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军民庆祝抗战胜利的三次狂潮

李元蓉

抗日战争是中国人民在近代第一次完全战胜外来侵略者的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胜利的消息传开后,全国人民热血沸腾,欢呼雀跃。作为当时一个重要政治中心的延安,军民奔走相告,竟夜狂欢。从1945年8月10日到9月5日,延安先后三次掀起了庆祝抗战胜利的浪潮。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1945年8月10日夜晚,位于清凉山新华通讯社的报务员突然收到了发自路透社、合众社有关日本向美国、中国、英国、苏联发出乞降照会的电讯。副社长吴文涛接过电讯稿,激动万分,直接拨通了枣园毛泽东的电话,报告了这一振奋人心的喜讯。日本乞降的消息在延安不胫而走,人们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奔走相告。干部、群众、战士、学员们自发地扎起了火把,从垴畔、窑院走出来,汇成一条条火龙游进延安城,掀起了第一次庆祝抗战胜利的浪潮。

“日本无条件投降了!”

消息像闪电

划过黑夜的天空

人们从各个角落拥出

向街上奔走

向广场奔走

“日本投降了!”

没有话比这更动人

更美丽!

有人在点燃火把

有人在传递火把

有人举着火把来了

拿着火把的都出发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愈来愈多了……

愈来愈多了……

什么地方在不停地敲着钟,

钟声向世界宣告:

“正义胜利了!”

“伟大的人民胜利了!”

“苦难的人民胜利了!”

快乐的锣鼓响了……

人群,到处都是人群

感激传染着感激

欢喜传染着欢喜

个个都挺着胸脯

高高地举着火把

跟随锣鼓队

拥向街市……

所有的门都打开

迎接欢乐,

款待欢乐,

欢乐是今天夜晚最高贵的客人。

……

这是延安诗会会长艾青于当晚创作的一首讴歌抗战胜利的诗歌。就在同一天晚上,另一位著名诗人也描绘了那一夜的延安,他就是《国际歌》的中文译者、鲁迅艺术文学院翻译部主任萧三,他写道:

已经吹过熄灯号了,

人们大半都已就寝。

我还守着一盏残灯。

山沟里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山上山下

人声异常嘈杂。

又听到锣鼓喧天,

有人甚至乱敲铜盆,

有的用力吹喇叭。

整个延安起了骚动。

男女老少拥出窑洞。

延河两岸岗山,

野火漫天通红。(扫帚、草褥都拿来烧了!)

人像潮水般地流向街头。

旗帜招展在星空。

人们舞火炬,扭秧歌,喊口号。

人们只是叫,只是跳,只是笑。

卖瓜果的争着送给人们吃,

你给他钱——无论如何不要。

叫喊中间一声特别响亮:

“日本要无条件投降!”

人们觉得自己的血在沸腾,

人们忘却了整天工作的疲困。

人们想起八年来的痛苦、牺牲,

才换得今天的狂欢、兴奋……

……

延安今夜谁还愿意睡觉?

宝塔山、清凉山都笑了。

快乐的歌声唱遍了通宵。

朴素的鼓音也不显得单调了。

今天全中国的每个角落都歌唱了,都笑了。

全地球的山河木石都歌唱了,都笑了。

我从人海中浮出,回到窑洞,

对着擦得亮些的一盏青灯:

但愿这快乐的歌声长响。

这天真的笑容永远保存。

从地面上铲除一切反动分子!

再不爆发可怕的侵略战争。

同志们,再接再厉地努力!

前面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

彻底烧毁一切“战争威胁的暖床”,

人类才能大踏步地前进,

走向幸福、进步、文明,

走向自由、民主、和平!

《解放日报》在发表艾青和萧三的这两首诗的同时,还发表了陈学昭《纪念的日子》、何思敬《在狂欢中想》和社论《当前的紧迫任务》以及《日寇要求投降后,全球遍地欢腾》《晋察冀、晋绥等地军民欢欣鼓舞,准备解除敌人武装》《晋绥太行我军奉命出动,限令敌伪缴械投降》等新闻报道。

位于延安枣园的共产党领袖日夜研究对日反攻作战问题。8月10日至11日,朱德总司令在枣园中央书记处小礼堂向解放区抗日部队连续发布受降及对日展开全面反攻的七道命令。接到命令后,我百万雄师纷纷出动,准备反攻和受降。

日本投降指日可待。

8月15日,日本天皇以广播“停战诏书”的形式,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传到延安后,整个延安城再次沸腾了!“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贴满庆祝胜利的标语,商铺店号门前挂起吉祥喜庆的大红灯笼。口号声、欢呼声、锣鼓声、鞭炮声响成一片,震撼山谷,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欢呼之中。中国人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最后胜利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华君武撰文回忆道:“1945年8月15日快近黄昏,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传来日本投降的消息,那时没有广播设备,只好相互口头传递,顿时欢呼声、叫喊声就在学校里荡漾开了……山上山下,一片欢腾。”“大家不谋而合地想到游行庆祝。这时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了,有人马上想到要点着火炬游行,有的人找树枝,找木棍。老板画家江丰首从旧棉衣里扯出一团棉花,公家发给每人每月半斤的点灯煤油也不顾了。棉花沾上煤油,火炬做成了,大家争相效法,火炬游行队伍就在桥儿沟山上山下渐渐组成了一条火龙。”

人们潮水般地涌来,火红的巨流从东、南、北三道大川涌向延安城区,无数火炬照亮了山岭河畔,映红了波光粼粼的延河水和巍巍的宝塔山。机关、部队和群众的各种乐队、秧歌队、腰鼓队纷纷走上街头,尽情地奔跑、欢呼、歌唱、呐喊。新市场的商人也纷纷扎起火炬,欢呼着加入游行的队伍。一个卖瓜果的小贩欢喜地跳起来,把筐子里的桃梨一个一个地向空中抛掷,高呼:“不要钱的胜利果,请大家自由吃呀。”美军驻延安观察组也乘汽车赶来,他们高唱着中美两国歌曲,随秧歌队扭起秧歌。在游行队伍中,斯大林、毛泽东、朱德的巨幅画像被高高举起,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

在群众极度兴奋的欢呼声中,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等赶到新市场,与军民共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游行的群众向他们拥来,人们捧起大海碗向这位抗战功臣敬酒。彭德怀频频向群众招手致意,接过群众递上的一碗酒,饱含深情地说:“我接受大家的酒,让我们一起为那些死难的抗日壮士和为中国独立自由而献出宝贵生命的国际友人献上这碗酒吧!”说完,双手托碗,将酒轻轻地洒在黄土地上。

同一天,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命令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及其所属一切部队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投降。朱德总司令在延安王家坪八路军总部举行鸡尾酒晚会,宴请在延安的盟国友人,庆祝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

延安《解放日报》发表了欧阳凡海的《我们要胜利到底》、藜鲁的《黎明的信号》、严辰的《八年》、萧军的《胜利到来了!但我们决不能忘记……》等文章,对庆祝抗战胜利进行了讴歌。

新中国成立50周年之际,蔡亮以此为题材创作了一幅油画《延安火炬》。画面上是欢腾的延安军民,远景是闪耀在夜色中的火炬,近景是敲打锣鼓吹着唢呐的军民。“文化大革命”期间,受政治因素的影响,许多历史题材的画作都被改动过,蔡亮的《延安火炬》也逃脱不了被改动的命运。蔡亮对原来的构图进行了改变,重新画了一幅《八一五之夜》。后来修改的与原画有很大不同,画面上最醒目的变成了在八路军战士和民兵双手抬着的巨幅毛主席画像了,那画像的画框也非常精美,成了画面上的亮色。画像上方是飘扬的大红彩绸。整个画面虽然与原画面相差不多,但生硬地出现了抬毛主席像的情节,破坏了原来的构图,成为流行时代印记的文化产物。但1945年8月15日的狂欢夜,已经成了中国人民庆祝民族解放胜利的永恒记忆。

9月2日,在东京湾的美国“密苏里”号战列舰上,日本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那时正在重庆参加会谈的毛泽东,专门为《新华日报》题词:“庆祝抗日胜利,中华民族解放万岁!”也就在这一天,“民主科学座谈会”更名为“九三学社”。这一天,也被确定为抗战胜利纪念日。陕甘宁边区政府为庆祝抗日胜利,决定各机关、团体、学校、部队于9月3日、4日、5日放假三天,并于5日举行庆祝抗战胜利大会。

9月5日下午,“庆祝抗战胜利大会”在延安南门外广场隆重举行,参加庆祝大会的各界群众2万多人,会场气氛极为热烈。下午2时,庆祝大会在欢呼声和抗战歌曲声中开始。曹力如宣布开会。八路军总司令朱德、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刘少奇、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陕甘宁边区参议会议长高岗、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李鼎铭、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谭政、晋冀鲁豫边区参议会副议长邢肇棠、晋绥边区参议会副议长刘少白、教育家黄齐生、中央妇委主任蔡畅、陕甘宁边区总工会主任崔田夫、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团长柯仲平、陕甘宁边区劳动英雄吴满有、延安市商会会长王克温、延安市市长马豫章、陕甘宁边区延属分区专员曹力如等16人组成大会主席团。朱德总司令在热烈的掌声中首先发表讲话,强调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依靠全中国人民的努力、军队的英勇作战和同盟国的帮助下取得的。他说:抗日战争胜利后,要建立一个独立、自由、富强的中国,“这就首先要全国民主,只有民主,才能使全国各界人士很好地团结。”“今天各解放区人民要团结得更紧,更加努力生产,做全国生产和民主的榜样。”他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为坚持和平、民主、团结和建设新中国而奋斗。接着,林伯渠、吴玉章、黄齐生、刘少白、吴满有等先后讲话。

庆祝抗战胜利大会结束后,联政宣传队、边区文工团、鲁艺、延安市民等秧歌队进行街头宣传,入夜后又进行了火炬游行,民众剧团在大众剧院公演剧目,各机关举行了不同形式的娱乐纪念活动。

同一天,《解放日报》发表题为《庆祝抗战最后胜利》的社论,文中说:“我们中国人民,半个世纪以来受尽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凌欺压……1937年‘七七’以后,日寇进一步进行大规模的侵华战争,蹂躏我国土,屠杀我同胞,兽蹄所至,庐舍为墟。日本帝国主义给予我中华民族的损失和耻辱,实在是数不胜数。现在这个万恶的敌人,已被中苏美英的联合力量所打倒了。中华民族已从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了。日本帝国主义对我中华民族独立生存的严重威胁已被消除。半个世纪以来,我中华民族所受的奇耻大辱,血海深仇,现在报仇雪耻了。这的确是我中华民族百年未有的大事,值得全国同胞的热烈庆祝。”歌颂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歌颂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歌颂八路军、新四军和人民军队在抗战中的卓著功勋,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把中国建设成为独立、自由、富强的新民主主义国家。

胜利是人民的节日。然而,这个节日却来之不易,它是千千万万爱国将士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读飞涛的《为和平而歌——为庆祝胜利日而作》,我们能深深地感受到这一刻骨铭心的苦难和喜悦:

啊,和平的阳光!

这样的鲜明,温暖,

开始照耀着五千年的

东方古国。

啊,东方的古国!

你曾饱受了灾难:

那数不清的血迹,

那数不尽的泪痕。

那样悠长的岁月,

你是怎样熬过来!

而今,你的儿女们,

四万万五千万双眼睛,

满含着欢喜的泪,

望着这

飘扬在和平阳光里的

胜利的旗帜;

望着这

荡漾在和平阳光里的

胜利的音乐。

……

今天,当我们再次把目光投向这个胜利的日子时,我们有欢笑,也有泪水。我们虽然取得了抗战的最后胜利,实现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但这也是中华民族历史发展进程中饱经沧桑的一章。我们在回顾这一胜利的节日时,必须怀念在战争中牺牲的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命,必须坚定不移地捍卫用鲜血和生命写下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