是给那个露一个谜底。
人们每说一个，都被他猜着。不少人刚说了个开头，后边就有人抢着说出谜底。
“不算！不算！要说复杂的。”张部长道。
转眼，桌子上的一碟子红枣就发完了。
张部长又从篮子里舀出一碟子红枣说：“奖品大大的有。”
随后，我一连猜着了四五个，奖品成了众人瓜分的对象。
“不要抢！我说一个字谜，谁能猜着，我以后的奖品就全归大家。”
没人再争抢了，大家放开了我。
张部长看我出尽风头，便说：“好！我也来猜。”
“谁都可以猜！”
我的父亲是个老革命，又读过几年冬书，有一定的文化，常常给孩子们出谜语讲故事。我的记性好，现在派上了用场就拿来卖弄。下面的谜语打一个字，我开始出谜了。“八路军，坐上方，蒋介石中间想称王。全国人民齐反对，天上乌云一扫光。”
人们大眼瞪小眼，谁也猜不出。
饲养员老祁是四川人，口里噙着一杆自制的旱烟锅，“叭叭叭”地在地上磕着说：“是不是美国的‘美’字？”
张建富一想，用指头在桌子上画了几下，哈哈大笑：“对！就是‘美’字。小曹，你说对不对？”
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张部长问老祁：“你是怎样猜出来的？”
老祁红着脸道：“我是个喂马的，看到墙壁上写‘打倒美帝’，看得多了，自然就往这方面想。”
张部长带头鼓起了掌。“加倍奖励！他俩每人奖10颗。”
满屋子的人不同意了，要按我说的办，贡献出来。
老祁说：“对！说话要算数，我和小曹的分给大伙儿吃，我是蒙的，不是真本事。”
众人一哇声说：“真本事！真本事！咱们就来个共产主义，大伙儿打平伙了吧！”
卫生部的几个女同志猜不着，坐在一边笑。
我问她们：“你们咋不猜？”
张部长的爱人绷着脸，不高兴地说：“我们刚猜着，你嘴快，抢着说了，把我们挡在一边。不猜了，你一个人猜去！”她显然是猜不着，想勒索我的战利品。
我不解地问：“哪一个？”
“就是‘一字上有牛，立曰在心头，西下有一女，女子好风流’那个。我们刚要说‘生意要好’四个字，就被你抢着说了，独得了40个红枣。”
另一个女医生不服气地说：“就是，你的嘴快，轮不上我们说。”
“对！贪得无厌！要贡献出来给女同志。”男同志们随声附和着。
我笑眯眯地说：“你们是不是想瓜分地主老财的东西？好！我交出来！”
张部长笑嘻嘻地说：“小曹，贡献给女同志们一些。”
我毫不吝啬地拿出大部分红枣，分给了女同志。
接着进行讲故事，讲得好的张部长给发红枣，不好的也给，不过数量少了一点。
随后有的人下军棋，有的人玩扑克，胜了的一方，到张部长那里领奖。
正月初一，每五个人分一锅煮饺子，面团和饺子馅由管理员分发，自己动手。有的会包，有的不会包，有的包得大，有的包得小，能者为师，互相帮忙。当然，这五个人的饺子不管大小，煮好后统一由一个人负责分发。
这顿饺子吃得香极了，干部战士们无不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