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祝捷大会

蟠龙战役后,我们教导旅受命转移到安塞、茶坊一带休整。

茶坊原是边区政府的兵工厂。

旅长罗元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教导旅一律换上了美式装备。西野指挥部给教导旅一团分配来12匹驮运弹药的骡子,我们一团又收留了10多个给胡匪支前的临潼老百姓,他们赶着三辆花轮运输车,跟着教导旅转战陕北,拉运弹药粮食。

这时我才真正的懂得了蒋介石是个运输大队长,他给我们送来了武器弹药,也送来了吃的穿的。

毛泽东在安塞的王家湾听到“三战三捷”的伟大胜利,风趣、幽默地说:“我军不但拔了胡宗南的三个据点,还要给他开个几万人的大会,看胡宗南怎样向他的委员长交代!”

在毛主席的部署下,陕甘宁边区政府和西北野战军,决定5月14日在安塞真武洞召开庆祝大会。

教导旅接到参加真武洞祝捷大会的命令后,全体指战员高兴得眉飞色舞。我团12日晚从茶坊出发,第二天早上到了安塞的黄瓜塔,14日上午10时左右到了马家沟。马家沟离祝捷大会会址马王庙渠没二里路。本来大会在上午举行,10时左右,天上突然飞来了两架敌机,边侦察边轰炸,大会只好推迟到晚上进行。

此时,我们教导旅正在马家沟岔,第一架敌机由东向西飞来,一梭子子弹打在徐家沟前滩,没伤到一人。第二架敌机由南向北飞来,一梭子子弹向马家沟岔一个赶牲口驮草的农民扫来,没有伤人畜,只是把牲口身上的草打翻到地上。敌机仍然不停地在真武洞上空盘旋,仿佛发现了目标似的不肯离开。

我们人人手里捏着一把汗,隐蔽在马家沟里干着急没办法。

罗少伟团长跑出掩体,看前后沟有没有被敌机打伤的人。他站在延河畔大骂:“狗日的!不要猖狂,老子开枪揍你狗日的!”他的话音没落,敌机擦着山头,“呼”的一声,猛地向他扫来一梭子子弹。

他一个鲤鱼翻身,落入延河里,溅起一尺多高的浪花。

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心里盘算:“罗团长这下完了!”

我天天守护在罗团长身边,感觉与他特别亲,急得几乎要哭出声。心里念叨:“罗团长呀罗团长,你逞什么能?平时你关怀每一个干部、战士要保护自己,消灭敌人,今天你怎糊涂得当起了飞机的靶子?你走了,这一团的人马可咋办?”我想跑出掩体去救团长,敌机仍然肆无忌惮地在天空盘旋,我只好趴在地上干着急。

倏地,罗团长跃出水面,跳到岸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地命令:“打!用步枪打狗日的!”

我惊喜地高喊:“团长没事,老天有眼!”

敌机更猖狂了,擦着山头低飞,战士们几乎能看清机舱里的驾驶员。

一团的战士们义愤填膺,从掩体里举起了步枪和机枪,向敌机猛烈地扫射。突然一架敌机中弹,拉着一股长长的浓烟坠毁在离延安20里的河庄坪。另一架敌机仓皇向南逃离,再也不敢在我们的上空来回盘旋。

全旅的战士走出掩体,举着枪欢呼雀跃。“我们用步枪打下了飞机!”

“我们用步枪打下了飞机!”这声音震得沟沟洼洼直响。

这是我军用步枪第二次打落敌机。

负责保卫真武洞庆祝大会安全的是延安警备部队和西北联防部队,他们既要负责中央首长和边区政府领导人的安全,也要负责其他兄弟部队和人民群众的安全。他们在真武洞两面山头和前后沟布满了战备部队。谨防驻守延安的敌整编十七师董钊、刘戡部队的袭击。

负责会场布置的是安塞县政府,祝捷大会会址设在碾道渠与马王庙渠之间的一个平台上,主席台用柳椽搭建成一个长方形的大棚子,棚顶和四面用20多匹蓝布围挡。主席台正中央悬挂着毛泽东、朱德的画像,两旁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锦旗和标语,标语上写着“毛主席的常胜将军”“朱总司令的铁军”“西北人民的解放者”等。主席台前摆着鸡蛋、军鞋、慰问袋等。最显眼的是主席台正中央上方那颗斗大的红星,在汽灯的映照下,红光四射。主席台前是24垧地的平滩,可容纳10万人。站在主席台上,24垧平滩地尽收眼底。会前,中央二局拉来了两台小型发电机,在会场上安了五六个大电灯泡,也安装了播音器和高音喇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

参加大会的有5万多人。第一排坐的是我们的教导旅,下来的是新四旅,三五八旅,警三旅,绥德四团、六团,还有横山、靖边的游击队大队,担架队、市民、学生……

我离主席台最近,台上每一位首长,每一位战斗英雄,每一位劳动模范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中央、部队的首长讲的话,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的发言,至今犹在耳边。

大会召开前,彭德怀副总司令检阅了野战部队和游击队。

晚上8时许,汽灯亮了,把主席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主席台上大幕一拉,参加真武洞祝捷大会的中央首长、地方政府的领导、部队首长、劳动英雄、战斗英雄整齐地站成一排,他们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我记得参加大会的首长有周恩来、彭德怀、高岗、林伯渠、习仲勋、马明方、王震、陆定一、王文舟、王世泰等,劳动英雄有吴满有、刘玉厚、杨步浩等,战斗英雄有李国玉、王振怀、王老虎、郝万龙、王有福、李兆京等。

会场上数万军民顿时欢呼雀跃,口号声响彻真武洞上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领导人、劳动英雄、战斗英雄,为自己有幸能参加这样的大会而深感骄傲和自豪!

大会主持人是边区联防军副司令员王文舟同志。他走到麦克风前高声宣布:“请彭副总司令宣布开会!”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彭德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主席台,大声讲道:“同志们,今天我们在真武洞召开的是祝捷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庆功的大会!大会的第一项议程是:鸣炮!炮打九沟山!”他的一声令下,摆在墩山上的七门野炮“咚咚咚……”地向九沟山的方向打了七发炮弹,震得地动山摇,火光冲天。

王文舟同志致开幕词!他讲道:“……这次祝捷大会在真武洞召开,我们的第二次祝捷大会将会在延安召开,要开得更大。同志们,你们是毛主席的常胜将军,是朱总司令的铁军,是人民的军队,这个军队是无敌于天下的……祝我军胜利万岁!”

大会第一个发言的是周恩来副主席。他神采奕奕地站在麦克风前,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毛泽东同志与中共中央机关从延安撤离后,一直留在陕北与全体军民共同战斗!”

5万多军民顿时欣喜若狂,欢声雷动。有的人高兴地把帽子抛上半空,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彻底消灭胡匪军!”“我们一定要收复延安!”“一定要解放大西北!”……

“毛主席还在陕北!”“毛主席还在陕北!”的呼声如同一声声春雷,在陕北的上空绵延不绝地回响着;亦仿佛是一盏耀眼的明灯,照亮了军民们奋斗的方向。

他说:“我代表中共中央祝贺你们,感谢你们,同时也希望广大人民群众和解放军指战员共同战胜民族的、和平的、民主的敌人……”

第二个发言的人是彭德怀同志。他说:“边区和平了10年,现在蒋介石的走狗胡宗南打进来了。边区军民坚决自卫,从3月15日至5月4日,平均每半个月消灭敌军一个旅。现在侵略边区的蒋胡军尚有28个旅,以过去的速度计算,再有14个月即可全部歼灭……”

他的讲话博得一阵阵的口号声和掌声。

边区政府副主席、刘志丹的弟弟刘景范讲了毛主席“放弃延安有延安,守卫延安没延安”的伟大意义。他表示:边区政府是西北野战军的坚强后盾,在粮食、布匹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首先满足西北野战军,边区人民不会拖消灭胡匪军的后腿!边区的人民会积极行动起来,为解放延安做出更大的贡献!

习仲勋同志的讲话很有号召力,他号召西北野战军各个武装部队,努力作战,团结群众,迅速反攻,号召边区人民加紧生产,足兵足粮为彻底打败胡匪军做出贡献。

边区政府副主席马明芳,劳动英雄、战斗英雄相继讲了话,表了决心。

大会在静静的夜幕中落下帷幕,极大地鼓舞了军民消灭胡宗南蒋匪的信心。

真武洞祝捷大会结束后,大会给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发了贺电,也给全国各界发了通电。

大会后,我百思不得其解。彭总为什么要把祝捷大会选在敌人的鼻子底下真武洞召开?胡宗南十多万部队整天虎视眈眈地寻找我军主力决战,而且有测向仪监测,真武洞又地处敌人四面包围之中,相距不过几十里,这有何用意?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没有英雄虎胆,没有惊天动地的气概是不会选在真武洞召开的!至于彭总还有其他的目的,我是无法猜测的。这次大会鼓舞了我们的斗志,坚定了“我军必胜,敌人必败”的信念,我心里默默想,跟彭德怀的部队干,没有败的。

没几天,新华社广播电台女播音员感情激昂、字正腔圆地播出了祝捷大会的消息,宣布了毛主席还在陕北。这消息顿时传遍了陕北,传遍了大西北,传遍了整个中国。女播音员在评论“三战三捷”中讲到蒋介石背信弃义、发动内战时,严词痛斥,情感激愤。讲到真武洞祝捷狂欢时,声音高亢激越,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令人鼓舞。

毛泽东在安塞王家湾收听了广播后,夸奖说:“这个女同志好厉害!骂起敌人义正词严,讲到我们的胜利也很鼓舞人心,真是爱憎分明,这样的播音员要多培养几个。”

蒋介石听到这一消息后,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大骂胡宗南无能,谎报军情。

胡宗南的脸上蒙了羞,电令关中的部队向北集结,又令陇东、三边的马家军向东进攻,配合延安地区的部队,企图南北合击我西北野战军的主力,妄图一举歼灭,以便挽回丢失的面子,并派飞机在延安上空侦察,企图发现我西北野战军的主力。

彭德怀得知敌人的意图后,先发制人,出兵陇东、三边,同马鸿逵、马步芳的部队作战,只留少量的兵力,保护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安全。

胡宗南的部队经测向仪侦察,确定我党中央机关所在地在安塞王家湾一带,他立刻电告蒋介石请求对策。蒋介石接电后欣喜若狂,美滋滋地回电胡宗南:“哪怕丢掉两个师,只要擒获毛泽东就值得。”

胡宗南不敢怠慢,急令刘戡的整编二十九军率部执行。6月初,刘戡率四个半旅,每人带四天的口粮急速向北行进。6月8日中午,敌先头部队到达坪桥、镰刀湾一带,离王家湾不足60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