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国民政府一九四三年废约的态度

李英翠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国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在当时国内外政治、军事、外交、舆论等因素促使下,1942年10月,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分别通过外交途径通知中国政府,表示愿意废除在华领事裁判权及其他有关特权。经过三个月的谈判,1943年1月,中国政府在华盛顿和重庆分别与美英签订了《中美新约》和《中英新约》,宣布美英两国放弃治外法权及其有关特权、交还租界等特权,解除了近百年半殖民地化过程中套在中华民族身上的一副最沉重的镣铐。这一符合中国人民愿望和奋斗目标的大事受到中国各族人民普遍欢迎。中共中央和陕甘宁边区所在地延安也进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

一、抗战时期国民政府的废约运动

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国运日渐衰落,在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下,当时的清朝政府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这些不平等条约,成了套在中国人民身上的枷锁,成为西方列强侵略中国、奴役中国人民的工具。为了打破西方列强强加在中国人民身上的枷锁,获得民族的独立和人民的解放,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进行了不懈的奋斗。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中国与法西斯侵略国及其追随国处于全面的战争状态。这些法西斯国家过去与中国所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实际上已被中国人民以“宣战”形式彻底废除。一些反法西斯同盟国如英、美等国在中国通过不平等条约所攫取的种种特权,在日本侵略者的炮火下,被践踏殆尽,实际上也成为一纸空文。但这些条约依然是中国人民的耻辱,是中国人民获得独立自由的羁绊,是中国在国际上获取平等地位的障碍。因此,在极为惨烈的反法西斯战斗中,中国人民一刻也没有停止废除不平等条约的斗争。

1941年,国民政府正式向英美提出签订新约废除旧约的要求,但英美两国并未给予积极回应,而是推托敷衍,许诺战后予以商谈解决。但是,中国人民反对法西斯侵略的英勇斗争,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美国舆论界要求废除在华领事裁判权和以平等态度对中国盟友的呼声越来越高。后来,英美在太平洋的战争进行得十分困难,为了鼓舞中国士气,使中国军队在亚太地区牵制更多日军,1942年10月9日下午,英美政府通过外交途径通告国民政府,美英两国政府决定迅即放弃在华治外法权及其他有关权益,并于10月22日和30日分别向国民政府提出新条约的草案。经过反复谈判,中美、中英就废除不平等条约和改订新约问题达成协议。1943年1月11日,《中英新约》《中美新约》分别在重庆和美国华盛顿签字。英美两国政府正式宣布废除“在华治外法权及其他有关特权,并各废止1901年9月7日在北京缔结之辛丑和约”。条约还规定,这次新约未涉及的问题,如有影响中国主权者,应由中美两国政府代表会商,依照普遍承认的国际公法原则及近代国际惯例解决。

中美、中英新约的签订,无疑具有时代的进步意义。废约尽管在很大程度上仍停留在一定的象征意义上,但它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力却非同寻常。在国内,废约振奋了民心,鼓舞了士气,使中国人民欢欣鼓舞。国民政府更是倍感振奋,宣称中国在政治上与世界各国已获得“完全独立平等自由之地位”,并与“维护和平正义之国家齐驱并进”。当时的一些报纸也称中国已经进入世界四强的行列。为此,社会各界知名人士纷纷撰文,畅谈废约的历史意义,对中英中美间签订新约大力褒奖。2月5日下午,国民政府在重庆举行了5万多人参加的庆祝大会。同时决定“全市于2月5日悬旗一日,各工厂放假一日,各机关、学校自5日至7日放假三天,民间张灯三夜”,并规定灯上应书写“庆祝废约”“自由平等”“独立自主”“立己立人”“同盟胜利”等字样。与此同时,长沙、洛阳等地也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

在延安的中共中央获悉这一消息后,也倍感兴奋。从1月12日起,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即在一版显著位置连续刊发消息、时评、社论,对废约进行了积极评价。与此同时,中共中央还做出了庆祝废约的决定。

二、中国共产党对一九四三废约的舆论支持

1943年1月12日,即宣布废约的第二天,《解放日报》在头版头条以《中美中英签订新约正式废除在华特权》为题对废约进行了详细报道,同时还发表了《中美新约及换文概要》。1月13日、14日、15日,一连三天,《解放日报》均在头版显著位置对新约内容及国民党政府有关废约的谈话做了详细报道。1月14日,《解放日报》在发表的题为《中美中英新约》的时评中指出:“美英正式宣布废除在华特权,这不仅是关系我国的一件大事,而且表现盟国间更进一步的真诚合作,为将来的世界永久和平奠定一块基石。”在简要回顾了中国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自由,一百年来所进行的浴血奋斗的历史后,时评进一步指出:“今美英又以盟邦之谊,废弃特享权利,与我订立平等互惠之地位。这些成果,不能不说是中国人民牺牲奋斗的光荣代价。”

在连续不断的庆祝废约的欢呼声中,1943年2月,《解放日报》从4日到8日,连续五天出版“庆祝废除不平等条约特刊”,共发表文章15篇,诗歌1首,歌曲1首。作者有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及徐特立、续范亭、陈伯达、范文澜、安波、吕冀、贺龙、周扬、萧三、艾青、金灿然、高岗、艾思奇、田家英、吴玉章等,回顾中国人民的苦难历史,畅谈废约的重大意义,并呼吁维护两党团结,誓死驱逐日寇,共同完成民族彻底解放的历史使命。

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高岗发表感言:“这是我国百年来民族解放斗争史中一个新的胜利,也是我国五年来英勇抗战的结果,值得我们以无限的热忱来欢迎与庆祝。”“当全边区党政军民热烈庆祝废约期间,我们追抚往昔,已窥见了胜利的端倪。”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也从废约中看到了未来抗日战争胜利和国际和平的希望,旧约的废除与新约的签订,“这更加深了同盟国共同反对法西斯的战斗友谊,也表明了英美对中国人民有了深切的认识,从中国的力量中看出了新的希望。”“中国倒霉的时候应该过去了,展现在它前面的将是一块辽阔的新天地。过去诚然是交织着血泪,但未来也孕育在困苦中,那里同样流着血汗,要求英勇的献身与坚忍的毅力。我们既有那样的力量与气魄足以破坏旧的枷锁,那样对于建设未来的伟大工程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贺龙认为废约缘于国人抗战之坚定,是用鲜血铸成的,“消息传来,全国军民莫不欣欢振奋。这告诉我们,我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近百年来的奋斗牺牲,这五年半来的浴血抗战,我们的血并没有白流;我们已在同盟国中间,提高了我们的国际地位。”他对胜利充满了希望:“当此我们抗战已达到准备反攻的阶段,胜利的曙光已在我们面前照耀的时候,当此我们的同盟国英美又自动废除我之不平等条约的时候,这一切都使我们更感到抗战前途的光明,更百倍提高我们杀敌的勇气。”

和边区的党政军领导人一样,延安的文人和理论家,也是一片欢呼。周扬认为:“庆祝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对于我们文艺界是一件有特别意义的事情。”在谈到文艺界如何庆祝废约时,周扬说,我们陕甘宁边区的委员工作者,应当“参加到实际运动中去,将八路军艰苦抗战坚持抗战及边区建设的实际,真实正确地反映到艺术形式中”。艾思奇认为废约是“人民的成功”,“是一个不容易获得的巨大成就,是值得我们以高度的兴奋和热情来庆祝的”。但他同时明确提出:“在我国广大的领土上,还有侵略者的武力在盘踞着。不把日本帝国主义完全打败,我国国际地位的完全平等,还是达不到的。一切都还要我们的人民用更多的牺牲和流血去争取。”吴玉章认为庆祝不平等条约的废除有重大意义,但他告诫人民,在欢欣鼓舞地庆祝废约时,“还要记得日寇还未逐出中国,还侵占着我大片土地”,要彻底实现平等自由的中国,“就必须要加倍努力,驱逐日寇,收复失地。”

三、延安各界庆祝废除不平等条约

1月25日,中共中央通过《关于庆祝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决定》,要求“各地党部凡在战争环境许可下,均于旧历元旦前后召开军民庆祝大会,庆祝中美中英间新的关系与新的团结,坚定军民抗战信心,号召军民为驱逐日寇,完成中国独立解放而斗争到底。”《决定》还说,中共中央及其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转战敌后五年余,抗击在华日军恰好一半,前仆后继,未当稍懈。共产党不仅是为抗战胜利而坚决斗争,并且还要在战后独立、自由、民主,与国际列强于平等地位之新中国的建设工作中,同样也站在最前线”。《决定》在全面回顾了中国人民一百年来为争取民族独立而进行的艰苦斗争,肯定了新约签订的积极意义,决定于2月4日在延安召开庆祝废约大会。为此,2月2日的《解放日报》还在头版头条发出《重要通知》:

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订立新约,举国同庆。延安各界决定于二月四日下午二时,在南门外西北局山下操场,举行庆祝大会。凡延安各机关部队团体及延市民众,均请按时列队到会。各宣传队均应一律于会前到达会场,并将宣传画等在会场列队,以广宣传。

延安各界庆祝废除不平等条约大会筹备委员会

二月一日

2月3日的《解放日报》除以《重要通知》(一)的形式再次发布上述通知内容外,又在显著位置发布《重要通知》(二),对与会人员和单位提出具体要求,并公布了会场规则,要求严格执行。

2月4日,“天气晴和,暖如初春,延安市之工人、农民、商人、妇女、小孩,均身着新装,笑逐颜开,洋溢着兴奋愉快的心情”,宣传队、秧歌队纷纷走上街头,欢庆废约。延安南门外广场上人山人海,歌声飞扬,延安各界群众2万余人聚集在这里庆祝中英中美间废除不平等条约。会场主席台前上方高悬着中苏英美四国国旗,主席台上悬挂着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蒋介石、毛泽东、朱德的大幅肖像。下午2时许,大会主席团成员毛泽东、朱德、林伯渠、吴玉章、贺龙、刘少奇、任弼时、王稼祥、康生、陈云、凯丰、王明、博古、李鼎铭、续范亭等28人与各界群众2万余人齐声高唱《国际歌》。之后,朱德总司令发表《庆祝中美中英新平等条约》的讲话。他说:“不平等条约束缚中国一百年,这一百年的历史是中国人民为民族解放斗争的历史。到今天不平等条约废除了,这是五年半以来全国军民团结一致英勇抗战的结果。”“可是现在法西斯帝国还在作最后的挣扎,还没有最后的死亡,我们只有打倒全世界的法西斯,完全击溃日寇,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把日本打出去靠谁呢?靠我们自己,靠全体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靠全国军民各党各派更好地团结。”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副主席李鼎铭及美国友人马海德、日本反战人士大岛也讲了话。庆祝大会结束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游行。“入夜,灯火辉煌,鞭炮四鸣,白日欢欣之尾音久久不绝。”

陕甘宁边区政府为庆祝新约,通知放假:“中英美订立新约,举国共庆,同时适逢春节,各机关、部队及群众团体,由2月4日(即旧历除夕日)起至10日止,放假7天;中等以上学校由2月4日起至17日止,放假14天;各工厂则依其劳动合同所规定之假日放假,以资庆祝。”

在庆祝废约时,中共中央时时处处地强调要团结,并反复重申团结的重要性。中共中央在《关于庆祝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决定》中说:“历史事实证明了:当国内团结,国共合作时,中国是充满光明与希望的,当分裂内战时,人家便来欺侮。”在社论《团结的力量》一文中指出:“中华民族解放斗争每一次的胜利,是与中国人民的团结、国共两党的合作,有不可分离的联系。”维护两党团结,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当时所面对的一项迫切的任务,也是彻底击败日本侵略者,壮大自己武装力量的一个重要条件。

虽然抗战胜利后,国共第二次合作破裂,中英中美间所签订的条约被历史撕扯得粉碎。但中英中美间所签订的条约在当时确实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政治影响力。它“至少使中国在法理上获得了独立平等的地位,在精神上打碎了不平等条约加在中华民族身上的沉重枷锁,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威望,鼓舞了中国军民的抗战斗志。”1943年中英中美间废除旧约、签订新约的历史事件无疑是值得我们纪念的,因为“这是民族的光荣,人民的光荣,革命先烈的光荣,国共两党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