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爱国民主人士眼中的延安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大批爱国民主人士冲破国民党的封锁来到陕甘宁边区。他们中最为著名的要算梁漱溟、李公朴、陈嘉庚、黄炎培等人。

梁漱溟:“这不是一种成功吗?”

梁漱溟(1893.10.18—1988.6.23),原名焕鼎,曾用笔名寿名、瘦民、漱溟,原籍广西桂林,生于北京。中国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国学大师、爱国民主人士,主要研究人生问题和社会问题,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有“中国最后一位儒家”之称。他一生中著有《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读书与做人》《人心与人生》《中国人》《乡村建设理论》等名篇。

梁漱溟于1938年1月和1946年春天,曾两到延安。第一次延安之行,连来带去一共20天,在延安待了半个多月,印象感受最深。后来他在《我的努力是什么》一文第五节《再忆初访延安》做了详细报道。

这次访问,他拜见了很多中共领导人,并参观考察了边区的党政机关、学校、乡村,延安的几所学校——抗大、陕公、马列学院、鲁艺、机械学校等。

他回忆说:“在延安谈话最多的是和毛泽东先生,前后共谈八次。有两次不重要,一是他设宴招待的一次,又一次是临走之前,他来送行。其余六次,每次时间多半很长,至少亦两个钟头。最长者,就是通宵达旦。——这样有两次。”

他印象中的延安学校:“花样新鲜,趣味丰富。内容组织、课程科目、教学方法、生活上各种安排,值得欣赏之点甚多……事实上证明,他们是成功的。因为许多学生来自北平、天津、上海、南洋等处。现在的起居饮食,比了从前不知苦多少倍,而求学兴趣转胜,一般身体并不见差,不是成功吗?”

对于“比了从前不知苦多少倍”这句话,曾长年从事乡村建设运动的梁漱溟,还特意在文章中加了一段注释:“吃饭总是小米饭,没有掉换。菜只一样,萝卜汤,有点盐,没有油,滋养二字,不能谈。睡在窑洞内,空气光线皆不足,而且潮湿。又是人与人挤拢在一起,铺位分不开,跳蚤虱子纵横,无法清除。最苦不堪的,是早起没有洗脸水,因为担水上山来不易,水都冻冰,要柴来烧,而柴是贵的。所以一盆水,第一个人洗过,第二人洗,第二人洗过,第三人洗,第三人洗过,第四人洗,如此,洗到七八个人才算完。这种情形,卫生二字向谁讲?我留延安半月以上,随我去的邹君参加到他们学生队中,故知之详且确,没有虚假。奇怪的是身体并不见差(面色不见黄瘦难看),兴趣都很好。这不是一种成功吗?”

对于延安的社会风气,梁漱溟也以赞叹道:“一般看去,各项人等,生活水准都差不多。没有享受优厚的人,是一种好的风气。人人喜欢研究,喜欢学习,不仅学生。或者说人人都像学生。这又是一种好风气。爱唱歌,爱开会,亦是他们一种的风气。天色微明,从被窝中坐起,便口中哼啊抑扬,此唱彼和,仿佛一切劳苦都由此而忘却!人与人之间情趣增加,精神上互为感召流涌。”

总之,对于性格刚烈、从不奉承人的梁漱溟来看,延安各方面都是极大成功的。

李公朴:“我这个浪子此时此刻才找到了自己的家。”

李公朴(1902.11.26—1946.7.11),江苏淮安人,中国现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坚定的民主战士,中国民主同盟会早期领导人,杰出的社会教育家、新闻出版家。“九一八”事变后,他一直从事抗日救亡工作,积极筹划、创办、参加各种救亡社团,出版《全民动员论》《抗战建国教育的理论与实践》《走上胜利之路的山西》《华北敌后——晋察冀》等大量名著和文章,呼吁制止内战,团结御敌,宣传共产党领导下的民主政治,反对国民党的独裁、内战政策,被国民党当局视为眼中钉,1946年7月11日遭国民党特务暗杀。

怎样把抗战教育和发动民众结合起来,把宣传和教育结合起来?以最少的人力和物力,传播更多更广的抗战教育种子,在各地切切实实地生根开花。李公朴设想组建一个抗战建国教学团。

1938年11月24日,他带着这个大胆的设想,和夫人张曼筠一道从重庆出发,经成都、西安,到达革命圣地延安。11月27日,李公朴去拜见了毛泽东。11月28日晚上,毛泽东出人意料地来交际科看望他们夫妇俩。李公朴深受感动,无比兴奋。他们紧紧地握着毛泽东温暖的手,久久不放。从毛泽东的谈话中,李公朴认识到坚持持久战的重大意义,认识到宣传工作必须发动大家来做,要使全民族都知道。送走毛泽东以后,公仆对夫人张曼筠说:“毛主席这么忙,想不到竟亲自赶来看我们,共产党和国民党就是不一样!”李公朴的心和共产党贴得更近了。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李公朴决心办好抗战建国教学团,到敌后去,多做一些调查研究工作,多向大后方反映一些抗日根据地的情况,戳穿国民党反动派诬蔑共产党“游而不击”的谎言。

李公朴在延安近一个月,对延安的政治、军事、生产、民众运动、文化教育等方面,进行了认真的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延安与其说是革命的圣地,还不如说是革命的摇篮。因为许多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都在这里得到孕育、成长,然后又到四面八方去发展壮大。延安在历史上的巨大影响,是至为深远的。

李公朴在山西吉县完成了《走上胜利之路的山西》一书的编写出版事宜以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共产党是真正爱国抗日的。他猛醒了,要从事抗日救亡工作,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只有到革命的摇篮——延安去。1939年5月下旬,李公朴夫妇俩经宜川又一次到延安。党中央和边区政府对李公朴再次到延安表示热烈的欢迎。

李公朴住在鲁迅学院的窑洞里,学唱革命歌曲,学跳秧歌舞,显得更加年轻了。他们俩又多次受到毛泽东接见,毛泽东还为张曼筠所画的《长城》亲题旧作《清平乐·六盘山》。李公朴感慨地说:“我这个浪子此时此刻才找到了自己的家。”当他听到高士其说党派人到香港为他治病买药一事,公仆称赞道:“共产党和国民党大不一样,共产党爱护人才,国民党任人唯亲。”

李公朴到延安又住了一个多月,他对党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政策和策略,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写下了《革命的摇篮——延安》一文,实事求是地评价了延安革命根据地。

陈嘉庚:“中国的希望在延安!”

陈嘉庚(1874.10.21—1961.8.12),福建厦门人,著名的爱国华侨领袖、企业家、教育家、慈善家、社会活动家。厦门大学、集美学校、翔安一中、翔安同民医院等,均由他创办,现厦门大学、集美大学两校都尊称其为“校主”。他早年随父创业于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成为世界橡胶大王,曾加入同盟会,支持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爆发后,全力支援抗战活动。1949年应邀参加开国大典,后决定定居祖国,为新中国建设服务。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华全国归国华侨联合会主席等职。他的一生为辛亥革命、民族教育、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建设做出卓越贡献,被毛泽东誉为“华侨旗帜、民族光辉”。1988年,以他的名字命名成立“陈嘉庚科学奖”。

在中国的抗战史上,陈嘉庚是个不能不提的人物,日本侵略中国后,他把南洋800万华侨组织起来,成立筹赈祖国难民总会,全国三分之一的抗战经费都是他筹集的。

1940年3月,66岁的陈嘉庚以南侨总会主席的身份,率领前线慰劳考察团访问重庆等地后,于5月31日来到延安。

在延安访问期间,让他最满意的是,真正看到了中共方面坚持国共团结,坚持抗战到底的坚定立场和诚恳态度,坚定了抗战胜利的绝对信心。此外,一些不经眼的小事也引起了他的惊奇和深思。

一次,陈嘉庚正和毛泽东说着话,几个在延安学习的南洋学生走了过来,不敬礼,就坐下,一起谈,完全是无拘无束。还有一次,在毛泽东的办公室谈,人多,桌子坐满了,有一个勤务兵迟到了,只有毛泽东身边有些空隙,他便挤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毛泽东身边,毛泽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身子挪了挪。再一次,毛泽东陪同陈嘉庚逛延安新市场。毛泽东的穿着并不比当地赶集的农民好多少,走在街上,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人跟他打招呼,有的人还停下来和他聊几句,大到对边区政策的建议、小到家里的红白喜事,人们语无顾忌,毛泽东都能认真地听。这让陈嘉庚很吃惊。因为在重庆时,蒋介石接见他,陪同的一律是中央一级大员,这些人见到了蒋介石要肃立,毕恭毕敬,连大气也不敢出。

其间,毛泽东请陈嘉庚一行吃饭,上的就是白菜、杂饭,外加一味鸡汤。为此,毛泽东抱歉地说:“我薪水有限,没有钱买鸡,这只鸡是邻家老大娘知我来了远客,送给我的。”陈嘉庚陷入了深思。抗战以来,他为国民党政府捐款高达3亿元,到重庆一地,蒋介石为了取得他的欢心,光招待费就准备了8万元。如此挥金如土,奢侈浪费,让他大为反感,深感失望。

在延安,陈嘉庚接触的不仅有中共党政军领导层,还几次走上街头或商场和民众交谈。给他的极深印象是:第一,没有苛捐杂税,不像国民党统治区捐税多如牛毛,第二;领导人廉洁,他们的薪金和一般干部、士兵相差很小,一律称津贴,这同国民党达官贵人的丰厚薪俸,以及贪污舞弊、中饱私囊形成鲜明的对照;第三,没有乞丐,没有妓女,没有失业的人,人民生活过得去,不像国民党统治区民不聊生;第四,领导与群众平等相处,不像国民党统治区等级森严;第五,治安好;第六,男女关系严肃;第七,朴素成风。此外还提倡开荒,鼓励人民生产,并且在陕甘宁边区实行县长民选,等等。

在离开延安时,陈嘉庚感慨地说:“我来延安时,对中国前途甚为悲观,以为中国的救星尚未出世或正在读书。其实此人已45岁了,而且做了好多大事。此人现在延安,他就是毛主席。”不久,陈嘉庚回到南洋,在缅甸仰光华侨欢迎会上,他把自己归国考察所见所闻介绍给大家,最后,激动地大声说:“中国的希望在延安!”延安之行,成为陈嘉庚人生旅途中的重大转折点。

黄炎培:“如坐春风中。”

黄炎培(1878.10.1—1965.12.21),号楚南,字任之,笔名抱一。上海人,毕业于南洋公学。他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爱国主义者、民主革命家、教育家,是我国职业教育的创始人。1905年参加辛亥革命,后一直操劳中国教育事业,筹办了一批学校,发起组建中国民主同盟、中国民主建国会。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政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代表作有:《黄炎培考察教育日记》《新大陆之教育》《东南洋之新教育》。

1945年,在国共两党各不相让,剑拔弩张的历史转折关头,第三党即在抗战后期组建的中国民主同盟登场了。此同盟成员大多是散落于社会各界的儒生、策士,首领如章伯钧、罗隆基、黄炎培、左舜生等。他们想通过游说权变,实现国家和平。

6月2日,褚辅成、黄炎培、冷遹、王云五、傅斯年、左舜生、章伯钧七位国民参政员联名致电毛泽东、周恩来,提出访问延安,并“希望继续商谈,以使抗战胜利早日到来”。此时,中共中央正在举行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直到6月18日,毛泽东、周恩来才复电在重庆的中共负责人王若飞,让其转告七位参政员,欢迎彼到延安一叙。7月1日,在黄炎培等六位参政员(王云五因病未能成行)飞抵延安。

访问团共在延安逗留四天。他们广泛接触了中共领导人。其中,黄炎培与毛泽东的兴亡周期律谈话,被史学届称为“窑洞对”,成为一段著名佳话。

7月5日,访问团成员回到重庆。他们除向国民参政会和蒋介石递交了《会谈记录》外,此次访问团的盟主黄炎培于兴奋之中,一向谨慎的黄炎培,以前所未有的勇气,挑战国民党报刊图书审查制度,用半个月的时间写完并自行出版《延安归来》一书。书中对延安的人和事极度赞赏,盛赞共产党的政策和根据地的形势,在重庆产生了很大影响。他向国统区人民介绍了一个真实的延安,一个令人感到亲切有着光明前途的政党——中国共产党的风貌。最后的结论是,自己的延安之行“如坐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