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遵义会议以来,中央红军以3万多人的劣势兵力,同数十万敌军巧妙周旋,反复较量。红军迂回曲折,大步进退,穿插于敌人重兵之间,驰骋于川、滇、黔边境广大地区,迷惑敌人,调动敌人,困疲敌人,歼灭敌人;四渡赤水,威逼贵阳,乘虚入滇,巧渡金沙,示形于东而形于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出敌不意,出奇制胜,从而打破了敌人的重兵围堵,扭转了红军被动挨打的局面。
遵义会议期间,蒋介石对红军的围追堵截又作了新的部署,调集40万兵力,企图将中央红军3.5万多入围歼于乌江西北地区。红军周围的局势变得更加严峻了。
在这种情况下,中革军委决定,部队从1月19日开始逐次向北转移,在川黔交界处的赤水、土城地区集中。20日,中革军委下达《渡江作战计划》,决定在宜宾、泸州之间北渡长江,进入川西北,同红四方面军会合,创立新的根据地。
红军分三路在27日全部推进到赤水河以东地区。毛泽东在向土城镇行军途中,同朱德、周恩来、刘伯承等商议,认为道路两边是山谷地带,如果追兵孤军深入,红军可以在土城以东的青杠坡利用有利地形,集中优势兵力,围歼川军郭勋祺师。
土城战斗是由毛泽东提议而经红军总部决定的,红三、五军团是作战的主力。战斗于28日凌晨打响后,川军遭到重大打击,红军也付出不少代价。经过连续几个小时的激战,没有取得较大战果。后来从抓获俘虏的番号中发现,原来的情报有误,敌军不是4个团6000多人,而是6个团1万多人。川军也不像原来估计的那样不经打,而且增援部队又即将开到,战局逐渐对红军不利。毛泽东立刻命令陈赓、宋任穷率军委纵队干部团上前增援。在朱德亲临前沿阵地指挥的情况下,干部团猛打猛冲,终于打退了川军的进攻,稳住了阵地。毛泽东在山头上看到这种情景,称赞道:“陈赓行,可以当军长。”接着,原已北上进攻赤水县城的红一军团赶回参战,把阵地巩固了下来。
当晚,毛泽东提议召集中央政治局几个领导人开会。会议根据各路国民党军队正奔集而来进行围堵的新情况,判明原定在这里北渡长江的计划已不能实现,决定迅速撤出战斗,渡赤水河西进。这次战斗打得不好,基本上是消耗战。博古那时曾讥讽说:看起来,“狭隘经验论”者指挥也不成。
1月29日,红军一渡赤水,进入川南古蔺、叙永地区。这时,川军潘文华部36个团已部署在长江南岸的赤水、古蔺、叙永一带,防止红军从这里北渡长江。毛泽东和军委领导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应恋战,立刻指挥各军团避实就虚,摆脱川军,进入云南省威信县扎西地区。
毛泽东随中央军委纵队于2月8日进驻扎西镇,出席在这里举行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总结了土城战斗失利的三条教训:“一、敌情没有摸准,原来以为四个团,实际是六个团,而且还有后续部队;二、轻敌,对刘湘的模范师的战斗力估计太低了;三、分散了兵力,不该让一军团北上。我们要吸取这一仗的教训,今后力戒之!”
聪明的指挥员不在于不吃败仗,而在于吃了败仗后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变得更聪明。正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吃一堑,长一智”。毛泽东的英明之处,在于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审时度势,敌变我变,适时调整作战计划,变被动为主动,化消极为积极。他果断地提出放弃从泸州到宜宾之间北渡长江的计划,回师东进、再渡赤水,重占遵义的主张。
当川军潘文华部和滇军孙渡部从南北两个方向进逼扎西时,中央红军突然掉头东进,再渡赤水河。中央发布《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指出:为了有把握求得胜利,“红军必须经常地转移作战地区,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在有利条件下求得作战的胜利。”
红军在2月20日前后第二次渡过赤水河,回师黔北。中革军委决定集中主力进攻桐梓和娄山关以南的黔军,乘胜夺取遵义。这次战役,先后击溃和歼灭国民党军队2个师又8个团,俘敌约3000人,取得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登上娄山关山顶,毛泽东极目远眺,心潮澎湃,诗兴大发,随后写下长征以来第一首千古绝唱的词章: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这首词一扫自1934年10月长征开始以来如乌云一般压在红军心头的沉闷情绪,表达了毛泽东从青杠坡战役阴影中走出后的悲壮、豪放心情。
是的,毛泽东完全有理由舒展一下紧绷的思绪,借景抒情,倾诉一下内心的远大抱负。遵义会议以来一个多月,我军一反以前的情况,仿佛注入了新的生命。我军迂回曲折,穿插于敌人之间。敌人如坠入云里雾里,摸不清我军行动方向。敌以为我向东却又向西,以为我渡江北上却又远途回击。我军处处主动,生龙活虎,进退自如。敌人扑朔迷离,处处被动,疲于奔命。实践证明,毛泽东用兵出神入化,胆略超群,他从井冈山时期发展起来的军事指挥艺术,逐步趋于成熟。
当蒋介石重新调整部署、指挥军队向遵义一带合围时,中央红军又由遵义向西开进。3月10日,毛泽东在苟坝出席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林彪、聂荣臻提出的进攻打鼓新场(现金沙县)的建议。周恩来回忆说:“从遵义一出发,遇到敌人一个师守在打鼓新场那个地方,大家开会都说要打,硬要去攻那个堡垒。只毛主席一个人说不能打,打又是啃硬的,损失了更不应该,我们应该在运动中去消灭敌人嘛。但别人一致通过要打,毛主席那样高的威信还是不听,他也只好服从。但毛主席回去一想,还是不放心,觉得这样不对,半夜里提马灯又到我那里来,叫我把命令暂时晚一点发,还是想一想。我接受了毛主席的意见,一早再开会议,把大家说服了。”
会后,中革军委给各军团发出《关于我军不进攻新场的指令》的电报,避免了一次将要发生的重大损失。毛泽东从这件事中得到一条教训:作战不能再像过去那么多人来集体讨论,还是成立一个几个人的小组。经他提议,中央决定成立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组成的新三人团,全权指挥作战,以周恩来为团长。
三人军事领导小组是党中央最重要的领导机构,是最高统帅部,职权相当于遵义会议前的最高“三人团”。至此,遵义会议变换领导的重要决策可以说最终完成。毛泽东进入了当时最重要的军事领导机构,这表明毛泽东的正确主张进一步为全党、全军所接受,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中的统帅地位得到进一步确立。
毛泽东进入三人军事领导小组后,周恩来特别尊重毛泽东的指挥,他对于个人权力的削弱是怎么想的呢?他从来是从大局出发,不计较个人得失,认为谁的才能高,就应由谁来掌握大权。会后他跟毛泽东走在田间小径上,心悦诚服地说:“这样好了,今后要更多地打胜仗了!”
在以后的军事指挥中,毛泽东提出的策略方针,周恩来和王稼祥给以充分重视,经三人讨论后形成决定,然后下令加以实施。周恩来考虑问题细致、周到,往往能使毛泽东提出的战略思想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周恩来总是尽力发挥自己的长处,帮助毛泽东做好每次战斗的组织和布置工作。
对于周恩来辅佐毛泽东执掌“帅”位的这种特殊关系的确立,美国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曾有过一段恰当的描述:
周恩来以其政治家的风度和杰出的才智而著称。他有丰富的军事经历,曾任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他在莫斯科学过军事,并在血雨腥风的上海和大胆的南昌起义中进行了实践。而在长征之前他还在南方打了三年多仗。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是杰出的人物,他具备足以担当一名领袖的才能和背景。他现在已全力支持毛泽东,直至1976年生命终结之时,他都从未对毛的领导提出过任何异议。对于周恩来之所以作出这一抉择的复杂因素,不可能完全清楚。对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人们没有足够的了解。但是从遵义以后,不论他担任何种职务,实际上他都充当了毛泽东的参谋长。
正是毛、周之间的这种伙伴关系,在中国革命和建设史上创造了无数个奇迹。
这时,由于红军的行动忽东忽西,飘忽不定,迂回曲折,穿插于国民党重兵之间,使蒋介石无法摸清红军的战略意图,只得分散兵力,四面防堵。为了进一步迷惑对方,调动国民党军队西移,红军在3月16日下午到17日中午分别从茅台附近三个渡口第三次渡过赤水河,向西进入川南古蔺地区,并派一个团伪装主力继续向西北挺进,主力却在附近山沟丛林里隐蔽集结。
蒋介石得到飞机侦察的情报,果然误以为红军又要北渡长江,急忙调集各军迅速奔集川南古蔺地区。20日,蒋介石还得意地声称,“剿匪成功,在此一举。”
在达到调动国民党各路军队大举西向的目的后,红军决定立刻掉头再次东渡赤水河,返回贵州。
这时,贵州境内的国民党兵力已十分空虚。红军主力在3月21日晚至22日晨神速地第四次渡过赤水河。红军第四次渡过赤水河,完全出乎蒋介石的意料。红军随即挥师南下,大踏步越过遵义仁怀大道。31日南渡乌江,跳出国民党军队的合围圈,前锋直逼贵阳。
当时,蒋介石正在贵阳督战,敌人在贵阳及其周围只有正规军四个团。蒋介石一面命令各部队火速增援贵阳,一面下令守城部队死守机场,并准备了轿子、马匹、向导,随时准备逃跑。当时,滇军离贵阳较近,蒋介石对滇军十分倚重。3月31日,蒋介石连发两份“限即刻到”的万万火急的电报给滇军孙渡,让滇军前来贵阳增援。蒋介石这着棋,恰恰中了毛泽东的“计”。还在部署威逼贵阳的作战行动时,毛泽东就曾说过:“只要能将滇军调出来,就是胜利。”果然敌人上当了。
为了继续调动滇军,中央红军在毛泽东指挥下,向东佯攻。同时,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4月5日,佯装东渡清水江,摆出要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姿势。蒋介石又一次上当,他除命令孙渡率滇军追击中央红军外,还电令湘军到黔东防堵,桂军在平越线防堵,吴奇伟纵队尾追。一时间,各路敌军齐向黔东奔集。
毛泽东和中革军委看到调出滇军的目的已达到,西进云南的道路已敞开,便决定执行党中央已制定的战略方针:西进云南,抢渡金沙江,北上抗日。进入云南后,红军的主要任务是:抓紧“滇军主力全部东调,云南后方空虚”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抢渡天险金沙江,把一直紧紧尾追堵截的国民党军队远远抛在后面。
在奔袭云南途中,贺子珍所在的干部休养连突然遭到国民党飞机的袭击。她因掩护伤员而被炸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昏迷过去。经检查,发现挂花17处。她苏醒后对赶来的毛泽民夫妇说:“我负伤的事情,请你们暂时不要告诉主席。他在前线指挥作战很忙,不要再分他的心。请你们把我寄放在附近老百姓家里,将来革命胜利了,再见面。”毛泽东赶到,她又说:“润之,把我留下,你们前进吧!”毛泽东对她说:“子珍,你不要那样想。我和同志们,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贺子珍精神上得到极大的安慰,增强了与伤痛作斗争的力量。她在担架上足足躺了三个月,伤势才逐渐好转,重新迈开自己的双腿继续行进在长征路上。在长征途中的这段经历,她始终铭刻在心。每当回忆这段往事时,她眼睛里总充满了深情,对人说:“是毛泽东救了我的命。”
红军进入云南东部平原后,有一个很大的困难:由于没有地图,对云南的地形道路很陌生,靠一份全省略图,地点路线都很不准确。全军都不知道金沙江渡口的位置在哪里,仅靠询问向导探索前进。用这种侦察方法,至多只能查明两三天的行程,往往要走不少弯路。4月28日,先遣分队在通往昆明的公路上,遇上了昆明方向急驰而来的三辆汽车。在周恩来的指挥下,部队截获一辆汽车,车上有龙云送给薛岳的云南省十万分之一的地图。毛泽东知道后十分高兴。他说:“我们正为没有云南详图而犯愁的时候,敌人就送上门来了,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从一定意义上说,这一战绩比在战场上缴获的武器还重要,可谓巧获呀!”
当晚,毛泽东同中共中央、中革军委负责人立刻开会,研究抢渡金沙江的行动部署。他说:遵义会议后,我军大胆穿插,机动作战,把蒋介石的尾追部队甩在侧后,获得了北渡金沙江的有利时机。云南境内的地形条件,不像湖南、贵州有良好的山区可以利用,我军不宜在昆明东北平川地带同敌人进行大的战斗。我军应该趁沿江敌军空虚,尾追国民党军距我们还有三四天行程,迅速争取渡金沙江的先机。中革军委一面派先锋团直逼昆明,迫使云南当局调兵固守昆明,削弱金沙江的防务,一面率主力迅速北上到金沙江南岸,准备过江。
金沙江,位于长江的上游,两岸崇山峻岭,江水奔流而下,波涛汹涌,水声如雷,被人称为天险。毛泽东和中革军委决定:在洪门渡、龙街渡、皎平渡三个渡口抢渡金沙江。毛泽东等随中央纵队从皎平渡渡江。从5月3日至9日,中央红军主力全部渡过金沙江。国民党追兵在薛岳率领下赶到金沙江边时,已在红军过江后的第七天,红军早已远走高飞,不见了踪影。望着波涛汹涌、浩荡东去的江水,敌人只能望江兴叹。从此,红军跳出了几十万追兵的包围圈,实现了渡江北上、进军川西北的战略意图。
红军渡过金沙江,四渡赤水战役也就结束了。自遵义会议以来,中央红军以3万多人的劣势兵力,同数十万敌军巧妙周旋,反复较量。红军迂回曲折,大步进退,穿插于敌人重兵之间,驰骋于川、滇、黔边境广大地区,迷惑敌人,调动敌人,困疲敌人,歼灭敌人;四渡赤水,威逼贵阳,乘虚入滇,巧渡金沙,示形于东而形于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出敌不意,出奇制胜,从而打破了敌人的重兵围堵,扭转了红军被动挨打的局面。毛泽东曾对陈毅说,四渡赤水是他一生中的“得意之笔”。毛泽东统帅全军后,没有辜负遵义会议和广大红军将士的重托,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